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琉璃]我真的是大佬》   作者: 朴安安   文案:   任篁下凡时不小心吃了过期的灵药导致自己的灵力折损,被迫过上了法术时灵时不灵的日子。   禹司凤:你是除妖师,你不讨厌妖怪吗?   任篁: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大家都是三界生灵,自然平等,为何要讨厌?   后来她误打误撞救了被人欺负的褚璇玑,便开始孜孜不倦的化身活体ETC,跟名门正派抬杠。直到她发觉了少阳秘境中琉璃盏的秘密。   禹司凤:你想复活魔煞星?   任篁:嘟嘟是我的好朋友,他不是那种毁天灭地的魔头。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直到最后,她才知道,昔年昆仑山瑶池边一直陪伴自己的金赤鸟就是自己身边的小凤凰。   任篁:你为我削仙骨,入凡尘,用尽十世苦渡璇玑,真的不值得。   禹司凤:我做事,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   排雷:   1.本文CP:任篁X司凤(羲玄),剧版为主,拆初遇CP,但不黑璇玑,慎入;   2.不喜昊辰,喜欢帝君的慎入;   3.前期小虐司凤,但后期女主绝对不伤司凤分毫;   4.每周三晚20:00和每周六上午10:30左右更新,会努力写完的!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禹司凤,任篁 ┃ 配角:褚璇玑,昊辰,罗喉计都 ┃ 其它:少阳派、天界、魔族、妖族众多配角   一句话简介:任篁是真人皇。   立意:三界众生,本就无高低贵贱之分。 若非群玉山头见 第1章 任姑娘01   洪荒伊始,盘古开天辟地,混沌之中,清气为天而浊气为地。缘浊气丛生而多有妖魔,上神伏羲携众神始创天界,女娲捏土造人丰裕人间,自此,神、人、魔三族画地为界。此后,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天柱崩塌,未及开蒙的妖族趁机作乱。为护三界生灵,女娲补天,炎黄二帝大战蚩尤,妖族降于人界,魔界大军退守魔域,三界甫定。   传说,虽然伏羲临死前将三界未散的鸿蒙元气封锁于鸿蒙熔炉之中,制定了三界法则,可三族之中唯有人族式微。女娲不忍人间再掀战火,便割下自身血肉,倾注全身灵力,制造了一个人类,将守护人间的责任交托给了她。她传授人族农耕药理,保护人族不受外族欺压侵犯,人族因此感恩不已,便将此人与天帝、魔尊并称为——人皇。   沧海桑田,万事变迁。数万年后,人间极南之尽,白雪皑皑,云雾缭绕之中恍若九天之外。高二千五百馀里的昆仑山上,醴泉、瑶池平静如镜,偶有岸边桃花飘零,落于水面,荡开清浅涟漪。   正撑头侧卧在光滑石壁上的少女被凤凰的嗥叫惊醒,自淡黄轻纱下裸露出的藕臂恋恋不舍地撑着岸边的鹅卵石。起身时,半边长发未挽,发丝调皮地轻刷两下水面,噗通一声,带倒了身侧的酒壶,琼浆玉液顷刻间在池中蔓延开来,惹得池中的锦鲤成群的围过来尝鲜。   偶然经过的仙侍毕恭毕敬地朝着岸边这位大梦方醒的仙子作揖:“人皇阁下醒了。”   识得是天帝座下的人,少女不甚清醒的大脑还是缓了片刻才组织好了语言:“嗯。我睡了多久了?”   仙侍自来熟地笑道:“已有千年了。”   “这么久?!”少女惊得一双桃花眼瞪得浑圆,轻巧一跃便从半人高的石头上跳了下来,赤足才在地上,脚腕上的金铃叮叮当当作响,“你们怎么不派人叫醒我?”   仙侍不徐不缓答道:“羲玄殿下临走前嘱咐了,说人皇阁下您心情不好,要我们不要打扰。”   听到羲玄这个名字少女紧绷的表情才舒缓下来,她左顾右盼地打量了安静如斯的瑶池,却始终没找到记忆中那只小鸟儿金色的羽翼,神情中不免失落。   “对了,我问你,战神何在?”   仙侍见她方才苏醒就要找战神寻仇,急忙劝阻:“人皇阁下,这千年前的事,您还要这样锱铢必较吗?”   少女深琥珀色的瞳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在心中默默腹诽:真没意思,怎么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找战神寻仇啊。   “我只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嘟嘟明明跟我说他已有了休战的万全之策,最终前往天界后却换来的是他的死讯。”她说着,顿了顿,气呼呼的皱起眉头:“柏麟那个家伙做什么事都搞得一副讳莫如深的鬼样子,我可不想找他。”   见她毫无顾忌地讽刺如今的帝君殿下,仙侍无奈的抿了抿唇:“那怕是不巧了。我听闻战神千年前因故被贬下凡间受罚,到如今,怕也是不记得这些了。”   “贬下凡?为何?”   仙侍摆了摆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   “罢了罢了,等她历劫之后,重返天庭,再找她问个究竟也不迟。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去检查凡间的结界。”说到此处,少女又一个没忍住叹了口气,“这个羲玄,明知道我有事,还骗我喝酒,看我回来怎么揍他。”   说罢,少女拂袖要走,临走时却看见岸边摆放整齐的衣物和瓷瓶,登时火气又被扑灭。她挥挥手,明黄色的素缕纱衣便听话的穿在了她的身上,就连原本散乱的发髻也被一根雕饰着金雀鸟羽的簪子高高束起。脖子上宝蓝色的挂饰如同身畔泛着粼粼光芒的湖面,更衬得少女肤如凝脂,身形窈窕。   “人皇阁下这般打扮,当真是天上地下,清丽无双。”   受了人夸奖少女也没有得意过头,她低头细细打量了一圈自己这身行头,没忍住挑了挑眉。   好家伙,这个羲玄,还知道怎么哄人了。天蚕百年吐丝,其中金蚕一族更为金贵,千年才能吐一次丝,就连天帝帝尊都不一定能搞到这么一身舒适的衣裳,结果他那个倒霉儿子直接从上到下送了一整套给自己。   “少拍马屁了。我忙着呢,走了!”   少女没有多理会仙侍喋喋不休的唠叨,飞身就出了昆仑山。   ***   人皇现在很苦恼。   但凡现在有个人路过少阳山以西百里外的树林,他们一定能看见一个黄衣少女趴在地上拨弄狗尾巴草的奇景。   羲玄——!!!王八蛋!!!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这个压制灵力的灵药早就过期一千年了啊!!!   人皇由女娲血肉灵力所生养,天生灵力非凡,一挥手就能让百里之内生灵涂炭。就连当年魔煞星罗喉计都都曾说过:“若非人皇花了太多灵力护持人间的结界,或许就是三界唯一能与我一战的人了。”所以,为了不被人类发觉自己的行迹,她每隔千年便找太上老君讨要压制灵力的灵药,压制身体的绝大部分灵力,避免对人间秩序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谁知道这次不小心喝醉了酒,睡了千年,把药给睡过期了。搞得她吃了药,现在跟人间普通的修仙者差不多。别说修为深厚的长者了,就算遇到了稍微高阶一些的妖兽,她都不一定打得过。   人皇揉太阳穴,头疼不已。   得了,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虽然法力低微,但好赖还有一身仙体,可以不死。安全起见,这过期的解药最好也别吃。先收着吧,看看过两天药效能不能缓过来。   人皇这么宽慰着自己,从地上起身,将原本准备好的解药放进了随身的背囊中,朝着更有人气的地方走去。   这么一路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便让她寻到了一个镇子。这镇子不大,但也足有三十多户人家,并且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虽然千年没有下凡,但她也知道要换点吃穿用品,是需要用钱财交换的。好在她一千多年前找鲛人族要的小珍珠还剩小半盒,尚可供她吃住不愁。   人皇这辈子也没什么追求,为了凡界忙忙碌碌,只求在凡间多吃点美食。因此,此时坐在客栈小厅里吃着几个家常小炒的人皇又一次对着天界跟蜡似的无味食物表达了自己的鄙夷和嫌弃。   酒足饭饱后,她就听见客栈外吵吵闹闹的过路了一队村民。村民们簇拥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山羊胡子老头,男人的手里都拿着打猎用的武器,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拖拉了十来米。   队伍中央是一座木头制成的囚车,囚车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妇女,妇女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只是,与常人不同,这对母子的半边脸上都闪着破碎的鳞片。小孩的修为不足,双腿更是直接被一条修长的鱼尾替代。鱼尾的上,满是伤痕。   四周的妇女老少都咒骂着恶毒的词句朝囚笼里的两人不断地扔着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脸上是厌恶,是鄙夷,甚至是痛恨。   人皇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吃下的食物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印象中的人族,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只是千年而已,人类就变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凤凰登场倒计时……   倒计时个鬼啊,司凤下一章就出来了!   想给司凤和女主一个不一样的相遇www 第2章 任姑娘02   村民们群情激愤的车队游行很快引来了旁人的注目,外地的、本地的,只要是事不关己的,都乐呵去凑这么个热闹。毕竟妖族素来以强大的法力和剽悍的武力出名,人族除了天赋异禀的除妖师外,能够捕获妖族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村内的广场中央早就摆好了火把、祭台,似是对今日处置这一对妖怪母子志在必得。   奄奄一息的妖族母子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几个大汉拴上了镣铐,绑上了架台。即便那长着修长鱼尾的妖族女人嘴唇龟裂,发髻凌乱地摆着头,也仍免不了四周憎恶的诅咒和无数朝他们扔来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妖族,就是活该被人族敌视,即便她真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长着山羊胡的道士老头慢悠悠的上台,下方嗡然的非议声才渐渐平息下来。那老头将拂尘搭在手肘处,眯了眯眼,朝着台下众人煞有介事地宣布:“各位,前几日贫道途径此地,听闻此处乡民深受妖怪侵扰,便出手相助,终于在今日收了这两只妄图冒充人类、居心叵测之妖。”   此言一出,台下的群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老道士得了掌声,神色飞扬:“这只鲤鱼精已有近千年的道行,她修成人身,混在了村民之中,甚至利用魅术蛊惑吴家的公子与她成了亲,致使吴府老太太忍受不了妖气而突发疾病,卧病在床良久。好在吴家公子机警,发觉她们的孩子自出生便有异样——即使是冬天每隔几个时辰也必须要沐浴一次,这才让我发现了这妖怪的真正面目!”他义正言辞地说着,看向台下站在人群最前头的男人:“吴家公子,老道已按照约定收服了这两只妖怪,你可还有何要说的?”   台上的女子闻言望向了站在簇拥人群中衣冠楚楚却满眼嫌恶的男人,红了双眼,抿着嘴死命地摆头。可那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大步流星上前,转身看向伸手泱泱众人,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我吴某人年少气盛时结识了这只妖怪,被这妖怪的眉毛所迷惑,将她娶回家。这么多年,她吸取我家人的阳气,害得我那年迈的母亲久病不起。我毫不知情,甚至还和她……生下了这么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如今我着实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他说着,朝台上的道长拱手:“好在有道长路过,帮我降服了这个妖物,避免我受其胁迫蛊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现在,我意与这个妖怪划清界限,恳请道长将这两个妖孽就地诛杀,以保我们村子百年的太平!”   在场的观众们纷纷为男人的大义拍手叫好。得了肯允,老道长拂尘在半空中一挥,身旁案几上的金盆里火光一闪,满盆的丹砂符咒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吴公子大义,老朽替天下苍生在此谢过。”那老头儿微微躬身,又转身看向身后的两只人身鱼尾的妖怪,双眸里尽是冷漠:“你们可还有什么遗言?”   那女妖似是被男人的一番话伤得悲痛至极,她痛极反笑,抬脸时,双瞳里无声地落下泪来:“我的确是妖怪,可是我从没有要害任何人。如今我不求各位相信我,只是稚童无辜。我那孩子是诸位看着长大的,他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请各位饶他一命。”   “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这只该死的妖怪!”   “就是!你勾引男人,吸人家阳气,你的儿子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无辜!”   “是妖怪都该死!”   “对!都该死!!”   女妖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激动的民众把现场的气氛又推上了新的高潮。自知如今再辩驳任何话都是无力的,女妖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老道念了几句经文,拂尘再度在空中舞动,那盛满符咒的火盆就飞向了那对母子,顷刻间就点燃了她们鱼尾下的干柴。   看着这两只妖怪被烈火炙烤地痛哭嘶喊,台下的人群却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松了口气,又开始不住的叫好。   “啊——!”   咚的一声,不知为何,刚刚还站在台下大义凛然发言的吴家男子被人扔到了台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足见出手人的力道之重。就在众人疑惑是谁时,始作俑者也毫不避讳,一席白衣掠过碧蓝如细的穹顶,稳稳落在台上。   如是,台上的老道瞬间晃了神:“什,什么人!!”   女子并未多言,侧身朝着火架便是一掌,大火被掌风所袭,瞬间熄灭,徒留股股黑烟静默的飘向天际。   现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半晌,那被砸了场子的老道才反应过来,再度呵斥出声:“你,你是什么人?”   女子转过身,挑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又看向了台下乌泱泱的村民,金色的发簪在众人的瞳孔中划出一个清浅的弧线。她说:“杀了她,就让你们这么高兴吗?”   台下静默,不知是谁接了一句:“那可是妖怪啊。”   “是妖又如何。”女子不解地蹙眉。   刚刚被无视的老道缓步走到她身边,不悦道:“姑娘,你也是除妖人,应当知晓,我辈一直以斩妖除魔,守护苍生为己任,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不负责任?”闻言,黄衣少女的眉头皱的更紧,“降妖除魔,降的是作恶之妖,除的为祸的魔;守护苍生,守护的是所有充满善意、和谐共处的生灵。人是生灵,妖亦是生灵。如此说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才是最不负责任的吗?”   那老道被堵得气短,咳嗽两声,又道:“妖哪有不作恶的?你这小娃初入世俗,懂什么!”   被人称作“不通世俗”的人皇免不了心中一顿腹诽,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不再与这人争辩,转而看向台下众人:“鸿荒女娲造人时,这世间便已有了妖。他们能繁衍数万年,就是天道命数。纵使这世间有作大恶的妖怪,人族也不该带着有色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因为就像人有为恶之人,妖也定有安分守己的。”   “这妖与人结合,坑害吴家,这难道还不叫为恶吗?”台下传来质问。   人皇气定神闲地反问:“她害人时,你可是亲眼所见?”   对方不答。   她又追问:“那你可有证据说明吴家老太的病是因她而起?”   对方依旧答不上来。   人皇摊了摊手:“既然一没有证据,二没有亲眼所见,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害人呢?”   “一派胡言!”老道怒呵。   人皇扭头,目中无人地看着冲她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我看一派胡言的人是你吧。以你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她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味,根本没有害过人。还有,我刚才那一掌打在她丈夫身上,根本没探测出他阳气亏损。若真如你所说,她吸人精气,不可能放着与自己同床共枕、朝夕与共且阳气旺盛的丈夫不吸,偏偏去祸害那个身体羸弱,随时可能会咽气的老太太。更何况,她如果真的吸取他人精气修行,你修为这么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你抓住。”   说罢,她抬手,掌心灵光震碎了那对母子的镣铐,将这母子二人化作灵光收入自己的袖中:“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妖,也和在场大多数的妇女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和母亲罢了。若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与大家有异,你们就要排斥她、攻击她,那么错不在她本身是妖,而在于你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   “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界的种族就没有高贵低贱之分。在场的大多数人,你们没有被任何妖怪迫害过,甚至在生活中还受到过他们的帮助。即便如此,你们仍在他们受难时选择袖手旁观,甚至额手称庆。你们越来越习惯性的去依赖所谓除妖师、所谓天神,通过他们的言传身教去了解这个世界,却忘了将这个世界开拓,并且代代传承的,正是你们自己。”   人皇记得自己很多年没有对人族说过这些话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人海中穿行,看着人们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在人间开创属于自己的文化。他们学会了自己采纳天地灵气,打通灵脉,逐渐修行有成;他们学会了农耕药理,商贾算筹,用自己的文字记录着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这是她想看到的世界,她觉得,这也一定是当年女娲捏土造人时想看到的场景。   可仅仅是宿醉了千年,醒来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变了。她是迷茫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世间到底经历过了什么。可当她看见那只妖被烈火灼烧,台下无一人上前质疑此举时,她仍旧毅然决然决定站出来。   她总记得女娲在自己耳畔的呓语,那时候的女娲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因为战败而被天界和魔族同时抛弃的妖族,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在女娲的眼中,世间万物,都如她抟土造人一般,像是她抚育的孩子。   妖族生于混沌,天资蒙昧,因无人教化,所以鸿荒时做了不少错事。继承了女娲意志的人皇,为了人族与妖族和谐共处,耗费了千年四处奔走方才开化了人界数以万计的妖。   也正因为她见过无数的妖,所以更明白如今的人族对妖族更多的是偏见。他们没有去看过妖族的现状,更多的是凭借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将弱肉强食的准则套用在那些弱小的妖身上,以欺凌他们,证明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神经病吧,这女人。”   “我看,她就是和那妖怪一伙的。可能也是个妖怪。”   “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向着妖怪说话。”   “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是个狐妖。我听说,狐妖最擅魅术了。”   耳中传来这些窃窃私语语,人皇原本如中天之日般明亮的桃花眼暗淡片刻,她垂眼盯着下方目光躲闪的人群,流露出几分悲悯的神情。少女唇瓣翕动几下,终是将肺腑之言吞回肚里,飞身离去。   她不曾知晓的是,在她离开后,骚乱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着鸦青色衣袍的青年始终伫立在原地。他的面具隔绝了他所有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直到同行的伙伴呼唤了他的名字,他才转身朝着同伴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出场了,真的出场了(被揍x 第3章 任姑娘03   人皇目送那对鲤鱼精母子离开时,在河边的沙地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盯着奔流的河水将自己完全放空之后,也觉得自己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堪比废话。她忽然想起以前跟罗喉计都在一起喝酒时,对方对自己的评价。   罗喉计都说,她有时过于操心人族的生存发展了,以至于像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什么事都要管。   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位好友说的很有道理。那些村民做的固然有错,可自己这个陌生人突然窜上去对着人家的事指指点点一番,谁能听得进去呢。可不得被当成神经病?   想明白了,人皇顿时就觉得自己不那么纠结了,掉头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人皇向东又走了几十里地,终于看到了人烟兴旺的小镇。镇子的街道两旁都是商贩吆喝着迎来送往,宽敞的马路时不时还有马车轿辇经过。   人皇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她东瞅瞅,西看看,不知不觉手里就抱了不少吃的玩的。叼着烧饼的人皇循着米酒的香气又给自己找补了点喝的,才算彻底吞下了嘴里油乎乎的饼。付完账刚想离开,就瞥见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异乡人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丹砂黄纸。   看守摊子的小贩长得油光满面的,还挺这个小肚腩,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直转:“这位公子,这方圆十里,只有我这一家卖这东西的。您眼光好,相中的是我这里最好的丹砂,这样吧,您要是想要,我给您算便宜点,二十两银子。”   那人面具下的双眼微微一颤,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这,这么,贵?”   小贩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本来看到来的是异乡人就萌生了坑宰的欲念,如今看着眼前这位连话都说不利索更是心中暗喜,道:“公子,我这是小本买卖,不谈价的。要不是我童年被像您这样的修者救过,我也不会做这个生意。您看这样如何,丹砂、黄纸,两样您都拿点,我给您算便宜点,三十两。”   眼瞅着小贩竖起三根手指,穿着玄色衣裳的公子皱了皱眉头,似是不甚赞同。但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断的打哽:“这,黄纸,哪,哪里值,得,这么贵?”   “嘿,小公子,我是看您诚意要做生意才特意给你算便宜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嫌贵,大可不买呀!何必侮辱人!”   小贩故意抬高了声音引来了周围来往人们的注意,说话本就不利索的少年被众人的视线盯得愈发局促,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没有,侮,侮辱你。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你的黄纸,卖,卖的,太贵,丹,丹砂,也,不值,这个价。”   “哼,公子,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我在这里做生意这么多年了,一直是良心价。你却说我这精品黄纸丹砂不值这个价,这不是诽谤我是什么?!”小贩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作势就要去抓那少年的衣襟:“我要告你诽谤罪!!带你去见官老爷!!”   哪想他手还没摸到少年的前襟,少年就灵敏的躲开,那小贩居然一个重心不稳从本就不高的摊子上翻了出来,半边脸着地摔在地上,就地翻滚起来,哇哇大叫:“亏你还是个修者,你我之间不过口舌之争,你居然就随意动用仙法欺侮凡人!大家快给我评评理啊!!”   四周因这番“热闹”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少年被人群簇拥在中间,无措地看着地面上耍赖撒泼的男人。他想解释,可是当下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那磕磕巴巴的解释是根本不会有人听的。   眼看周围人的评论风向都被那地上的小贩“装可怜”的招数带跑偏,却不知从人群的何处飞出了一个不明物体,不偏不倚正中还在撒泼的男人头顶,然后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被旁边窜过的野狗给叼了去。   纷乱戛然而止,那小贩更是石化在当场。   “你可不要看他是外地人,就欺负他呀。”   人群顺着人声缓缓散开一条道,少女身上明丽的衣裳恍若头顶耀眼的太阳。她立于人群中央,琥珀色的眸子一眼就和玄衣少年漆黑的双瞳对上。少年看见她冲自己眯了眯眼,嘴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星点油渍。   “你这臭丫头讲不讲道理呀!明明是他把我打翻在地上的!什么叫我欺负他!?”   小贩不服气地争辩着,可下一秒,少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面前,越过他取了他摊上的丹砂高高举起:“你这丹砂杂质太多,别说写符咒了,就是入药都不够格。你若是不服,我们大可拿到最近的药店找个大夫检验检验。”   此言一出,小贩的脸就黑了。可少女的辩驳还未结束,她又将手中的黄纸举过头顶,示意在场所有人:“大家看,这黄纸轻薄的很,都可透过日光,就是买一斤也值不了五两银子。可你却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人家十两,你这不是欺负人家是什么?”   小贩被她说的脸一阵黑一阵白,再看向瞬间对自己充满质疑的围观群众,怒不可遏地指着少女咆哮:“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你肯定是跟这个臭小子一伙的!!故意不想赔我医药费!!”   少年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又被身旁的少女抢了先。她被人骂了还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丝毫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少女弯下腰,朝他歪了歪头:“没事,待会儿我们去检验丹砂的时候,顺道让大夫帮你看看,你是哪根骨头摔断了。”   小贩本就是见少年初来乍到又不熟悉中原地区的语言才起了贪念,想借机讹他一笔。哪想这小子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说,还来了个熟门熟路的姑娘,几番话几乎要把自己的生意门路给堵死,最可气的是他还打不过这两个修仙的。   “你!你给我等着!!”男人实在是忍受不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举动,顾不上自己还“带着伤”的身体,起身拔腿就跑。   在场的一大半都是本地人,对这小贩的所作所为大多也都知晓。见事情了结,自然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趣,三三两两作鸟兽状散去了。   少年没有在意这些,反倒是缓步走到摊子前,俯身挑拣了一些黄纸和丹砂收入怀中,然后将几锭碎银放在了桌子上。他回头,就看见方才替他解围的少女正抱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多,多谢姑,娘解,解围。”少年操着一口不熟练的口语作揖道谢,语气里却天然的带着几分疏离。   人皇瞧着面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头:“萍水相逢,见人有难,拔刀相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人笃定你急需丹砂黄纸做符咒,又看你口音不纯,才想着宰你一笔。往后你在中原游历,若想不被排挤,不学好中原话可不行。”   少年垂眼,似是认真的聆听对方长者般的教诲。   “如今你也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的语气轻快的像一阵风,她的身影也随着裙摆的微风缓缓融入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大步流星离去地她自然没看到,少年一直伫立在原地,静默地握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入江湖的司凤儿差点被人欺负了!!!!(x   我可爱死小结巴了QAQ 第4章 任姑娘04   话说那日集市拔刀相助之后,人皇又向东行了数日。她已来到人间快小半个月了,可身上的法力却毫无恢复的迹象。虽然如今这身灵力足够防身,也有仙身护体,寻常法器难伤她分毫,但是她还是更希望能恢复从前的修为,这样好赖还能在游历的途中无聊的时候抓几个土地出来跟自己说说话。   “哎。”人皇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上三竿的天空,许久没尝到鲜味的嘴巴又开始犯馋。   从进入这片山谷树林以来,已经一天一夜了。之前在小镇上买的食物都被她边走边吃吞了个精光,这山谷之中又郁郁葱葱的全是丛林,晚上还能听见妖兽的呜呜的低嗥,实在是没能找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嗯?”灌木丛翠绿的枝叶交错,掩映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实。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看见地上滚落的几个鲜红欲滴的果子,喜上眉梢。   她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果子,找了块石头坐下,用袖子简单地擦了擦果子表皮上的尘土,然后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便在口中蔓延开来。虽然比不上酒家里香飘四溢的食物,但是少女也难得又了餮足的满足感。   嘶嘶。嘶嘶。   少女扭头,就看见灌木丛中扭出一个洁白的小蛇。小蛇的身体上包覆这一层洁白的鳞片泛着微微灵光,一双宝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嘴里吐出鲜红的蛇信,似是威慑似是恐吓。   “想吃吗?”少女一眼就识出这小家伙与寻常蛇族不同,想来是哪位修者的灵兽或是受过仙人指点的妖族,开过灵智。她将怀中的果子递到小蛇面前,面无分毫惧色。   小蛇因着她的举动向后退了几寸,一人一蛇僵持了片刻,那小蛇却也被果子甜美的香气所蛊,上前咬住果子。人皇见状,又从怀里取了一枚果子,自己吃了起来。那厢小蛇吃完了口里的果子,又爬过来,顺着少女的衣裳攀附上她的胳膊,示意自己还想吃果子。少女被小蛇的模样逗笑,食指点了点它的额心,带着几分嗔怪。   “小银花!”来人穿过草丛时踩到了地面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   正吃果子吃的津津有味的小白蛇听见主人的呼唤,灵活的从少女的手臂上爬下来,高高地支起小巧的脑袋,打量着声源的方向,似是十分期待。   少女抬首,就见丛林错落的日光中迎面走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人面具上金色的纹理因阳光的抚过显得流光溢彩,鸦青色的长衫衬得来人瘦削笔挺的身形更甚。   “是,是你?”四目相对之时,丛林里不知为何起了一阵和煦的风。   少女翘起唇角,俏皮地扑闪了两下自己的桃花眼,“你好呀。”   她看不清少年面具下的表情,只听见少年又唤了一声小银花,将白色的小蛇收回袖中。   “这是你的灵兽吗?挺可爱的。”少女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带起来的泥土。   少年沉默片刻,开口仍是那副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小银花,她贪吃,到处,跑,惊扰了,姑,姑娘,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她没有惊扰到我,你也不用跟我赔不是。”少女爽朗地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遇到你。”   少年又沉默片刻,费力地组织好语言:“之,之前的事,多,多谢姑娘。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任篁。”少女毫不避讳。   似是为了适应对方的名字,少年唇瓣翕动,无声地将任篁两个字念了几遍,继续道:“在下,离,泽宫,禹司凤。”   任篁朝少年走了几步,嗅到了几丝所有似无的桃花香,顿觉神思安宁了几分:“离泽宫?”她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千年前就存在的修仙大派之一。“你是离泽宫的弟子,又缘何会出现在此处?”她这一路可是一直往东走,没有听过。离泽宫地处西海,按道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少阳,派,即将举办,簪花大会。我,前来,赴会。”   少阳派。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啊。一千多年前,少阳派因有几处上古秘境,所以门下弟子都被天界看重的很。   “原来如此。”任篁所知晓的基本都是千年前的事了,对于少年口中的什么簪花大会,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清楚。但她出于礼貌,仍是轻轻点头冲对方示意。   “姑娘,也,是?”禹司凤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被问及此处,任篁的嘴角尴尬的抽了抽,坦白道:“额……并不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略有失落的神情,继续解释道:“我就是一路向东走,途经此处罢了。”   “走?”禹司凤敏锐的抓住了她话中的盲点:“你,说你是,走,过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那个,镇子?”   任篁没有隐瞒,诚实地点了点头。而回答她的,则是禹司凤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任篁本就是上古仙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根本无足轻重。只不过她向来注重口舌之欲,觉得尝遍美食是一种体验,才会到处吃各种各样的东西。所以,对她而言,用仙法乘风而行和步行前进除速度快慢之外,几乎没什么区别。   禹司凤似是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就觉察到头顶的气流不同寻常的变动,连忙侧身避过。身为仙体的任篁更是早一步便看清了从天而降的是个姑娘,抬手自地面扬起一阵风,缓阻了少女急速下落的惯性,让她平稳的落了地。   不过那女孩子虽平安落地,她身上背的水囊却没那么走运了。水囊磕碰到半空中的树枝,盖子松了几分,女子落地之后,水囊中的液体直接溅在了禹司凤的衣摆上,晕染猩红一片。   狗血?任篁挑眉。   摔在地上的小姑娘原以为自己会迎来重重的撞击,却没料到能安稳落地,坐起身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还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脊椎,确认自己有没有缺胳膊断腿。   而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禹司凤就没什么好脾气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摆上血腥味浓重的狗血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女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色衣裳上沾的草屑,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是小姐姐你救了我吗?”   不知怎么的,任篁对面前的小姑娘没来由的有几分亲切,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姐姐,我叫褚璇玑,不知道你叫什么呀?”   “我叫任篁。”   褚璇玑结识了新的朋友,满意的眯了眯眼,将视线挪到黄衣少女身边的少年身上,忽然发现自己水囊里漏出来的狗血居然不小心沾到了人家的衣服上,顿时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凑上去抓住他的衣角帮他擦拭。   “你,你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啊!”因的离泽宫宫规,禹司凤本就不喜与女子过于亲近,如今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恬不知耻的黏上来,他不悦地将自己的衣摆从那人手里抢了回来,还退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你衣服脏了,我替你擦擦。”璇玑一脸天真,指了指禹司凤衣服上的血渍,理所当然地又靠了过来。   这次禹司凤的反应更激烈了:“别,别碰我!”   璇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禹司凤吗,见对方确实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求助地看向任篁:“那个,任篁姐姐,你们也是来参加簪花大会的吗?”   “我不是,”任篁耸了耸肩,“他是。”   “那个……这位师兄,我是少阳派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掉到了这里,你能不能捎我一程啊?”璇玑求助无果,只好再度看向禹司凤,“等我回去了,我替你洗这个狗血。”   眼见着璇玑又要向自己身处“魔爪”,禹司凤快速闪开,让璇玑扑了个空,冷漠且结巴地回答道:“不,不必了!”说着,就要绕过她走开。谁知道璇玑好不容易遇上了个救命稻草,她才没那么容易就收手,赶忙一个箭步拦在了禹司凤面前。   “你,你到底,要,干嘛啊!”饶是禹司凤涵养再好,此刻也被缠的十分不耐。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呀。”褚璇玑嘟着嘴模仿起对方结巴的模样。   任篁总觉得下一秒禹司凤要炸毛,赶忙上前拽了拽璇玑,好言好语地想化解两人之间不太好的气氛:“不可随意模仿别人说话,这是不礼貌的。”结巴并不是什么好天赋,任何天生结巴的人被人模仿都不会觉得开心的。更不要说禹司凤这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修者了。   褚璇玑见任篁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轻轻哦了一声,倒也不敢再造次了。   “禹公子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是不?”任篁将璇玑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扭头生闷气的禹司凤的态度。   “无聊。”   任篁一时也搞不清他是在说璇玑刚才的举动无聊,还是在说自己的行为很无聊。   身后的璇玑可怜巴巴的开口:“那个,师兄,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掉到这里来的……而且我又不会飞……回不去了……”   说着,璇玑还习惯性的攥住了身前任篁的衣袖。   这一捏倒好,直接让本就对璇玑有极大亲切感的任篁心都软的一塌糊涂。   但也有完全不吃这套的:“那你就,自己,走上去!”   此话一出,连任篁都忍不住感慨这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不要——太累了——!”璇玑软绵绵的喊了一声,直接就抱住了任篁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任篁被这人撒娇弄得毫无办法,转而也央求地看向禹司凤:“禹公子,要不,你就帮帮她吧?”   禹司凤闻言,回头就想拒绝。哪想回眸就看见少女一双柳叶眉微微颦蹙,樱唇轻抿,本就勾人摄魄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恳求。不知怎的,拒绝的话都到喉咙口了,他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只有胸腔里鼓噪的心脏不断地跳动声在他耳畔回响。   太安静了。得找点别的什么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只这么觉得。   “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修仙之人。”禹司凤瞥了一眼还在那叫唤的褚璇玑,拂袖评价道。   这话出口,饶是略微迟钝一些的褚璇玑,都知道禹司凤答应带她回少阳了,开心的原地拍了拍手:“太好了,那任篁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御剑同行吧!”   任篁愣了几秒,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本就不是来参加簪花大会的五个门派的弟子,与你们同上少阳山,怕是不妥吧。”   “啊——”璇玑一听任篁不能跟她一起走,脸都皱成了一个小包子:“任篁姐姐,你就跟我们同行吧!等回了少阳山,我向爹爹解释,是你救了我,爹爹一定会让你留下来的。而且,我还可以介绍你和玲珑、六师兄他们认识!任篁姐姐你这么好的人,他们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这……”   任篁还在犹豫,可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禹司凤倏然开口:“一起走吧。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去少阳,修整一番,也好。”   任篁看了一眼神色诚恳的禹司凤,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释然的笑了,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与你们同上少阳山吧。”   “呜呼!太好啦!!”   整个树林里都回荡着璇玑开心的叫声。不知怎的,禹司凤竟觉得这几声叫喊中的快乐,他也能体会的到。   就像是,蜜糖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女鹅登场ww总有一种大橘已定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司凤:……???   =============================   这章的字数跟双十一的快递一样,爆仓了XD   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第5章 任姑娘05   俗语有云,修者御剑,仙人御风。褚璇玑一直认为修者所御的必须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所以当她看见任篁脚踏黄绡与他们穿行在少阳山的云海之中时,惊讶的瞪圆了自己的双眼。   “任篁姐姐,为什么你不像这位师兄一样御剑?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命剑吗?”   回答她的只是任篁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御剑也是飞行,御风亦是飞行,又何必在乎是否有命剑呢。”   璇玑稳稳地站在禹司凤的命剑上,困惑地挠了挠脑门儿:“可是我听二师兄和爹爹他们说,没有命剑就没有办法自保,没办法修炼更高阶的法术。”   任篁沉吟数秒,答道:“我倒是不怎么喜欢那些武器。虽说武器无分好坏,关键在于使用之人的心,可是那到底是会伤人的东西,我不喜欢。”   禹司凤一言不发地御剑,无声地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   三人一路顺风,终于在少阳派的大门前平稳落地。   璇玑一见到自己的孪生姐姐就喜不自禁地扑了过去,禹司凤仍旧保持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伫立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任篁收起了自己的法器,掸了掸身上的风尘,内心无声地感慨着这少阳派不愧是修仙大派,单是山门前的石阶就有九千级,还好刚刚禹司凤答应了带璇玑御剑,不然真的带着璇玑徒步走上来,她恐怕真的会累的够呛。   想着,她没忍住又瞟了一眼站在她身边不过半尺的少年。这人虽然表面上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其实内心正直善良的紧。刚才一路飞行了那么久,到了这里仍然面不红气不喘的,足见其修为。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心性和修为,真的很难得。   其他人根本没人在意她这个陌生人在想什么,璇玑将自己在林中获救的遭遇告知姐姐,那一身火红的小姑娘感激地朝她和禹司凤点点头:“这位是离泽宫的师兄吧,一看就一表人才,不像有些人,就会欺负人!哼!”   任篁顺着璇玑姐姐的视线看过去,广场上还站着一个容貌颇为英俊的男子。不过那人虽然长的剑眉星目,却总是抬着下巴看人,神色中带着几分狂妄,她并不是很喜欢。   那人听了这话眉宇中更是不悦,但仍旧将自己的心思极尽全力隐藏起来,指着禹司凤身边的任篁和璇玑,神色轻佻道:“我听说你们离泽宫的人都没怎么见过女人,兄弟你这一下子就左拥右抱了两个,什么感觉啊?嗯?”   “乌童!”璇玑的姐姐被这人惹恼,气得破口大骂:“你又开始找茬是不是?你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任篁活了几万年了,再难听的话都听过,并不至于因此恼羞成怒。但她却不是很高兴这人如此说禹司凤。虽然跟禹司凤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她觉得自己还是多多少少能了解禹司凤的心性。毕竟,一个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买东西就要付出相应价钱的人,三观一定不坏。   “无聊。”禹司凤连看都不看一眼站在他跟前挑衅的乌童,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名牌,“我要进去,可以,登记,了吗?”   可他的无视并没有让对方停止作死。乌童就近一把抢过禹司凤手中的名牌仔细打量:“离泽宫,禹司凤。哈哈,我说你们离泽宫的人一天到晚都带这个破面具不肯见人,为什么呀?莫非,是你们担心把别人吓跑了?”   “乌童!”璇玑的结界气得火冒三丈,撩起袖子就要打过去,被一众少阳派的师兄弟死命拦下。   自己的名牌被抢,禹司凤这才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趁其不备又抢回了自己的名牌。乌童被抢了名牌,急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过过招啊?来呀!”   “没,兴趣。大家,都还,等着,进少阳派。”禹司凤这话,就差没把不想理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旁的乌童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原来是个,小,小小小结巴呀!”复而又将视线转向褚璇玑,笑意更甚,“小结巴,救了一个小傻瓜,哈哈哈哈!”   “没礼貌。”谁也没料到,褚璇玑会站出来打抱不平。   “你说谁呢!”乌童被自己视作废物的褚璇玑骂了,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   不过璇玑根本没在怕的,她朝前迈出一小步,义正言辞道:“任篁姐姐说了,故意模仿别人说话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任篁倒也没想到褚璇玑会把自己随口一句话当做金玉良言,先是一愣,复而无声地勾起唇角,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乌童还要发难,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位长者的声音适才收了手。   任篁是不认得来人的,不过看着在场诸位弟子对这二位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应是五大派中的长老无疑。那位乌童的师父有意包庇自己的爱徒,另一位长者也并未点破和阻拦,只道一句希望五大派守望相助,就放他们师徒走了。之后,那位长老听闻是路过少阳山下的任篁救了璇玑,便要将她引荐给了少阳的掌门——褚磊。   本来任篁是准备叫上禹司凤一起的,说到底璇玑是他御剑带上来的,她可不准备抢功。可哪晓得她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让禹司凤从眼皮子底下溜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见现任少阳掌门,同时也是璇玑的父亲。   为了表达对她的感谢,同时也很欣赏她年纪轻轻就修为深厚,褚磊破例同意了任篁留在少阳旁观簪花大会。虽然任篁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想着能在这个灵气汇聚的地方修整一下,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答应留下了。   见过褚磊之后,她就被安置在了少阳山招待客人的别院中。等到一切都整理好了,夜幕也悄然降临了。   少阳山灵气汇聚,入夜之后半弯新月挂在漆黑的天际,明亮又皎洁。任篁在榻上盘膝而坐,迎着月光调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听见屋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篁姐姐,篁姐姐!”   不出所料,果然推门而入的果然是璇玑。她手里端着一盘白白的糕点,看到屋内的任篁,忍不住都笑眯了眼:“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她像献宝似的把手中的盘子捧到任篁面前,任篁一眼就看见了方方正正的糕点上写着一个红色的寿字。   “璇玑,今日是你的生辰?”   “嗯。”璇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玲珑说这个寿糕可好吃了,你快吃呀。”   见璇玑对待自己的生辰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任篁愣住,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寿糕:“既是你的生辰,这寿糕当是你自己吃才对。”   璇玑也低头盯着寿糕看了片刻,复又抬头看向任篁,敛起了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我自小六识不全,什么东西在我的嘴里都没有味道,都是一样的。”说完这些,她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可是玲珑说这个寿糕很好吃,那就一定很好吃。篁姐姐是我在少阳以外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玲珑说过,好东西是要跟朋友分享的,所以我就拿过来给你吃了。”   “六识不全?”任篁大吃一惊。   六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为人者,若六识不全,则无感无心。没有感受,就无法有自己的想法,这样活得与行尸走肉无甚区别。   可璇玑对于自己天生六识不全却早已习惯了,仍旧是没心没肺地笑着:“刚才我听玲珑说,眼泪是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可我从小就不会哭,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哭不出来。师兄弟们也老跟我开玩笑,反正我也感觉不到痛,也不会生气,习惯了。”   任篁拿起璇玑手里的寿糕,塞进嘴里啃了一口,软糯清甜的口感迅速在嘴里扩散开来。她认真地看向蹲坐在床边地板上的璇玑,心中百味杂陈。   昔日在天界,她就不赞许柏麟推崇的天道无情论。因为一直在人间游历,所以任篁比谁都清楚,若无情,就不能感受到万物众生的疾苦。如果无法感受到苍生之苦,又谈何守护三界呢。   同样的,璇玑生于修仙大派又是掌门之女,天生六识残缺,即便能够顺利修行,可感受不到凡人疾苦的修者,又能拯救什么呢?   璇玑不似任篁那般想的许多,见对方收了自己的礼物,便控制不住开始絮叨起来:“还是篁姐姐好,刚刚我去找小结巴还名牌,今天明明也是他的生日,给他寿糕他都不肯吃。”   “今天也是禹公子的生辰?”任篁的思绪被扯了回来,惊讶地看向璇玑。   “是呀,我也是看到他的名牌才知道,原来他与我和玲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璇玑嘟着嘴,故作严肃的点了两下脑袋。   “同一天生辰,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任篁伸手帮璇玑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对了,既然你请我吃寿糕,我也当送你一份礼物才是。”   说着,任篁从袖中掏出一个翠色的荷包递给璇玑。璇玑捧着荷包东看看西看看,新奇的不行。   “这荷包里我放了些草药,有静心凝神之效。你佩戴在身上,能防妖物鬼怪靠近,必要时还能治疗身上的外伤。”   “这么厉害啊。”璇玑惊奇地把荷包塞进腰间,小心地放好。   见她这样小孩子气的表现,亦是忍俊不禁。 第6章 任姑娘06   送走璇玑之后,任篁就又在屋中打坐调息数个时辰。待到她再度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换了身浅豆绿色的衣裳,稍作梳洗,便再度出门闲逛,顺道觅食。   少阳山不愧是天界几番看重的地方,不仅灵气充沛,风景也是极美。数座主峰矗立直插云霄,自半道山腰起朝晖夕阴,云舒云卷,气象万千。   就是没什么好吃的……绕着少阳山逛了大半圈的任篁独自感慨。因为找不到什么好吃好玩的,任篁决定寻一处静谧的地方睡一觉打发时间,哪想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了璇玑的呼喊。她心叫不好,赶忙寻声飞去。   追到半路,任篁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面前是十里桃林,可桃林周边却没有生灵的气息,凌空飞舞的花瓣带着诡异的香气,风的流向似乎都停止了。   是结界。   都到这个地步了,要是还辨别不出问题所在,那她这几万年算是白活了。   任篁大致猜到璇玑当下被幻境困在眼前的桃林中,未想太多,手中熟稔地捏了一个诀,强烈的灵光自掌心汹涌而出,瞬间在身下的桃林中掀起飓风。那如梦境般美好的桃林如同一幅脆弱的画卷,瞬间被猛烈的风力撕了个粉碎。粉色的桃花瓣被卷入风中,化作四散飞扬的浅色光点,自半空中缓缓飘落,落入璇玑和禹司凤脚下的湖面结界,才彻底消失不见。   “咦?!小结巴,我们怎么到湖面上来了!”璇玑看着自己双脚踩在湖面上还没掉进水里,惊讶的不行。   禹司凤比璇玑的修为高,一眼就察觉这里不对劲:“这里,不是,湖面。这里,有,结界。”   “有结界?”璇玑皱眉,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难怪这外边有桃花阵了,这里是我们少阳派的秘境!哎呀!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怎么,进去?”禹司凤丢了灵兽,心中焦虑。   可璇玑没有六识,哪里感觉的到对方的情绪呢。她本就因为之前在众仙门面前丢脸的事被褚磊责罚了,现下更是不想闯祸,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少阳派的弟子是不允许靠近这里的,不然是要受罚的。”   禹司凤见她反对,提高了自己的嗓音,作势就要打破结界冲进去:“我要,进去!”   “哎,不行不行!”璇玑眼疾手快拦住了禹司凤几近自杀式的举动,劝阻道:“这里是少阳派的禁地,没有爹爹的允许是不能擅自进去的。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我们赶紧走吧!”说着,她拉起禹司凤的衣袖就要离开这里。   但禹司凤并不领情,甩开她的钳制,朝湖面就是一击,试图强行打开结界。可那结界如璇玑所说,是上古留存下来的秘法,以他的力量不仅打不开,还被结界的力量反噬,直接将二人从湖面击飞了出去。   好在任篁赶来的及时,玉手一挥自半空又扬起一阵风,如同昨日接住从天而降的璇玑那般,借助风力让他们二人尽量平稳地落在湖边。   “篁姐姐。”璇玑见了来人,又和禹司凤一起离开了湖面,神色看上去开心了不少。   任篁翩然落地,朝璇玑点头示意之后,凝眸望向泛着微光粼粼的湖面陷入沉思。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但盘古身化山川河流,眼化日月星辰,神的血肉也赋予了凡间土地天界不能拥有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灵气充沛的秘境。她知道,几千年前天界就与凡界仙门联系颇为紧密,有时也会借助凡间秘境和凡人之力帮忙镇压穷凶极恶的魔族或者妖怪。可是眼前的封印,看起来却不像是很久远的样子。莫不是自己醉酒的这一千年里,凡间出了什么为祸人间的大妖?   她这厢还没想明白,那边禹司凤又和璇玑起了争执。   “那我们现在回去,立刻找人来帮忙,怎么样?”   “来不及了!我和,灵兽,是有,感应的。小银花,她现在,被什么东西,给,吸进去了。若不救她,她就会,有危险!打开!”   任篁听了个大概,终于明白为什么禹司凤看上去那么不淡定了。   “司凤,你冷静些,这结界力量很强,连你我都没有把握打开,更别说璇玑了。”   “就是啊,我法术那么差,根本打不开的,不信你看嘛!”   哪怕是活了几万年的任篁,也没想到打脸的速度能有这么快。只见璇玑说着朝那湖面随便挥了一下手,估摸着连灵力都没用,那结界居然裂开了一道小缝,搞得任篁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连禹司凤也是同款惊讶,半天才蹦出一句:“打,打开了?”   璇玑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嘀咕了几句,自己也不敢相信能打开这么厉害的结界。   禹司凤反应过来,见璇玑能打开结界,又一遍遍地催促道:“打开它!”   璇玑急了,后退几步躲到任篁的身后:“不行不行不行!这要是被我爹爹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褚璇玑!!”禹司凤见状,急的咬牙切齿:“小银花,她,要死了!”   结界中飘出的气息让任篁觉得很是不妙,这湖底有很强大的东西。她知道禹司凤的担忧是没错的,如果等他们搬了救兵回来,只怕小银花真的就元神尽散了。可任篁也不希望璇玑涉险,被褚磊惩罚,便开口道:“璇玑,如今小银花危在旦夕,你将结界打开就立刻走,我与司凤救了小银花就出来,定不会让褚掌门知晓。即便是他知道了,我也一力替你扛下这责任。”   “不行!怎么能让篁姐姐替我背锅呢。结界是我打开的,我不会逃避责任。”璇玑认真的拒绝,看了一眼急的团团转的禹司凤,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玲珑总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你救了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   她伸手,运足灵力,湖面的结界就被彻底打开。   禹司凤感激地看了一眼璇玑和任篁,嘱咐道:“这底下,有厉害的,东西。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下来。”   璇玑虽然答应了帮司凤,但本身对于褚磊的责罚还是有些畏惧的,只反复地催促司凤动作要快些。任篁从最初就没准备留在岸上,见禹司凤毫不犹豫的进入结界,她也叮嘱了璇玑要她在岸上不要下来后,转头也扎进了湖底。   既是天界让少阳看守的秘境,里面定然有凡人之力不可控制的东西。湖底生物的力量,她在结界之外仅凭一条缝就能感觉得到。虽然她身负大地之力,但若非那东西强大,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能引起她的注意。禹司凤只身前往,一定危险万分,她需得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除此之外,她本就是来凡间体察民生,修补结界的,这凡间不该有她所不了解的情况。所以,这湖底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她是定要搞个清楚的。   任篁进入结界后,却好像没有跟司凤落到同一个地方。湖底的空气阴森又潮湿,结界隔绝了天光和生气,静的可怕。任篁朝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银花。小银花是生长在人间的灵兽,来到这样鬼气森森的地方显然受不住。她伸手,将小银花收入袖中,继续往前。   又走了几步,任篁便感觉到湖底微微的震动。她加快速度朝着震源方向赶去,果不其然就看见正与一条巨龙缠斗的司凤。   烛龙?   不,不是。   从鸿荒初始到现在,任篁见过的山精妖怪就不下万种。烛龙曾是女娲在羽山降服的巨兽,但当年古人鲧因为偷了天帝的息壤治水,劳而无功,被愤怒的天帝杀死在羽山。女娲感慨,便派烛龙看守其尸身三年不腐不朽。哪想此事被天界知晓,便派天兵围剿羽山,杀死了烛龙。她眼前这条龙虽与烛龙外形相同,但并非烛龙本体,更像是什么人用上古法术召来的亡灵。可是,这湖底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竟要用上古秘术请来烛龙之灵看守?   任篁还在猜测,却没注意到璇玑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湖底。   “你不许欺负小结巴!!”她又蹦又跳地威胁着身形巨大的烛龙之灵,可对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快走!”禹司凤单是抵挡烛龙的威力就已经够呛,如今分神来照顾璇玑更是费劲,烛龙可不会给这个陌生的人族一丁点机会,长尾一扫,将二人狠狠地甩在地上。璇玑还好,只是被龙尾带起的风给伤到;但和烛龙之灵正面硬刚的司凤就没那么走运了,直受烛龙一击,整个人摔在了一边的石壁上,滚落下来,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司凤!”眼前兵荒马乱的景象让任篁实在无暇再多想了,她飞速来到离她最近的禹司凤身边,想替他检查伤口,却意外的发现他的面具在刚刚的打斗中丢失了。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白净又棱角分明的脸。   她的动作就因为这个意外迟钝了几秒。她从没肖想过禹司凤面具下的模样,甚至连好奇都没有好奇过。她见过太多的人,所有人都只是她漫长人生中如蜉蝣般的存在。她也根本不会在意对方的皮相,因为即便是记住了,百年过去,也都不再记得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明明只有十六七岁,却生的异常眉目清秀,最可怕的是,他的五官几乎完全都长在任篁的审美上。   就在任篁对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走神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司凤幽幽转醒,见任篁正一脸痴态的发呆,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危险,便下意识要后退。这一动作,方才让任篁回神,“你别乱动,脸上还流血呢。”   禹司凤的手在脸上摩挲一阵儿,惊恐地瞠大双目:“我的,我的面具,呢?”   任篁朝不远处的石头一指:“你刚刚跟烛龙打斗的时候,掉在那里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禹司凤对那个破面具那么在意,刚醒来就到处找,搞得她都觉得那面具才是禹司凤的本体。   “哎呀!”   禹司凤的事情还没解决,璇玑那边又被烛龙之灵追赶着到处躲避。璇玑只顾埋头乱跑,一个不小心就被湖底的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璇玑!”任篁口中念咒,璇玑四周立刻张开一个不大的结界,将璇玑护在了当中,避过了烛龙的俯冲。   璇玑的掌心被石头缝中的一面碎镜划开了一个不小的伤口,镜子便剧烈地发出蓝色的灵光。与之响应的,还有湖底洞穴深处的某个东西。   任篁本是远远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璇玑还坐在原地不动。她的结界只是临时的,根本抵挡不了烛龙的下一轮攻击。可随着璇玑手中镜子的频闪,她也觉察到了湖底不同寻常的力量。   她的耳边响起了几声呼唤,很是熟悉,像是叹息,又像是不甘。   吾友啊——   “你是谁?”   “你是谁?”   任篁和璇玑异口同声。   听见了璇玑的声音,任篁这才反应过来。她扭头,发觉璇玑不知怎么竟浑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力,那股灵力掀起的灵流竟将受伤的司凤和璇玑两个人同时带到了半空中。   “璇玑!褚璇玑!”司凤喊了好几声,可璇玑都毫无反应。   那烛龙去又复返,朝着直往湖底深处靠近的璇玑攻去。眼看璇玑和司凤根本无力抵抗,小银花眼下也已经得救,任篁只得先捏诀,先转移出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是我呀!好兄弟快来救我!   任篁:(忙着救璇玑和司凤,勿扰) 第7章 任姑娘07   任篁带着一小一伤来到岸边,还没喘口气,那烛九阴竟跟牛皮糖似的黏了过来。那家伙破水而出时,还不忘发出一声响天彻底的龙鸣,生怕方圆百里的人们不知道它从秘境里出来了似的。   “小,小银花,还有,我,我的面具。”禹司凤站稳之后仍在纠结自己的灵兽和面具的安危,说着就要与那烛龙之灵再搏上一搏,进入秘境之中。好在璇玑眼疾手快拽住了禹司凤的衣服,才没让他冲动闯祸。   任篁将自己收入袖中的小银花幻化在掌心,交给司凤:“虽然面具我暂时没有办法,不过小银花,我替你平安的带出来了。”   司凤嘴角还噙着血,看见小银花的那瞬,原本焦急的表情卡在了脸上,逐渐转化为惊诧。少女温暖的掌心抚过他的手时,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种窒息感迫使他半晌才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却见少女豆绿色的长裙被湖畔的风剧烈的撕扯着,与四周翠绿的山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她没有回头看他,反倒是半步上前,将他和褚璇玑二人护在身后,直面湖面上的烛龙之灵。   任篁抬眼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烛龙,琉璃色的瞳里尽是桀骜与不屑。   万年前烛龙本尊都得敬她三分,如今的烛龙之灵她也根本不放在眼中。而那烛龙之灵像是能感觉到僵持的气流中流转的灵力似曾相识,竟是龙瞳骤缩,长尾摔打湖面结界就要遁入湖底。   眼看着事情就要解决,凌空射来一道灵光直直将不设防的烛龙之灵打入水中。烛龙身形巨大,落入水中后,站在岸边的璇玑几人觉得脚下的土地都控制不住地颤动。   白色发带飞扬,一青年款款落于他们三人面前。璇玑识得来人是少阳派的衣着,自知不妙,吓得抱着任篁的手臂缩了缩脑袋。后者却不似璇玑那般惧怕责骂,反倒是盯着那人的身形看了许久,对自己心中陡然生出的熟悉感感到万分奇怪。   那人转身,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板着一张脸依次扫过褚璇玑,任篁和禹司凤三人后,拂袖与他们擦肩而过。可任篁却注意到,这人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似是比看璇玑和司凤更加的不悦。   我哪里得罪这位兄台了?   刚才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任篁也没有那么快能缓过神来。只是站在原地片刻的功夫,就听见身后传来褚磊愤怒的咆哮:“璇玑!你真是胆大妄为!”   任篁回头,就看见身为少阳掌门的褚磊带着一众长老姗姗来迟。璇玑被褚磊这么一吼,更是无措地站在原地,低着脑袋,眉头都皱成一团。   她听了半天才认清楚面前这些老老少少。刚才突然出现打跑烛龙之灵的是旭阳峰恒阳真人座下大弟子昊辰。恒阳真人以一生守护秘境为职责,昊辰亦是如此。所以当结界发生异动时,他和昊辰才会来的这么快。他想褚磊说明了来意后,就带着弟子返回旭阳峰加固结界去了。反倒是褚磊和其他的长老们,都一副此事不能轻易善了的表情盯着他们三人。   秘境毕竟不是谈论赏罚的地方,褚磊便带着他们三人返回了少阳派主峰。禹司凤是离泽宫弟子,为了几派和睦,褚磊不便对他进行过多的责罚,所以倒霉蛋就成了从小到大都在闯祸的璇玑。   “说!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我……爹。”   “爹什么爹!我现在是以少阳掌门的身份在问你。”   褚磊的问责丝毫不近人情:“少阳秘境乃是我派禁地,你不好好练功,躲在那里,”说着,褚磊的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禹司凤和任篁,愈发不悦,“还把外人给带了进去!真是视少阳戒律为无物!”   璇玑跪在地上,也是摸不着头脑:“回,回掌门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可能是那个臭结界太弱了,我,我们才不小心进去了。你别怪篁姐姐和小结巴了,我做错的事我会承认,要打要罚就冲我来。”   这话一出,褚磊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打?从小到大我打过你多少次,可你哪一次改正过!”褚磊说得痛心疾首,“你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也根本不知道何为羞耻!你六识不全,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百般纵容,百般疼爱,可却没想到把你给惯成了这个样子!从今以后我也绝不会再纵容你!”   任篁有些看不过褚磊这种自我陶醉的教育方式。疼痛是上天赐予人族的感受,是帮助人类及时逃离危险的信号,所以没有痛觉对于一个人来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褚磊不因为六识不全对璇玑更加呵护,反而与常人一般认为她感受不到疼痛无法管教,还说自己把她惯坏了。他的所言所说,任篁没有一丁点是认同的。但褚磊毕竟是璇玑的父亲,有些事情是外人说不清的,任篁就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少阳秘境乃是我派禁地,你擅闯秘境,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到明霞洞去面壁思过!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什么时候再给我回来!”   “明霞洞?!”闻讯赶来的玲珑反应极其迅速,立刻开口阻止,“爹爹,明霞洞是受重罚的弟子才去的地方。那里又湿又冷,漆黑如地狱,妹妹不能去那儿的!”   她身边的一位稍年长的师兄也跪在地上请命:“师父,小师妹年纪尚幼,怕是不堪此重罚,还望师父能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能因为她是我褚磊的女儿,就对她网开一面。”   玲珑见褚磊铁了心要惩罚璇玑,作势就要哭着求情,谁知道眼泪还没出来,就被褚磊一声呵斥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褚掌门,璇玑虽然感受不了疼痛,但是受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年纪小,恐怕承受不来这么重的惩罚。”任篁朝前迈开半步,也试图替璇玑辩解两句。   褚磊不满地瞥一眼毕恭毕敬的任篁:“任姑娘,褚某欣赏你年纪轻轻能有不俗的修为,之前也帮助了璇玑,才让你留在少阳派观赏簪花大会。但此事是我少阳家事,我身为掌门,处置我门下犯了门规的弟子,并不需要姑娘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更何况,你也参与其中,我尚且还未同你计较此事,还请姑娘自重。”   正在气头上的褚磊说话难免刻薄,但该给她的面子,褚磊都给足了。毕竟作为共犯,褚磊并没有连带的牵连她。也如褚磊所言,此事是少阳派的家事,她即便再怎么偏袒璇玑,到底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干涉掌门的决定。   没过一会儿,离泽宫的副宫主带着几位弟子也赶来了,听闻司凤遗失面具一事,甚为愤怒,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骂了他,并表示定会重重罚他。司凤向褚磊请求再进结界取出自己的面具,也被褚磊一口回绝。副宫主打听了两句有关秘境的事,却被褚磊铜墙铁壁的态度冷冷拒绝,只能悻悻地带着司凤离开了。   至此,此事算是这么尘埃落定了。   可是陪着璇玑回到房间后,璇玑却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私藏的小半块镜片递给任篁,说是自己在秘境中捡到的,而且当时她摸到镜子,脑子里就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任篁接过那镜片仔细一瞧,一句“好家伙”脱口而出。   “怎么了?”璇玑疑惑道,“这镜子可是什么邪物?”   任篁摆了摆头,心道真是因缘轮转,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件仙界法宝,叫做万劫八荒镜。传闻,此镜乃是西王母的宝物,能看到自己的前世过往。”   “那我脑海中的画面……就是我的前世过往吗?”璇玑敲了敲自己的头。   “是的。不过因为这只是镜子的一小块碎片,所以你看到的东西,应该也不是全部的记忆。”   “可是,又是谁打碎了这么宝贝的镜子呢?”   任篁摆弄着手里的碎片,苦笑着耸了耸肩。   罪魁祸首本人,可不就在她眼前吗。任篁自嘲地想着。当年她在昆仑山瑶池参加西王母宴席时,因为西王母自小看着她长大,出于长者的慈爱,就将这面万劫八荒镜送给了她。结果谁知道,宴席还没结束,就有些不自量力的仙者胡言乱语说了些她极其不爱听的话,她当场就把万劫八荒镜摔了个粉碎,好叫那个仙者闭嘴。   谁能想得到,她当年发脾气随手一摔的破镜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可自己连当时是为什么发了脾气砸碎镜子都给忘记了,真是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贵方完成【初探秘境】副本,您的队友【褚璇玑】拾得【万劫八荒镜碎片-1】 第8章 任姑娘08   翌日,禹司凤又去探了一次秘境,确认自己破不了结界无功而返后,再来到桃林时,太阳已经爬过首阳峰的封顶,猩红的朝霞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昨夜因为丢失了面具,他被副宫主按离泽宫宫规重责鞭打,刚才强撑着伤去看了秘境,本想着趁着太阳出来前赶回桃林收集桃露,可这副身子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他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倏尔听得有道轻灵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这才发现面前的桃树上正躺着一个绿衣少女。   少女看见司凤调转的视线,冲他抿唇一笑,轻而易举从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枝干上一跃而下,本想说些什么的她却在看到禹司凤惨白的面色时抑制不住地皱了眉头:“昨天你们副宫主还是惩罚你了?”   “丢失面具是我之过,本该受罚的。”禹司凤说话的语速虽慢,但也渐渐能完整的说好一整句话了。   任篁此刻可顾不上这个,她有些担心禹司凤的伤势,毕竟昨日那位副宫主说要惩罚他的时候,那语气,可没有一点儿想要容情的意思。她叹一口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两个小瓷瓶,递到司凤的面前,示意他收下:“喏。”   禹司凤先是一愣,俊美的脸上进而浮现出疑惑的表情:“这是?”   少女纤细的指尖点了点红色塞子的瓷瓶:“这是治疗外伤的药。”说着又指了指另一个瓷瓶,道:“这是我收集的桃露。”   “桃露?”   面对司凤的惊讶,任篁只是坦然笑道:“我听璇玑说,她昨日不小心打翻了你的桃露。”她眼神熠熠,迎着倾泻在桃林中的日光愈发灼人:“桃露,佛手,松实,谓之三清,每日一杯,裨益修行。”   禹司凤低垂视线,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对方半天不做声,任篁也有些不耐,她把手里的小瓶子强行塞进禹司凤手中:“你就拿着吧!你今天带着伤都要到这儿来,肯定是为了桃露。你就当我替璇玑向你赔个不是,不要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好好养伤。”   “你,就是为了这个,一直在此处?”禹司凤早就察觉到任篁身上沾满了清晨朝露潮气的衣裳,但却没想过是她是为了收集桃露才搞的如此狼狈。   “也差不多吧。”任篁挠了挠鼻尖,道:“昨晚我本来想陪陪璇玑的,可是不知怎么,好像是玲珑带着璇玑又闹了一场,褚掌门昨天连夜就把璇玑关进明霞洞了。我也没什么事做,就在此处吐纳了几个时辰罢了。”   禹司凤眉头微蹙:“你在这里,呆了一夜?”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做事让他很出其不意。就像之前,她说自己是徒步走了数日走到了少阳山脚,除非她不眠不休,不然纵使他比她晚些离开那个初遇的小镇,对方也绝无可能能够徒步追上他御剑的速度。现在亦是如此。   “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她依旧说的风轻云淡,面上笑容不减,“昨天的事,牵累璇玑受了那么重的罚,我可不希望你也出事,所以就想来看看你。我听璇玑说,你喜饮桃露,就想着来桃林碰碰运气,顺便就收集一些桃露,帮璇玑送个人情。没想到真能等到你,想来,真的是有缘的。”   禹司凤听见“有缘”二字,目光微闪,指尖不自主轻轻摩挲掌心中瓷瓶,别扭地挪开了视线。可是明明没有再看对方,他的掌心还是控制不住的发热,捂热了瓷瓶原本冰凉的表面。那股热度就像是有意识一般,直蹿进鼓动的胸腔中,心跳的更快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在离泽宫里呆了十几年,他身为宫主的嫡传弟子,一直恪守宫规,从没与外界有过接触。这次簪花大会,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这个世界。当他亲眼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敌对、鄙视和冷漠时,他才知道,与世隔绝的离泽宫真的是个和平的象牙塔。他也对离泽宫不对外交往的信条多了几分相信。   但眼前这个人偏偏总是和自己见过的诸多凡人不同。她敢跳上祭台,替异族妖怪母子仗义执言,与世人固有的偏见对峙;也敢在小贩利用周围人的排外思想时一语道破真相,让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避免被欺负;也不惧于褚磊的掌门威压,替六识不全的璇玑求情。他很好奇,少女的人生中到底经历过什么。   思忖至此,他的目光难以抑制地再度落在任篁的身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世俗磨灭的少年意气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闪耀的淋漓尽致。其实,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做原本就是正确的事,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借口和解释。   只需要,他更加勇敢一些罢了。   “就是不知道璇玑她现在如何了。”任篁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昨天听玲珑和璇玑的六师兄说,明霞洞里情况很糟糕,根本不适合璇玑这样的女孩子久呆,“玲珑说,少阳派的长老做了一个占卜,如果璇玑一直哭不出来的话,就要被当做无心无情之人,一直关在明霞洞了。”   禹司凤的顺着任篁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小阳峰。不知道是不是那地方天生诡异,自半山腰起就一直阴云缭绕的,即便现在是晴好的天气,也云霭之中也时不时传来电闪雷鸣。   “其实要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任篁闻言,扭头看向身边的司凤:“什么办法?如果是要破除结界的话,恐怕不行。明霞洞有少阳派长老下的封印,单凭我的修为很难突破。更何况,这样就算能救璇玑,最终也势必会和少阳对立,到那时,难做的,反而是璇玑。”   回答她的是禹司凤轻轻的摇头。禹司凤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瓷瓶收入袖中,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册,翻了翻,将书册的一页递给任篁。   “蛊雕?”任篁在看到图册的一瞬就明白了禹司凤的用意,“你是说用蛊雕角制落泪香?”见司凤点了点头,她再度思考了此法的可行性,又摇了摇头:“可我们到哪里去找蛊雕呢?”   “据我所知,此次簪花大会的摘花任务,要摘的花,即是蛊雕。”   禹司凤的话让任篁颇为惊讶。但后者几乎是把“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禹司凤一眼就看了个明白,解释道:“我已报名参加摘花任务,故而知晓。”   任篁看过璇玑给自己的簪花大会的流程手册,摘花任务不比后面的擂台比武,大多是五大派的师兄弟之间联手去擒较为高阶的妖物,最终取得妖物身上所置的牡丹花,就算拔得头筹。但是是否能参加摘花任务,是由长老或掌门们抽签决定的,变数太多。即便是知道蛊雕的下落,她现在的灵力,也无法保证能从这些老谋深算的长辈们面前神不知鬼不觉的砍下蛊雕角。   “可我并非五大派的弟子,不能参加摘花任务。这事儿变数太多,恐怕要找玲珑和璇玑那位师兄商议一下。”   司凤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谢谢你啊,司凤。”任篁把感谢的话说完,适才意识到什么,惊讶的瞪大双眼:“司凤,你不结巴了!”虽然他语速比较慢,每句话的字数也比较少,但至少已经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了。   她面前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朝阳的原因,任篁觉得禹司凤的表情被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仿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嗯。因为,我很聪明。”   他的话让任篁足足愣了半秒,随后因为担忧璇玑的苦闷被一阵清脆的笑声驱散。任篁捂着嘴,险些笑折了腰。   “是是是,我们司凤,最聪明了。”   饶是禹司凤语言不好,但也能听出这话里的戏谑。   明明只是实话实说,可他怎么觉得,这人在把自己当小孩子哄?   作者有话要说:   自信点,她就是在把你当小孩子哄。 第9章 任姑娘09   事实证明,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去相信所谓的运气。   任篁原本以为浮玉岛主能抽中自己参加摘花大会就已经是欧皇一个了,谁知道接下来他就接连抽中钟敏言、禹司凤和褚璇玑,给任篁整个人都看傻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浮玉岛主,她几乎都要以为这人是钟敏言和褚玲珑青睐的托儿了。   不过这摘花任务抽中了本不在场的褚璇玑,的的确确是在她和褚玲珑的计划之中的。这样能暂时让璇玑从明霞洞中脱身,也好趁他人不注意给她用落泪香。但这个计划有一件事颇为麻烦,就是任篁并非五大派出身,不能参加这次摘花大会。   不能参加,就意味着不能下山帮忙,那么璇玑获得蛊雕角的难度就更大。   但任篁并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活了几万年了,偷摸儿使点小机灵的本是还是有的。所幸摘花任务只需一日光景,她这个不怎么重要的人消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摘花任务并没有规定出发的顺序,不会御剑的璇玑虽然在禹司凤那里碰了壁,但终究遇到了好心对她施以援手的昊辰顺利御剑离开;钟敏言借口拉肚子脱离大部队迟了片刻出发,也悄悄带着玲珑出发了。等到所有参赛的弟子都离去,任篁才偷偷从少阳派的大门后跑了出来,对着头顶灿烂的日光得意的扬了扬眉。   只要隐身诀用的好,就不会被人发现。   任篁在玲珑身上施了咒,可以很快找到他们的方向。所以她乘风而行的时候,也并不担心会迷路。她顺着咒法的痕迹飞了几里,突然丹田内灵力一滞,脚下灵力不济,倏尔踏空,直直向下跌落。   我透!这破药过期了不光能压制灵力,还能让人灵力突然消失的嘛!!   她气得在半空中想骂娘。但是没用,因为她的身体还在不断的下落。   就在她以为这次非得摔得头破血流,断它六七根骨头的时候,任篁忽觉身下猛地升起一身巨大的浮力,耳旁的呼啸的风声被利刃割开发出铮铮哀鸣。她没有多想,伸手去探视野中逐渐靠近自己的身影,稳稳地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   那手借力予她,让她在半空中扭转身形踩在了来人的剑上才慢慢松开。   任篁扶着那人腰间站稳后,便敏锐的嗅到了飞扬的发丝间清冽的桃露香气。   “司凤?”   禹司凤脚下的剑锋稳若磐石,承载着他们二人在云霭间穿梭。   “你不是早就出发了吗?”   任篁疑惑,她明明亲眼看着禹司凤冷冰冰地拒绝了当璇玑的“车夫”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的,怎么现在反倒出现在这里了?   “落了点东西,回来拿。”   禹司凤这话说的言简意赅,但精明如任篁却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   且不说禹司凤这人心思有多细腻,根本就不会出现忘带东西的情况,即便是有,她刚刚也该能看见他返程。   可是都没有。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任篁大胆发表自己的猜想。   她感觉到眼前人的身形僵硬了一瞬,片刻后才听见对方的回答:“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御剑时会从半空中跌落?”   任篁无语。她问了一个禹司凤不想回答的问题,结果对方也反手丢给了她一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没有,就是刚才想事情想的入迷了些,一个不小心。”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可信一些,但因为禹司凤是背对着她的,她也不确定对方能信她几分。   “在想褚璇玑的事?”   “是啊。”听见对方接了话,她适才安心地继续错开刚刚的话题,“蛊雕这玩意儿狡猾又凶猛,单凭璇玑他们,要想杀了它,太困难了。”   对此,禹司凤倒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就凭他们几个,想杀蛊雕,不是太困难,是根本没可能。”   任篁见他大大咧咧把实话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比较好。但转念一想,自己所担心的是靠璇玑他们三个杀不了蛊雕,可是如今自己眼前不就是个现成的战力。这样一看,她觉得眼前少年的身影都翩然了几分。   “那,要是算上我和你呢?”任篁凑到禹司凤的肩头,想看看对方对于自己的建议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哪想话音刚落,脚下的剑就颤了几颤。灵力尚未恢复的任篁下意识就伸手箍住少年的腰,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更近了。   禹司凤:“……”   待到静下,任篁才松开自己的手:“什……什么情况?”   她怎么会想到眼前看着冷若寒霜的少年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心旌摇曳,致使御剑不稳呢。当然,禹司凤如是骄傲的人,也不太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觉得脸上烫的可怕,明明天际的风那么凉,可就是吹不散脸上的温度。   “无事。”禹司凤稳住心神,又把话题扯回到刚刚的建议上,“我无意帮助褚璇玑。”   任篁看得出对方对于璇玑这样的女孩子确实是招架不来,苦笑着继续劝他:“可是你看,建议我们去找落泪香的,不也是你吗?其实,你也是很想帮助璇玑的,毕竟她也是帮你救出小银花的人,不是吗?”   禹司凤想回答不是,可是又怕对方继续追问,干脆沉默。   眼见感化不成,任篁只好改为利诱:“对了司凤,你不是还要找自己的面具吗?”此言一出,任篁就看见身前少年微微偏转的视线,顿觉有戏,立刻添油加醋道,“现在只有璇玑能打开那秘境的结界。她现在怕被关明霞洞,是断然不会帮你的。可是你如果帮她拿到蛊雕角,做成落泪香,让她不必受罚,以她的个性,倒也不是不会帮你这个忙。”   劝说间,二人已然御剑抵达了鹿台山。碍于任篁是偷偷跟来的,所以禹司凤特意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降落。   “谢啦。”任篁安然落地,笑吟吟地向禹司凤抱拳致谢,这才完完全全将他的装扮看了个清楚。不似初见的一席白衣,但素雅的长衫在他身上看起来仍是仙气飘飘的模样。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低声催促道:“你赶紧去追璇玑他们吧,不然待会儿在长辈面前迟了,不太好。”   禹司凤清亮的瞳里眼波流转,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个轻轻的颔首。   任篁原以为他立刻就会走,却没想到他杵在原地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言不发。   “你,还有事吗?”   她看见禹司凤脸上认真的神色,紧蹙的眉头衬得性格本就淡漠孤傲的少年愈发生人勿进。她听见他说:“此处有妖魔作祟,你——”   闻言,任篁无声的笑了。原来,他是在担心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安全。   “你放心吧,我会偷偷跟在你身后的。”   不知道是不是任篁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禹司凤的脸好像变红了。但她也没有多想,继续说道:“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你和璇玑的。”   禹司凤根本抑制不住自己脸上逐渐上升的温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背对着任篁道了一句保重,就赶紧离开了。   他有点害怕,害怕这种不能自持的奇怪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她说她要偷偷跟着我。   任篁:??我只是想找到璇玑他们的所在。   璇玑:我只是个可爱的工具人。 第10章 任姑娘10   褚璇玑发现禹司凤的脾气忽然变好了。   楚影红安排她和禹司凤两个人一起准备对付蛊雕的用品,她还烦恼该买什么东西,禹司凤就不动声色地告诉她要买盐,还未卜先知一般地提前都买好了麻袋和盐,甚至连自己下楼不小心踩了他的衣摆,他都没嫌弃自己笨。   她觉得,禹司凤也许是个性格还不错的人。   收拾好了行囊后,钟敏言就约了褚玲珑和璇玑一起商讨对付蛊雕的事宜。但单凭他们三个臭皮匠,竟想出了贡献舌尖血的烂方法来吸引蛊雕,被特意“路过”此处的司凤给听了个正着,直接就说他们这方法与找死无异。   “那你能不能杀了它?”褚玲珑是听说过禹司凤身份的,她知道他是离泽宫首徒,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为了自己的妹妹,她想向他求助。   “凭我们,杀不了蛊雕。”禹司凤的表情却一点没有担忧的模样,低垂的视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瞬间柔和起来,“不过,却不是全无办法。”   ……   任篁尾随着璇玑他们一路上山,亲眼目睹了璇玑装摔,差点没笑出声来。   “篁姐姐,你就别嘲笑我了。”璇玑抠这脑袋懊恼的噘着嘴撒娇。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你装的也太假了,”任篁伸手刮了刮璇玑的鼻子,宠溺的看着她:“你呀,不是感觉不到疼吗。若不是长辈们知道你好偷懒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相信你的。”   “哎呀,对呀,我忘了。”   璇玑迷迷糊糊的样子逗得大家都忍俊不禁。可任篁总觉得自己身上粘着一道温柔的视线,她回头去看站在身后的司凤,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自己。如果不是那人脸上还缱绻着轻微的笑意,她都要信了他的演技。   “对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在等候璇玑他们上山的时间里,任篁身上的灵力已经恢复了,虽然还是只能恢复到跟灵力消失之前的程度,但此时聊胜于无。她可不希望自己千里迢迢下山来一趟,最后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司凤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她身后的人,道:“玲珑,敏言,你们在此戒备。待我用阵法将蛊雕引来,将蛊雕困住之时,任……”不知道为何,在喊任篁名字的时候,他居然轻微的卡壳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任姑娘,麻烦你除去蛊雕角。”   璇玑懵头懵脑地听着司凤布置任务,对于他要做什么好奇的不得了。   “放心吧,我保证一根毛不多砍它的。”这个任务对于任篁来说过于简单了。仅凭她混迹人间仙界数万年的身手,砍一个小小的蛊雕角,绝对是手到擒来。   “哇,篁姐姐这么厉害吗!”璇玑一脸崇拜。   她只顾着得意洋洋地跟璇玑吹牛,丝毫没注意到身边司凤正噙着笑,那如片羽般温柔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   任篁对于禹司凤的身手是毫无置疑的。可当她看见禹司凤熟稔地画出召妖阵法的时候,对他的赞许和肯定又加深了几分。她觉得,如果不出意外,这届簪花大会的榜首,定然是眼前这个俊朗少年无疑了。   金光一闪,阵法大成。   “好重的妖气!”璇玑第一个感受到四周不断聚拢的妖气。   任篁的感应不比璇玑慢多少,妖气掀起狂风的一瞬她就施咒护住了身后的三人。而距离她最远的禹司凤也以最快的速度捏出护身法诀。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在这树林中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的鸟翼挥舞煽动着巨大的气流,长着长角的大鸟隐于扬起的沙尘中,伸出锐利的爪子去抓眼前这些送上门的肥美猎物。可下一秒,金色阵法自地面爆发,将大鸟困于其中。   蛊雕故意掀起沙尘为的就是挡住这些人的视线,可任篁并非寻常修者,她五感通灵,即使双目看不清也能根据妖物的灵流辨识其所在的方向。见玲珑和敏言都唤出了护身法术,她伸手,运转灵力,以林中风力在掌心中幻化出一把匕首。   她知道不能久拖,脚尖点地,借助风力凌空而起,闪烁着灵光的匕首便朝蛊雕袭去。眼见大功即成,那蛊雕感受到危险,攻击法阵的力度更大了,动作也更凶悍。那法阵本就是以司凤的灵力为基础制成的,司凤灵力不如蛊雕,能将其困住片刻已是不易。如今蛊雕妖力暴走,禹司凤终是控制不住它,由它撞破了法阵。   “司凤!”   本是朝着蛊雕飞去的任篁在看见法阵破裂的一瞬就知道不妙,那蛊雕暴走,第一个遭殃的就会是离它最近的司凤。她无暇多想,反身将风灵匕首掷出。匕首划破了蛊雕的脖颈,蛊雕在半空中疼得扑翼挣扎,撕扯伤口,妖血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腥臭无比。   “这蛊雕即将成精化形,不好对付,先走!”   任篁落地,扶住受创的司凤,带着璇玑他们迅速撤退。   可那蛊雕为她所伤,激起怒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走他们。他们一路跑,蛊雕就一路追。他们逃了一路,最终被逼进了一个山洞之中。好在那蛊雕身形过于巨大,被挡在山洞外暂时进不来,他们才有喘息之机。   任篁探了探司凤的脉息,确认他只是轻伤,才从乾坤袋中取出药丸,让他服下,暂时压制疼痛。   洞外不断的传来蛊雕撞击石头的声音,听得洞内诸人皆是心惊。   “哎呀!要是我刚刚没有把红姑姑给我的哨子弄丢就好了。”刚才一番仓促的逃亡,璇玑不小心遗失了可以报讯的哨子,此刻懊恼的不行。   她身边的褚玲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引开它。”任篁打破僵局。   “不行!”禹司凤第一个开口反对,本就因为受伤而惨白的脸色此刻看起来更加恐怖。   钟敏言也觉得不妥:“是呀,你不是说那只蛊雕就快成精化形了吗?你现在出去,不就是找死吗?!”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任篁虽然灵力不济,可好赖还是个仙体,即便是蛊雕也拿她片刻没有办法,“我去引开蛊雕,你们趁机寻路离开。”   禹司凤的眉头皱的跟一座座小山丘一样,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赴死之言,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听见玲珑一声惊叫:“这湖底!这湖底好像有什么东西!!”   洞内碧波荡漾的湖泊应声微微泛起涟漪,噗通一声,一个鲛人自水中探出半个身子来,两方对视,气氛微妙起来。   “又来一个妖怪!”钟敏言被蛊雕追的头大,现在看见洞里又出现一只妖怪,应激过度,说着就要上前杀妖。   任篁立刻闪到他面前拦住他:“等一下,他似乎没有恶意。”   那鲛人看见任篁的时候,眼里先是震惊,但迅速又转化为肃然,随即遁身潜入水中去了。   他的反应让任篁觉得很奇怪,但还来不及问,就在鲛人藏入水中的一瞬,她又一次感受到空气中逐渐浓郁的妖气:“不好!”   璇玑也闻到了:“是蛊雕的妖气!”   他们顺着妖气的方向看去,山洞顶上有个刚够一人通过的小洞,蛊雕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如同困在瓮中的他们。   众人被盯得发毛,心中一紧。那蛊雕不待他们反应,便开始用自己硕大的身体不断地撞击那狭窄的洞口,岩石被震得不断滚落。不过片刻的功夫,那蛊雕已经能将自己的头伸进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不管了,先对付这个最凶猛的!!”   人在生死关头的判断往往精准的可怕。钟敏言此刻的想法也正是在场其他人的想法。率先冲出去的是禹司凤和任篁。趁着司凤以符咒之力抵挡住蛊雕的冲击,任篁运转体内大地之力,以灵力催生洞内草木的生长速度。   原本还光秃秃的洞穴顷刻间被急速生长的藤蔓遮蔽,足有人类手腕粗的藤蔓顺着山洞的墙壁快速蔓延,然后如白绫一样一圈圈地勒住了蛊雕的粗壮的脖子,擒住了蛊雕已经探入洞中的一只翅膀。   “敏言,玲珑!撒盐!!”禹司凤腾出空来喊了一句。   钟敏言和褚玲珑会意,立刻将怀中的盐袋朝着蛊雕的双眼洒去。那蛊雕狡诈的很,知道敌人要伤他,立刻闭上了双眼疯狂挣扎,牵动着山洞轰隆隆震动。   见撒盐无用,敏言和玲珑便挥剑朝那蛊雕斩了过去。可蛊雕却在下一秒冲破了任篁草木之灵的束缚,巨大的撞击力甚至将那个洞口直接撞开,再也没有东西能拦住它冲入洞中。   糟了!任篁运转了几次体内的灵力,可那该死的药效又发作了,她现在根本使不出任何咒术。她抬头,就对上禹司凤担忧的双眼。   而被这突生变故直接殃及的,就数褚玲珑和钟敏言了。蛊雕毫不留情的给了这两个人一人一巴掌,硬生生将他们二人扇飞到地上,动弹不得。   任篁的草木束缚一散,禹司凤的结界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召来自己的命剑想与那蛊雕搏上一搏,却无奈对方身形庞大,他的攻击如同蚍蜉撼树。但这攻击算是彻底惹恼了蛊雕,蛊雕从高处俯冲下来,两只爪子将褚玲珑和钟敏言直接压在地上,巨大的翅膀还在不断的攻击负隅顽抗的禹司凤。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璇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抱着脑袋团团转,不断的运转灵力试图幻化一把趁手的兵刃。   好在这次灵力消失的时间没有上一次那么长,在感受到灵力流转的第一瞬,任篁就将袖中的长锦甩了出去。金色的长锦得了主人的命令,死死地缠住蛊雕的羽翼,任篁攥住手中的锦帛,就这么与巨大的蛊雕僵持着。   本来潜入水中的鲛人见情况不妙,便以洞中湖水为媒,趁机冻住了蛊雕。任篁还以为此事就此可以了结了,哪想一边的璇玑居然化出了一把匕首,大喊着就朝蛊雕刺去。   若是寻常匕首,根本破不了那鲛人的法术。可璇玑的匕首却轻易就刺破了冰层,就连任篁的长锦都被她的匕首不小心斩断。   蛊雕再次失去束缚,嗥叫着把璇玑扇飞出去,匕首脱手,落入湖中。而它爪下的禹司凤和褚玲珑早已受不住晕了过去,钟敏言也被蛊雕利爪压得几近窒息。   “璇玑!”   任篁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就成了蛊雕的攻击对象。蛊雕翅膀恣意扬起的飓风将任篁逼地后退数尺,一时竟无法动弹,只能运转灵力撑起结界护住周身。   她扭头想去看璇玑的情况,余光里却闪过熟悉的灵光。接踵而至的,是她背后陡生的巨大威压。任篁回眸,就看见浑身散发灵光的璇玑。   不,与其说是散发,不如说是……爆发。   璇玑的双瞳不似往常一般天真可爱,反倒溢满了冰冷的杀意。她启唇,凛然道:“找死。”   就见她双手于胸口捏诀,紧接着强大的灵力席卷了整个山洞。那只蛊雕被这股强大的灵力击中,转眼间灰飞烟灭。   而璇玑,也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跌落在地,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蛊雕:我就是个工具雕。   璇玑:【大号上线】【大号下线】 第11章 任姑娘11   禹司凤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边替他上药的少女。   “你……”他吓得挣扎着想坐起身来,结果又扯到了伤处,疼得皱眉。   见禹司凤那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的模样,任篁端着药碗的手都笑的打颤:“你被蛊雕打伤了,身上都是淤青,这是化瘀活血的外敷药。”   禹司凤扯了扯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裳,目色闪烁,言辞急促:“我,我没事。你,你去照顾褚璇玑吧。”   任篁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就听话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碗,腆着老脸解释道:“璇玑受伤比较重,现在还晕着呢。更何况,我是偷偷跟来的。现在少阳派那几个师兄长老都在璇玑房里,我也不方便过去,只好在你这里躲一躲啦。”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的禹司凤低垂视线,盯着灯火中侧身而坐的任篁不知在想什么。任篁见他没有再反抗,顺其自然地捧起他的手,替他受伤被蛊雕抓伤的伤口上药。   禹司凤目光闪烁着,任由对方动作。冰凉的药膏敷在他的手背上,就像是直触到了他的心底一般,把他的思绪搅得七荤八素。想逃又想留,就连看一眼眼前的人都提心吊胆,好像如果对上了她的视线,心跳加速而亡。   但任篁却没想这么多,她一边替禹司凤上药,一边细细回忆起山洞里璇玑一击毙命蛊雕的场景,心中疑窦丛生。   那时候璇玑的身上的灵力已经是仙界才能拥有的级别了,璇玑一介凡人,不该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才对。不对,之前在秘境的时候,璇玑好像也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灵力暴涨。可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想了很久,都没琢磨出一个靠谱的答案来,反倒是禹司凤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她将药膏放在禹司凤的榻边,起身:“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任篁并没有多留的意思,转身时,却被床上坐卧的人唤住:“你就留在这里吧。”她诧异地回眸,就看见禹司凤握着拳头挡住自己半边脸,别开视线咳嗽两声,继续道,“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更,更何况,少阳的长老,和师兄,还在外面。”   不知道为何,任篁凝视着别别扭扭表达自己关心的司凤,心中一暖,嘴角轻轻上提,没有过多的犹豫,点点头,算做答应。   璇玑为蛊雕所伤足足昏睡了两日才醒来,期间褚磊为忙簪花大会的事,先行离去,留下了少阳的楚影红和昊辰照料璇玑,并且妥善处理摘花大会的后续事宜。任篁不敢在那二人面前现身,只在夜深人静时借由褚玲珑和钟敏言的掩护偷偷去看望过璇玑一次。   她听璇玑说了那日在山洞里所有的事,隐隐觉得此事与那块万劫八荒镜脱不了干系。只是,即便是万劫八荒镜在作祟,若璇玑没有那一身法力,也是断然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的。所以归根结底,任篁对于璇玑的身份还是更加好奇。   又修整半日后,少阳传来了回山的命令。璇玑和玲珑仍是不死心的非要再去山洞里找蛊雕角,可那蛊雕被璇玑一击毙命,灰飞烟灭,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没了蛊雕角,就做不成落泪香,璇玑回到少阳山之后就又会被关入明霞洞里。璇玑大大咧咧的,虽然不太想回去,但是现在别无他法,她也就想开了,每天好吃好喝地在客栈里蹦跶。倒是玲珑,她是真心不愿意璇玑再被关进那个鬼地方,急的哭了好几次,可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璇玑劝了几次,最终她们一起决定在返回少阳之前,先让恢复了味觉的璇玑吃个痛快。   褚璇玑是个不得闲的,东西还没吃完,看到街上有表演,立刻就跟玲珑两个人凑热闹去了。钟敏言担心两个人,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饭桌上,登时就只剩下禹司凤和任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任篁看着蹦蹦跳跳看热闹去的璇玑无奈的冲坐在对面的禹司凤耸了耸肩,又喂了一口自己最爱的冰镇酒酿,大为满足:“好像很久没这样闲适地坐下来喝酒了。”她说着,又要再饮一口,却被司凤伸手按住了酒瓶。   “少喝些,贪杯伤身。”   任篁抬眼对上禹司凤的眸,感觉刚刚下肚的酒气氤氲着从四肢百骸蔓延到了脸上,在颊边形成两团微醺的桃红。本就勾人的桃花目晕上一层浅浅的水汽,如蝶翼般的睫羽轻触下眼睑,热热的,也痒痒的。被人制止做事的任篁一时又任性了起来,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却在少年递过来香甜的甜糕时被摁下了情绪。   她抱着甜糕啃了几口,软糯的口感在唇齿间缱绻不散,抬头就冲着禹司凤疯狂点头:“唔!这个好吃!”   见她这副模样,禹司凤又拿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碗中。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店小二就告知菜已上齐。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比鹌鹑蛋还大的珍珠递给了店小二,神色平静:“不必找了。”   叼着甜糕的任篁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吧?”   禹司凤面上仍没有一丝心疼,风轻云淡道:“没关系,我们离泽宫不差钱。”   任篁:……我忽然觉得我手里那些鲛人送的小珍珠弱爆了。是在下输了。   “更何况,我没有如约帮你们拿到蛊雕角。这顿饭,就当是补偿吧。”   禹司凤说的理所当然,可任篁却不怎么赞同:“本来就是我请你来帮忙的,拿不拿得到蛊雕角,都没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不过,司凤,还是谢谢你。”她的感谢让禹司凤的身子一僵,有些发愣,“谢谢你愿意帮助璇玑。”   察觉到对方似是又要反驳些口是心非的话,任篁立刻打断:“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只是为了取得面具的话哦,我一个字都不信。”   想说的话都到了喉咙口,却被人硬生生摁回去的滋味儿不太好受,禹司凤沉默着垂下眼帘,轻抿双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司凤你呀,就像这冰镇酒酿一样。”任篁弯了弯眉眼,举起手边的酒壶晃了晃。清冽的酒水冲刷着壶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品尝一口就会感觉到冰霜口感下蕴藏着的清甜馥郁的酒香,越相处就越沉醉其中。”   在任篁看不见的地方,禹司凤的拳头已经攥的死紧。他抬起头,便在少女的眼中看见了酒家外和煦的日光。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以后,要多笑一笑呀。”   他听见眼前的人对他这么说,心跳都要停止。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因为与那人的对视,唇角已经不自觉地泛起了清浅的弧度。   说什么温柔,其实,她才是那个温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禹·帅气又多金·钻石王老五·司凤。 第12章 任姑娘12   禹司凤倏尔心中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觉得与眼前少女莞尔的笑意相比,如是倾城的日光亦不过尔尔。   “鹿台山的水妖被我们抓住了!!”   暧昧的氛围被屋外传来的喊声打了个粉碎,任篁探了探脑袋,极好的目力让她隔着人群一眼就识别出了那个被所在囚车里的,正是那天在山洞里救了他们的鲛人:“这不是那天山洞里出手帮了我们的鲛人吗?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啊。”   难道是因为璇玑……?   禹司凤不知她心中所想,见那鲛人浑身是伤还平白无故遭受旁人的羞辱,不悦的蹙眉:“在鹿台山伤人的是蛊雕和天狗,鲛人天性善良,我想他是无辜的。”   “你不会是想救他吧?”禹司凤话音刚落,就从门口传来了难以置信的话语。任篁扭头,就看见钟敏言、褚玲珑和璇玑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钟敏言最为激动地朝前半步,来到他们的面前,试图确认司凤的心意:“你要救一只妖?你疯了吗?”   任篁垂了视线,无声地抿着唇角,没有做声。   但面对钟敏言的质问,禹司凤的神色依然坚定:“是。他帮过我们,我不能置之不理。我会想办法救他,你们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此语一出,褚玲珑也疑惑地追问:“可他毕竟是妖啊,妖不都是坏的吗?”   “任篁姐姐,鲛人,就是那个擅织布唱歌的鲛人吗?”璇玑地来到任篁身畔落座,抱着正给自己斟酒的任篁的胳膊,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任篁顿了顿自己手里的动作,含笑点点头。璇玑却继续询问:“那,他是好的吗?”   “璇玑觉得呢?”任篁没有回答璇玑的问题,反倒问起了她自己。   璇玑没想过这个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噘着嘴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在镇上的那些村民都说这个鲛人是害人的妖,还拿石头砸他,欺负他,但是之前在山里的时候,我没觉得他做了什么坏事,而且他还想帮我们……”   禹司凤发觉,在璇玑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任篁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璇玑,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她……是在引导璇玑自己去感受这个世界吗……?   “其实妖和人都一样,秉性各异。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鲛人天性善良,没有什么攻击力,在洞里也想救我们,我觉得他都没有因为我们是居心叵测的人类就拒绝在危难时伸出援手,我们身为修道之人,更没有理由在他落难时袖手旁观了。”   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单纯的璇玑听了,就差没起立鼓掌表达自己的赞同了。   可只有禹司凤感受到了,虽然任篁并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立场,却透过这些只言片语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再排斥去救鲛人的事。她很聪明,甚至能在感觉到自己想一力扛下所有的时候,帮自己解围。   想着,禹司凤看向任篁,却意外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看见任篁端着酒杯正饮一杯酒酿,对上视线时,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他慌慌张张别开了视线,可耳尖却有些发烫。   “司凤,我决定跟你一起去!”璇玑拍拍胸脯,自告奋勇加入,想了想却又怕惹恼了司凤,虚虚的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把风。”   “那我也一起!反正我看好璇玑!”玲珑也举手加入。   见带来的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钟敏言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不管了。司凤,我们一起经历生死,在我心里也把你当兄弟。兄弟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我跟你们一起。”   任篁撑着脑袋看着将心逐渐聚拢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满意的眯了眯眼。   ***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几个修者从几个凡人手中救出鲛人本不是难事,谁料到任篁、司凤和钟敏言计划进行到一半,乘着妖风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魔族?   与之甫一交手,任篁就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   魔族自罗喉计都死后便都在魔界隐匿行踪,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抓这个鲛人呢?   很多问题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不远处把风的璇玑、玲珑那边出了乱子。她无暇与此间的路人甲们缠斗,转身给了禹司凤一个眼神,示意他安置好鲛人,便立刻飞身前往璇玑那边驰援。   “如果你真的是魔煞星或者战神转世,那你就一定有能耐挣脱!”身着黑衣的妖物以法力死死地桎梏住璇玑,扼住褚玲珑的咽喉,让她几乎要窒息。   “玲珑!”   长风应声而起,平地扬起的沙暴如同利刃与那妖物手中的黑气相撞发出铮铮喑哑的响声,仿若两只杀红了眼的野兽愤怒地低吼。   褚璇玑被来人的咒术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生死一线。她的心里恁的生出愤怒、杀意,蓝色的灵光在逐渐握紧的双拳中若隐若现。   当——   长剑刺破空气,充盈的灵力斩断了黑色的妖气,衣袂飘飘的仙者面若冰霜,明明和璇玑他们是同辈,却总是板着一张脸,仿若不将这俗世万物放入眼中。   黑袍甫一分心,束缚璇玑的法力松动,被她挣脱。而褚玲珑也失去了控制,从半空中下坠,好在任篁及时出现,将褚玲珑接住。   昊辰的法力不俗,黑袍妖怪不敢恋战,与他缠斗数个回合后,化作一团妖气仓皇而逃。至于司凤那边,少阳派的楚影红长老也及时赶到,将那帮前来抢夺鲛人的妖物给尽数诛杀。   几人汇合后,昊辰视线来回逡巡在任篁和禹司凤之间,本就严肃的面色愈发难看,浑身散发出低压:“任姑娘,我少阳派的摘花任务并没有邀请你参加,你私自下山,恐怕不妥吧。”   任篁躲躲藏藏了好几日,现如今为救褚玲珑被抓包,一时无话辩驳。倒是司凤侧身上前,半个肩膀挡在她面前,道:“我们也是刚刚吃饭时遇上的,我想,任姑娘只是在山上呆不住,才下来看看的。”   此话一出,在场皆寂。   你这话,不就是在说我不满意他们少阳的待客之道吗。   任篁哭笑不得地注视着司凤的背影,面上却也不得不迎合着禹司凤的谎话点点头。   “禹小侠,你们离泽宫做事向来别具一格,我们其他各派也不曾参与。但你与任姑娘带着我派弟子私自救那妖物,怎么说都不该。”昊辰一副长辈训话的模样,弄得玲珑、璇玑面面相觑,一个字都不敢说。   闻言,任篁眉头轻蹙。他怎么知道我是自愿跟着司凤一起救那鲛人的?   “晚辈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任篁不愿司凤和璇玑他们因为这件事受罚,开口将责任揽下:“我虽修为不高,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那鲛人曾救过我,他遇难,我便帮他一把罢了,全凭本心。至于璇玑他们,都是出于朋友义气,想帮我罢了。”   璇玑一听就知道任篁想帮他们逃过责罚,赶忙小碎步跑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摇了摇,想要替她辩解,却被任篁一个眼神示意制止。   “妖物岂能同情,此念切不可生!”昊辰看到璇玑的举动,眉头皱的更紧。这话看似是在回答任篁的话,但实则是在告诫在场每个修者。   “可是……”璇玑嘟哝着还想说些什么,被楚影红打断。她是长辈,出于好心,不愿看到几个年轻的弟子因为此等小事起争执,便出来圆场:“罢了。那些妖或许还有踪迹可循,事不宜迟,昊辰,你随我追上去看看。”   昊辰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句“是”,临走之前,却还是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央的璇玑。   待到二人走后,褚玲珑这一众小辈才算松了口气。   任篁目送着昊辰离开的背影,总觉得那人看着十分眼熟,眼熟到……自己总觉得他说得每一句话都能精准地踩在她的雷点上。   哎,就算再怎么生气,人家也只是个人类而已。我可是万年仙体,难道还能把他爆锤一顿不成?任篁想着,又对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无语。别说爆锤他了,现在她的法力,都未见得能跟昊辰打个平手。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后,任篁扭头,恰好撞上了禹司凤的视线。她被那道温柔又炙热的目光弄得浑身一震,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无辜地冲对方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   “司凤,那鲛人真的被抢走了吗?”钟敏言发现了华点。   被他一句话唤得回神的禹司凤偏转视线,冲钟敏言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跟我来”,便带着几人穿过破庙,来到后院。在断壁颓垣的深处,竟被他下了一层障眼法。在这场乱斗中,就连任篁都没发现鲛人的气息。   他们急忙将奄奄一息的鲛人带往湖边,鲛人亲水,许多伤口在水中都能不药自愈。但他伤的实在是很重,在场众人只有任篁修过治疗术法,她便自告奋勇替鲛人治伤。   “多谢。”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治疗,那鲛人的面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身上的伤口也都慢慢结痂。他并没有贪恋任篁的灵力,适可而止的阻止了她耗损灵力的行为,感激的笑道:“到这里就可以了。”   任篁撤回灵力,原地闭眼调息了片刻,待到灵力恢复了七八,才缓缓睁眼。哪想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对自己笑得意味深长的鲛人。她疑惑道:“你为何要这般看着我?我们见过?”   那鲛人答道:“我们确曾有过一面之缘。”   “你……?”任篁面露惊讶,这鲛人见过自己,想来也并非凡间普通的妖:“你为何会被那些妖怪抓到这里来?”   那鲛人摊开掌心,自掌中幻化出一个素色的海螺:“妖族聚集天墟堂,在找灵匙。”   “灵匙?”褚玲珑满脸问号地歪了歪脑袋:“那是什么?”   “你们掌门肯定知道……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鲛人摆了摆头。   天墟堂,灵匙。看来我不在的这一千多年,凡间又有了许多不可知的变数。   “今日感谢人皇阁下相助,这是传声海螺,日后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法力催动此海螺,便能以音传讯。”   任篁听他的话中意,便是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人皇,但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不会在此点破自己的身份。她含笑点头,郑重的接过海螺,朝他行礼。   鲛人承礼,飞身跃入水中,在波光粼粼的湖中畅游。   “篁姐姐,他好了吗?如果还需要用药,你上次给我的锦囊里还有很多草药。”璇玑翻找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背包,希望自己也能帮上忙。   “鲛人遇水,法力大增。如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任篁望着湖中灵巧舞动的身影和瑰丽的鱼尾,笑道:“你看,他在跳舞感谢我们呢。”   璇玑顺着任篁的视线看过去,亦是被面前的景象所吸引。那鲛人在水中唱着动人的音律,吸引来了一群有一群漂亮的鱼群,它们跟在鲛人的身边,让本来平静的湖面展开了一副引人入胜的画。   鲛人舞毕,从湖中探出头来,身上、脸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也让璇玑放了不少心。她站在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褚璇玑,如果你还想找回你残缺的六识,就去找万劫八荒镜的碎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你见过我?   亭奴:有一面之缘。   司凤:????哪来的一面之缘,速速解释清楚!! 第13章 任姑娘13   “褚璇玑,如果你还想找回你残缺的六识,就去找万劫八荒镜的碎片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任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鲛人冲他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万劫八荒镜乃是天界西王母的仙器,能看清万事万物的所有来源。当年在一次瑶池酒宴上,被失手打碎,碎片散落人间。找齐了碎片,就能知晓你的过去,就能找回你完整的六识,你就能真正的拥有眼泪。”   “难怪我在秘境里捡到一块之后,就恢复了味觉!”褚璇玑觉得鲛人所言非虚,转头欣喜地看向任篁,“那我们之后就去找万劫八荒镜的碎片吧!”   “可是现在没了蛊雕角,你还是流不出眼泪,回到少阳,被关进明霞洞。我们怎么找碎片呀?”本来看到一线生机的大家,都因为褚玲珑的一句话被泼了一头凉水。   见璇玑再度露出落寞的表情,任篁开口:“我能向你求一物吗?”   鲛人听她所言就知晓了一切,自右眼落下一滴泪来。那泪水离开眼眶的一瞬便化作一颗珍珠,浮在半空中,飘向璇玑面前。璇玑懵懵懂懂地接下那颗小小的珍珠,就听见身边的任篁作揖向鲛人道谢。   “将鲛人的泪珠含于舌下可落泪如雨,这世间少有人知晓,不会露馅。”禹司凤轻声解释。   “那太好了!璇玑你快试试!”   褚玲珑催促着璇玑将鲛人泪含在舌下,果不其然璇玑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两姐妹看到这情况,都又惊又喜地抱作一团,还被一旁的钟敏言吐槽是两个疯丫头。   虽然没有拿到蛊雕角,但却因祸得福取得了鲛人泪,也算事了。任篁感激地望向水中的鲛人,那鲛人颇具神性,想来是天界之人。可缘何会沦落在人间为妖,此事估计只有日后才能知晓了。她抚着掌心的传音海螺,兀自想着。   “虽然万劫八荒镜的秘密你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只是命运使然,集齐碎片你才能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褚璇玑呀。”   璇玑六识残缺,听不出鲛人话里有话。但那鲛人也不恼,反而又说了一句玄之又玄的话:“你是你,又不全是你。”他说完,无声地叹了口气,“褚璇玑,祝你好运吧。也许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他便沉入水中,消失了踪迹。   “那鲛人应该能顺着这里游回海里了吧……我还从未见过大海的样子。”钟敏言幽幽地望着远方感慨道,“对了司凤,离泽宫就在海边吧。”   司凤沉吟着点点头。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离泽宫找司凤吧!”   褚玲珑的提议得到了璇玑和钟敏言的赞同,可提及师门,禹司凤的表情却没有方才那么生动了,他冷冷打破了玲珑的幻想,说:“离泽宫不允许女子入内。”   “啊?”褚玲珑失望道,“我只听说过离泽宫不收女弟子,还不让女子进去呀?那你们难道一辈子都不结婚生子吗?”   禹司凤回避了所有人的眼神,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涩:“一旦入了离泽宫,一辈子不能嫁娶。”但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瞥一眼站在璇玑身边的少女。   原本他觉得离泽宫的宫规并没有什么不好,可如今,他竟然连在所有人面前理所应当的谈及这条宫规都有些不情愿了。   他只是不想让某个人知道,仅此而已。   “哦——”钟敏言恍然大悟,“难怪你们离泽宫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可是司凤,你的面具已经被摘了,真容也让我们给看了,看到你真容的人,不会就要娶你吧?”   “完了!我看了你的真容,我不会就要娶你吧!!”   钟敏言强烈的代入感让禹司凤十分无语,但却逗乐了一边的璇玑和玲珑,就连原本面无表情的任篁都背过身忍笑到抖肩。   接收到司凤越发无奈的视线,任篁感觉下一秒他又要生气,赶忙收敛表情,走到钟敏言身边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也看了,我不嫌弃司凤。你要是不愿意娶,我来,我来。”   司凤:……   “小六子!你瞧瞧你说的什么傻话!司凤的真容我们都看过了,再说了,第一个摘了他面具的是任篁姐姐,就算要娶,怎么排也轮不上你呀!你说是不是呀,璇玑!”   “嗯嗯。”   见玲珑璇玑两姐妹一唱一和那他打趣,司凤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了,索性就不说话了。反倒是钟敏言,经历过这次鹿台山杀蛊雕、救鲛人,对司凤的性格也有了些许了解,很乐意与司凤结交,非拉着司凤去喝酒。   几人合计了一阵儿,就在湖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庆祝璇玑不必再回明霞洞。大家有说有笑,约好了来日一起帮璇玑找万劫八荒镜的碎片恢复六识。   临近正午,众人忙碌了半天都没进食。钟敏言和司凤决定去湖边抓鱼,就地解决温饱问题。而三个女孩子就留在树下小憩。   说是小憩,只有任篁一个人靠着粗壮的树干生出些困意。她远远地望着高高挽起袖子站在粼粼波光中弯腰捉鱼的禹司凤,和煦的风将一些往事吹进她的脑海里。   她记得,羲玄也是个捕鱼小能手。羲玄是妖族和天帝的孩子,自小就不受神族的待见。加上他万年才能化形,天界更是没有人将这个尊贵的“天帝之子”放在眼中。所以从小,他就陪着他那个修“无为道”的老爹在昆仑山居住。   想到这儿,她倏尔忆起她为何会将那万劫八荒镜摔碎了。西王母寿诞那天,她原本在宴席上吃的好好的,就听见有人在宴会上暗戳戳对羲玄的身份表示鄙夷,甚至说了些轻慢的话。或许是神族天生的自负,让他们对于人族和妖族态度都十分轻贱。那些人碍于天帝的面子表面对羲玄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又是另一番评价。如此两面三刀,让她不齿,就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西王母送的万劫八荒镜,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潇洒离开。   “哎……”   那时候谁能想得到这破玩意儿这么贵重……   任篁扶额。   “怎么,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璇玑和玲珑都跑到另一边围着篝火吃鱼去了,而司凤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落座。   任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当然是不可能实话实说的。她低头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司凤:“对了,我看你挺喜欢吃的,就顺手多买了一点。”   禹司凤接过纸包,打开一看,竟是莲子。他素来饮食清淡,对莲子甜中带苦的口感也颇为喜欢,却没想到仅仅只是在一起吃了一餐饭,身边的人就全部记了下来。他的心又难以控制地在胸口狂跳:“我哪有……很喜欢吃。”   “哎呀,喜欢吃莲子有什么好害羞的,莲子挺好吃的呀。”任篁一听就知道禹司凤又开始口是心非了,“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吃莲子的,我以前经常帮他采莲子的,所以保准儿挑的都是嫩莲心的,绝对不苦,你放心吧。”   她没有看见,禹司凤攥住纸袋的手更用力了。   禹司凤:“朋友?男的?”   任篁:“是啊。他叫羲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我觉得你们肯定很聊得来。”   禹司凤觉得自己原本狂跳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酸溜溜的醋,那种抓耳挠腮都止不住的难受感自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篁姐姐!司凤!玲珑说鱼烤好了!快过去吃鱼吧!”   刚刚过来的璇玑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任篁揉了揉自己有些干瘪的肚皮,嘴巴又开始犯馋,起身就朝着玲珑那边走去。璇玑见司凤一个人坐在原地握着一个纸包不知在较什么劲儿,问道:“司凤,你手里是什么呀?”   “没什么,莲子而已。”禹司凤冷了语气,装作无事发生。   “莲子?好吃吗?”   见璇玑觊觎自己手里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好心情的禹司凤马上将其收进自己的乾坤袋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冷回答:“不好吃,而且苦。”说罢,就朝着褚玲珑他们那边走去,留下璇玑一个人在原地犯嘀咕。   司凤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我醋我自己。 第14章 任姑娘14   鹿台山一行虽然有诸多的插曲,没能得出摘花任务的榜首,但是好在蛊雕和天狗都顺利除去,而璇玑也能够流泪,褚磊大喜之下也就再没追究褚玲珑和任篁私自跟下山的举动。于是乎,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少阳派都开始紧张得筹备起簪花大会。   但这之中却不包括——褚璇玑。   “你说这遁雷桃僵坏了?”任篁捏着手里的小物件儿朝身边的璇玑挑眉。   璇玑无奈的点了点头,解释道:“可能是那天跟蛊雕搏斗的时候摔坏了。之前都能够行使瞬间移动之术的,可是这两天我怎么都用不了。”她懊恼的挠了挠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任篁,“这遁雷桃僵是昊辰师兄给我的,你也看见了,他那么凶,万一要是知道我把这个东西弄坏了,一定会惩罚我的。篁姐姐,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修一下啊。”   任篁盯着手里的法器微微皱眉。别看这遁雷桃僵小小一个,但运转法器所需的咒文却很是复杂,修补起来极为不易。可要她眼睁睁看着璇玑受罚,她也做不到,便点头答应了璇玑的请求。   她试着用法力催动了几次手中的遁雷桃僵,都没有反应,只好一点一点灌输灵力,寻找咒文的破损之处进行修补,一忙就忙了几个时辰。待到修补完成,连一旁等着的璇玑都趴在桌上睡得正酣。   为了避免错漏,任篁在叫醒璇玑前,还是决定先试试这遁雷桃僵是不是真的修好了。哪想她甫一输送灵力,整个人就感受到四方传来的巨大窒息感。温热的水浸泡了她整个身体,迫使她不得不立刻从水面探出头来呼吸。   扑通。   任篁气都还没喘匀,就和坐在水中的人面面相觑。   靠!这里不是少阳的澡堂吗!还是男澡堂!!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仍旧要苦笑着面对面前正和自己面面相觑的禹司凤。   “那什么……洗澡呢……”话总是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任篁觉得自己也是被澡堂里氤氲的蒸汽熏昏了头脑,弄得口不择言。   两人隔着水雾对视了片刻,司凤率先挪开了视线,完美的下颌线上随着他的动作甩出几滴水珠。或许是泡久了的关系,他热的面红耳赤。   好在任篁是个万年老油条,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冲禹司凤解释:“那个,我实验遁雷桃僵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知怎么的就到这儿来了……”但她禹司凤实在是太符合她的审美了,所以说话的时候,视线都不自觉开始耍流氓,从那张俊美的脸蛋扫视到对方半裸在水外的颈窝。   “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禹司凤的语气有点虚浮。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皮肤被热水一泡更加敏感,对于对方不怀好意的视线更是能百分之两百的感觉到。也因此,他只觉得此刻自己快要被澡堂的热水煮熟了。   “哦,那我先走了。”任篁意识到目前确实不是解释的最佳时机,赶忙就要上岸离开。   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哗啦——   刚触到岸边的她被溅起的水花再度淋湿了发髻,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到了澡堂边沿的石壁上,缩在男子用半只手臂封锁的包围圈里。   少年宽厚的胸膛让任篁第一次有了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她抬眼,近在咫尺的就是禹司凤放大的脸,连少年睫羽上的水珠她都能数得清楚。她看见对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来的是几个离泽宫的弟子,平日里就嫉妒司凤深得宫主喜欢,见司凤此刻在浴池中沐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嘲讽:“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宫主的大弟子呀。大白天的来泡澡,真是有闲情雅致啊。”   “就是。面具丢了也一点都不着急,不愧是宫主的得意门生。”   听见挑衅,司凤也并没有准备搭理他们,仍是一只手撑着石壁,背对着他们,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那帮人见司凤不理睬自己,也不想跟他一起洗澡,干脆拐了出去,进了另一个浴池。   只有任篁知道,司凤从始至终都只是在盯着自己。这短短几十秒的功夫,对她而言第一次漫长的像几千年。她只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但越是看,越是觉得自己开始呼吸急促,快要眩晕过去。   “他们,走了吗?”   禹司凤像是刚刚回神,他如惊弓之鸟般收起自己已经发麻的胳膊,确认人都走掉了,才让浑身湿透的任篁从自己的荫庇中走出来,上了岸。少女原本整齐的妆容服饰,此时已经被水浇得服帖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瘦削单薄了几分。   他伸手,原先被他放在岸边的里衣听话的飞来。禹司凤越水而出,立在岸边时,已经工整地穿好了里衣。他沿着浴池的边沿走了半圈,取来了另一件干净的衣裳。男子的衣服颇为宽大,整个将任篁裹在了里面。   禹司凤把她包了个严实,任篁只能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这……?”   “不要出声,跟我走。”   任篁觉得禹司凤刻意压低声音就是想蛊惑她,可她偏偏就吃这套。所以在禹司凤伸出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他,将手交在了他的手里。   两人掩护着出了澡堂,还好是青天白日,除了禹司凤和刚刚几个离泽宫的弟子,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今天这个天大的误会。为了避免出现其他意外,司凤还很细心地把任篁送到了房间门口。   “你,赶紧回去换一件衣裳吧,会着凉。”   “嗯,谢谢你,要是没遇到你,我今天可能就身败名裂,哈哈。”   任篁神情并不想司凤那么严肃,还有心情拿自己开玩笑,试图缓解之前撞见对方洗澡的尴尬场面。   但禹司凤似乎并不领情。   “对了,等遁雷桃僵修好了之后,我带你再进一次秘境,躲过烛龙之灵,把弄丢的面具找回来。”   原以为找面具能够讨好禹司凤,却不想对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不必了。”   “为什么?如果不找到面具,你又会挨罚的!”任篁不解地追问。   刚刚在澡堂里,她色胆包天偷偷看了司凤的身体,之前因为进入秘境被那个副堂主鞭打过的伤结的痂还没脱落,看得她心疼的不行。   “傻瓜……”她听见禹司凤轻声说道,语气里呆着无奈,但更多的是可以溢出水来的温柔:“其实我的面具丢了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帮我去找了,也不要再进秘境。你本来就跟着我们闯了不少祸,若是再被褚掌门发现你进了秘境,你的处境就会更加为难。”   “真的没关系吗?”任篁将信将疑。   “真的没关系。”禹司凤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我刚刚明明听他们说……”   禹司凤打断了任篁的话,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又明确:“没有可是。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这就够了。”   “谢谢你,任篁。”   无比虔诚,无比郑重。   面对禹司凤的反对,任篁知道自己再怎么一头热地跟他提这件事都没有用了,只好面上先妥协,心中暗自计较。   “赶紧进去吧,小心着凉。”   任篁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然后钻了进去。关门前,还不忘跟门口的司凤挥挥手告别。   禹司凤垂眸,盯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掌心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逃走时触碰到的少女的体温。   他想,出了一趟离泽宫,不光他的面具丢了,连他的心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司凤洗澡前)   任篁:淡定!活了几万年了,老娘谁的胴体没见过。   (看见司凤洗澡后)   任篁:我透!!!我是要死了吗!!!! 第15章 任姑娘15   禹司凤的拒绝让任篁把重新进入秘境的想法暂时搁置在了一边,可不久之后,她就听说离泽宫宫主到少阳后,立刻就因为禹司凤丢失面具的事情而被罚跪。于是,她又起了用遁雷桃僵进入秘境的念头。   当然,她想再进入一次秘境,也是因为她很好奇少阳秘境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从那次离开秘境之后,她就一直在反复回忆之前的场景。她总觉得秘境之中那声呼唤似曾相识,可秘境之中是被关了一个人吗?她无法确认。所以,她想把这些都探查清楚。   在任篁进行谋划时,簪花大会也如期举行。   任篁受邀观看簪花大会,自然也不会缺席。她看了首日的每一场比赛,越发觉得禹司凤天资卓越。在五大派一众弟子当中,有且仅有司凤一人能独占鳌头。她胸有成竹,若是不出意外,想必簪花大会的魁首绝对非他莫属了。   不过,也是在首日的比试中,虽然钟敏言险胜浮玉岛,可褚玲珑却败下阵来,失去了继续参加簪花大会的资格。褚玲珑是个心高气傲的丫头,输了本就很委屈了,哪想一旁点睛谷的乌童还落井下石,连带把璇玑也嘲讽了一番。   任篁本是不知道这些的,结果半夜在房里静坐的时候,就听见后山竹林里传来熟悉的灵流波动,她追过去一看,竟是璇玑练剑时险些伤到了指导她的司凤。   “我不想拖大家的后腿,可是我先天六识不全,练了一晚上起手式都没有练会,”璇玑懊恼地挠了挠头,“好在有司凤在,他告诉我用味觉通感,我才能理解执剑悲天、出剑悯人的感觉。可我好像又不小心太认真了……”   璇玑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自责的整个脑袋恨不得都要埋到自己胸口里。   “无妨,起手式而已,还伤不了我。”禹司凤有属于自己的骄矜,尤其是当任篁在场的时候,他更是不能让对方看他不起。   任篁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自地上拾起被璇玑的剑芒扫到的锦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到禹司凤面前,看着被撕裂的绣纹倍感惋惜:“要不,我带回去帮你缝补一下吧。这锦袋上的花纹如此好看,破了怪可惜的。”   她的话让禹司凤接过锦袋的手微微一怔,但纤长的指节仍是没有过多犹豫就将锦袋重新放入手中,道:“不必了。锦袋坏了便坏了,只是这里面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没弄丢就好。”   璇玑低头看着司凤手里的锦袋,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司凤,你娘一定对你很好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宝贝她留给你的东西。”   夜里的风悄然拂过竹林,竹叶轻微的晃动两下,又恢复了宁静。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在离泽宫长大。我爹我娘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司凤说着,视线流转到手中的物件上,“他们唯一留给我的,就是这支金钗和这副画像。”   睹物思人,禹司凤从锦袋中取出画像,递给璇玑和任篁看。任篁只看了画像上素净的女子一眼,就能确认这必然是司凤的娘亲。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情,都与司凤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看上去更温柔,更和蔼。   “这是美的吗?”璇玑六识不全,不辨美丑,抱着画像看了半晌,心中也没生出什么波澜,又见任篁凝视画像看得出神,便开口问道。   任篁扬了扬唇角,含笑朝璇玑点了点头:“是美的。虽然我暂时没有办法跟你解释美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司凤的娘亲确实是个美人。我想,她在司凤身边的时候,一定是竭尽心力的护着、疼着司凤的。”她说着,伸手摸了摸璇玑的头,替她整理好鬓角凌乱的碎发。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落入司凤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儿。   “我娘也是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她也总是对我疼着、护着的。”璇玑将画像还给司凤,认真地看着他们:“任篁姐姐的娘亲肯定也是这样的。”   璇玑的话让任篁有一瞬的哑然。   “我娘吗……”她抬头,望向头顶圆圆的月亮,自嘲地笑了,“可能是的吧。”   她是女娲血肉造出来的,如果硬要说的话,女娲大神就是她的娘亲吧。可是璇玑所说的那些母慈子孝的场景她从未体验过,因为从她出生起,就被女娲教育要守护大地人间,肩负起延续人族繁衍的使命。   继承了女娲的骨血,她也仁慈地爱着人间每一个善良的人类,甚至是妖族。她知道女娲是爱着她的,但这份爱与她博爱着世间的每个生灵的爱没什么区别。   三界苍生万物,于她,于女娲,都并无不同。   “任篁姐姐?”璇玑戳了戳任篁的胳膊,才让她回过神来。   任篁看向璇玑,琉璃瞳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苍凉:“我没事,只是我娘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所以才有些怀念罢了。”   “要是我有六识就好了,就能感受到任篁姐姐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了。”璇玑失落的摆了摆头,“我娘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也感受不到周围人的情绪,更不能像玲珑那样大哭一场。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玲珑,很羡慕师兄弟们,还有司凤和篁姐姐你……我也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而不是成为大家口中的怪胎。”   这是璇玑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任篁感受得到,她是充分信任着自己和司凤才会如此坦然地对他们说出这些的。无论从什么立场来说,任篁觉得自己都无法对此视若无睹。她伸手拍了拍璇玑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回那些万劫八荒镜的碎片的。”   下一刻,她第一次在璇玑的眼里看见了星光闪烁。   “真的吗?”   任篁点了点头。   “我也会帮忙的。”   任篁回头,看见一直静默地注视这一切的司凤眼里温柔的目光。   司凤毫不愧惧地对上她的视线,笃定地地淡了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璇玑听见二人的承诺开心地不得了:“四年后,我们要一起下山闯荡历练,谁都不许耍赖!”   她站在司凤和任篁中间,两只手各拉起他们的左右手,然后一上一下叠放在一起,认真的拍了两下,算做立誓。   任篁和司凤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回过神来皆是无奈地看了一眼稚气未脱的璇玑。   然而任篁只顾着宠溺地瞧着璇玑的一举一动,压根儿没注意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逐渐升高的温度,以及禹司凤片刻后便落在她侧脸上的视线。   这样,就约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咋感觉像一对爹妈宠着自家女鹅。(被定坤揍 第16章 任姑娘16   接下来的几日,五大派中原本最式微的轩辕派居然逐渐脱颖而出,尤其是他们门下一个名叫石枫的弟子更是凭借着出色的内力在簪花大会的擂台上一连斩败几个对手,大出风头。   “哇,这个轩辕派的弟子好厉害,他已经三连胜了吧?”玲珑看着台上再度获胜的石枫颇为欣赏地感慨道,“而且长得还很帅,你说是吧,璇玑,篁姐姐!”   这话刚说完,就有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玲珑身上。钟敏言不满的皱眉,扭过头酸溜溜地开口:“嘁,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轩辕派还有内力这么深厚的弟子?”   “那是你少见多怪。”褚玲珑叉腰回怼,“我看呐,别说小六子你了,就连司凤也不一定能赢他吧。”   钟敏言被玲珑这副见色忘义的模样气得无言以对。璇玑看这石枫如此厉害,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站在一边的任篁却对此持不同的意见:“我倒觉得,若是真对上司凤,这石枫必败无疑。”   离泽宫此时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落入了司凤的眼中。   “为什么呀?”璇玑不甚理解的歪了歪脑袋。   任篁唇角绽放一个笑容,胸有成竹道:“那石枫确实内力深厚,可是所使剑招呆板又僵硬。可以说,如果不是有那一身内力,早就输了。像这种连外门功夫都还没练到家的人,能拥有如此内力,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就当他是个特例吧。但他再怎么特殊,只要遇到聪明一点的对手,也不过如此。”   听了任篁的话,璇玑瞬间被说服:“嗯,司凤确实是个聪明的对手。”   被点到名字的司凤微微垂下视线,不愿在这么多同门面前表现出过多的喜悦。但他觉得,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那温度直触心底。最深的角落里,有一粒种子正在慢慢抽枝发芽。   下一场比试的主角是钟敏言与乌童。   本就对乌童成见很深的玲珑比往常更大声地为钟敏言加油。钟敏言本就能和乌童打个不分伯仲,有了褚玲珑的加油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比平常更为勇猛,连连将乌童逼至绝地。乌童也不是个傻的,眼见不敌,竟从袖中弹出一枚暗器,然后迅速与对手拉开距离。   “卑鄙!!打不过就用暗器!!你卑鄙!!!”   因为那暗器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诸位长老又正好被乌童挡在了视线盲区,基本都没有觉察,只有近距离观战的玲珑他们几个看见了。但没有得到长辈发话,他们又都不敢确认乌童用的是不是暗器,索性都藏起自己的存在感,当缩头乌龟。   比试仍在继续。钟敏言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慌乱太久。很快,他便重整旗鼓再度攻去。不得不说,钟敏言的基本功的确相当扎实。他的一招一式连贯流畅,同时又以意念融会贯通化繁为简,出招又快又准,再度将乌童压制。   眼看自己就要输给钟敏言了,乌童竟收起了自己的剑,手中泛出强烈的灵光,张牙舞爪,如同猛兽般用咒术朝钟敏言攻去。钟敏言知晓这非自己所能应付,便急速躲闪。而那乌童得理不饶人,见打不中钟敏言,便一击咒法朝旁观的璇玑这边劈去。   “风来——!”   任篁眼疾手快将璇玑拉到自己身后,掌心凝聚风力漩涡,将噼里啪啦的雷电在半空中搅散,如同盾牌一般稳稳将二人护住。   “乌童你这个卑鄙小人!!之前打不过就用暗器,现在又乱用禁术,差点伤了我妹妹,你知不知道!!”   待事态平息后,褚玲珑第一个站出来谴责乌童的行为,认为他这样的行为是作弊,应该被禁赛。可乌童却巧舌如簧地诡辩说是璇玑太弱,在场那么多人只有她没躲开,是她的问题,还说咒术并非禁术,参赛前也没说不让用。先前在乌童将璇玑扔到山谷里时就万般维护弟子的点睛谷掌门此时居然也赞同这种说法,说咒术范围本就很广,少阳派作为东道主没有考虑周全,是少阳派的问题。   “哇,还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啊。”在场诸多弟子中,敢这般大声提出质疑的,也只有不在五派之中的任篁了,她轻飘飘地把所有人的心声都说了出来,别提让大家有多痛快了,“这么怕输,干脆别参加比试了,这样永远都是不败金身。”   “你这丫头,不过是褚掌门请来观看簪花大会的外人,我们五派掌门商量事宜,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我说与不说,你徒弟险些伤人的事实就摆在这儿。再说了,规则里没说不能使用咒术,但好像也没说能使用啊。你为了你徒弟如此诡辩,啧啧,有点包庇过头了吧。”任篁根本没把这两师徒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说自己的。   “哼!你说我包庇?我看是褚掌门包庇自己的爱徒吧!莫不是看到是看到自己的爱徒输了,所以不愿意承认吧?看来,在意输赢的人不是我点睛谷吧。”   任篁还想说,却被褚磊抢了先。褚磊为表公正,裁决这场比赛乌童胜利,但也要求以后的比赛中不可再使用咒术,否则就取消参赛资格。   这一决定虽然让玲珑他们觉得很不爽,但是褚磊作为主办人已经发话了,那就说明此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啊啊啊!我一定要把乌童这家伙给剁了!!篁姐姐,璇玑,你们都看到了吧,乌童那个臭家伙小人得志的样儿!我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从赛场一回来,玲珑这位大小姐就大发脾气,钟敏言在她旁边好说歹说仍是不能让她解气。此时正是饭点,吃饭都堵不上玲珑的嘴。   “乌童他满场释放落雷,虽然我不怕痛没有关系,可是他弄伤了六师兄,我也觉得不能放过他!”   面对璇玑义愤填膺地附和,钟敏言无奈的扶额,然后求助似的看向正在认真吃饭的任篁和司凤,希望他们能帮帮忙。   今天少阳的厨子做的菜似乎很合任篁的胃口。原本禹司凤还担心任篁会因为下午在赛场没能伸张正义而感到失落,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有吃有喝,还一脸满足的家伙时,顿时安心了不少。   “乌童这一下,差点伤了璇玑和敏言,看来,确实得给他一点苦头吃了。”司凤说着,还不忘盛了一碗甜汤放在任篁手边。   “好兄弟,这么说你有办法了?”其实钟敏言也并非不想报复,可是碍于心中还没有稳妥的计划,便一直压制自己的天性。如今一听司凤有办法,眼里也流露出欣喜的情绪。   司凤笑而不语。   而任篁大吃一顿后,又美美的喝了一碗甜汤,没忍住打了个饱隔儿。   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她这次,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媳妇儿喜欢喝甜汤,趁机多盛点儿,免得都被璇玑喝了。   璇玑:????我的甜汤呢?你们看见我这么大一碗的甜汤了吗?   任篁:嗝! 第17章 任姑娘17   翌日,玲珑他们几个就把乌童骗到山里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挂在了树上。乌童心高气傲,不愿意低头道歉,他们便把他扔在后山不管了,反正司凤的法术到了时间自然会放了他。   簪花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这样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一切的正常运转。   少女伫立湖边,指尖不断摩挲着已经修补完全的遁雷桃僵。清亮的琉璃瞳扫视着湖面的粼粼微光,时隐时现的封印映入眼帘。半晌,她才似下定决心般将法器包覆在掌心中。   任篁观察了几日,确定每到簪花大会进行时,褚磊和众多掌门都会到场观赛,就连那个凶巴巴的昊辰也不例外。加上经过这几天的淘汰,脱颖而出的选手大多水平不相上下,比赛大有看头,几乎也没有人注意的到她的消失。   如今是进入秘境的最好时间,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在心中笃信了这个答案后,任篁心中默念咒诀。少女暖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秘境的岸边。   睁开眼时,任篁看见秘境中的场景与她上次来时并无差别。黑魆魆的,头顶的水障不但影响了阳光的照射,还让秘境中的空气都湿漉漉的。两边的岩石上因为长久的潮湿,长出了一些暗绿色的青苔,湿滑又黏腻。   任篁循着记忆中的景色朝前走了一小段,拐角便看到地上被打碎的面具。原本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金色面具,如今躺在自己跟前的地上,颜色昏沉得与背景几乎融为一体。她略感庆幸地弯腰将它捡起,却发觉这面具的一角已经被摔坏。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先带出去看看能不能修补好吧。   任篁将面具收入袖中,视线再度朝秘境深处望去。那一片是极致的黑暗,上次来的时候,她就是听见有声音从那里传来的。   天庭那些家伙特意派上古的烛龙之灵在此处看守,这黑暗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想着,任篁又朝前走了几步。倏尔感觉到背后席卷而来的巨大灵流,匆忙侧身避开,一把长剑叮地一声被钉入眼前的石头中。她原以为是那不识趣的烛龙之灵又来了,可看到这把兵刃时便确认来者怕是这秘境的看守者,自己这次擅闯秘境还是操之过急了。   下一秒,那剑承灵力从石头中迸出,挥舞着又朝她攻来。任篁不敢硬吃这一击,可这秘境封闭太久不通大地之灵力,她无甚可倚,只能卷起洞中尘土作为防御屏障。   砂石敲击着剑身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任篁且战且退,堪堪躲开这次的攻势。待她稳住,回头,便看见白衫修者发带飘飘自半空中落地,收剑入鞘。   “原来是昊辰师兄。”任篁知道对方并非要取自己性命,毕恭毕敬朝来人抱拳行礼。   昊辰虽无杀意,但在看见任篁的时候本就冷冰冰的脸上似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面色不虞:“任篁阁下又私闯我少阳秘境,意欲何为?!”   任篁讪笑道:“若我说我只是不小心的,昊辰师兄怕也是不会信我吧。”   昊辰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你特意寻簪花大会无人看守时偷入秘境,你要是不小心的,那这世上便没有刻意之事。”   任篁放弃抵抗,点了点头,落落大方承认:“我的确是刻意挑这个时间闯入秘境的。昊辰师兄准备如何处置我呢?”   以她目前的功力,根本不是昊辰的对手。与其浪费精力跟对方起冲突,倒不如省点力气等待转机。   “你随我去见掌门。”   ***   褚璇玑他们赶到首阳峰时,褚磊正在气头上。几位长老并排站在大堂两侧,个个面如土色。而任篁明黄色的身影立于堂中,面带微笑,长发飘飘,与此情此景显得格格不入。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混入我们少阳派,私闯我少阳秘境,究竟有何目的!”   面对褚磊的质询,任篁只是轻笑着摆了摆头,如实奉告:“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好奇这秘境之中究竟藏着什么,让你们少阳派个个提及此事噤若寒蝉,所以才二闯秘境的。”   她神色与往常无异,未有任何心虚。但也因此,少阳派其他人就更加不满了。他们在此审问这人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无论怎么问,眼前这个人都能一脸正气,毫不心虚地做出刚刚那样的回答,让审讯毫无进展。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见自己的爹爹如此生气,璇玑想上去帮任篁说两句,却被钟敏言眼疾手快拦了下来。钟敏言以眼神示意璇玑不要插手此事,毕竟她好不容易才从明霞洞里出来,要是再蹚了这趟浑水,可就真不好处理了。   任篁轻笑:“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那你们还问我做什么呢?”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我们严刑逼供!”   有些脾气火爆的长老气冲冲地喊了一句,却得不到褚磊的赞同。在璇玑以为任篁会被拉去严刑拷打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昊辰却施施然站在了众人面前,劝说道:“掌门,弟子认为这位任篁姑娘恐怕真的是因为好奇秘境中的情况才闯入秘境的。”   他说这话,倒是让任篁颇为惊讶的。她一直觉得,昊辰这个人看自己不顺眼,因为他看璇玑、玲珑、敏言,甚至是禹司凤时,脸上虽然冷若冰霜,但起码还算温和。每次昊辰的视线只要扫到她,她就觉得这人面色铁青,恍若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昊辰,你身为秘境的守护者,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面对质疑,昊辰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之前在山门前、还有摘花任务时,任篁姑娘多次帮助了璇玑以及少阳派的弟子。更何况她上次就进入过秘境,如果真是有所图谋,以她的能力,在我和师父赶到之前就能杀了璇玑和禹司凤,根本不必等到今日。”   他的话有理有据,加上他平时的为人刚正不阿,其他人顿时也没了声音。   “昊辰说的有理。”褚磊也正是想到这一层,所以才一直不赞成将任篁当做贼人处置的。他从见到任篁第一眼,就感觉这个女孩子修为深厚,行为正派,并不像是会觊觎少阳秘境之人。他再度看向堂下坦坦荡荡的少女,道:“但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信你没有心怀不轨。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没有恶意,却仍旧犯了我少阳派的忌讳。”   任篁明了他话中之意,笑道:“是我私闯秘境,我愿意接受惩罚。”   不畏惧,亦不推卸责任。   “好,褚某没有看错人。”褚磊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微微颔首,“你擅闯我少阳秘境,依照门规,当进入明霞洞中反思三年。若三年后,你仍有命出来,我们少阳便将此事一笔勾销。”   “三年!!??”璇玑闻言,第一个大呼出声,“不行啊爹爹,那明霞洞中是又湿又冷,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任篁姐姐修为很高,可也经不住那样的折磨的!”   “是啊,师父。”钟敏言也站出来帮腔,“这个惩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爹,任篁姐姐帮了我们很多,您就网开一面吧!”玲珑展开撒娇攻势。   见这几个小辈又没大没小地开始求情,褚磊不满地呵斥:“闭嘴!你们真当我们少阳派的规矩是摆设吗!再多言,把你们也关进去!”   任篁当然知道褚磊是在吓唬璇玑他们,可那些皮孩子们不知道呀。他们真以为会被牵累关进明霞洞,瞬间就闭了嘴,但脸上仍是不甘愿。   “来人,把人带走,关进明霞洞!”   褚磊说罢,几个戒律堂的弟子就围了过来。任篁知道这已是褚磊的底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以眼神示意璇玑不要胡来,便乖乖跟着那些弟子朝门外走。谁知刚迈出首阳峰大门,就看见一脸焦急地站在路中央的司凤。   正午时分,首阳峰的日光明晃晃地照的人睁不开眼。但任篁还是看见了少年因为看见自己眉心拱起的丘壑。   禹司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微瞠双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任篁瞧他这副模样,甚是新鲜,停了脚步解释道:“我没事,褚掌门没有为难我,你放心吧。”   她觉得自己解释的还是挺清楚的,为了照顾司凤还不那么熟练的中原话,还特意说的很慢。可是对方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死死地盯着她。   “啊,对了。”任篁在袖子里掏了掏,自说自话地将从秘境里带出来的碎片交到司凤的手中,“喏,这个帮你拿出来了,虽然破了,但是修一修应该还能用吧。”   禹司凤:“你……?”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轻而易举就被少阳弟子的催促声淹没。   “好啦,我要走啦。簪花大会,要加油哦。”   禹司凤低头盯着手中的碎成了两块的面具,嗓子像被上了锁,怎么都发不出声来。等他回过神来,少女明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目之所及处。   她为了我……又闯了一次秘境吗……?   似乎是确定了这个答案,他握住面具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面具锋利的边缘将他的手划开一道伤口才慢慢松开。   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汹涌感情,已经牵动心绪,回不了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我媳妇为了帮我拿面具又闯了一次秘境!!   任篁:我只是想知道秘境当中到底有什么而已……   ========================================================   因为下周跨年,所以调整一下更新时间w   下周三不更,周四(12.31)更新一次,元旦当天双更~敬请期待~ 第18章 任姑娘18   任篁早先就从璇玑和玲珑的嘴里听说过明霞洞的恐怖,那时她并没有对此太过在意。等她置身其中时,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并没有夸大其词。   明霞洞里,阴寒干冷,比那水下的秘境还了无生气。洞中不见天日,四处漂泊着孤魂怨鬼。这些魂魄多是少阳派中犯了忌讳的修者死后所化,久困洞中,戾气甚重,若非任篁有仙灵护体,只怕也像璇玑那样被折腾地够呛。   但其实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若是这洞中只有些修者不散的魂啊鬼啊的就算了,偏偏这些生前修为不低的修者化成了厉鬼之后怨气经久不散,久而久之与这洞中的土地同化,成了难缠的地缚灵。虽然此处的地缚灵魔力并不强,但再怎么强硬的结界经不住这些家伙成群结队地软磨硬泡。   所以,三年,其实还是很漫长的。   进入明霞洞的第三天,钟敏言来给她送了一次饭,也带来了几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说司凤放弃了决赛的资格?”任篁听了这消息气得差点一口老血给吐出来。她费尽心思帮他找回面具,就是想让司凤能安心比赛,不要有过多的思想包袱,结果这货可好,直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簪花大会魁首。   “其实你也不能怪司凤,他跟乌童比赛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乌童又趁机乱用咒术,把璇玑打伤了,他恐怕是太自责,过不了自己这关,才放弃的资格。”钟敏言蹲在任篁身边,耐着性子替自己的好兄弟解释道。   任篁很快抓住了钟敏言话中的重点:“你说乌童那家伙又用咒术了?还打伤了璇玑?那璇玑现在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钟敏言叹了口气,点点头,皱着眉头说:“是啊,虽然影红师叔替她治疗过,说她性命无虞,但是她睡了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醒,还总是昏昏沉沉地说些梦话,着实让人担心。”   听了这些消息,任篁感觉手中的饭菜都不香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三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波折。   似是察觉到了任篁的情绪,钟敏言立刻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璇玑那边,玲珑还有我都照应着呢。司凤也经常来探望她,就是现在簪花大会快结束了,司凤他估计也快离开了。”   对于司凤要离开,任篁倒是没有很大的波动,她还在担心璇玑的伤情,一时间也顾不上。更何况,她活了这么多年,生离死别见过无数次,这种无伤大雅的离别在她眼里比家常便饭还家常便饭。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看得很开,甚至反过头来开导有些低落的敏言,“有缘总能再见的。再说了,司凤跟璇玑约定过,四年之后会一起闯荡历练的。就算他忘了,离泽宫也不是找不到,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你也别太难受了。”   被安慰的钟敏言面上有些挂不住,无语的摸了摸额头,叮嘱任篁道:“任篁,最近我和玲珑要照顾璇玑,可能不能常来给你送饭。你自己在明霞洞里,要照顾好自己。等璇玑好了,我再求求师父,让她上来看你。”   闻言,任篁抱拳:“多谢。”   钟敏言是个很够意思的人,他知道所有人中,任篁最关心的就是璇玑的安危,所以也没有食言。在璇玑伤好之后,便真的求了褚磊,让璇玑来明霞洞探望任篁了。   璇玑完全康复,簪花大会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在璇玑养病期间,褚磊听从昊辰的建议,决定将璇玑送到旭阳峰恒阳真人座下当关门弟子。   “我去旭阳峰之后,就不能常来看望篁姐姐了。”璇玑揪着任篁的衣角,苦着一张脸冲任篁抱怨着,“我还听说,旭阳峰的修行十分辛苦……”   任篁伸手揉了揉璇玑的脑袋:“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有吃有喝,挺好的。”见璇玑不信,她又补充,“我修为比你强,你看,画了这个结界,这些鬼灵都靠近不了我的。你就放心的在旭阳峰好好修炼吧。争取四年之后,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璇玑认真地打量任篁周身的结界,咬着嘴唇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半晌,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随身的小背包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青铜铃铛,递给任篁:“这是司凤要我们交给篁姐姐你的。”   任篁接过铃铛,盯着铃铛打量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究竟,疑惑地挑眉:“司凤要你给我的?”   璇玑老实巴交地戳了两下脑袋:“嗯。其实是司凤临走之前委托给玲珑交给你的,那段时间我在昏迷,他又上不来,无法亲自交给你。今天我来看你,就帮他带过来了。他说这个铃铛很神奇的,可以在千里之外跟他联系,可能是怕篁姐姐你在明霞洞里太无聊了吧。”   铃铛上精致的纹路触碰到指尖微微冰凉,任篁感激朝璇玑地颔首。她知道司凤临走时交给玲珑这个铃铛,十有八九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这一点,六识不辨的璇玑想不到,但她却可以。所以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暖。   璇玑又扯着任篁聊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明霞洞。   送走了璇玑之后,任篁尝试着催动了几次铃铛与司凤联络,但始终没有效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用法不对。她在明霞洞中还有三年的光阴,实在不宜过多的消耗灵力,便将小心地将铃铛收了起来,等着司凤的主动联系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任篁来说是想当难熬的。因为她的修行境界已经可以做到完全辟谷,所以少阳并没有日日派人来给她送食物。但在明霞洞中体力和灵力流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日日打坐,这洞穴仍像是不厌餮足般的,永无止境地渴求着她的灵力,就算是吃再多的食物也补充不了。更何况,这洞里还有无数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地缚灵和孤魂怨鬼,任篁只要稍有分心就会被洞中的寒气和怨气所伤。   因此,为了更好的保存自己的体力,任篁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四年后了XD   任篁目前只是对司凤的颜有好感,但并没有喜欢他。她更重视的是没心没肺的璇玑。 第19章 情人咒01   海碗山近几个月妖怪肆虐是山民们都知晓的事。为了保障村子的安全,村民们组织了几位勇敢的代表外出前往仙门求援。虽然之前路过的修者都未能处理此事,但是这次,代表们回来告诉了村民们好消息——他们找到了少阳派外出游历的少侠来解决那些来历不明的妖怪,也让大家安心了不少。   郁郁葱葱的林中急速的流窜过一阵山风,被瞿如鸟啃食的只剩残叶的祝余草在风中孤零零的摇曳几下,又再度恢复岑寂。   “璇玑——!”   红衣少女担忧的喊声撕心裂肺,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妖怪强大的法力给弹开自己却被捆在网中动弹不得,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此人,正是少阳掌门之女,褚玲珑。而那个被妖力袭击击倒在地的少女,正是与她一同下山历练的妹妹褚璇玑。   距离上次簪花大会已经过去了四年。玲珑璇玑这一对姐妹花各自修行,小有所成。适逢外出历练的年龄,便和少阳派六师兄钟敏言相约一同下山游历,顺便去离泽宫寻找他们昔日的好友禹司凤。   几人在半途听说海碗山遭瞿如鸟为祸,几个年轻人又是侠义心肠,便决定先解决村民的燃眉之急再赶路。哪想在海碗山搜寻瞿如鸟时,不小心捣了瞿如鸟的老巢,被一大群瞿如鸟追杀。好在遇到了同是途经此处意欲解决此事的禹司凤、若玉和陆嫣然,帮他们度过了困境。   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四年前分别时,禹司凤还是个有不少人情味的小伙子,四年后再见,对他们的态度却疏离冷淡,似是又恢复了当年那个高傲骄矜、不食人间烟火的离泽宫首徒的模样。   还未等他们搞明白,又被大批的瞿如鸟攻击。事态紧急,禹司凤使用了秘术追踪到了驱使瞿如鸟的幕后黑手,几人就结伴探路,发现操纵瞿如鸟的竟是傲因。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跟妖力强大的傲因硬碰硬还是占不了半点上风,加上禹司凤适才使用过秘术,功力恢复不到三成,几人被抓的被抓,被打伤的被打伤。   就在方才,禹司凤为帮助璇玑躲开傲因致命一击,左肩被傲因利爪擒住,生生撕裂了一道半尺长的伤口,血淋淋的浸染了他的衣物。   璇玑甫被傲因打伤,就被地上暗藏的大网给缚住。网线上的灵力让她每动一下就浑身刺痛,脖子上的线不断地收拢。她疼得满目晶莹,朦朦胧胧的视线中,还能看得见司凤被傲因利爪箍住不断渗血的脖颈。   玲珑和钟敏言的呼喊在自己脑海的意识里渐渐走远,璇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仿佛跌入一个黑暗的无底洞里,直线下坠却看不见尽头。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唤自己的名字,在低声絮语地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   ——该死的是他们这些妖怪!   ——杀!都该死!都杀了!   会死吗?她问自己。   璇玑手里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身上的痛感也逐渐减弱,掌心中不断充斥起微弱的灵光。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洞中有一股轻柔的风拂过她的颊,熟悉又温暖。   咻!咻!   风刃应声割断了傲因法力织成的大网,被吊在半空中的几人应声落地。   “什么人!”傲因的咆哮响彻洞府。   无人回应,只有一道道锐利似刀的风刃接连不断地朝傲因攻去。傲因知那人藏在暗处,不好对付,只能专心迎战,哪想下一秒就被巨大的神力穿膛而过。   他回头,就看见被神力包裹的璇玑。那人冰冷的双目睥睨他,仿若俯瞰低微的尘土。   傲因都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就被神力碾碎,挫骨扬灰。   “璇玑……”   感觉到强烈威压的司凤轻声唤了一句,却根本唤不回面前“璇玑”的神志。他感觉得到,神力攀附在他的身上,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摧毁地渣都不剩。如今他又身受重伤,其他人也意识模糊,根本不可能跟面前走火入魔的璇玑相抗衡。   “你也死。”璇玑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悲悯,眼中只剩杀戮。   灵流扑面而来,可预想的被撕裂的疼痛却没有接踵而至。禹司凤睁眼,就看见一抹青绿色的裙裾划过眼角,与记忆中完全重合的背影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前,为他撑开结界。   “璇玑,醒来!”任篁已经顾不得自己被两股灵力相撞产生的风力搅乱的头发了,她喊了几声璇玑的名字,感觉到对方灵力中的动摇,便趁热打铁,“我是任篁,你快醒醒!”   璇玑神色清明了一瞬,灵力戛然而止,终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见璇玑晕了过去,任篁赶忙上前查看。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禹司凤,面具下难以言喻的表情。   ***   因为成功诛杀傲因,望仙镇的百姓都非常感激他们,一定要设宴款待。禹司凤他们推脱不掉,便也只好留下。至于任篁,她这个半路出手的家伙,望仙镇的百姓也没有吝啬,也将她列在邀请名单之内。   可等任篁换好衣服到客栈大堂,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璇玑醒了吗?”她像过去那样跟大家打招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本就跟她不熟悉的若玉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那个自称是点睛谷陆嫣然的女弟子对自己似乎也充满了敌意。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任篁也搞不清楚这人为什么老是横眉冷对的。她本指望玲珑或是司凤说些什么,可这两个人一个见了她就扭过头不理人,另一个冷冰冰跟个木头似的,好似完全不认识自己。   任篁垂眸思忖片刻,讪笑着耸耸肩,走到玲珑身边。刚准备坐下,褚玲珑就哼了一声,起身挪开了位置,一点也不愿意自己的靠近。   任篁:……?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容易杀了傲因,大家应该开心才对呀。”   任篁是想借由这个话缓和一下气氛的,却被司凤一句话给哽了回去:“你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对吗?”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任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要以为你这次帮了我们,我们就会感激你。”褚玲珑开口,语气激动,“当初你一言不合就离开少阳,怪我们不向爹爹求情放你出来,还说后悔跟我们成了朋友。如今倒是知道来讨好我们了?我告诉你,我们还没这么健忘!”   说罢,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愤然离席。   任篁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重新整理好面上的表情,看向司凤,想问问他被傲因抓伤的地方是否好些了,可还没开口,就看见禹司凤不动声色地起了身,准备离开。   “司……”   “你司什么司啊!”陆嫣然挡在司凤和任篁中间,不悦地打断她,“离泽宫的人,是不与外人结交的!你没看见司凤根本就不想理你吗?不要再厚脸皮自讨没趣好吗?”   任篁视线偏转,绕过陆嫣然娇小的身影,试图确认她话的可信度。但回答她的,只有禹司凤冷漠疏离,渐行渐远的背影。   见任篁热脸贴了冷屁股,陆嫣然得意地睨了一眼,喊了一声司凤,便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若玉酒足饭饱,起身朝任篁作揖,礼毕,才转身离去。只留下任篁一个人茕茕孑立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眼前的食物都显得那样黯然失色。   他们,都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嫣然:你没看见司凤根本就不想理你吗?   禹司凤:不,我想。   【元旦一更】 第20章 情人咒02   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饭之后,任篁觉得四年之后大家对于这次的重逢似乎都不怎么高兴。   吃过晚饭之后,她准备去找璇玑,又碰见了和褚玲珑大吵一架的钟敏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见自己来了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就擦肩而过,搞得任篁更加无语。本想着去探望璇玑的任篁知道自己此刻对于他们来说是不速之客,想了想还是掉头回屋睡觉了。   任篁纠结着自己还要不要与他们同路游历纠结了半宿,第二天天刚大亮,就又被钟敏言与褚玲珑吵架的声音吵醒。她穿戴好,打开房门,就看见褚玲珑和钟敏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他们怎么了?”任篁余光瞥见朝这边缓缓走来的若玉,疑惑地说。   若玉先是礼节性地朝她行礼,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昨晚褚玲珑看见褚璇玑和钟敏言抱在一起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想,玲珑姑娘应该还是在和钟敏言置气呢吧。”若玉说。   任篁想了想,觉得若玉分析的有道理。褚玲珑本就是个大小姐脾气,情绪一上来总是不管不顾的,难听人劝阻。四年前,她总和钟敏言形影不离的,估摸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自己喜欢的人抱在一起,总归是会有点小脾气的吧,她的行为也可以理解。   同觉得没什么大事,她就和若玉结伴去吃早饭了。   “你也参加了簪花大会?不好意思,我都没有注意到……”任篁和若玉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她适才知道原来四年前他和禹司凤一起参加过簪花大会。   “当时司凤一骑绝尘,艳压群芳,任姑娘你没有注意到在下,也是正常的。”若玉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若玉这样谦虚自我认知明确的态度让任篁非常欣赏,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若玉的肩膀,宽慰说:“没关系,好戏不怕晚。如今我不也是认识你了吗?咱们从现在开始慢慢了解,成为好朋友,也不错呀。”   正和若玉愉快聊天的任篁并没有注意到背后悄然到来的司凤,和他听见这些话后,面具下逐渐冰冷的表情。   “喂!离泽宫的人不得随便与人结交,你忘了吗!”   少女清脆的嗓音让任篁注意到了身后的人,扭头就看见穿着青衣的禹司凤面无表情走到自己旁边一桌坐下。而陆嫣然白色的身影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路过她身边时,还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搞得任篁十分的莫名其妙。   若玉讪笑着叹了口气,看向落座的司凤,询问道:“此间事了,司凤,接下来我们去哪?”   “当然是走的越远越好呀!离这些无能的寄生虫和拖油瓶越远越好。”陆嫣然高傲的昂了昂下巴,目光和任篁对上时亦是万般嫌恶。   不明所以就被敌对的任篁无辜的抠了抠鼻子,懒得与眼前的小丫头争辩,果断选择闭嘴,捧起面前的茶无声地嘬了两口。   “吃过早饭后就各自回屋收拾东西,结了房钱我们就离开。”   任篁静默地放下茶杯,斜睨了一眼邻桌的司凤,终是没忍住,开了口:“你不与璇玑他们同行吗?”   “我们凭什么要和那些人同行啊!那些人又帮不上忙,只会捣乱和拖后腿。”陆嫣然又抢着发言。   任篁微微蹙眉,不悦道:“背后不语人是非,你师门没有教过你吗?再说了,我在问司凤,又没有问你。你每次抢着打断别人的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你!”   若玉见状,赶忙出来当和事老:“哎,任姑娘,嫣然她还是小孩子,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闻言,陆嫣然气道:“若玉,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年纪小,并不是反复犯错的理由。”任篁面色严肃,起身,直勾勾凝视着不肯服输的陆嫣然涨得通红的脸,“司凤是这个团队的领导,你没有任何资格替他做出决定。而且你既跟着司凤他们,就应当知道,在团队中,不能总是指望别人娇惯你。服从和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女孩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开口的司凤缓缓开口:“既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也不需要姑娘指手画脚。”   他这番话让任篁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最低点。陆嫣然有了司凤的话撑腰,得意地看了任篁一眼。   “司凤,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罪你们了吗?”从重逢到现在,禹司凤都对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是这思年太长了吗?长到她都搞不清楚为什么玲珑、敏言、司凤,一个个对自己都是这样的态度。   “你没有得罪我。只是这四年我想明白了很多。所谓朋友、所谓深情厚谊,都不过如是。”禹司凤缓缓起身,颀长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人心反复,最是不定。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任篁的心上。任篁并不认同他的话,但她知道,这是禹司凤自己的决定,垂下眼思忖片刻,还是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离开的路:“至少,走之前,也跟璇玑他们道个别吧。”   她说这话,并没有抬头看禹司凤,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在看她。   “出于礼貌,理应如此。”禹司凤并未多言,施施然离去。   待到禹司凤和陆嫣然离开,任篁才听见身畔的若玉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任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跟璇玑姑娘他们一起走吗?”若玉问她。   任篁轻轻摆了摆头:“不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耽误了这么久,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与若玉分别后,任篁也回房拾掇起自己的行囊。禹司凤一席话打醒了她,她在人间耽误了四年,都快忘了自己此番下凡来的任务了。想着,她撩起袖子,盯着小臂上还未完全痊愈的淤青色的冻疮有些愣神。   虽然灵力还没恢复,但还是得先去看看结界怎么样了。   她在心中刚做好决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就看见了若玉紧张的神色。   “我们刚刚去和少阳派的人道别,却发现玲珑和敏言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可是现在都快中午了还没有回来。璇玑姑娘担心他们出事,刚刚头也不回地就追过去了。司凤要我先来通知你,他带着嫣然也一起去追了。”   “他们都往哪里去了?!”   “他们往西边的树林去了。”   任篁坚定:“走!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我媳妇都不理我,只知道和若玉“做朋友”。   任篁:????   【元旦二更】 第21章 情人咒03   这林子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任篁与若玉一同追着司凤留下的记号到了一片诡异的树林,之后又在瘴气中和若玉走散,独自一人到了树林的中心。   她试了试自己的灵力,林子里阴森的瘴气闭塞了她从地脉获取灵力的途径。致幻的雨水被任篁天生仙体给挡开,她的衣裳至今一尘不染,人也始终保持着清醒。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敲打着虬枝上稀稀落落的枝叶哗啦啦作响。自进入树林以来浓郁的瘴气就萦绕不散,仅凭目力很难看清几米外的景象。   “司凤!司凤!你醒醒!!”   在这种情况下,任篁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个方向传来了璇玑的声音。   “璇玑?是你吗?”   她大喊着朝声音的来处靠近,片刻就得到了回应:“是我!你是……篁姐姐吗?”   随着不断的移动,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古老的树木盘根错节的根脉从地底翻越而出,形成了一个纯天然的避雨圣地。而此刻,璇玑和司凤就在此处。   “篁姐姐!”见到快步而来的任篁,璇玑眼中尽是惊喜。虽然身上已经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却丝毫掩盖不了璇玑天真无邪的天性:“你快看看司凤吧。刚刚我们遇到了几个妖灵,那妖灵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让司凤他们都昏迷不醒。”   任篁摸着司凤的手腕搭了会儿脉,道:“你放心,不是妖术,是这雨中有毒。司凤这是中毒了,给他服下避毒丹就可以了。”   璇玑点了点头,很快就从司凤的腰带里掏出了两个药瓶。禹司凤常年会将避毒丹带在身上是他们这几个好朋友都知道的事,但她一时半刻却分辨不出眼前两个瓶子里哪个装的是避毒丹,只能靠嗅觉断定这两味丹药中都无毒,就给禹司凤同时吃了这两颗药丸。   另一头,任篁专心检查了树根下汇聚的溪流中,发现无毒,才用手盛了一掬水回来,小心翼翼的贴在禹司凤唇边喂他服下。但喝的时候,还是有些水流到了他的衣裳上,任篁知道司凤的洁癖,便小心翼翼用咒术替他烤干衣襟上的水渍。   圈着腿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璇玑见司凤还未醒来,便率先打破沉默:“对了,篁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没有替你向爹爹求情呀?”   任篁微微一愣,问她:“你怎么会这么问?”   “那你之前为什么一声不响就离开了少阳呀?玲珑和六师兄说,你从明霞洞释放的那天,他们想去接你,可负责的师兄弟却说你出了明霞洞之后,就直接走了。玲珑和六师兄知道这件事特别生气,说你不把他们当朋友。”璇玑歪着脑袋,脸上写着我想不通几个大字。   听璇玑说完,任篁这才明白她与褚玲珑他们的症结在哪。她将闪着咒术的手朝着禹司凤又靠了靠,试图让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干的更快,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我没有一声不响的离开少阳。”   她说着,扭头看向身后好奇地打量自己的璇玑,继续解释:“那几年,我在明霞洞里受罚。为了保存力气,不被那里的地缚灵和冤魂代入魔障,就使用了龟息术。”   璇玑惊奇道:“龟息术?”   任篁点点头:“嗯。龟息术能让我在一段时间中断绝与外界的通感,不受魔物的欺骗和诱惑,但同时也会让我停止呼吸,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所以可能那些少阳弟子以为我死了,就把我带出了明霞洞。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少阳了。”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篁姐姐不会轻易抛弃我们的。”璇玑知道了真相,喜不自禁。   她话刚说完,任篁就感受到掌心触碰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低头,就看见躺在地上的禹司凤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任篁想起禹司凤早上说过的话,便收起了自己罪恶的手,说:“你醒了啊,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   禹司凤撑着地面坐起来,目光闪烁:“没,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尴尬了半晌,禹司凤才二度开口:“是你救了我?”   “没,是璇玑,她喂你吃了避毒丹。”任篁摇摇头,示意禹司凤感谢璇玑。   被点到名的璇玑眨巴眨巴眼,见他们二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慌慌张张地摆着手道:“我也是听篁姐姐的话,才给你吃的避毒丹啦。不过,我看司凤你的口袋里装了两瓶药,也不知道哪一瓶是避毒丹,就都给你吃了。”   “你都给我吃了?!”禹司凤瞠目。   “怎……怎么了?我……我给你吃坏东西了吗?”璇玑害怕的缩了缩,默默的抱紧了自己。   禹司凤刚想发作,抬眼却对上任篁担忧的目光,一时间哑了火:“你没给我吃坏什么东西……就是,就是给我吃了吐真丸。”   任篁疑惑:“吐真丸?那是什么?”   “吐真丸是我们离泽宫的秘法,几百年才炼成一颗。”   “那对你可会有什么影响?”任篁没忍住想伸手检查一下禹司凤的脉息,却被禹司凤不着声色地避开。   禹司凤:“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呢?这吐真丸被人吃了,服药者,药效发作期间,有问必答,答必言真。”   任篁:……   璇玑:……   “还有这种好东西?”   任篁打破沉默,惊奇地看着禹司凤。见禹司凤回避自己的眼神,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腹中生出几个鬼主意:“那——司凤,你现在,是药效发作了吗?”   禹司凤闻言,身子一僵:“是。”   任篁又问:“这吐真丸,发作期间,有问必答,答必言真?”   禹司凤答:“是。”   任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步履款款走到禹司凤身边,不怀好意地看着面前神色慌乱的少年:“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此话一出,禹司凤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更紧。   “司凤,你在生我的气,对吗?”   禹司凤想否认,可是吐真丸的药效强劲,他张嘴就变成了肯定之语:“是。”   任篁继续追问:“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为了抵抗吐真丸的药力禹司凤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部蜿蜒的曲线顺流而下:“铃铛。”   经由司凤这么一点拨,任篁才想起这茬儿。她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那只禹司凤送她的铃铛在他面前晃了晃,“是这个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任篁才长吁一口气,解释说:“这几年我并非不想联系你,可是你这铃铛上的符咒不知要靠什么启动,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后来,我就想说等你联系我时,我再问问你。哪知道你也没联系我……”   禹司凤接过任篁递给他的铃铛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对方所言不虚,眼波流转。他愧疚地瞄了一眼咬唇等他验证的任篁,心中百感交集。   四年前,他在返回离泽宫后,就被师父和副宫主关进了十三戒。苦熬了一年,死都不愿意向师门低头认错。十三戒中的刑罚极其残酷,本就心力交瘁的他一直都在等,等任篁联系他。可当他收到任篁的传讯之后,却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记得那人对他说,她在明霞洞中已经心如死灰了,不愿意再与他们任何人有所交集,希望他不要再纠缠自己。他也记得那次通信之后,对方毁掉了传音铃铛。   那之后,他戴上了情人咒面具,出了十三戒,也救了自己的好兄弟柳意欢。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是任篁主动断绝了音信,决绝的和自己一刀两断,也因此心灰意冷,有意断情绝爱,投入到修行中去。可当他再度遇到她,那份本该如铁石般的心肠却再次动摇了。   这几天,他不断告诉自己,任篁是绝情绝义之人,可当他看到任篁跟若玉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场景,心中又控制不住的难过。所以他听从了陆嫣然的话,想要离开此地,也离开她。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万般庆幸自己没有一走了之。   “这铃铛,不是我给你的那只。”任篁听见禹司凤说,连语气中那份颤抖都听了个明晰,“所以,你才没有联系上我……”   “不是你给的?可是璇玑明明说这是你给的啊。”任篁扭头看向坐在角落的璇玑,微微蹙眉。   璇玑是不会做掉包铃铛这种事的,那会是谁呢?   任篁一时间没有头绪,可司凤却心中明了。这个铃铛,只能是自己师门偷换的。而且,极有可能是在自己离开少阳派之前就掉包了。副宫主和师父一直清楚自己那次出山,就被世俗情爱迷了心,所以才想出这个让自己忘情的办法。   砰。   禹司凤手里的铃铛被应声捏了个粉碎。   “司凤?”   还好……我们没有再次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我可是最佳辅助!! 第22章 情人咒04   被铃铛的爆破声吓到的还有璇玑,她暗自嘀咕着司凤怎么又生气了,自觉地又把屁股挪到离他们更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她才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见禹司凤忽然捏碎了手里的传音铃,任篁以为他因为自己趁他服用吐真丸的时候逼他说自己不想说的话生气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啊司凤,我不该趁你吃了吐真丸逼你回答你不想回答的问题的。”   “我没有生气,我……”司凤语气一顿,视线停留在少女溢满歉意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提:“我甚至很高兴。”   “很高兴?”任篁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禹司凤的话。   禹司凤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受到吐真丸药力的牵制,还是自己发现这四年间的所有都是一场误会而感到愉悦,他嘴里不断地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与想法:“我一直以为你不肯跟我联系是因为讨厌我。我气你言而无信,气你将我的真心踩在脚下。所以见到你时,我不愿意与你说话,甚至以刻意避开你,让你难堪。但其实……”   任篁对上禹司凤的双瞳,感觉那人原本冰川满布的内心深处燃起了一片炽热的火焰。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跟你在一起,很想见到你。你是我最珍视,最在乎的朋友。”   语毕,禹司凤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努力想平静,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至此,他才明白,这四年,终究是他自欺欺人。他忘不了在少阳山发生的一切,忘不了少女衣袂翻飞的身影,忘不了当初许下的承诺,也放不下心里这段感情。   然后,他看见眼前的少女唇角绽开了好看的弧度。本就清亮的琉璃瞳里洒满了星光,如同浩渺的星河将他整个包覆其中。   “那,那司凤你之前说不想见我们,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也是假的啰?”   坐在一旁的璇玑帮禹司凤验证了此刻吐真丸的药力仍未褪去:“是。”   璇玑听了,高兴的拍了拍手,说:“太好了!篁姐姐没有生气,司凤也是在口是心非,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又可以一起去历练了?”   禹司凤想拒绝,但低头又瞥见了熟悉的眉眼,心中生出的念头瞬间压灭了理性:“是。”待到他回过神来,皱眉疾步朝外边走了几步,“褚璇玑,接下来你不要再对我说话了!也不要再问我问题了!”   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说出那个秘密。   “可是为什么呀?我还有好多疑问呢!”   “好啦璇玑,你就别再欺负司凤了。他不想说,我们就不要趁人之危了。”任篁安抚着嘟着嘴不高兴的璇玑,“反正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也知道司凤不是真的讨厌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就足够了。”   禹司凤强忍住自己想把褚璇玑暴揍一顿的冲动,站在树下看雨,顺便等吐真丸的药效过去。   其实在璇玑问任篁是否还在生气的时候,他就已经转醒了,只是全身无力,所以无法动弹。璇玑与任篁的对话,他全部都听见了。他有些自责,在任篁回来时还视若无睹地让她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没有选择相信她。   那个即便被众人抨击也要坚持自己信念救下妖怪母子的少女,那个即便不认识自己也会对自己拔刀相助的少女,那个细腻到会注意到自己爱吃莲子的少女……怎么可能会无情地说出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之语呢。   他的小臂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垂眼看去,三道青羽印记已经种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下。   “什么人!”   就在司凤出神盯着手臂上的青羽印记时,从未放松过警惕的任篁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树根下整顿休息的几人寻声看去,就见一袭红衣的玲珑戴着斗笠站在雨中。对方显然也看见了这边的景象,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   褚玲珑虽然有时会大小姐脾气,可却并非完全不识大体的人。失去钟敏言的情景历历在目,她虽然也气任篁和司凤,但此刻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同舟共济。她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分享给任篁,璇玑也说了妖灵利用迷雨迷晕闯入者然后将他们带走的事。   “藤蔓挂尸,迷雨……”任篁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难道是……”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禹司凤接了她的下半句:“是伽罗血藤。”   “伽罗血藤?”   禹司凤解答了璇玑和玲珑这对姐妹花的疑惑:“我曾在古书上看过,伽罗血藤这种植物能释放出迷雨,蛊惑雨中之人陷入幻觉,再将人缚住吸血,最后结出血伽罗果。若修者服下血伽罗果,能功力大增。定是有人想得到这种血果,才特地在此处种下血藤。”   “只怕若玉他们凶多吉少啊。”任篁蹙眉。伽罗血藤这种植物她早有耳闻,几千年前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家伙把这玩意儿从魔域里带了出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听见凶多吉少,玲珑就坐不住了,焦急地攥住璇玑的胳膊:“那该怎么办呢?小六子都被抓去吸血了!”   “玲珑,你先别着急。想要救敏言他们,我们必须先找到伽罗血藤的所在。”   听了禹司凤的话,璇玑疯狂点头,让玲珑不要着急。   任篁开口:“我听说伽罗血藤与迷榖树伴生,二者相生相克。这方圆百里,只有一颗迷榖树。我们眼前这片树林,应该只是迷榖树的根系。如果我们能找到迷榖树的主体,就能找到伽罗血藤了。”   司凤点了点头:“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迷榖树。”   璇玑问:“可是这里这么大,我们到哪里去找迷榖树呀?”   众人皆是沉默,少顷,任篁打破了岑寂:“我有办法找到迷榖树。你们先做几个斗笠,避免在雨中迷失心智。”   璇玑和玲珑闻言,都听话地去折周边的树枝编织斗笠,唯有司凤担忧地看向闲适地坐在原地的任篁。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任篁口中的办法让他有点不安。   待到所有人整装待发时,璇玑就见任篁手势急速变换,在低下张开一个巨大的阵法。她掌心向下一压,阵法中的灵流四散爆开,沿着地脉向着四面八方探去。任篁合眼,感应着四周灵流的回应。稍待一阵儿,便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向东,十里。”   众人沿着任篁的指示向东行了十里,果不其然就看见了被挂在伽罗血藤上的若玉、钟敏言和陆嫣然。司凤倏尔出手,命剑出鞘,半空之中斩断伽罗血藤。那正被养育的血伽罗果也因为血藤被斩断而毁掉。   站在一旁的妖灵险些被伤,大怒,唤出血藤就朝他们攻来:“你们拿命来赔吧!”   璇玑和玲珑眼疾手快帮晕倒的众人戴好斗笠,但他们初恢复神智,尚不能作为战力。司凤手握命剑,替他们挡下了几根血藤的攻击。   可任篁那边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些伽罗血藤像是能感觉到她仙体的能量,一窝蜂地朝她涌来,虽然任篁尚能应付,可仍有几处被血藤所伤,吸走了一些血液。   “敢伤我篁姐姐!我饶不了你们!”见钟敏言他们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璇玑亦召唤出自己的命剑,朝伽罗血藤攻去。   任篁没有命剑,只能一边躲避血藤的攻击,一边以风力击退身边的血藤。   “龙彻!”   那血藤得了任篁的血,攻击的又猛又快,任篁一个没留神险些被一根血藤穿膛而过。好在司凤提前发觉了,召唤了命剑龙彻替她挡下一击。   任篁本人则是在半空中被司凤拉了一把,直直跌进了对方的怀里。她原以为司凤只是想救她,帮她避开那些缠人的血藤,却没想到司凤甫一抓住她,便再不给她挣脱的机会。他死死地将任篁护在怀里,单手执剑,与周围的血藤决斗。   “再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任篁心中清楚,司凤要一边护住自己一边杀血藤太难了,反而会被势众的血藤不断消耗体力。她低头看了一眼以伞为命剑的璇玑,朝她唤了一声,“璇玑!金克木!用五行咒术,点金!”   “好!”   璇玑应了一声,命剑在手中闪出巨大的光芒。司凤亦是有所感应一般,唤来龙彻剑助阵。一时间风气,巨大的灵流呼啸着席卷过整个树林。   顷刻,片甲不留。   司凤护着任篁稳稳落地,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关心道:“你还好吗?”   “无事,先去追那妖灵。”任篁答。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我是可爱的杀妖机器!   ===========================================================   因为年底事情比较多,所以接下来停更一到两周哈,希望大家体谅。 第23章 情人咒05   众人追着那妖灵飞了数十里地才将她擒住。那妖灵灵力不强,璇玑单用几张灭妖符就将她完完全全给困住。那小妖仍不知天高地厚,试图挣脱束缚,然而经历四年修行的璇玑实力早已不凡,见对方不肯束手就擒,便想诛灭妖灵。   “等一下!”任篁喊了一声,皱着眉头冲璇玑摇了摇头,“这丫头是已死妖怪的灵魄,生前法力就有限,未必是天性凶恶的妖物,我想,这利用伽罗血藤吸食往来行人血肉的背后应该还有什么隐情。”   司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任篁,没有吱声。   “可是这是妖啊,她害了这么多人,总不能就这么将她放了吧?”钟敏言不赞同任篁心慈手软的发言。   任篁轻轻叹了口气,稳住脚步上前,双指点于少女眉心。她闭眼,心中默念咒文。一道青色的符文便浮现在了少女的额首,若隐若现。见符文浮现,任篁才开口解释:“你们看,这是专门控制妖灵的符印。想来,她也是受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的。”   虽然见到了妖灵额头上的符印,少阳派的几人仍是不太情愿的神情。就在此时,一位灰衣道人从天而降,顺手解开了那妖灵身上的灭妖符。而司凤早已感知到四周的风声,在此人降落的前一秒就将任篁护在了身后,与妖灵拉开身距。   待到看清来人,司凤才惊讶的唤了一声:“柳大哥?”   经由司凤的介绍,众人才知道,此人名叫柳意欢,是离泽宫的弃徒。四年前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玉儿叛出离泽宫,可仍是没能阻止女儿殒命的宿命。而眼前这个刁蛮任性的妖灵,就是他一路苦苦追寻的女儿——玉儿。   少阳诸人一听说玉儿是柳意欢的女儿,眉头解释一蹙。玲珑是个直率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你本生而为人,与妖邪产子本就不智。纵使她到处害人,就算你是司凤的朋友,我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此言一出,得到了钟敏言的极力赞同。璇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也很沉重,似是不打算反驳玲珑的话。   任篁感觉到捏住自己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侧目朝身畔的司凤看去,却根本看不见他面具下是何神色,只能看见少年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大概是任篁的视线太过炙热,司凤原本微垂的视线偏转,恰与她对上,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行为不妥当,便立刻松开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这厢二人之间不知为何充斥着暧昧微妙的气场,那厢玉儿便有了异动。玉儿捧着头,不断低吟着什么,看上去特别痛苦。   “糟了!是有人要召她回去!!”   任篁话音刚落,玉儿就被咒法给召唤走了。璇玑轻嗅几口四周的妖气,目色坚定:“我还能感觉到四周的妖气,我们追!!”   柳意欢担心女儿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追!”   一行人又是在璇玑的带领下,追到了丛林深处。   “救命啊——救命啊——!!!”   在竹林中穿行了一阵儿,所有人都听见了来自玉儿的呼救。柳意欢拨开人群,第一个飞身而出。   那幕后黑手看见有人闯入,拆了几招后,发现自己不能从对方手中讨到任何好处,闪身就要跑。随后赶来的司凤抓住他抽身的空隙,一掌直击对方胸口。那人飞出几米外,撞翻了四周堆砌的石垒,呕出一口血,动弹不得。   “轩辕派的灵石长老?”玲珑一眼就认出了被司凤打伤之人的身份,满脸写着震惊。   “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坏我的好事!”灵石还想反抗挣扎一下,不远处就传来轰然一声响,众人寻声看去,就见任篁一掌拍碎了灵石的丹炉。还未烧尽的血果、丹炉中的灰烬混杂空气中,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我……我的血果!!我的血果没了!!”灵石见状,双眼殷红,又是吐出一口血来。   看见昔日尊敬的长辈如此狼狈的模样,钟敏言忍不住发问:“你身为正派长老,怎能在此操纵妖灵滥杀无辜!你是走火入魔了不成?!”   可灵石根本不理他,只是看着化作尘土的丹炉不断哭嚎:“我的丹药!我的丹药!!”   司凤也撤回自己的目光,平静开口:“他已入了魔障,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我们作为小辈,也不能做出僭越之事,倒不如将他送到轩辕派,交由柱石掌门问罪处置。”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唯有璇玑敏锐地觉察到了四周不对劲的气息,眉头一皱:“好强的妖气啊!大家小心!”   任篁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妖力横扫而来,即刻侧身闪开。浑厚的妖力在空气中掀起层层惊涛,平地扬起的飞沙走石中,她看见一道紫色的魅影自眼前急速闪过,片刻后,那人便带着灵石一同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狐狸的味道。   任篁想追,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下一秒就被人带入了怀中。   轰——   巨大的风沙中,任篁只顾着看来人的面目,根本没留意到那人走时扔下的火雷。好在司凤发现的及时,将她护在怀中,两人被火雷的冲击力一道震飞了出去。不然若她真的莽撞地追了上去,此刻怕是被炸的皮开肉绽了。   被火雷的威力波及的,还有璇玑她们。璇玑被爆炸声震得脑袋嗡嗡发懵,坐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司凤,你流血了。”任篁坐起身来,捏着袖摆就想帮自己的恩人擦一擦额角的血渍。   禹司凤伸手握住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视线在她身上反复打量:“你没事吧?”   任篁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她还想说点什么,就被玲珑和钟敏言的争吵打断。   “你与我的心意明明是一样的,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你……你一定是脑子撞坏了,所以把我认成璇玑了吧。”   接收到众人视线的璇玑一脸懵逼地抠了抠头。   跟着司凤一起走过来的任篁也一脸问号。   片刻,钟敏言掷地有声地回应:“我钟敏言在乎的人,只有褚玲珑一个。我们都很在乎彼此,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好吗?”   玲珑深深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璇玑,又转而看向钟敏言,面色不虞:“你之前对我妹妹表明心意,现在又对我这样。你真当我们两姐妹是你的消遣吗!我曾说过,你要是敢对不起璇玑,我就杀了你,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说罢,拂袖而去。   钟敏言站在原地,嘴角还噙着血。那是他刚刚为了救玲珑被火雷震伤的证明。他垂眸思忖少顷,认真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璇玑:“璇玑,今天我就把有些话说清楚……”   他还没说完,司凤便挡在了他与璇玑之间:“敏言,有些话,你得想好了再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让玲珑很难受了,若再因你这些话伤害了璇玑,你当如何?”   司凤的口气很认真,钟敏言闻言,也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天真茫然的璇玑,咬咬牙,终是选择了沉默。   璇玑苦恼地拽了两下任篁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问道:“篁姐姐,为什么大家都闷闷不乐的?还有,玲珑为什么又和六师兄吵起来了?”   任篁是真拿璇玑的天然没辙,但是就她目前看到的,她觉得这大抵又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感情故事。虽然她是个自诩活了几万年的老太婆,可是她始终弄不懂人与人之间情情爱爱的事儿。好像一旦和情字挂上钩,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她见过无数因情生劫、入魔的人、妖,甚至是仙。她不赞同柏麟的“大道无情论”,但也不理解为何他们能将自己所有的感情交托到一个人的手中。她没有碰到过让她心甘情愿交托出所有情感的人,几万年了,天上地下,一个都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玉儿的符石了!”   与这边复杂的感情纠葛不同,柳意欢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女儿,所以确认安全之后,马上就投身到刚刚被炸塌的废墟里找能控制自己女儿的符石。   “太好了,这下玉儿有救了。破开它,玉儿就能自由了!”柳意欢欢喜地拍了拍符石上的灰尘,笑的合不拢嘴。   “等一下。”跟钟敏言吵完架后,就加入帮忙找符石的褚玲珑往柳意欢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这妖灵害了这么多人,不能说放就放。”   “对。”不远处的钟敏言也走过来,“妖灵生前就是妖,按五大派的规矩,不能就这么放了。”   “玉儿是受灵石长老的胁迫才做了错事,如今灵石逃逸,其他妖灵也都身形俱灭,我们没有道理对同是受害者的玉儿赶尽杀绝。”   虽然找到了幕后黑手,可是几人的争论却又回到了从前。   从小接受门派规矩熏陶的玲珑和敏言对妖是有很大成见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妖怪。但司凤偏偏从以前就只分善恶,而并非种族。观念不同,很难达成一致。   任篁轻叹了口气,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只要这丫头以后能够一心向善,不再为恶,就此放过她,或许比杀了她更有意义。”   璇玑蹦跶两步,抱住了任篁的胳膊,也说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篁姐姐说的有道理。妖灵本就是妖怪最后一丝灵力化成的,我们五大派的修者对这样弱小的妖灵赶尽杀绝,确实不太人道。不如就放了她吧,让她日后向善,多做好事,也算是一桩美事。”   玲珑向来是偏宠璇玑的,再者,璇玑所言也是有理,便不再阻拦。钟敏言也并非墨守成规的刻板之人,也默许了放过玉儿的决定。   柳意欢鞠躬谢过他们的侠义,忙送不迭地帮玉儿解开了符印。几人商议之后,觉得灵石操纵妖灵的事不能不报,便准备前往轩辕派告知柱石掌门。   “篁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璇玑第一个发觉任篁的不对劲。   禹司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探测任篁的脉息,神情严峻:“你受内伤了?什么时候……”   任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藏于袖中:“多大事,一个两个搞得脸色这么难看。我找个安静之处调息一下就行了,不用太担心。”   “那,你和若玉他们留在镇子上等我们的消息吧。”玲珑轻声道,继而看向一直没有吱声的钟敏言,“你,留下来照看他们。”   “我?”钟敏言难以置信。   任篁见司凤的神色微动,就知道他也想留下来。她轻声在他身边附耳:“司凤,他们中,你的修为最强。你不跟去,我不放心。”   禹司凤:……   无可奈何,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更新走来了!   本周恢复更新啦!!!~~~   算是个过渡章吧~~~ 第24章 情人咒06   任篁调息完毕时夜色已深。虽然腹中没有什么饥饿感,但是长久的盘膝而坐让她浑身难受,急不可耐地想要找些好吃的化解这种僵硬感。她也没想到,自己来到大堂时,还能看见坐在桌前吃宵夜的璇玑和柳意欢。   “你们这么晚才回来呀。”任篁点了一份夜宵后,在璇玑身边坐下。   璇玑被吃的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嘟着嘴口齿不清地解释:“是啊。轩辕派也太远了,我们光御剑飞行就花了好几个时辰呢。”   任篁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不用着急说明缘由。她四下观望了一圈儿,神色莫名:“对了,玲珑他们呢?你们不是一块儿回来的么?”   “回来倒是一起回来的,”璇玑咽下嘴里的食物,拍了拍胸脯,又费解地皱起了眉头:“可不知道为什么,玲珑一回来没说几句话就又和六师兄吵架了,两个人饭也不吃,一前一后地回屋去了。”   在旁边听了半天墙角的柳意欢意味深长的摆了摆头,没有多说什么。   璇玑六识不辨,对于情爱之事太过懵懂,所以不能理解褚玲珑和钟敏言之间的尴尬氛围。她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柳意欢,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岔开话题:“那司凤呢?怎么也没看到他?他也没吃晚饭吗?”   闻言,璇玑再度懵懵地摇摇头:“司凤他一回来就被陆嫣然姑娘叫走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重要的事?”任篁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出陆嫣然和司凤之间有什么小秘密。殊不知,她这副认真沉思的模样都被柳意欢给看了去。   “任姑娘,你看起来,很在意我们家小凤凰和那陆嫣然之间的关系嘛。”   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任篁盯着柳意欢老不正经的脸看了半晌,也搞不明白他为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来。   “大家都是朋友,相互关心,相互在意,有什么不对的吗?”璇玑酒足饭饱,满意地拍拍自己的小肚皮。   柳意欢诶了一声,故作深沉地给璇玑倒了一杯茶:“你个六识残缺的小丫头哪里懂这档子事。”   这话倒是激起了璇玑强烈的胜负欲:“我怎么不明白!我也是有喜欢的人的!”   柳意欢:“你说你那个六师兄啊?”   璇玑坦率地点点头。   柳意欢别过视线,一脸不赞同地摆摆手:“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喜欢?”   璇玑托腮思忖片刻,答道:“能分享共同的秘密,看见他就会很开心的就是喜欢啦。”   璇玑的回答听着有理,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和自己认知中的“喜欢”差了点什么。任篁拧起眉头,心中生出些微妙的感情。   “傻丫头,”柳意欢伸手轻轻敲了两下璇玑的脑袋,“喜欢是分为很多种的。”   “很多种?我喜欢六师兄,也喜欢玲珑、篁姐姐,还有司凤……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呀。”   见璇玑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柳意欢耐心地解答:“那我问你,如果你即将去到一个荒岛度过下半生,你可以在这些人里挑一个人陪你一起去。但你只能带一个人去,你会抛弃玲珑,带你的六师兄去吗?”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璇玑。璇玑垂眼考虑了半晌,才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得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柳意欢继续说道:“那就对了。那就说明你对你那个六师兄不是真正的喜欢。”说着,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璇玑身侧的任篁,“恋人之间的喜欢,是不能够分享的,就算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也一样。”   璇玑虽然六识残缺,但脑子却很灵光:“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真的喜欢六师兄,但玲珑是真的喜欢六师兄的!”   “聪明!”柳意欢说着,还跟璇玑击了个掌。   一旁的任篁无语凝噎地揉了揉眉心,她看着一老一小两个家伙在她面前耍宝,忽然就觉得很无奈。   ***   次日清晨,几人围坐在桌前用早饭。   “你的伤可大好了?”   这是任篁时隔一天再次见到禹司凤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清瘦的身姿迎合着熹微的日光,勾勒出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任篁端着饭碗神色轻松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连续作战的时间太久了,体力没跟上。我调息了一宿,现在已经没事了。”   听了她的回答,坐在她对面的禹司凤垂下视线,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对了,玲珑,你昨天和六师兄怎么样了?”   可能是觉得这边任篁和司凤的气氛还不够尴尬,璇玑又无意识地在饭桌上添了一把火。   作为主角的玲珑接收到众人好奇的目光,视线下意识地回避,言辞闪烁:“我……我们……”   满腹委屈的钟敏言看见眼前的局面,再也忍不住了,他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做不到!”   没人知道昨天玲珑和璇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交谈了什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钟敏言并不打算委曲求全。他因为无端的误会被玲珑疏远了这么些天,早就在爆发的边缘了。他的语气极其笃定:“这么些年,每次我见你,都想多看你几眼,多和你说几句话。哪怕是斗嘴吵架我也觉得开心。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也要把话说清楚,我喜欢的是你,不是璇玑。”   话音未落,玲珑立刻站了起来,将璇玑挡在身后,语气不善:“我说过,你若负璇玑,我便杀了你!”   但旁人谁都听得出,这是褚玲珑的气话。因为明明应该是狠厉的威胁,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居然带着几分不舍和别扭。   “你要杀就杀好了,对谁我也是这句话。”钟敏言硬气道,“我和璇玑没有私情,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经由昨夜的彻谈,任篁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只是,钟敏言的这番话,不禁让她想起了昨天回房之前,柳意欢留给自己的那个问题。   ——任姑娘,如果是你,你会带上谁呢?   虽然那时柳意欢根本没有听她的回答就打着哈哈回房睡觉去了,但任篁本能地觉得他问这个问题时,态度绝非如此轻佻。   若换做是她,她会带上谁呢?   任篁自嘲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心中暗自嘀咕。她可是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婆,眼前这些对她而言如同蚍蜉朝露的凡人,带了又能如何?又能陪自己多久呢?   饭菜的香气传入鼻腔,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雾霭渐渐消散。   与其费尽心思去思考渺茫的未来,倒不如珍惜当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璇玑的心是琉璃做的,老妖婆的心是石头做的(误   ========================================================================   放寒假啦,下周起,更新时间为每周二、四、六下午14:30 第25章 情人咒07   璇玑的坦率并没有让玲珑和钟敏言之间的误会持续太久。她将自己拥有奇怪力量的事情告诉了在场所有人后,也得到了大家的体谅。如今望仙镇上的邪祟已除,几人商议之后,决定整顿出发,启程前往浮玉岛为浮玉岛主的夫人贺寿。   这个决定原本并不在大家的计划之中。只是说来也奇怪,那日璇玑他们前往轩辕派告知灵石长老之事时,轩辕派柱石掌门居然要她替自己向即将生辰的浮玉岛岛主夫人送礼物贺寿。可到底是答应了长辈的力所能及之事,璇玑等人也是不敢懈怠。   大家约定了在客栈小院子里集合。禹司凤付清了几人的房钱后,步入院内,就看见撑着脑袋静坐在树下神游的任篁。   她与往常一般穿着明黄色的裙子,如瀑的长发落于身侧,鬓角还沾染几点从树上坠落的白色花瓣。午后的暖风轻拂,禹司凤只觉得那人的身姿映照在明艳的日光下叫人根本挪不开眼球。即便是无声地坐在那里,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灵动的生气。   禹司凤没有在檐廊下驻足太久,他的东西早就拾掇完毕了。听见脚步声的任篁,扭头看向身后款款走来的人,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你的速度真快呀!”   禹司凤并没有着急答话,古朴的面具几乎能遮住他面上大半的表情。片刻,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提醒道:“你头上,落了花瓣。”   任篁在自己脑袋上摸索了一阵儿,动作幅度太大让发上的白色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上。两人又是半晌无话。   “我听璇玑说了,你替她在离泽宫找到了一块万劫八荒镜。”任篁知道如果就此沉默下去,眼前这个家伙可以闷葫芦到其他人来,索性就自己找了个话题与他闲聊,“她也因为这块万劫八荒镜恢复了嗅觉。”   可禹司凤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提不起很大兴趣,只是轻轻颔首,没有多言。   “璇玑说,这几年在旭阳峰修行,她的师兄告诉她万劫八荒镜不是什么好东西,恢复六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耽误她修行。可是这几日,她发觉自己无心无觉,无形中伤害了玲珑和敏言,愧疚的不得了。所以她跟我说,她有些迷茫,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听师兄的话。”   禹司凤见对方用清亮的双眸盯着他,心波微荡:“世间善恶本就并非简单到一言能断。她是修者,可是无心的修者感受不到凡人的疾苦。如果无法对他人的痛苦有认同感,那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呢。”   听了禹司凤的回答,任篁笑意更浓。她一直把司凤当成志同道合的好友,因为他们的三观实在是很相投。   “所以,你也觉得璇玑应该找回自己的六识啰。”见对方默认,任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就知道司凤你舍不得看璇玑受苦。昨天,你也是为了保护璇玑不受伤,才阻止敏言继续说下去的吧?”   她原以为司凤就算不答,至少也会默认。可禹司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比郑重道:“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任何感情是都极为珍贵的东西,不应该草率地做出回应。”   任篁觉得自己并没有听懂禹司凤话中的深意,可是她皱着眉头想到其他人都收拾好了行囊,也没找到任何头绪。   所有人都到位之后,除了要带着女儿去寻找隐居之处的柳意欢离去,其他人都踏上了前往浮玉岛的路。   ***   钟离城修建于群山之间,两侧夹山,仅有经过此城方能同行南北。除却军事上易守难攻的绝佳要地之外,也是比望仙镇繁荣许多的城镇。任篁一行人奔波了几日,终于看见了人烟。距离浮玉岛的寿宴还有些时日,司凤便做主在此处修整两天,增添些补给。   得知这一决定,最高兴的就要数璇玑和任篁了。这两人吃了一路的干粮,早就对凡间美食如饥似渴了。至于敏言和玲珑也乐得能休息几日,不必再风餐露宿,提防豺狼虎豹和妖魔鬼怪。   几人在客栈安顿好,就听说恰好这两日是钟离城的高仙姑临凡之日,城里会举办很多活动,便约好一起出去溜达溜达。   “这高仙姑是什么人啊?真的是神仙吗?”璇玑望着城里高仙姑的雕塑疑惑的嘟哝。   “说不好。”司凤微微仰起视线,注视着玉石雕塑出的婀娜女子的模样,眉头轻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每每看到这个石雕,他的心里总升起些不好的感觉。   自信点,直接说不是就行了。任篁在心中腹诽。天上的神仙都被柏麟用天规严格管制着,轻易是不能干涉凡间事的。   “难道会是妖怪?”玲珑难以置信道,“可是妖怪怎么会保护这里的村民呢?”   “如果妖怪暗中有其他图谋的话,那就不好说了……”任篁的视线在高仙姑的雕塑上来回逡巡,“对了,刚刚那些人不是说高仙姑都是住在那仙人山里的吗?是神是妖,我们去探一探不久知道了?”   她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人的赞同。可几人到了仙人山山脚下,就被一股强劲的结界给拦住了去路,集合了司凤、敏言和若玉三人的力量都破不开。众人心中对这高仙姑的身份更加猜疑。但碍于无法突破结界,司凤便提议还是先返回钟离城,那高仙姑这几天就要临凡,到那时结界定然会打开。   几人返回镇上,原本还是一群人行动的,可走着走着,就被人群冲散了。任篁原本还在琢磨仙人山上结界的问题,压根儿没注意这些,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任篁没有在原地多留,赶忙调头回去找人。可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是摩肩接踵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只有她一个人逆水行舟实在是太难了。她只能找了个岔路口先退出人群,在窄巷中想办法。   “姑娘可是在寻人?”   任篁扭头,就看见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从身后走来。如果忽略掉那人色眯眯地打量自己的视线,她可能就搭腔找他帮忙了。   “没有,我还有事,先走……”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果不其然,眼前这位仁兄喊了狐朋狗友来给自己撑场面。   “别着急走呀,小娘子。既然来了,就让本公子带你到处走走嘛。”   小娘子?你要是知道老娘活了多少年,我看你不后悔地把这句话吃了。任篁扶额。她是不想跟这些凡人动手的,毕竟她好赖还是个神仙。神仙暴揍凡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不用了,我朋友还在等我。麻烦让一让。”   那男人见软的行不通,就呼喝着自己的手下将任篁团团围住,原本谄媚的笑也变得狰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不乖乖从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任篁看着本就狭隘的窄巷挤满了人,对眼前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无语凝噎,索性朝天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情绪。   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能咋对我不客气。   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见一声惊呼,原本趾高气昂的男子被熟悉的灵流卷到半空中,任由他如何挣扎都下不来。   “司凤?”   话音未落,另外几个地痞流氓也被他送上了天。   如是,窄巷口少年瘦削的身影才算彻底清晰起来。不知为何,任篁觉得司凤此刻的表情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寒霜。本该波澜不惊的眼底,充斥着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她感觉自己要被对方凶猛的眼神给抽皮剥筋地生吞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司凤你……在生气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司凤的情绪,生怕受到波及。   禹司凤宽松的袖摆随着他走路带起的微风在低空划出清浅的弧度,他在任篁面前站定,完全无视了头顶吓得哇哇大叫的流氓们,将手中的竹筒递到她面前。   任篁将信将疑地接过司凤递给她的东西,一股清甜的香气飘入鼻中,瞬间又惊又喜:“酒酿丸子!?”   司凤见他欣喜,面部的棱角都柔和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哇,好香啊。”完全将自己的处境置之度外的任篁抱着酒酿丸子吃了好几口,“对了,司凤,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璇玑他们呢?”   “我让他们在前面的庙里等你。”   被美食诱惑的任篁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刻意回避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也不会注意到,从仙人山回来的路上,少年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我们赶紧去找他们吧,免得让他们久等。”   “好。”   作者有话要说:   Flag预警。   英雄救美。(任篁:其实并不需要。 第26章 情人咒08   任篁跟着禹司凤与璇玑他们会合时,又不巧撞见了钟敏言和褚玲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庙祝那里跑走。如果不是任篁眼尖瞥见了玲珑耳垂上的红晕,还以为这俩不省心的小情侣又吵架了呢。   “他们怎么回事啊?”任篁拍了拍在场的另一个当事人,询问道。   可惜另一位当事人——褚璇玑小姑娘一心沉迷庙前摊位的杂技表演,只能抠抠脑袋,约莫说了个大概:“玲珑和六师兄刚刚说要去求签,我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了。”   任篁了然的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反而是禹司凤,不知是犯了什么好奇,也是几步上前,向那庙祝要来签筒。   “公子想问什么呀?”庙祝端着手中细长的竹签凝视了少顷,捋着自己下巴上一小撮儿胡子抬眼看向面前站的端正的禹司凤。   禹司凤:“姻缘。”   这个回答倒是让任篁颇为意外。她侧过头,对上璇玑同样惊讶的眼神。   或许是司凤这个人鲜少在他们面前展露过多的情绪,他们所有人都给他先入为主地打上了高傲清冷的寡王标签,加上本来离泽宫就不允许弟子嫁娶,这禹司凤破天荒地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求签就罢了,还求的是姻缘签,难免不叫人咋舌。   虽然活了那么多年,但她性格里的八卦因子可从没消失过。任篁不着痕迹地挪到禹司凤身旁,一眼就看见了那庙祝老茧斑驳的手里刻着“纤云弄巧”四个字。   “少侠,老朽便直说了。这‘纤云弄巧’所指乃牛郎织女。他们一人一仙,身份悬殊。而签文所解,少侠所慕之人,亦与少侠身份背景有云泥之别。所以少先的姻缘之路,恐多坎坷。”   “那司凤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孤家寡人了。”璇玑有些着急的拍了拍庙祝的桌子:“就没有办法破解吗?”   那老庙祝思忖片刻,道:“此签虽看似不吉,但却非下下签。相反,是姻缘签中的绝佳上签。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中,二人身份地位虽然无法改变,但是牛郎依然靠着自己和他人的努力获得了上天的肯定。故而此签下半签文有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意思就是少侠你与所爱之人虽然命数相差很大,但你们的姻缘乃是命中注定。如果你和她能够像牛郎织女一般,对彼此矢志不渝,就能克服一切困难,最终收获一段美满姻缘。”   司凤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用余光偷瞄身边少女的神情。听完庙祝的话,他付了银子,便将此签收入袖中,转身带着二人离去。   “篁姐姐,你怎么不求一个呀?”去追玲珑和钟敏言的路上,璇玑还沉浸在刚才庙祝神秘莫测的话中。   “我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她可是神仙,怎么可能相信凡间这些占算卜卦的小把戏。再说了,玄门五行八卦,最早都是她传授给人类的。这玩意儿,她比那庙祝可熟稔多了。   “啊?为什么啊?”璇玑一蹦一跳地跟在任篁身边,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觉得,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占卜不出来的。”任篁半真半假地答道。她见过与命运抗争到底最终扭转命格的人,也见过一辈子被自己命数所困的人,但更多的都是后者。这句话与其说是她的看法,不如说是她对人族的希望。   禹司凤没有做声,只走在最前面,将袖中的签攥的更紧。   ***   比起沿路这些小打小闹,大家的心思在高仙姑临凡的那一刻都收紧了。其实所谓的高仙姑临凡,根本就没见到高仙姑本人。只是几个祭司代替高仙姑传达了她的指令——要钟离城的人上供指名的贵人入山侍奉。   不巧的是,今年她指名的“贵人”,正是之前在巷口调戏了任篁的几个公子哥儿。   “噗,这高仙姑还挺会享受的哈。”任篁目送那几个刚刚跪在禹司凤面前嚎啕大哭就差没打滚求饶的几个公子笑的一口茶呛了喉咙,“我要是这高仙姑绝对不招他们,是我们司凤不够帅,还是我们若玉不够美啊。”   璇玑没头没脑地跟着点了点头,关于离泽宫弟子的颜值,她还是很有资格评价的。结果下一秒就被玲珑敲了脑袋,叫她不要开玩笑,只能捂着脑袋道:“刚刚那个高仙姑临凡的时候,我闻到了很重的妖气,而且跟带走灵石长老的是同一只妖,不会错的。”   “狐妖。”任篁的指节扣了扣桌面,坦然地接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而且这狐妖道行不浅,不好对付。”   “那明天司凤他们假冒新郎进入高氏山,会不会有危险啊!”陆嫣然第一个跳出来,白净的脸上,眉头都皱成了小山丘,紧张地抱住司凤的胳膊晃了晃,“要不明天我女扮男装跟司凤一起进去吧。”   自己在计划中的位置被人抢走的璇玑有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不行,我咒术比你强,遇到事还是我比较能应付。”   “要不还是我去?”这个建议任篁在刚刚就提过了,但被司凤一票否决了。   “不行,你要留下来保护玲珑他们的安全。”果不其然,司凤又一口回绝了任篁的提议,“而且如果我们出了事,只有你能想办法破开高氏山的结界。”   碰了一鼻子灰的任篁悻悻的耸了耸肩,表示不再参与这次女扮男装人选的竞争。   哎,有时候能力太强也是一种困扰啊。   虽然陆嫣然强烈要求跟着司凤一块儿去,可是最终仍是决定让璇玑女扮男装跟去。这也在任篁的意料之中,毕竟几人之中,只有璇玑女相之中饱含英气,最适合女扮男装,也最容易蒙混过关。   次日,司凤狸猫换太子的计划顺利进行。在不远处看他们进入高氏山后,任篁便让玲珑和陆嫣然留守,自己绕着高士山的结界转了一圈儿。   说起结界,她虽然不是创始人,但也算半个行家。毕竟活了万年,仙、人、魔族的结界,她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对其解法自然也比玲珑她们熟悉。   所谓结界,不过就是借由某地灵力,运转五行八卦形成的保护场,但绝非没有漏洞。任篁是人界的神,对于人界的气运、灵脉的流转最为敏感。只是碍于她目前灵力不济,不然早就一掌破开了。所以,对付高氏山的结界,她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和时间。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结界无法阻隔的地脉水源。   任篁放出了信号烟火,随即便率先潜入水中寻找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要相信科学(bushi 第27章 情人咒09   任篁顺着水流一路游进了地下河道。好在高仙姑宫殿下的水道不复杂,除了几个拐角,基本上是一条路通到底,所以她在水里游了小半个时辰,就到达了终点。   也许是为了在高氏山生活下去,高仙姑宫殿所有的地下水道最终都汇聚在了地底一片蓄水池中。任篁越水而出时,就看见了岸边、头顶参差不齐的钟乳石。洞窟的光线很暗,长期不见天日又潮湿的环境让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压抑肺腑的湿气。   任篁用灵力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顺带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没什么危险。她打了个掌心焰,朝着空气流通的方向摸索着前进,果不其然找到了洞窟的出口。   洞窟的出口连接着通往高仙姑的宫殿的甬道,但从装饰上来看,似乎并不是通往正殿。甬道两侧用的是水晶灯照明,看得出这高仙姑倒也是个风雅的人,不像是会吃人的未开化的蒙昧之妖。而且空气中除了高仙姑强烈的妖气之外,也闻不出丝毫的血腥气。   但不得不感慨的是,这高仙姑心思极为狡黠。她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她的洞府修建了许多空置的房间。这些房间从装潢到布置,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有的还设置了不少机关结界,若是寻常人进了这里,真的很难不迷路。   同样的,任篁在这宫殿中穿行了半天,也没法确定自己运动的方向是否正确。但好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听见了打斗声。她寻声赶去,就看见一席红衣的璇玑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地上瑟瑟发抖的紫衣妖怪,指尖还泛着非同寻常的灵光。   “璇玑,你快住手!她说的是真的,她没有杀人!璇玑!璇玑!!”   坐在轮椅上的亭奴是鲛人,本身并没有能够伤人的法术,而此刻璇玑灵力暴走,他更是无力阻止,只能焦急地呼唤璇玑的神志,希望她能够停下。   可是此刻的璇玑却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手中三昧真火渐起,本该天真无邪的双瞳里充斥着冰冷的杀意。即便是此刻只能望其项背的任篁,都不自主地被她周身的威压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三昧真火已达鼎沸,烈焰自璇玑手中脱手而出,朝地上的狐妖飞去。任篁没多犹豫,闪身至二人之间,拂袖挡下了那盛满怒气的一击。   “任篁——”   不过迟了片刻抵达的禹司凤看见的就是如是一幕,他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顷刻间崩断,瞬移到任篁面前,不容置喙地抓住了挡下璇玑攻击的那只手,仔细检查。   任篁的衣袖被三昧真火烧了个窟窿,还冒着袅袅黑烟,裸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皮肤被三昧真火烫了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篁姐姐……?”璇玑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才回神,面上杀意尽退,懊悔的脸色惨白,看着任篁小臂上的烧伤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篁姐姐,你,你没事吧?她,她刚才说她杀了你,所以,所以我很生气,我一生气,我就,我就又没能控制住自己……”   璇玑有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秘密大家都是知道的,见璇玑这般模样,任篁亦是不忍心,故作轻松地笑道:“害,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你刚刚那样使用灵力,是会伤了自己的。”   她试图缓和璇玑的情绪,可是身侧的司凤却攥得她的手腕生疼。任篁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禹司凤适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仍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你也太乱来了。”一切尘埃落定,亭奴推着自己的轮椅赶过来,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任篁,“即便你……这三昧真火也是仙界法术,被它击中,你一样会受伤的。”   “亭奴,你瞧瞧你,又小题大做了不是。”任篁心虚地抠了抠鼻尖。她知道亭奴想说什么,她的确有仙体,不会被凡界的普通法术所伤,可三昧真火是天界的法术,如果璇玑的力量再强一点,她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亭奴面色不虞:“你还好意思说吗?我跟你说了你身上寒毒未清,需要静养,你偏不听我的,硬要偷偷溜出来。明知道若是寒毒发作,浑身如冰锥刺股般疼痛,甚至还会影响你体内的灵力运转,弄不好还会落下病根……”   “哎呀好啦好啦,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啰嗦啊……”任篁满脸写着逃避,打断了亭奴的絮叨。   可身边的禹司凤面具下的眉头拧起,语气严肃:“寒毒?你身上为何会中寒毒?”   任篁不太喜欢被人这么咄咄逼人地追问,啧了一声后选择沉默。亭奴叹了口气,替她解释道:“她被关进了明霞洞中几乎三年,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她能强大到毫发无损吗?”言语的停顿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任篁的身上。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全身是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除了历经极寒之后留下的冻疮,还有被怨灵野鬼啃噬过皮肉留下的伤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原本任篁想死鸭子嘴硬几句,可面对亭奴饱含怒气的视线,她只好讪讪的把自己的狡辩之语吞入腹中。   “任篁,你是修为了得,是已经习惯了疼痛,可是这不代表你是金钢铁骨,不代表你不会受伤,更不代表你不会死。”亭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是医者,我比你更清楚你的身体。”   看得出一向好脾气的亭奴是真的生气了,任篁也软了声讨饶:“好嘛,我知道错了。大不了,下次我一定谨遵医嘱,你要我躺,我绝不站着,嗯?”   任篁只顾着哄亭奴,却丝毫没注意到禹司凤嫁衣袖摆下颤抖着握紧的双拳。   禹司凤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他自私地认为自己在十三戒里受了那么多苦,理所应当得到任篁的理解和认同;他自私的认为任篁这些年比他过得快活和逍遥,也自私地原谅了自己在与对方再次见面时寡淡伤人的言行。   他从没想过,眼前的人四年前同样被困在噩梦般的明霞洞里。她是如何熬过这一切的,又是出来的,是不是一点伤都没有,仅凭对方轻描淡写的“误会”就自动忽略了一切。   “好啦,你就别生我气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我身上的寒毒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哪敢偷偷跑出来呀。”   亭奴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任篁乖乖认错,也绷不住情绪,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药瓶:“这是治疗烫伤的药,这三昧真火的创口须得小心顾着,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任篁一听,就知道亭奴没了脾气,乐呵呵地道了个谢,接过他的药。一边的璇玑听了这段过往,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自告奋勇的凑过来帮任篁擦药。此事一了,众人这才将视线再度集中到了紫狐的身上。   经由亭奴的叙说,大家才知道,眼前这只拥有千年道行的紫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看守高氏山下的定海铁索,试图解救自己的“情郎”无支祁。   “无支祁,那个魔域左使?”任篁挑眉。   “算你这个凡人还有点见识。”提及无支祁,紫狐的表情都灵动了起来。   “你知道?”禹司凤看向任篁。   任篁点点头,开始面不改色的胡诌:“在书里看过。”   呵。老娘何止在书里看过,还见过几次呢。   “魔域?还左使?他那么厉害,怎么连区区一根破链子都弄不断?”钟敏言嗤之以鼻。   “你一个凡人懂什么!”紫狐高声为无支祁辩解:“那四方定海铁索连接了高氏山和其他三座山脉的地气,直接抵达焚如城的最底层,即便是世间最锋利的兵器,也不可能将它斩断。”   谈话间,几人已随着紫狐到达了高氏山的深处。   禹司凤:“既然斩不断,那你为何要守在这里?”   紫狐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司凤,被逼无奈道:“这四根定海铁索分别对应着一把钥匙,也就是灵匙。千年前,天界给仙门分配任务,将这四把灵匙封印在了点睛谷的七星盘、轩辕派的天机珠、浮玉岛的蛟月刃和离泽宫的飞龙印中。只有集齐这四把灵匙,才能打开这四方定海铁索,救出无支祁。”   话毕,几人脸上皆露出迷惑之色。   “灵匙?四年前亭奴也提到过灵匙,这灵匙到底是什么?”   亭奴欲言又止地别过头,紫狐瞄一眼亭奴,又看一眼这几个五大派的小辈,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亏你们还是仙门弟子,居然连这都没听说过?千年前天界让仙门用法器将这四把灵匙牢牢守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天墟堂的妖也在找灵匙。他们可没我这么好心,一定不会心软的。”   司凤低垂视线思忖片刻,缓缓吐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天墟堂。   “亭奴,我记得你说过,四年前你就是被天墟堂的妖追杀的,对吧?”任篁询问。   见亭奴点了点头,任篁不置可否的提了提唇角:“这天墟堂寻找灵匙,难道也是为了救无支祁?”   “他们可没那么好心。”紫狐说,“不过就是想让无支祁来帮忙,唤醒魔煞星。”   听见了熟悉的称呼,任篁的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好在司凤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她才没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你说——”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复活魔煞星?”   作者有话要说:   罗喉计都:勿cue。 第28章 情人咒10   跟其他人一样,任篁半晌都没从紫狐所说的巨大信息量中回过神来。   据她所知,罗喉计都在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被战神所杀,这是事实。按理说,若非罗喉计都身形俱灭,修罗族是不可能对天界俯首称臣那么多年的。可现在,紫狐却说天墟堂的妖想通过解救无支祁复活魔煞星,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她转念一想,当初她因为罗喉计都之死闹上天界与柏麟对峙时,柏麟和诸仙都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只字不提,现在想来,这其中倒也未必如同自己所想的那么绝对。再者,罗喉计都的神力有多强她是知道的,即便是战神,恐怕也不能将其彻底杀死。可如果真是这样,罗喉计都定然有元神留存于世,至于是否真如大家所猜测的那般进入度厄道转世,还未可知。   任篁想的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扶住了四方定海铁索。她甫一触碰到那根铁索,高氏山居然微微颤动起来,吓得她立刻撤回了自己的手。   紫狐见状,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篁望着没入黑暗的铁索,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换了璇玑他们,不晓得这四方定海铁索是什么东西,还好忽悠,可这紫狐把四方定海铁索的来历摸了个底朝天,如今自己体内的大地之力与四方定海铁索的封印产生了共鸣,倒还真是不好解释。   她挑眉朝紫狐笑了笑,道:“你想知道呀?拿灵石老头来换。”   说这话,任篁就是有心扮猪吃老虎。不过经由她这么一点拨,众人适才想起,紫狐曾经劫走过灵石的事。紫狐见话头又被四两拨千斤地扯到了自己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们去找灵石。   原来,紫狐为了增强修行,将高氏山下的男人掳上山来吸取了一些精气后,便寻了一处僻静之所教导他们修行。如今这些男人,个个见了紫狐都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大喊“仙姑”。   “诶,我抓那个老头子可不是为了吸他的精气啊,我只是想知道天机珠的下落,好救无支祁。”遣散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凡人,紫狐就瞧见任篁笑的不怀好意,立刻叉腰解释。哪知道,她这么一说,对方恨不得笑的直不起腰来。   方才一路走来,司凤一直和亭奴走在队伍最尾,一点也没有要跟上来多管闲事的意思。钟敏言他们也知道任篁这个人思维跳脱的很,自然也不会多言。搞得紫狐东看看,西瞧瞧,都没人出来帮她仗义执言,便只能鼓着嘴生闷气。   不一会儿,就见两个凡人将带伤的灵石押解上来,说是他刚才试图逃跑,被他们抓了个正着。   灵石对自己修炼邪术的事闭口不谈,对关押自己的紫狐和坐在轮椅上的亭奴啐了一口唾沫:“你们这些妖孽!休想得到灵匙。”   任篁朝天翻了个白眼:“她是妖,虽未害人性命,但终究吸人精气,有违天道;你自诩正派,却修炼邪术,枉害无辜生灵,你俩谁比谁高贵啊?腆着老脸说这话,也不会害臊的嘛?”   语毕,她就觉着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握,扭头就对上了司凤淡然的视线,火气莫名就下去了一半儿。   灵石不悦的扫过众人,不想视线在璇玑的手腕上停留片刻便再也挪不开:“你!天机珠怎么会在你手上!”   璇玑一连莫明地抬起自己的手腕,腕上的手链串着数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任篁捏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串手链,点了点其中的一颗珠子,抬眼询问璇玑:“这天机珠你从哪得到的?”   这个问题,连璇玑自己都没法解答。倒是司凤,似是回忆起什么,道:“应该是那日在轩辕派,柱石掌门要我们为浮玉岛岛主夫人带礼物的时候给的。”   “万幸……万幸这天机珠没有落入妖魔之手。”灵石仰天长笑几声,嘶哑的声音更多的是如穷途末路之人的悲鸣,他双眼殷红,眼底写满不甘和愤怒,“只是,恐怕,轩辕派已经凶多吉少了……”   “轩辕派到底发生了何事?”钟敏言追问。   可灵石却不言,只是神色悠远地望着苍茫的山林哽咽。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天墟堂抓住了?”任篁的脑袋转得飞快,眼见灵石的神色微变,就知道自己的猜想不错,便继续说下去:“跟当年簪花大会上,那个叫石枫的弟子有关吧?我猜,他当年能夺魁,是你们用了不可见人的手段吧。”   灵石见往事被戳穿,心知一切都无法隐瞒了,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原来当年,他为了贪图一时功法,竟没扛住天墟堂的诱惑,带领门下弟子服用了坤阴丹。可是这坤阴丹一旦停止服用,就会爆体而亡。天墟堂便以此要挟轩辕派交出灵匙,但轩辕柱石掌门宁折不弯,宁愿死也不肯交出灵匙。   “我明明发现用血伽罗果和祝余草就能炼制成坤阴丹,可每次都只差一点点,都只差一点点……”   “你豢养妖物,炼制血伽罗果,残害人命,你这样还算个修道之人吗?!”   “如果能救我门下弟子,多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任篁静默地听着灵石极近疯狂的话语,深吸一口气勉强安抚自己暴怒的情绪,挥袖就将受伤的灵石掀飞出去。强劲的风灵呼啸席卷着沙尘,将那人的话语湮灭在了一声痛苦的呜咽中。   璇玑被这样的任篁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知道,即便灵石长老的所作所为再怎么罪大恶极,他们这些晚辈是不能直接动手的。她也知道,现在应该制止任篁的举动。   可她不敢。   她看见任篁一步一步朝灵石走去的身影,不怒而威。   “你知道,为什么你炼制坤阴丹,总是差一点吗?”任篁冷冷开口,双眼睥睨侧卧在地上的灵石,毫无温度,“不是你炼的有问题,而是那丹药只能给妖族服用。血伽罗果中由人血所制,能激起妖族铭刻在血肉里的凶性,祝余草食之不饿,能帮妖族专注修炼。可人,不行。”   灵石都听呆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是大杀器,可仍被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   “如果想要坤阴丹起作用,除非——”   任篁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山谷中说的十分清晰。   “你门下的弟子,都变成妖怪。”   她说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死一般的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我编的XD 第29章 情人咒11   “还在想灵石长老的事?”   任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脱离队伍好大一段距离了。   教训过灵石之后,众人便决定先带着灵石前往浮玉岛向其他门派求援。他们几个小辈,在大事上说到底还是做不了主。紫狐那个家伙偏要缠着璇玑讨要天机珠,被拒绝了几次都不肯死心。亭奴是团队的医师,途中还帮灵石治了伤。   被人说穿心事的任篁重重叹了口气:“我刚刚是不是又上头了?”   身边的人轻轻嗤了一声,像是笑了:“没有。倒是你,伤口还痛吗?”   任篁惊异于身侧人转移话题水平之生硬,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早就不痛了。亭奴的药,还是有质量保证的。”   司凤的视线在少女的手臂上流连片刻,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行至半山腰时,便与循着任篁所留记号跟来的玲珑和陆嫣然会合了。玲珑和嫣然在紫狐的宫殿里被各种结界耍的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才顺利出来,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她们却有意外的发现——紫狐的宫殿中藏着一块万劫八荒镜的碎片。   “镜子我也要,灵匙我也要。你们要是不给,可……可别怪我不客气了!”紫狐张牙舞爪地吓唬璇玑她们,誓死不肯交出万劫八荒镜的碎片。任篁在一旁看得直发笑,这紫狐也算是死鸭子嘴硬第一人,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在场这么多人,还硬要逞强。   结果紫狐这边还没忽悠住,一股浓烈的妖气席卷而来。半空落下一群穿黑色长袍的人,为首之人将随身带来的布袋朝他们面前以扔,叮铃哐啷散了一地的铭牌。   “这是!!”灵石长老第一个认出了轩辕派的标识,“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个个训练有素,没有一个说话的。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多年不见,离泽宫和少阳派的关系还是这么亲密无间啊。”黑衣人们让出一条道,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任篁:“你哪位啊?”   被人完全遗忘在了记忆角落的乌童面色骤冷:“我哪位?任篁姑娘,当初你和这些人是如何对我的,你竟然毫无印象了吗?!”   任篁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司凤,脸上写着“我认识他吗”几个大字。禹司凤会意,提示道:“是乌童。”   “乌童……啊!那个被我们吊在树上的那个!”任篁一拍脑袋,想起了四年前的事,转而看向穿着黑衣的乌童,“不过你不是因为使用禁术被五大派通缉了吗?怎么,学不会做人,就想着跟天墟堂的妖怪攀亲戚啊?”   乌童冷着脸瞪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任篁,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乌童是一个别人如何对我,我必将千万倍奉还的人!你们若是不想像轩辕派那帮老家伙一样的下场,就乖乖的交出灵匙!”   闻言,在场诸人脸色皆是一变。他们本想着去浮玉岛通风报信还能抢救一下轩辕派,如今看来,轩辕派估计已经全员罹难了。   “就凭你也配要灵匙,我呸!”玲珑啐了他一口,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乌童倒也不恼,只冷冷唤了一句“动手”,天墟堂形成的包围圈顿时缩小,黑衣人便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战斗一触即发。   所有人中只有亭奴没有自保的能力,任篁没有多想,见有人朝亭奴靠近,便立刻闪身到亭奴身边,几掌击倒。紫狐也并非毫无心眼之人,亭奴身上还有她想知道的东西,所以她也不遗余力地参与到战斗中来。   处理几只妖物对于任篁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可还没打多久,她四肢倏感冰冷,每运转一次灵力都像是有千万只冰锥刺入骨髓一般疼痛。   “任篁,你寒毒发了,不要再强行运转灵力了。”亭奴是第一个发觉她行为有异的人,赶忙制止她。   但现在的情况可万万没有好到她能够随时退出战局。任篁把亭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过了一遍,侧身避过敌人刺来的一刀,回手朝那人后颈一记手刀,横腿一扫,将对方踢出去老远。   嘎啊。   头顶一只黑赤色的鸟衔着一枚镜子碎片展翼朝远处疾飞,任篁一眼就看见了鸟嘴里那面就是万劫八荒镜。她身边的紫狐也看得清楚,撂倒眼前的敌人之后,立刻踏风追了过去。任篁不敢离开亭奴,转头就朝璇玑大吼:“璇玑!去追万劫八荒镜!”   璇玑得了指示,也朝大鸟追去。   不知道司凤是不是听见了亭奴的话,或者是感觉到任篁的身手变迟缓了,等任篁回过神来,就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   “篁姐姐——”   璇玑从天而落,手中捏着一块万劫八荒镜的碎片,面色欣喜,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跟她分享。但跟着璇玑一起降落的,还有不知从何席卷而来的飓风。头顶的浓云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逐渐汇聚成了巨大的云团,隐隐还能看见云霭漩涡的中央时隐时现的闪电。   “你们都散开!!”灵石长老自地面一跃而起,飞到黑衣人中央。   “糟了!大家快退!”他要自爆!!   任篁感觉到灵石体内能量正以非比寻常的速度聚集,她就知道灵石长老决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牺牲自己,保全他们和灵匙的安危。   轰——   “保护好灵匙——”   强烈的爆炸自平地掀起层层巨浪。老天爷像是也看准了这一瞬,积压已久的沉闷雷声乘着闪电撕裂了半边天空,从空中笔直地劈下来,落点正是璇玑那处。任篁原本用以护体的法术也不能完全挡住这爆炸的威力,本就不可避免的被空气中炸开的飞沙走石擦伤了几处。眼见着璇玑有危险,便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她。可这一道莫名降临的天雷,她纵使有仙体也根本扛不住。她死死地攥住璇玑的手腕,两人被两股力量的冲击凭空给推出老远。   司凤伸手去抓她,慌乱之中却反被这股巨大的力道一起拽飞出去。三人就这么不受控制地从山边的悬崖坠落,掉进了河水之中。   虽然起到了缓冲的作用,不至于平地摔个粉身碎骨,可高氏山下的水流比预期之中的湍急,水底也布满了礁石,三人落入水中后就被激荡的水流带得四处冲撞,璇玑和司凤凡人之躯,早已在冲击之下失去了意识。仅有任篁意识尚且清醒,她一只手搂着璇玑,另一只手拽着司凤的手腕,默念咒术,袖中的长锦钻水而出,寻了个浅滩的石壁捆住。水底的任篁使力,长锦便带着他们三人逃出生天。   甫到岸边,任篁呛了几口水,四下看了一圈,只能看出他们被冲到了一个僻静的山谷中。山谷三面皆是土色的石壁,仅留了一道狭缝,若是晴天,还能照射出一线天光。看石头缝中生长的植物,这里应是离高氏山有一段距离了,应当还算安全。   任篁松了口气,尝试运转灵力,发现寒毒已经褪去,就顺手把自己的衣裳给烤干。她身侧躺着昏迷中的司凤和璇玑,司凤可能刚才在水底撞到了礁石,额角、面具上全是血;而璇玑惨白着一张脸,皱着眉头似是正陷入可怖的梦魇。两人的状况看起来都不乐观,任篁也就暂且放弃出路的想法。   璇玑的体温有些高,可能落水之前还是被天雷伤到了,任篁叫了几次她都没醒。但任篁检查过她的周身,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便只能将她的衣裳先烤干,避免加剧她发热的情况。   司凤和璇玑的情况相反,他应当是在水中受了剧烈的撞击才昏迷过去的。额角的伤口一直不停的渗血,如果不及时处理也很危险。任篁乾坤袋里还有备用的外敷药,只是司凤这面具着实有些碍事。她知道离泽宫的规矩繁多,但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许多,便伸手摘了司凤的面具。   司凤的面具绑的不紧,任篁很轻松就把它取了下来。之前她都没发现,原来这个面具竟是用昆仑树皮所制,让任篁不得不感慨一句,离泽宫是真有钱,这么好的树皮拿来给弟子做面具戴。   大致的帮司凤处理好额角的伤,头顶又传来了糟心的雷声。任篁估摸着要落雨,便寻了个能避雨的洞窟先将昏迷中的两人安置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告罄预警(。   有亲问我女主什么时候崛起,凤凰和女鹅什么时候在一起之类的,我只想说,谈恋爱和走剧情都是要遵守基本法的(狗屁x   我个人是很心水暧昧期男女之间互相推拉的那种朦朦胧胧的赶jio的,所以只能说随着剧情推动,让他们慢慢水到渠成吧XD   下一章摘面具了!!! 第30章 情人咒12   禹司凤醒来的时候,山洞里的柴火正烧得噼啪作响。暖色的篝火将本就逼仄的山洞照的明亮无比,山洞外淅淅沥沥地落着雨。雨滴滴滴答答敲打石壁的声音似乎都融进了自己模糊的意识里。   他记得,之前自己是在高氏山上被灵石长老自爆内丹的功法给击飞了,然后和任篁、璇玑她们一起掉进了悬崖,然后就落入了水中……再之后,他就有些记不得了。想着,他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身子,钝痛不期而来,让毫无准备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如是,便让本在给璇玑输送灵力的任篁回过头来与之四目相对。   见司凤醒了,任篁松了口气,展露笑颜:“你醒了。你之前在水里撞到礁石了,肩膀上剌开好长一道口子呢。我刚帮你上的药,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司凤的眸色一沉,微微侧过头嗅了一口,果不其然闻到了清淡的草药香气。他垂眼低声沉吟了一会儿,攥紧了自己的袖口:“那你……除了伤口,还看见了什么吗?”   看对方都不敢直视自己,任篁觉得司凤十有八九是害羞了。她想也是,司凤在离泽宫那么个教条森严的环境下长大,莫名其妙被女孩子扒了衣服,面子上肯定难堪。而且自己这次是梅开二度,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可能很难哄好了。   任篁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刚刚检查的时候,看你除了肩膀和额角没有别的地方出血,关节骨骼也没有折断,想来其他处应是撞得淤了,就没有替你处理。”   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没有帮司凤处理其他位置的伤口。刚才,她用灵力扫描过禹司凤和褚璇玑二人的身体,这两人都伤得不重。   听了这话,司凤才像是放下心来一般。他急速别开了与任篁相交的视线,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作势就要起身:“我,我去那边检查伤口。”谁知,他胳膊刚一用力就眼前一黑,又直直跌坐回去。一边的任篁见状,赶忙过去按住他。   “都跟你说了别乱动。”司凤在水里磕了脑袋,没出什么大问题都要谢天谢地了,这人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禹司凤脑袋有点发晕,下意识去揉自己的太阳穴。当指尖与额首的肌肤相触时,陌生的感觉又让他整个人怔在当场。片刻,他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地看向身侧的任篁:“我的面具呢?”   任篁:……   她怎么觉得自己今天这么能在禹司凤的雷点上蹦迪呢。   “那个……你撞了额头,流了很多血。我有些担心,就把你的面具给摘了。”她只感觉禹司凤此时的目光比盛夏的艳阳还炙热,恨不得照射到她的心底,将她的心海搅得乱七八糟,不得宁静。   任篁见禹司凤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又是生气了,赶忙给自己找补:“我知道面具对你们离泽宫弟子的重要性,你放心,那个面具现在就在外边儿,等雨停了我去给你找回来,绝对不会弄丢的。”   可是禹司凤眸子里那团火非但没有因为这句话熄灭,反而越烧越烈,就连任篁在他瞳中的倒影都要被尽数熔化。   “你说,面具是你摘的?”   任篁有点慌,她是真搞不清现在的禹司凤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老实巴交地点点头。禹司凤忽的开始急速的喘气,没抑制住地咳嗽了几声。如果不是他最后欣喜若狂地笑了出来,任篁都感觉对方可能被自己气疯了。   “司凤?你,在生气吗?”   禹司凤只笑,唇角的弧度在俊美的脸上化作了融化坚冰的暖阳,篝火的光在他墨色的瞳中熠熠生辉,清亮而温柔:“我怎么会生气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是任篁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色。任篁也从没想象过,平时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到淡然的禹司凤,竟然会对人这样笑。所以第一时间,她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可是……”任篁的话哽在喉头,她对司凤这样的反应太迷惑了,“你们离泽宫弟子不是不能随便摘下面具的吗?”   然后,她听见禹司凤说:“这个面具,不一样。”   不一样?   任篁眉头微蹙,思忖片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难道说是因为四年前你弄丢了面具,所以离泽宫的宫主惩罚你,才让你戴上这面具的?”   见司凤点点头,任篁顿悟。难怪司凤那么期待有人能帮他摘下这个面具,原来一直戴着这么丑不拉几的树皮面具,是离泽宫对他的惩罚啊。可她转念又想,心中难免再度忐忑起来:“那我把这面具摘了,离泽宫不会因此再罚你吧?”   司凤摇了摇头让她安心:“不会。到时我们一起带着面具回离泽宫去见我师父,向他老人家禀明原因,他不会责罚我的。”   听他说得笃定,任篁才彻底放下心来。虽然她不太愿意跟离泽宫那些老古板交流,但是既然是自己弄丢了司凤的面具,陪他一起去见离泽宫宫主,说明情况也是应该的。她也没回绝,默认答应了司凤的提议。   “这面具摘了也好,我跟你四年没见,结果一见面你还戴着那么丑的面具,搞得我都快忘记你长得什么模样了。”   司凤安安静静的听着她抱怨,眉眼都带着笑意:“我长得有那么普通吗?你过目就忘?”   任篁一听,就知道司凤在打趣她。她本来也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是这还是司凤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回应她的玩笑。于是,她也笑眯眯的回应:“也不是。其实你长得特别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原以为司凤会跟以前一样被她逗成个大红脸,谁知道非但没有,对方反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搞得她浑身发毛,怪不自在的。   最后,还是任篁先举手投降,率先扭过头去:“别再盯着我看了,您是不知道您的眼神会杀人吗?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   听得背后司凤微弱的笑声,任篁懊恼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暗骂自己没用,老大年纪了,还是会被年轻小伙子的俊美脸蛋所诱惑,真是不该!   “唔——”   睡梦中的璇玑翻了个身,发出的呜咽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任篁几步上前,探了探璇玑的额头,确认她的体温已经恢复如常才安下心来。   雨下了一整夜,任篁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适才发现,在这个山谷中她竟然不能自如地吸收地脉中的灵力,不然也不可能无知无觉地靠着墙壁睡着。   “篁姐姐,你醒了呀。”   破晓的时候就已经苏醒的璇玑此刻正抱着衣裳坐在火堆旁烤火,看起来精神不错,没有被昨天的动荡影响太多。   任篁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胳膊:“嗯?”她意外发现自己胳膊上的陈年老伤不知何时已经被敷上了一层药膏。   她闻了闻,跟亭奴之前给自己敷的是同一种。璇玑身上可没有这种药膏,即便是有,这傻丫头也不会心细到记得她什么时候该换药。这个山谷里就只有三个人,除了璇玑,就只能是司凤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居然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哎。我可真是个没出息,遇到美男就疯狂心动的老太婆。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任篁没看见司凤,猜测他应该是去巡视山谷地形去了,便找璇玑搭话。   璇玑摇了摇头,从乾坤袋中拿出自己从天墟堂手中抢来的万劫八荒镜的碎片递给任篁,道:“篁姐姐,从天墟堂手里抢回这块碎片之后,我能看见颜色了。但是,我又做了同样的梦,我能强烈地感受到梦里的人那种不甘、怨恨,想要破坏一切的心情。篁姐姐,你曾经说过,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自己,所以我好害怕……”   “我害怕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任篁伸手握住璇玑发凉的手,微笑道:“对于任何人来说,未知的事,都是可怕的。但是璇玑,即使那是过去的你,也没有关系。因为那只是你前世的记忆,不是你的记忆。你是褚璇玑,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面具:让我静静淋个雨,谢谢,勿cue。 第31章 情人咒13   任篁和璇玑两个人在洞里坐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司凤回来,便结伴去寻他。   正如任篁所料,他们三人根本不是被水流冲到了很远的地方,而是不知被谁的力量带进了一个结界之中,也因此避免被天墟堂的人找到。只是,这个结界对他们而言既是保护罩,也是阻碍。因为以任篁他们目前的修为,很难冲破这个结界逃出去。   她们绕着结界走了一圈,就看见一袭红衣的司凤正独自站在昨日出水的地方发呆,难得出神到连她们两个人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司凤!”璇玑乐呵呵地拍了拍司凤的肩膀,可司凤却像是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似的,被璇玑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面具掉在了地上。璇玑拾起地上的面具,指着昆仑神木制成的面具眨巴眨巴眼道:“司凤,这就是你昨晚跟我说的面具吧,可是你不是说面具摘下来是笑脸吗?它怎么在哭呀?”   说起这个,司凤的表情不自然地一僵。他的眼神扫过任篁,在视线交汇之前选择了回避。任篁接过璇玑手中的面具仔细打量,果然如她所言,平日里还是笑脸的面具此刻正耷拉着眉眼,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司凤,这……”   她还没问完,就被司凤打断。司凤夺走她手中的面具,收进袖中,尽量让自己的神色语气都看不出破绽:“可能是我记错了。反正都已经摘下来了,是哭是笑都随它去吧,没事的。”   璇玑天真烂漫,不疑有他,可任篁不同。禹司凤如今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奇怪,这面具摘下来是哭脸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大问题。但对方不想说,以他的性格任篁知道自己绝对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便暗暗将这事藏在心底,表面上佯作不在意地任由此事翻篇。   “也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出路。”   之后,三人都没再提面具的事,一心一意地在结界中寻找出口。凡结界,必有阵眼。若能破其阵眼,结界必能自内而外打开。这个结界的范围并不大,约莫绕了大半个时辰,三人就走到了尽头。   “篁姐姐,那里怎么有一根木棍啊?”璇玑眼尖,第一个就发现了伫立在泥沼中隐约泛着诡异光华的木棍。   任篁却不可抑制的皱了皱眉。她朝前走了几步,越向前走,心中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司凤召出龙彻剑,试着朝那木棍攻去,却被木棍的结界弹开。龙彻剑与木棍结界撞击时产生的余波连带着他们所在的整个结界都在震动。理所当然,这木棍就是此处结界的阵眼。   “我飞上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将这结界破开。”   司凤话音刚落,就被任篁拽住了手腕。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冰冷的可怕。   “太危险了。”任篁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可她本能的感觉到眼前的木棍绝对没那么容易对付,“你身上伤还没有痊愈,我来吧。”   下一秒,她就被司凤眼疾手快给扯了回来:“既然危险,我断然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就像是一滴水落在了常年平静无波的湖中央,任篁本就因为那棍子不太安定的内心如今更是被司凤的一句话撩拨地心乱如麻。她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来!”   还没等任篁制止,璇玑就飞身过去,抓住了那根木棍。   “璇玑——!!”   不安的感觉如同头顶汇聚的浓云,越来越重。璇玑抓住木棍的那一瞬,周身便如同过电般酥麻难受,想松手,可掌心却像是被吸在了棍身上,怎么也拔不开。电流顺着四肢流转全身,脑海中因万劫八荒镜产生的碎片状的回忆被一点点串联起来,让她明知是幻境,仍然无法自制地踏入其中。   轰隆隆——   又来?任篁眉头一跳。这天雷像是璇玑的跟屁虫一样,璇玑抢万劫八荒镜要劈她,现在璇玑拔根棍子也要劈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璇玑,你快放开!!”   电闪雷鸣的场景让司凤也觉得不妙,声嘶力竭地呼喊。可是璇玑充耳不闻,她用尽浑身力气竟生生将那根木棍给拔了出来。   完了。   任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你们!!!”   “璇玑……”   看见被雷电包裹中的璇玑露出痛苦的神情,任篁又着急又心疼。若不是司凤尚有理智地抓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只怕她又要冲上去替璇玑分担这些痛苦。   璇玑倏尔睁开双眼,凛然的杀意让任篁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少阳秘境和摘花试炼时。但此时的璇玑眼中只有手里的木棍,她凝神运气,将木棍掷出,手中划出一个符咒,拼立朝木棍击去。那木棍的表层被强大的灵力击碎,脱落,露出了被包裹的利刃。   解封后的利刃呼啸着直冲天际,将天雷斩断,势不可挡地刺穿了封印此处的结界。   任篁目睹这一切,难以置信地跟着璇玑一同喊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定坤!   ***   “我不管,你喝了我的酒,就得帮我把这鬼东西封印起来。”少女轻灵地声音在瑶池畔响起,她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震得黑衣男子酒杯里的酒荡开几圈涟漪。   黑衣男子淡定的咽下口中的琼浆玉液,黑珍珠般的瞳淡淡扫过桌上一把长剑,道:“是你自己当时非要铸这把剑,还冲进魔域把阿修罗王的宫殿搞得鸡飞狗跳的,八只金翅鸟都拉不住你,现在又要我帮你封印起来,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我哪知道那颗昆仑玉掉进生死海里被你们魔族的怨气腐蚀的那么严重啊。”女孩气鼓鼓地嘟起嘴抱怨,“本来也是准备送你的礼物,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我从柏麟那里搜刮来的稀有金属都封不住这玩意儿的煞气。我不管,你得想办法!”   黑衣男子眉心一点妖砂放在天界惹眼的很,只是此处偏僻,又经常被天界诸仙头痛不已的人皇阁下占为己有,所以她在此处与谁喝酒、聊天,也根本没人敢置喙。   罗喉计都修长的手指抚过精心打造的剑鞘,那剑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微微震动起来。一旁的人皇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单手碾着眉心发愁:“你看吧,这定坤天生慕强,只愿意认灵力强大的人当主人。嘟嘟,你就发发慈悲,把它收了吧。”   闻言,罗喉计都只是抿唇,笑的无声:“我已有钧天策海,不需要这把剑。”   人皇:……   看见对方无语的表情,罗喉计都得逞似的收了手,道:“行了,我今天既来此喝了你的酒,就定会帮你处理妥当此物,你且放心。”   人皇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此剑由魔域之石与你神力之血共铸九九八十一日冶炼而成,寻常法子自然是封不住它的神力与煞气的。”罗喉计都说的轻描淡写,“据我所知,吾友柏麟那儿有一封印秘术,结合我与他之力,应当能将此剑封印起来。”   人皇点点头,表示放心。   亭外传来一声鸟鸣,一只金色的大鸟展翼掠过他们的头顶。   彼时,岁月静好。   ***   “任篁?任篁?”司凤急切的呼唤终于将任篁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从任篁看到这把剑开始,禹司凤就感觉任篁像是看见了一个什么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浑身发凉,整个人僵在他怀里,连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都没察觉。   任篁平复了一下心情,发觉刚才惊天动地的动静已经停止了。就连璇玑也不知什么时候因为力竭晕倒在了地上,可是她的手中仍握着那把几千年前她一时贪玩儿逞能而铸造的神剑——定坤。   “璇玑她……”   “她只是耗尽体力晕过去了。”司凤没等到她说完,就已经回答了她,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替她擦拭,“你呢,你还好吗?”   觉察到自己与司凤目前的姿势有些暧昧,任篁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自己的身体,和他拉开少许距离,摇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被刚才那阵动静吓到了。”   司凤垂眼留恋地看了一眼刚刚与对方亲密接触的地方,喉头发紧,也岔开话题:“没想到这把剑真的就是此处结界的阵眼,而且这里的结界应该也是为了封印这把剑所设。这把剑看似不是人间之物,却被璇玑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印,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都知道璇玑有时会“走火入魔”的情况,现下这把威力惊人的定坤又认了璇玑做主,成了璇玑的命剑,他们对璇玑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疑。   任篁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或许,这把剑天生就与璇玑有渊源也说不定。”   定坤、万劫八荒镜、三昧真火,还有璇玑突然暴走的神力……每一件事都在昭示着璇玑非同寻常的身份。   任篁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抬眼就对上司凤温柔的双眸:“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褚璇玑,你不要太担心了。”   被如是对待的任篁有些发愣,半晌没回过神来。司凤却含笑弹了弹她的额首,柔声道:“走吧,先去看看璇玑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皇阁下今日份的自作自受X1 第32章 情人咒14   任篁与司凤在帮璇玑运输完灵力后,就决定带着璇玑先离开此处。两人刚要走,就遇上了跟着天雷寻来的若玉和陆嫣然。若玉的面具也不知怎么地损毁了,说是要回离泽宫去报备领罚,无法跟随他们前往浮玉岛了。而陆嫣然也在第二天接到了门派的传令,匆匆赶回了点睛谷。   彼时璇玑已经康复,玲珑和钟敏言下落不明。三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先按照原有的安排赶往浮玉岛向浮玉岛主报信求援,将天机珠交给浮玉岛主保管,再尝试搜寻玲珑和敏言的下落。   三人御剑,不过两日,就抵达了浮玉岛。在浮玉岛弟子的带领下,三人顺利见到了浮玉岛主——东方清奇,也将天机珠交给了他。但司凤将自己的所听所闻告知东方岛主时,却被对方以及两个首座弟子带头嘲笑,更是在提到“天墟堂试图复活魔煞星”时,被告知根本不可能。璇玑还想向他争取一下出岛,寻找玲珑和敏言时,也被对方严厉拒绝。无奈之下,三人只能乖乖听从安排,先在浮玉岛安顿下来。   “篁姐姐,你说,玲珑和六师兄他们不会有事吧?”璇玑担心地在房里来回踱步。   任篁为她和司凤添了些茶水,安慰道:“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他们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再说了,东方岛主不是说了他会派人去找的吗,你且放下心来等等消息吧。”   “可是……”   “倒是那个东方岛主,他原来是这么个‘暴脾气’吗?”任篁将茶杯推到司凤的面前,打断了璇玑的问话。   司凤没有急着喝,只是望着从搪瓷杯里逐渐蒸发的水汽无声地摆了摆头:“这个东方岛主是有些古怪,像是被人下了蛊。”   璇玑大惊:“下了蛊?”   “我刚刚看到,东方岛主的手臂上有许多红疹,身上还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感觉和我所知的一种蛊术很像。但是,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司凤的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眼神逐渐坚定,“只能晚宴时试他一试了。”   晚宴时的氛围倒也其乐融融。东方清奇对任篁印象不错,四年前对她的胆识、表现就颇为欣赏,也趁此机会拐着弯打听她的师门背景,似是有想收她为徒的意向。任篁品得其中之意,也苦笑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东方岛主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勉强。   可禹司凤却看得出,坐在自己对面默默品酒的少女更像是揣着心事。他知道任篁是个大心脏的人,不会因为要执行任务而将担忧写在脸上。但他现在是决计不能多问的,无论如何,计划必须得进行下去。于是,借由品酒,他向东方清奇献上了离泽宫的丹酒。   东方清奇饮下了丹酒之后,便觉得手臂有些瘙痒,忍不住挠了挠。司凤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了数。   几人对酌片刻,东方清奇的妻子也加入了酒局。只是这位岛主夫人虽然人生的貌美,可言谈之间举止乖张,败了不少好感。   等到宴席结束已是月上柳梢头。璇玑没心没肺的喝了老多酒,满身酒气。任篁不得不承担起将这个酒鬼送回屋的任务。不过,她也是想借机避开与司凤单独相处。   下午与司凤、璇玑制定好了计划以后,三人就各自回屋休息了。任篁不知道另外两人是不是在休整,反正她没有。她利用难得独自一人的时间用传音海螺联系了亭奴,除了想确认其他几人的安全之外,还想询问亭奴有关司凤面具背后的秘密。   “我听紫狐说起过,禹司凤的面具应该就是由昆仑神木所制的情人咒面具。戴上此面具之人,必须忘情绝爱,断绝世俗欲念。若面具的主人动情,情人咒面具就会在那人脸上扎根,是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的。同时,也会受到这面具的诅咒,即,情人咒。”   “情人咒是一种上古毒咒,若身中情人咒之人为情所伤,则情人咒发作,会经脉倒转,真气逆行,浑身如万蚁啃噬般痛苦。而且,一旦情伤三次,他就会血脉倒流而亡。”   将璇玑扶至榻上酣睡,任篁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轻轻叹了口气。司凤那日得知是自己摘下了情人咒面具之后那番欣喜的神情,和看见情人咒面具变作哭脸后的失落,都足以说明那个让他中咒的人是她自己。   她的真实身份是人皇,是活了数万年的神祗,区区昆仑神木自然畏惧于她的天生神威和纯正血脉。可她能帮司凤取下面具,却解不了司凤身上的情人咒。因为她只将司凤他们当做自己的知心好友,她知道,百年之后,他们终将化作一抔黄土,这些记忆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了。   但要她此时此刻就告诉司凤,自己不可能喜欢他,万一对方情人咒发作,她又着实不忍心放任不管。   此事因她而起,她一时半刻又不知道要如何解决。可把她为难坏了。   替璇玑掖好被角,任篁就悄然无声地退出了璇玑的房间,准备回屋。哪想走到半路,就听见岛上一阵骚动。出于好奇,她就追过去看看情况,哪想就看见东方岛主拔剑朝司凤砍去。司凤是后学晚辈,哪敢对长辈出手,只能站在原地挨打。   “东方岛主!”   任篁见状,心中一急,就拾起地上一枚石子将东方清奇的剑弹去。东方清奇没有防备,剑锋被外力撞偏,剑气堪堪擦过禹司凤的左肩。   “东方岛主,你这是在做什么?”任篁见东方清奇眼中杀意不减,赶忙闪身拦在二人中间,避免误伤。   “任姑娘,你让开!这出生趁我不在,对我夫人动手动脚,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任篁没有闪开,视线落在站在一边红着眼哭的抽抽搭搭的岛主夫人身上:“司凤并非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东方清奇怒火中烧,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误会?我亲眼所见能有什么误会!你休要替他开脱。清榕天姿国色,他们一个个都垂涎她的美貌,心生觊觎。晚宴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一直盯着清榕。我知道他图谋不轨,可我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将我放在眼中!”   “司凤是不可能对夫人图谋不轨的……”因为他中了情人咒。还是因为我。   “岛主,司凤不愿口出恶言。但还请您冷静的想一想,之前诸多弟子,都因为对夫人不敬而被逐出,这到底是谁的问题?岛主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糊涂,任人摆布?”   司凤言辞冷静,分析有理,东方清奇即便再怎么生气,只要细想就能觉察到这其中的问题。可那岛主夫人像是不愿意东方清奇多想,对他说了几句狠话,便拂袖而去。东方清奇素来宠爱这位娇妻,眼前就顾不得任篁他们了,骂了几句赶忙追了过去。   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任篁与司凤两个人。   越是安静,任篁的心就越是乱糟糟的。本来任篁是准备就这么无声地走掉的,可当她看见司凤左肩被剑气划破的血色后,又心软地一塌糊涂:“你的伤,没事吧?”   司凤本就生的俊美,在灯火阑珊的晚风中轮廓愈发柔和:“没事。”   不知不觉又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任篁甩了甩头,口是心非道:“没事就好。不过还是要尽快上药,不然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嗯。”司凤乖巧地点点头。   看着这样的司凤,任篁只觉得自己的思绪更乱了。若换作之前,她大可大大咧咧地帮司凤上药,可自从知道了司凤对自己的感情以及情人咒的事,她就没办法果敢地做出决定。   “在想什么?”   任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等到被司凤点醒,才慌乱地解释道:“没,没什么。就是在想,岛主夫人为什么要如此陷害你。”   “你并没有亲眼所见,又如何确定是夫人陷害于我呢?”司凤盯着任篁局促的模样,眼睛眨也不眨。   “我……”任篁感觉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司凤之前的隐瞒,就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他身上有情人咒的事,所以她也不可能以自己知晓此事作为借口蒙混过去。   浮玉岛的晚风很凉,却也不能将任篁一团乱的脑袋吹个清醒。   司凤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前走了两步,道:“我晚宴时一直盯着东方夫人看,是因为我怀疑给岛主下蛊的人,就是她,并非对她的美貌心生觊觎。”   “这个,我,我当然知道啊。”   见面前的少女不知不觉变成了小结巴,司凤笑意更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虽然那个岛主夫人貌美如花,可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就算你对夫人心生爱慕,也绝不会勉强她做什么。”因为,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思及此处,任篁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人拨弄了一番,许多之前解不开的疙瘩好像顷刻间都迎刃而解。   是啊,禹司凤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就像自己了解他一样,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了解自己呢。可即便是背负着情人咒,有性命之忧,他也从没因此要求自己去喜欢他,甚至提都不曾提过。   任篁想得出神,一点没注意到司凤小心翼翼的举动。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他带着薄茧的掌心包覆住。   “别的女人,任她再美再好看,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禹司凤的眼神无比坚定,任篁想躲都躲不掉。   他的眼睛会说话,任篁也能听得见,看得出。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我最喜闻乐见的推拉环节XD   凤凰勇敢飞,出事自己背(bushi   任篁对小凤凰是有好感的,但是属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她本身就很关注司凤,觉得和司凤是很投契的朋友,又天生的慈悲心,所以认不清自己的心。小凤凰就勉为其难,多追追她吧XD 第33章 情人咒15   任篁都不记得那天夜里她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顺利地失眠了。只要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禹司凤含情脉脉的双眼以及情人咒的各种危害,根本睡不着。实际上,第二天,司凤就与她、璇玑商议过,要先帮东方岛主解决掉下蛊的问题,再寻机会申请离开浮玉岛去找失踪的玲珑和敏言。   三日后,司凤顺利地帮东方岛主找到下蛊的罪魁祸首——岛主夫人清榕。可东方岛主对她情深义重,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伤害她,就要他们不要再干涉此事。出于对岛主情绪的考虑,司凤也就没有当场提出要离岛的要求。但东方岛主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为了此事这几个小辈费了不少功夫,就送了他们好几坛百花清露作为感谢。   璇玑是个嗜酒的人,尤其是恢复了味觉和嗅觉之后。浮玉岛的百花清露酒本来就是酒中极品,就连阅尽千帆的任篁也爱不释手。加上难得的司凤没有阻拦她喝酒,任篁就抱着一醉方休的念头跟璇玑拼起酒来。两个女儿家,竟是连喝了三四坛子,璇玑才打着酒嗝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司凤起初还陪着她们喝一些,可惜酒量实在是不行,一坛之后,也红着脸趴在桌上浅眠。   至于任篁,她仙体尚在,凡间的酒基本喝不醉她。见三个人里喝倒了两个,她觉得今天这场心血来潮的聚会也应该就此画上一个句号了,就想着把司凤抬回他的房里去。可刚一触碰到司凤的胳膊,对方就迅速转醒。   “抱歉啊司凤,把你吵醒了。璇玑已经睡了,我也扶你回房里去睡吧。”任篁有些歉疚地说。   司凤身上的醉意还未散,好看的眸里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汽,鼓着嘴不悦地扫过侧卧在桌子另一边的璇玑:“睡了好!碍事鬼!”   这还是任篁第一次听到司凤这样孩子气的发言,一瞬间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来,她又忍俊不禁,软了语气哄他:“好好好,碍事鬼。我先扶你回去吧,你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说着,任篁就弯腰想把他拉起来。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司凤竟然回扣住她的手指,用力将她扯了下来。任篁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对方的怀里。百花清露的酒味混着司凤身上独有的香气顷刻就将她包覆。禹司凤臂弯收紧,根本不给任篁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司……司凤……你,你且放开我……”任篁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眼前这个人折磨死。她半张脸贴在对方的胸口,耳畔能清晰的听见他鼓噪的心跳声。这声音像是有魔力,传染得她也心头小鹿乱撞。   “不放。”执拗又稚气的发言从任篁的头顶传来,禹司凤此刻就像个捍卫自己心爱之物的孩童,“放开了,你就又要对我若即若离了。这几日,你总是躲着我,不肯见我,也不肯与我说话……”   任篁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来。   因为禹司凤说的没错,这两天她确实在躲着他。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即便是不停地念清心咒都难以平复。   “是我让你讨厌了吗?”   禹司凤的口气里带着几分委屈,连带着殷红的眼角都渲染上难得的绝色。   任篁本来就对禹司凤的脸没有抵抗力,现下又看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更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没有。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禹司凤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我只是,很喜欢你。”   平日里挤压在他心里的话借着酒精的助力脱口而出,任篁对上他满怀期待的视线,却觉得眼前的人无端地生出一种脆弱感。他小心翼翼剖解出的真心,只要她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地的碎片。   任篁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禹司凤精致的脸正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她慌忙地推了推对方的肩膀,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做什么……?”   司凤的指尖落在任篁的颊上,他极轻的、缓缓的摸索着她的脸,像是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一般。冰凉的触感让任篁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禹司凤的脸近在咫尺,从他清澈的双瞳里都能看见自己僵硬到面红耳赤的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攥住了禹司凤胸口的衣襟,深吸一口周围的空气也全都是禹司凤的气息。任篁视线闪烁不敢直视他,贴着胸口的手颤抖着感受着对方热的灼人的体温。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软糯的语气像是个撒着娇讨人要糖的宝宝,一点也不像往常冷漠淡然的禹司凤。   任篁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摘了我的面具,就要对我负责。”   这句话,又带着稚气地霸道。   负责,她该如何负责?任篁心里乱糟糟的。她不想因为禹司凤一时的服软就随口做出许诺。可说白了,如果当初不是她不长心眼地撩乱了禹司凤的心弦,也不会害得他戴上情人咒面具,中了情人咒。归根结底,还是她有问题。既是她的问题,她理应负责。   可是感情这种事,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负责。若是她偷了对方其他的东西,她还能还。但偷了人家的心,这怎么还?她倒宁可禹司凤把她打一顿解气都好,就是不愿意看到他明明藏着那么大的秘密,还要谨小慎微地顾虑自己的感受,无条件地对自己好。她更不希望看到禹司凤情伤三次,情人咒发作身亡。   情伤三次……任篁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那——不让司凤受情伤不就好了?如果自己接受他的表白,然后一直对他好,他就不会有情伤了,也就不用死了。凡人生死一瞬,陪在司凤身边不过也就是百年的事,应该问题不大?   还没等任篁整理明白思路,司凤这厢又不知突发了什么灵感,拽着她就往外冲。两人在夜色中的浮玉岛奔跑了好一阵儿,就看见了一颗被供奉在台上的红色石头。   跑的气喘吁吁的任篁抚着胸口看向司凤,问道:“司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禹司凤也不知酒醒没醒,脸上还泛着红晕,说话吐字却很清晰:“这是浮玉岛的姻缘石。据典籍记载,若是上天注定了情缘的两个人,来到姻缘石面前,身石就会显灵,照到两个人的身上。我要和你试一试。”   “诶!”任篁刚想说不用,就被禹司凤抢了先,开启了试验姻缘石的法术。   这不就是从天河里掉下来的破石头吗?八成就是司命和月老这两个老头子搞得鬼把戏。即便这玩意儿能测出凡人和仙人的姻缘,可她和禹司凤,一个是万年仙身的上古神仙,一个是凡间普通修者,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天定姻缘……但奈何司凤就是铁了心要验证自己和他的姻缘,如果今天这块石头不显灵,万一惹得司凤情人咒发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任篁扶额,指尖悄悄朝那姻缘石轻轻一点。果不其然,下一秒那颗姻缘石立刻就发出赤色的光芒将二人的身影完全笼罩。   看见姻缘石显灵,司凤的表情变得灵动起来,他扶住任篁的双肩,满眼写着开心:“你看,连老天爷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发现自己已经被围观的任篁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然后哄他:“是是是,天生一对。那你试也试过了,现下安心了?是不是该回屋睡觉了?”   心情大好的禹司凤没有反对任篁的提议,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地穿过回廊,像个孩子。   任篁知道,自己今日点亮了姻缘石,就是做了决定要陪着禹司凤一生一世的。不管自己是否能喜欢上禹司凤,至少这辈子得护着他,让他开心,情人咒不再发作。如此,自己才能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的凤凰也太可了!!!!   可是女鹅啊,你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啊= = 第34章 情人咒16   禹司凤是在午后的回廊下撞见正朝自己房间飞奔而来的任篁的。少女淡黄色的裙裾被浮玉岛慵懒惬意的微风扬起,比头顶的日头还要明媚几分。   “你醒了?”没等禹司凤作答,她又说道:“快把醒酒汤喝了。”   禹司凤愣愣地接过少女递过来的瓷碗,因宿醉发懵的脑袋慢慢运转起来。他记得昨夜处理完浮玉岛主夫人之事后,他、任篁还有璇玑三个人就围在一块儿把百花玉露酒给瓜分了。他还喝的有点多,好像还……做了些傻事。   昨夜的场景不断在禹司凤的脑袋里闪回,他有些头痛的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不太愿意面对。   “怎么了,头还疼呢?”任篁也被日头刺得眼睛发疼,踮起脚倾身用衣袖替对面的人挡了挡。   轻薄的纱压根儿挡不了多少太阳,反倒是两人之间倏尔拉近的距离让禹司凤面上又蒸腾起一抹绯色。他将手中的醒酒汤囫囵灌下,嗓子却不厌餮足地渴望着水的滋润,躁动得可怕。   他伸手将任篁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拉下来:“我没事。”   任篁垂眸,深深看了一眼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手腕,没有躲闪:“还说没事呢,昨天晚上你和璇玑一个比一个醉得狠。刚刚璇玑起来的时候,嗷嗷直喊头痛呢。”   兴许是因为她的描述脑海里有了画面,禹司凤唇角的弧度也不可抑制地展开。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倒映着和煦的日光,清亮而温柔:“昨晚……我……?”   “你什么你?璇玑可比你强,她喝醉了还知道乖乖睡大觉。你倒好,喝多了还发酒疯。”任篁嗔怪地盯着禹司凤,踮起脚捏了捏禹司凤软乎乎的颊肉作为发泄:“大晚上的带着我满浮玉岛到处吹冷风。”   禹司凤的眸中的光华微微一暗,颇为歉疚地皱起眉:“抱歉。”   任篁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什么歉啊,我也是自愿陪你去吹冷风的呀。”   这下,换成了禹司凤哑口无言。   昨晚的事他都记得,自己是如何借着酒劲儿跟对方表白,是如何硬拉着对方去姻缘石做实验,又是对方如何把自己哄回房间的,他全都记得。但他却不是很确定,昨晚的事,是否是任篁心软作祟,或是只是出于朋友之情照料自己的。换做昨晚的自己,肯定敢问;可现在的自己,却没有去追问对方感情的勇气。   “对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禹司凤思绪被院子外的骚动闹得戛然而止,便顺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任篁适才拍了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我过来的时候听说少阳派、离泽宫他们已经抵达浮玉岛了,璇玑刚刚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要过去吗?”   师门至此,想来恪守宫规的司凤不可能不去。于是二人便结伴去见他们。   浮玉岛的正堂上,少阳派掌门褚磊、弟子昊辰带着一众弟子正和璇玑寒暄,而迟一步登岛的离泽宫在正堂前正巧与匆忙赶来的任篁二人撞了个正着。   离泽宫的副宫主一眼便瞧见了禹司凤,看见后者仍毕恭毕敬地朝自己行礼,语气不善道:“禹司凤,你好大的胆子。出了一趟门,就将离泽宫的宫规忘得一干二净。亏得宫主还对你寄予厚望,怎料这面具都困不住你,你倒是有本事,知道了摘下这面具的法子。”   那位副宫主越说,司凤的脸色就越难看。任篁不着痕迹地上前,揽下责任:“副宫主,司凤的面具是我摘的,若是离泽宫有什么责罚,只管冲我来。”   副宫主视线落到了任篁身上,眸色微动,手中铁扇不住摇晃:“哼。我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原来是任姑娘。小姑娘你也是个有点本事的人,被少阳派关了这么些年,还能毫发无损地从明霞洞走出来。只不过姑娘你并非我离泽宫人,本座又怎敢冲你来。”   他的一番话引起了堂内少阳派的注意。褚磊和昊辰二人皆是望向这边,神色不虞。   “不过,禹司凤是离泽宫的弟子,他犯戒受罚,你也无权插手。”副宫主的话头兜了一圈,又绕回到了司凤的身上,“禹司凤,你自己去跟宫主解释吧。若玉,带他回离泽宫。”   任篁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语的禹司凤,伸手挡在了他身前。她知道这副宫主看出了司凤虽然摘下了面具,可身上情人咒未解,所以司凤一旦回到离泽宫,必定会受到比之前更加严厉的责罚。她既已决定了不让司凤受伤,此刻就决不能任由他被离泽宫的人带走。   她这样的举动让若玉犯了难,一边是师门,一边是好友,他难以抉择,只能站在原地,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副宫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我摘的面具,有任何惩戒冲我来。”   任篁看不到身后的司凤逐渐殷红的眼眶。他躬身,道:“副宫主,请再给弟子和任篁一些时间,弟子到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时间?本座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吗?”副宫主发恼,“带走!”一声令下,身后所有离泽宫弟子齐刷刷拔剑,作势要将司凤带走。   “我看谁敢!”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璇玑见好朋友有危险,不顾昊辰的反对,挺身而出,挡在了司凤和任篁的身前,手中的定坤发出铮铮的嘶鸣,杀意尽显。   副宫主看见璇玑的出现起初还是不屑一顾,可当他看见她手中所持长剑,眼神骤然一亮,抬手示意门下弟子先暂缓进攻,脸上仍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褚掌门,这是我离泽宫的家事,你们少阳派也要插手吗?”   褚磊见璇玑这般不管不顾,又是怒从中来:“璇玑!给我回来!”   璇玑不肯:“爹!这一路来,篁姐姐和司凤多次救过女儿的性命,如今他们有难,我怎么能视若无睹呢?更何况,让一个破面具来决定人的生死,根本就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笑话!”   见璇玑不听话,昊辰只好出面阻拦:“璇玑,难道你连师兄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看见是自小疼爱自己的师兄,璇玑便有了一瞬的犹豫。下一秒,一只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身后,示意她不要再管这件事。   “篁姐姐?”璇玑疑惑地嘟哝。   任篁安慰道:“璇玑,你不要冲动,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来解决便是。”   她刚刚看见璇玑周身的灵力又不规则的暴增,实在是担心璇玑又控制不了自己。之前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在场,倒还无所谓。可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只怕璇玑又要被当做怪物对待了。   “副宫主,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今日你若坚持要从这里带走我的人,除非,从我的尸体踏过去。”   任篁所言,一字一句,皆入了身后之人的心。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司凤也知道她说这话时,神情有多么严肃。之前他不敢开口质询的问题,此刻因着这一句话就迎刃而解。   因为她说的,不是禹司凤,而是“我的人”。   这就是任篁对他的回应。昨夜的,也是往后的。   “哼,小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本座,破坏离泽宫的规矩。既然你这么想螳臂当车,那本座就让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说着二人皆是纵身而起,在半空中汇聚灵力朝对方奋力一击。瞬间狂风四起,两人灵力相搏激起的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篁姐姐!”   任篁听见璇玑担忧的呼喊,心下不敢懈怠。浮玉岛上灵力充沛,在此处与离泽宫这位副宫主斗法,虽然会比在别处胜算大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到底,都怪她吃的那颗过期丹药,不然对付这种家伙,何至于这样拼命。   “哎呀,这是在干什么呀!”闻声赶来的东方清奇看见这副场景大呼不妙,“这天墟堂和轩辕派的事情还没解决,咱们可不能这样内斗上了啊!”   他的话虽然有理,可目前能够在离泽宫副宫主面前讲道理的只有褚磊。褚磊刚刚被副宫主警告过不要插手此事,这时自然也不可能多说什么。至于其他的小辈,都只能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敢贸然吱声的。   作为时间主角的禹司凤自是焦急的,他想出手,可他一旦出手,就是向任篁宣告自己愿意回离泽宫受罚,那任篁方才就白白得罪了离泽宫。可他若是不出手,眼见着副宫主逐渐增强的输出,任篁定然讨不到好。   犹豫之间,就见一道金色的灵光朝着二人之间飞去。两人的斗法因为第三者的插足,不得不就此终止,任篁和副宫主二人皆是被此咒术共振反弹出去。可副宫主到底是老辣,被震飞出去还不忘朝着任篁丢出一记攻击。   “任篁——”   任篁从半空跌落的时候还能听见司凤的呼喊,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副宫主的攻击,也做不出反应,原以为就得白白吃下这么一击,紧接着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她抬眼,对上的是一副陌生的眉眼。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人反手将副宫主的法术化解,扶住任篁的腰,带着她翩然落地。   “昊辰师兄!篁姐姐!”   直到璇玑喊出声来,任篁适才反应过来,刚刚对她伸出援手的,居然是璇玑那个冷若冰霜的昊辰师兄。   “多谢。”任篁朝他作揖。   昊辰并没有想要跟她有过多接触的意思,见她无恙,就收了手,施施然走到副宫主面前,道:“副宫主,我们五大派齐聚浮玉岛,为的是更重要的事。这种时候,多一分战力就多一分胜算。还希望不要因为你们离泽宫的家务事,闹得大家人心惶惶。”   副宫主闻言,冷哼一声,便带着离泽宫的弟子们走了。   见事情解决,昊辰也没有一丝留恋,拂袖离开。   “你没事吧?”   任篁扭头,对上了司凤担忧的眉眼。她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又上头了,内息有点紊乱,小小的休整一下便好。”   司凤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其他人朝这边投来的眼光,终究还是把话吞入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情人咒17   对于自己被昊辰所救这件事,过了好几个时辰,任篁仍是恍惚的。所以,她自然也没有仔细听东方清奇他们商量如何搜寻轩辕派、玲珑和敏言、还有天墟堂的事。离泽宫的到来让司凤也不得不被迫和任篁他们暂时保持距离,因此,直至傍晚任篁都没再和司凤认真的说点什么。   用过晚膳后,任篁还是决定偷偷潜入离泽宫弟子的住处去看望一下司凤。她实在是有些担心那位阴阳怪气的副宫主借机让司凤难过。哪想,她还没到司凤的住处,就与大摇大摆晃着手中铁扇的副宫主相遇了。   “小丫头,这里可是我离泽宫弟子的居所,你一个姑娘家,倒也不嫌人多眼杂。”   任篁好赖活了上万年,不至于被这种浅薄的激将法给激怒,轻轻扬了扬唇角,道:“反正白日里这么一闹,全岛的人都知道我摘了司凤的面具,要对他负责,我有什么需要害臊的。”   副宫主冷哼一声,折扇啪一声合成一股:“负责?你知道要怎么负责吗?”   任篁不答,静静等着副宫主继续说。   “我们离泽宫是有这么个规矩,若是有人能摘下这情人咒面具,这人便能脱离离泽宫。不过,你必须要嫁给他。”   这与任篁所想并没有太大出入,如她原先设想,为了不让司凤的情人咒不发作,自己可能要嫁给司凤,并且陪着他一辈子。所以听了副宫主的话,她神色也没有动摇,反而因为此时的骑虎难下的局势愈发坚定:“若是司凤,嫁给他又何妨。”   “小姑娘莫要信口说大话。”副宫主慢悠悠绕着她的周身转了一圈,轻声嘲讽:“你解不了他的情人咒,因为你不爱他。”   果然!任篁瞪了一眼悠哉且得意的副宫主,心中咯噔一沉。这人看出了自己对司凤的感情并非爱意,也知道司凤身上的情人咒没有解开。   副宫主像是早已料到她的表情,鼻腔里呼出一股气,又道:“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情人咒发作更让人痛苦了。情人咒发作,可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我们离泽宫历代弟子,都是宁可死也不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任篁咬牙切齿。   “不想干什么,就想看看,我们离泽宫首徒爱而不得的样子。”   对方话音未落,任篁已是怒不可遏,一记掌风劈了出去。她这个人在天界就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到了人界不过是懒得与人类计较,但也不是全然没了脾气。谁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她也不会忍耐。   “任篁!住手!”   匆匆赶来的昊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任篁的手腕。虽然没能阻止那记掌风,但是好赖让攻势与离泽宫副宫主擦肩而过,没有伤人。   任篁对上昊辰颦蹙的眉眼,心中的怒气才算慢慢平息。   昊辰看向故意寻衅的离泽宫副宫主,脸色有些难看:“副宫主,在下才刚刚跟你说过,当务之急是要以和为贵,你为何又要刻意挑衅任篁,引发彼此之间的矛盾?难道你们离泽宫忘记了五大派要携手一心的约定吗?”   副宫主到底是个长辈,被一个后生晚辈如此批评教育难免面上难堪。他没给昊辰一丁点好脸色,拂袖扬长而去。   昊辰目送副宫主离开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任篁,眉头皱的更紧:“任姑娘,你天资卓越,修为深厚,是我辈寻常修者可望而不可即的资质。何故要因为儿女情长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任篁因为昊辰两次帮助自己而对他稍微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被这几句话浇熄:“昊辰师兄,你几次救我,我很感激。但这是我的事,也请师兄不要对此指指点点。”   说罢,任篁便想越过昊辰离开此处。原以为这番话能让昊辰明白她并不喜欢被别人说三道四,可昊辰似乎并没有办法理解她的想法。昊辰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自己的面前,本就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愈发不怒而威。   “任姑娘!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昊辰说着,顿了顿,“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说要嫁予男子的话呢?再说了,上天赐给了你如此清奇的根骨,为的是让你除魔卫道,不是让你蹉跎光阴,为儿女私情所绊的。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任篁望着昊辰的双眼,不知为何,她对他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但她不喜欢昊辰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自然而然对这种熟悉感也新生排斥。   她用力挣脱被擒在对方手中的手腕,念叨了一句话不投机,转身也离开了。   她自然也没有听到,立于晚风中的昊辰沉重的叹气声。   被副宫主和昊辰接连败了心情,任篁也没有兴致再去找司凤了。   夜幕降临,浮玉岛的晚风带着微微凉意。任篁趴在自己院内的石桌上,不断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越是不断的回忆,副宫主和昊辰的话就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响起,阴魂不散的,赶都赶不走。   也许是想的太多,也许是吃的太饱,她就这么趴在桌上浅眠了过去。   梦境里是昆仑山上,是瑶池边。桃花灼灼,波光粼粼。她顺着熟悉的鹅卵石小径走了几步,就看见桃林深处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是谁?   梦中的自己却先帮她做出了回答:“羲玄。”   那人闻声,身体一怔,然后缓缓转身。   顷刻,风起,桃花纷纷扬扬地飞舞在半空中,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羲玄!!”   任篁惊叫着坐起身来,却发觉刚刚是黄粱一场,不免有些失落。她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司凤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件轻薄的披肩。   被人看了狼狈的一面,任篁有些不好意思的抠了抠鼻尖:“司凤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司凤的语气很淡,躬身将披风替她披上,“你白天跟副宫主那一架,耗费了太多精力,今日要早些休息。”   任篁裹紧自己身上的披风,像是想要抓紧什么切实的东西,证明自己现在不在梦中:“对了,那个副宫主有没有为难你?”   司凤轻轻摇了摇头:“我是离泽宫首徒,即便要处罚,也必须等我师父亲自来。你不用太担心。”   听了这话,任篁才算稍微安心了些。她想起副宫主的话,抬眼看向面前清瘦的少年:“司凤,我听副宫主说,我如果与你成亲,你就能脱离离泽宫,不必受罚了,是真的吗?”   司凤原本低垂的眉眼倏尔睁大,他像是听闻了一个极不可能的故事,满眼写着难以置信:“你……?”   “我想过了,若是能让你免受责罚,我愿意嫁给你。”   任篁起身,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禹司凤。   可是过去了很久,禹司凤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看见司凤眼底由欣喜又转为犹疑的复杂情绪,没有注意到司凤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在身侧攥紧到青筋暴起的拳。   “任篁,你说要与我成亲,真的是出于内心真实的感情,而不是因为义气和怜悯吗?”   禹司凤的话给了任篁当头一棒。她唇瓣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辩解之词都讲不出。因为司凤说的没错,她愿意嫁给司凤,是因为怜悯他身上的情人咒,是因为司凤是她的知己好友,却并非是因为自己心悦他。   似是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司凤轻轻叹了口气。他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与自己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他眼里满是少女不施粉黛的肌肤,干净明亮的双瞳,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双唇,心脏的跳动急速加快。   “昨日,虽是我酒后之言,但一字一句皆是出自我肺腑。我已经向你言明了我的心意,我想要的不是这些。若是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更明白些。”   任篁愣愣地听着他把这话讲完,还没来得及反应,眼里就只能看见司凤无限放大的脸了。司凤唇瓣温软的触感像是带电一样,顺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经游走全身。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攥紧自己裙摆的指尖都一阵一阵的发麻。   这种心跳加速、血脉喷张的感觉比之前与司凤接触时的感觉更加强烈。她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可是浑身又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的法术一样,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司凤衔着自己的唇瓣轻轻吮吸着,摩挲着,不断地向脸颊、身体输送数以万计的热度。   不行!这样太奇怪了!不……不能这么下去了!   一种强烈的不妙预感迫使她要尽快逃出禹司凤的桎梏,任篁不能地张嘴朝着对方柔软的唇肉咬了下去,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时,这个缠绵悱恻的吻才画上了句点。   看着司凤被自己咬破的唇角,任篁又慌张又愧疚:“我……那个……”   禹司凤捂着自己的嘴,看她战战兢兢地退了几步,没有吱声。   “天,天天色不早了,我有,有点累……我先回屋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任篁落荒而逃。   ***   翌日,点睛谷的容谷主也抵达了浮玉岛。四派掌门商量之后,决定联手赶往轩辕派探查情况,结果在一片瘴气环绕的轩辕派中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柱石掌门。但柱石掌门的归来,仍没有带给璇玑一点有关玲珑和钟敏言的消息。   焦头烂额的璇玑去找了浮玉岛的玉宁占卜,得出的还是大凶的卦象。任篁好说歹说地劝了她半天,才把她想私自出海的举动给拦了下来。璇玑急的一整天没吃东西,她还尽职尽责地陪她吃了点东西,才敢离开璇玑的闺房。   谁知道,一出门,就看见拐角走来的司凤。任篁想都不想,暗自默念着对方不要发现自己,调头就要跑路,结果还是被人给喊住了。   “你,没休息好?”   “没,没有,我休息的很好!”来自被一眼看穿还要强行狡辩的任篁。   司凤又朝她迈了一步:“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任篁悄然后退一步:“我怎么可能被吓,吓到。”   “禹少侠。”昊辰的出现,好巧不巧地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见昊辰出现,任篁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啊,昊辰师兄!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和司凤慢慢聊哈!”   说完,又一次脚底抹油。   不过这一次比昨晚强一些,至少没有面红耳赤、心跳不已的那般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又是羲玄……   日常我醋我自己达成√ 第36章 情人咒18   任篁很苦恼。   自从那夜司凤撩拨的她心绪纷扰不能自已之后,她是真不敢再单独一个人直面禹司凤了。所以在浮玉岛上的时光,她都尽量跟个棉花糖似的黏着璇玑,搞得璇玑这个当事(工具)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几日,岛外负责搜寻的少阳弟子就传来了褚玲珑和钟敏言的消息。褚磊担心玲珑的的安全,便要璇玑和昊辰带人一同出海救援。作为跟屁虫,任篁自然是选择了陪同璇玑一起。   待到他们赶到天墟堂的所在地时,那里的妖和钟敏言他们已经打成了一团。而且不知为何,司凤居然先他们所有人一步抵达了天墟堂,此时与若玉也跟在场的妖怪杀得正酣。可明明和禹司凤隔了老远,那人却像跟自己有心电感应似的在打架的间隙还朝任篁投递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我透,这么多?”任篁擒住朝她飞扑而来的一只妖的手臂,反手一折,那妖的惨叫将他骨头的折断声完全掩盖。随即,任篁一手抓着那只嗥叫的妖,一脚又踹向身侧靠近的妖。她反手横将手中的妖甩出,又击倒几个举着武器的妖。   “六师兄!你找到玲珑了吗?”璇玑闪身进入战场,敏捷地把几个妖打趴下。   “还没有。”钟敏言自现身就一直被围困在妖群中央根本脱不了身。   任篁手中动作没停,脑子转得飞快:“这样下去不行,擒贼先擒王!敏言,这里交给我们,你先去追乌童!”   话音未落,剑鸣应声而起。长剑刺破空气呼啸而来,轻而易举横扫正片战局。至此,胜负已定。   是昊辰的命剑。   在众目睽睽之下,昊辰衣衫翩然地落地。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各种妖怪的尸体,将他自带仙气的气质衬出几分血腥冷漠的霸气来,看得人不自觉有些发毛。   “没事吧?”   任篁还看着昊辰的登场傻愣,司凤一句话才将她唤回神来。她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禹少侠,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在确认了其他人的安全之后,昊辰信步走来,面色不善,“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能先我们一步找到这儿?”   昊辰的问题单刀直入,摆明了就是怀疑司凤的身份和用心,可以说丝毫没在他人面前替司凤留情面的意思。   任篁忍不住想怼回去,却被司凤抓了手腕,将她死死地摁在自己身后,不允许她强出头:“我刚刚把传音铃修好,就得知这边出了事,所以才早到了一步。”   昊辰眼中疑虑不减:“那你为何不视线通报诸位掌门?”   “我们救人心切,得知事情后立马就赶过来了,所以才没有事先通报。”禹司凤回答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面色淡定且从容。   话毕,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个人都感觉得到,气氛就这么僵住了。   “对了,璇玑和敏言刚刚去追乌童了,我们也赶快跟上去吧。”夹在二人之间的任篁见状,不得不先提议去找璇玑他们来化解此时的尴尬。   昊辰心系璇玑的安危便先将心中怀疑暂且搁置,快步追了过去。任篁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司凤,两人对视片刻,也默契地跟了上去。   天墟堂据点中的路九曲十八弯,还经常有分叉路口,如果不是紧追着一个人,真的很难找到正确的路进行追击。好在昊辰的追踪术厉害,他们才能顺利与璇玑会合。只是会合之后,就听说他们虽然救下了玲珑,但狡猾的乌童却挟持少阳派的二师兄逃走了。眼见已经追不上,加上已经寻得了玲珑,众人就只能先撤回浮玉岛休整。   将玲珑带回浮玉岛后,璇玑就一心扑在了褚玲珑身上。任篁并非少阳派的人,四年前因为秘境的事,与少阳的关系就非常尴尬,她就没有跟去,而是独自一人坐在院内晒晒太阳,等璇玑的消息。   ——糕点的香气!   灵敏的嗅觉让任篁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她抬眼,就看见几盘做工精致、卖相绝佳的糕点摆在自己眼前。她的肚子配合地咕噜噜叫了两声,口水在嘴里直打转。   “先吃点东西吧。”   任篁觉得禹司凤绝对是故意的。他知道如果只是单纯的靠近自己,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躲他一躲。但带着美食就不一样了,她会被美食锁定,根本不想走。   这是□□裸的美食计啊——   但是任篁选择上钩。她脑子不太理智的拿起面前的糕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唔!这是什么神仙糕点啊!我来岛上这么久,怎么从未吃过?”   在她身旁落座的司凤只笑着又递给她一块,道:“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喜欢吃便好。”   任篁:……   这人绝对深谙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必须先抓住胃的道理!太心机了!   谁能拒绝到嘴的美食呢?谁能拒绝一个会做美食的美男子呢?   任篁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抱着手里的糕点继续啃。   “对了,”司凤将盘子放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铜铃,铃铛上还系着一个漂亮的结,“这个传音铃我修好了,喏,给你。”   “给我?”任篁瞠目,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传音铃仔细打量,“这个你之前不是毁了吗?”   司凤垂眸莞尔:“之前那个传音铃被副宫主和我师父施了法术,导致四年间,我们都没能联系上彼此。所以,我又做了一个。”   任篁盯着掌心的传音铃有些发怔。她以为,司凤喜欢自己,应该是近段时间的事。但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份感情埋在禹司凤的心里已经有四年了。她也理解了,为什么四年后重逢,他对自己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如果换位思考,她喜欢的人四年都没有联系她,四年后突然出现,还像以前一样纠缠她,她只会觉得此人厚颜无耻,根本不屑搭理。   这么一想,任篁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这份感情是何等沉重。   “司凤,我……”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璇玑气冲冲地从玲珑的房里冲出来:“我要杀了他!!!”   璇玑身后还跟着昊辰和褚磊,他们皆是面色严峻地拉住璇玑,不让她胡来。   “璇玑你不要冲动,就算你能出海,你现在又能到哪去找乌童?”   “我去高氏山,去别的地方找!就算把天墟堂的据点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乌童给找出来!让他把玲珑的元神交出来!”   一直旁听的任篁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玲珑的元神?”   回答她的,是褚磊沉重的叹息:“乌童抽走了玲珑的元神,只保留了她的胎光。如果一个月内不能找回玲珑的元神,恐怕……”   褚磊没有说完的,昊辰也冷着一张脸补充:“之前的营救本就伤亡不少,如今敏言中毒,敏行被抓,天墟堂的妖孽还要我们拿灵匙换取玲珑的元神,简直卑鄙至极!”   得到了答案,任篁难得的沉默起来。她觉得天墟堂像是有意在布一局棋,营救玲珑在他们的计划中,灵匙换元神恐怕也在他们的计划中。   “褚掌门,虽然为难,但是我想,这件事,您还是和其他几位掌门商量一下比较好。”司凤不动声色开口。   他们少阳派没有灵匙,想要救褚玲珑,就必须其他几派愿意拿出灵匙来交换。但不论哪一种情况,把灵匙交给天墟堂都是下下策。无奈此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看看能否依靠人多的智慧和灵匙这个筹码,从天墟堂那里扳回一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预警:下章开虐 第37章 情人咒19   针对用灵匙交换玲珑元神的事,五大派的掌门足足商议了一个昼夜。   五派弟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商讨的过程当中发生了什么,几个掌门谈及此事也都讳莫如深。大家只知道,最终,轩辕派的掌门会将本派守护的灵匙当做诱饵,以点睛谷高超的仿制技术打造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假灵匙,用以交换玲珑的元神。   不过,由于轩辕柱石掌门重伤未愈,要想打开封锁轩辕派灵匙的天机珠,必须集齐生辰八字与修行相合的五位分属金木水火土的修者破开浮玉岛的姻缘陨石,借用天界陨石的力量打开天机珠。五派中,璇玑属火,昊辰属金,浮玉岛和点睛谷也分别找出了属水和土的修士。由于木系灵力最为稀有,众人寻遍整座浮玉岛,也只找到了任篁一个,便委托她出面。   任篁本就和璇玑要好,知晓是帮助玲珑,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允了。   “这便是浮玉岛传说可以断定天定姻缘的姻缘石?”有些弟子第一次瞧见这枚天外陨铁,十分好奇地发问。   东方清奇解答道:“这浮玉岛的典籍中,的确记载过一对天定姻缘的恋人能让姻缘石显灵,发出灵光罩住本人的故事。可惜我本人从未见过,可能这天定姻缘的人注定很难遇到。就好像我和夫人如此恩爱,也从来没有使得姻缘石产生灵光。大家就当是个故事听听罢了。”   见璇玑饶有兴致地反复打量面前的姻缘石,任篁忍不住打趣道:“嘿,想什么呢?莫不是我们璇玑有了意中人,也想试试?”   璇玑懵懵懂懂的摇摇头:“我在想,这姻缘石真的有那么灵吗?”   对此,任篁报之一笑,压低声音回答:“你可别听东方岛主说的那些旁的。他那位夫人都想杀他了,这姻缘石哪能显灵。我看,就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破铜烂铁罢了。”   她俩的低语被身边的昊辰听了去,昊辰不满的蹙眉,咳嗽两声示意她们适可而止。   “好了,开始吧。”点睛谷的容谷主对于这些情爱之事并无兴趣,一门心思只想着快点破开天机珠,好在剩下几大派面前崭露头角。   任篁他们得令,同时运功,朝姻缘石传送自己的灵力。容谷主汲取能量也不过片刻的事,得到了足够的能量,他便喊了停。众人停手之后,却发现那姻缘石却还若隐若现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这姻缘石居然真的会散发红光。”东方清奇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情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哪知他话音刚落,姻缘石晦明的红光迸发而出,分作三股,分别绕住了昊辰和并肩而立的任篁和璇玑。   任篁:……(努力忍住想骂人的嘴)   “这红光怎么就照着我、昊辰师兄和篁姐姐呢?”璇玑疑惑地抖了抖衣裳,可那红光就是萦绕不散。   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也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这……”连东方清奇这位浮玉岛主也语塞半天,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想:“这位昊辰小侄当真是好福气。寻常人的命定之人不过就一人,你倒好,竟是一对双姝。”   任篁瞥了一眼因为这话脸黑的跟煤炭似的昊辰,轻轻摆了摆头,运功驱散了身上的红光。   若说璇玑和昊辰有什么孽缘,任篁还能接受,这蠢得可以的姻缘石竟然因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神力将自己也套了进去,硬生生给整了一出无聊的三角恋,她可接受不了。   几个掌门还在那里八卦地絮絮叨叨,任篁转头想走,就看见围观人群中那双黯然的双眼。视线交汇那刻,对方像是触电似的转开了视线,拂袖离开了。   “哎,司凤!”知道司凤定是看见了刚才姻缘石“显灵”的场面,任篁赶忙追过去解释。   任篁追着司凤走了老远,直到追到了离泽宫的地盘才气喘吁吁的拦在了对方面前。   可禹司凤仍是不肯看她,只低垂着视线,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司凤,你听我说,那就是快破铜烂铁,显灵什么的,都不作数的。”任篁解释说。   闻言,禹司凤抬手轻轻扒开了她拦在面前的胳膊,语气极其平静:“照你这么说,那日我与你在姻缘石前,姻缘石的显灵也不作数啰?”   任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若她说算数,那如何解释她一个人被姻缘石拴住了两个命定之人的?若她说不算,那司凤肯定会更难受。   见她无言以对,禹司凤心中已经清楚了七八。他早该想到的,一个连算命都不会相信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相信姻缘石的显灵呢?   禹司凤不准备多言,抬脚欲走,却再次被拦住了去路——任篁是不肯轻易放他走的。他刚要说点什么,却被不知何时来到的副宫主打断。   “丫头,你这样死心塌地地纠缠我们司凤,若不是刚刚我亲眼目睹了姻缘石显灵,恐怕都要相信你对我们司凤是一片真心的呢。”   副宫主说话阴阳怪气的腔调让任篁非常反感,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跟他对刚的好时机。首要之事,应该是哄好司凤:“副宫主,我对司凤的感情,不需要他人妄加评判。”   她说这话时,双眼死死地盯着司凤,片刻都不曾离开。   副宫主耸了耸肩,摇着铁扇走近她身前,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我也不想评判你与司凤之间的感情啊。可是,今日姻缘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灵了,灵光照住了你与昊辰,难不成你以为明天岛上会说你的命定之人是褚璇玑吗?”   见任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副宫主继续说道:“我呀,只是可怜我们家司凤。身为离泽宫首徒,为了你,入十三戒受罚整整一年,戴上情人咒面具还解不了咒,到头来,得到的只是一份没有任何笃信的感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任篁不耐。   唰。副宫主折扇一收,从袖中掏出一块情人咒面具的碎片递到任篁面前:“这是情人咒面具的碎片。”   任篁没有接,神色淡淡地看着那块碎片,道:“你是想让我种心灯?”   “不错,小姑娘有点见识。”副宫主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昆仑树皮的面具埋入土中,每日以灵力浇灌。若你心中有所爱之人,便会种出心灯。若你将心灯送到司凤手中,心灯长明不灭,那就说明你心中挚爱就是我们司凤。”   这一切,任篁心中当然清楚。她抬眼望向面前沉默不言的禹司凤,垂落身侧的拳头缓缓握紧。   “你也希望我种心灯吗?”她问。   禹司凤没有回答她。可他的神情里无一不写满了期待。   半晌,任篁才深吸一口气,放弃似的一甩衣袖,收起自己阻拦对方的手臂,转过身不再看着禹司凤。她仰起头,望着月朗星稀的天幕,道:“我原以为,你很懂我。既然连你都对我的感情抱有质疑,那就当我是我错付了吧。”   话毕,她潇洒离去,只在对方眼中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所以禹司凤自然也没看见,走出小院的任篁慢慢松懈下来的表情。   她在赌,赌司凤会因为顾及她的情绪拒绝副宫主的提议。   同样,她也是在利用,利用禹司凤对她的感情,帮她圆下自己自导自演的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我生气了,我装的。 第38章 情人咒20   任篁在房里从天黑坐到天明,都没等到禹司凤过来找她。在她以为自己拙劣的演技失效了的时候,璇玑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怎么过来了?”任篁将璇玑迎了进来,看了一眼东方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关上了房门。   璇玑和她素来关系很好,所以到了她房里也一点不见拘谨,找了个舒适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下,还自己做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篁姐姐,你是不是和司凤吵架了啊?”   璇玑直白的询问把任篁都问得愣了一秒,才支支吾吾回应:“你怎么知道?”   虽然是她单方面挑起的,但……冷战应该也算吵架吧?   听见了肯定的回答,璇玑小大人似的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她笑嘻嘻道:“昨晚你追着司凤离开的时候,我实在是不放心,就跟过去了。我还听见那个副宫主要你种心灯的事儿了呢。”   任篁没想到璇玑居然是这件事的目睹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璇玑没有让她们之间的氛围冷下来,又道:“我也觉得司凤和副宫主非要你用种心灯的方式来证明你对他的感情这种方式不好。说不定那个破心灯和姻缘石一样不靠谱呢?”   任篁设想了很多种璇玑谈论此事的看法,却怎么也想不到璇玑会这样说,不禁莞尔。她知道,璇玑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认为自己是因为对此生气才会有昨晚那么一出的。   其实不然。   “那个副宫主说的确有其事,种心灯确实能够检验我是否真心。我也不是特别排斥通过某些方法来验证一段感情是否坚实可靠。”任篁轻轻叹了口气。璇玑心思单纯,所以在她的面前,任篁总能卸下自己身上的防备,将很多事和盘托出。   此言一出,原本还胸有成竹的璇玑顿时懵了:“那是为什么呀?”   任篁摸索着袖中司凤赠予自己的传音铃,心上平添一股沉重之感:“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种出心灯。”   她是女娲的传人,既然有能力驱动草木为她所用,那么只要是凡间的草木,她都能让它在自己手里茁壮生长,包括做成情人咒面具的昆仑树皮。所以对她而言,无论她心中有没有所爱之人,心灯都能种的出来。她担心的,自然也不是这个。   “那不是好事吗?”璇玑皱眉,歪着脑袋询问。   任篁抿了抿唇,半天讲不出缘由,压在心头的负罪感愈发深重。   她能种出心灯,此事不假。可当她将心灯交到司凤手里的那一刻,自己一直以来想要隐瞒的谎言就会被拆穿——因为那盏心灯根本就不会亮。她无所爱之人,仅凭万物对自己生理上的服从强行绽放的心灯到了司凤的手上,一定会消散。她不敢冒这个险,因为她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能让司凤因为自己受情伤。   所以,与其让司凤看见心灯在他手中消散,不如一开始就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怎么可能是好事呢……”   就是因为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她才刻意避免的啊。   “因为我知道那盏心灯根本就不会在司凤手里长明。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让他平安的活下去。”   任篁没有对璇玑说明缘由,但她清楚,自己只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璇玑不会追问,也不会多质疑。   啪。   门外响起细微的落地声。任篁的神志迅速被拉回现实,她唤了一声“什么人”,就见窗边飞快地闪过一道黑影。无论从什么角度,那个黑影的身形都像极了司凤。她的心咯噔一沉,根本来不及细想,立刻拉开门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追到了司凤的房门前。任篁亲眼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重重的合上,而室内黑黢黢的,连司凤的最后一点身影都揉进了深沉的黑暗中。   “司凤……?”刚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不确信司凤是何时到的,也不知道司凤听见了多少,但她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   咚。   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惊得寂静的清晨小院上空扑棱着飞出几只雀鸟。   “司凤,你怎么了?”任篁不准备再等,敲门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便准备破门而入,却发现司凤不知何时给自己的房间设下了结界,短时间内她根本破不开,“司凤,你开门!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不住地拍打着结界,可怎么都得不到回音。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是无用功时,房内传来了司凤的声音。那是与平时截然不同,嘶哑,又将情绪压抑到极致的声音:“你走吧,你是打不开这结界的。我也不想见到你。”   任篁觉得,被黑暗吞噬的仿佛是自己。她明明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脚底却无端生出几分虚无感。   房内的司凤知道她没有离开,又道:“任姑娘,你已经看够了我的丑态,此时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来关心我呢……”   那是任篁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每一个字都在把她往冰窖里推。   司凤刚刚在自己房间外,什么都听到了——包括自己为了欺骗他耍弄的那些小把戏。   她自以为是能够瞒住对方一辈子的谎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我……”任篁感觉自己万语千言都被封在了喉头,嗓子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旭日也在鸟鸣婉转中从海平面上探出半张脸来。   “司凤,对不起。”   房间内的人决绝地没有一点回应。   任篁不知道现在的她能说点什么弥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司凤之前无数次地跟她说过,他要的是自己发自真心的、真实完整的感情,而不是出于怜悯的同情。但她还是选择了通过欺骗来掩盖自己的悲悯。   所有的一切,说到底,不过都是她自己作茧自缚罢了。   ***   等到任篁再度见到禹司凤时,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人剜掉了骨肉一般,本就瘦削的身子骨看上去更加单薄了,好不容易养得红润的面色也变得苍白,那琉璃一样的易碎感也因为他眼尾淡淡殷红雪上加霜。   没有人跟任篁说过,但任篁就是能够肯定,司凤的情人咒一定已经发作过了。   也是因为这一点,即使此时是艳阳高照的午后,任篁也觉得浑身冷得刺骨。   “司凤……”   她朝前迈半步,可对方却朝后退了一步。   “我……”   禹司凤毕恭毕敬地站在离泽宫的队伍中朝她拱手作揖:“任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对我既然没有情意,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以免姑娘的命定之人有所误会。”   他的语气冰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任篁不好再多问,只能任由他跟随离泽宫的弟子们一起离开。   “篁姐姐,你没事吧。”   任篁回头,对上璇玑担忧的视线。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然后无声地越过和璇玑并肩而来的昊辰,回了房间。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灌了自己几大口酒,才从袖子里拿出那天在屋外捡到的情人咒面具的碎片反复打量。   那天……司凤为什么会来找她呢……?   酒精让自己本就迟钝的大脑愈发混沌起来,她倚在柱子边,目之所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任篁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很累,合上眼,便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虐一章(大概?   =======================================================   小凤凰是去找任篁和好的,任篁赌赢了,因为小凤凰确实不想面前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但是好巧不巧听见了她和璇玑的对话,就知道任篁一直在骗他。   当然,小凤凰情人咒发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以为任篁喜欢昊辰。因为任篁说自己可以种出心灯,但是心灯在小凤凰手里亮不了,结合之前昊辰救任篁啊、姻缘石啊的事,嗯,就咒发了。=-=   没错,我就是如此狗血的亲妈。 第39章 情人咒21   任篁是被打斗声吵醒的。   醒来时,闭仄的房间里门窗紧闭,就连太阳都照不进来。若不是日光穿透了轻薄的窗户纸,任篁真能晨昏颠倒。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从地上坐直身子,袖摆拂过倒在地上的酒壶,咕噜噜的在木地板上滚过,撞在不远处的桌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刀剑相交、攻击轰炸声让她尚不清醒的五感缓缓运转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完全清醒过来的任篁嗅到了火药爆炸后的烟尘味、混杂在浓重妖气之中的血腥味,顿觉不妙。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急匆匆推门而出。   屋外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她抬头就能看见浮玉岛剑阵外不断喷火的巨型长翼妖物,四周仙门弟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任篁一跺脚,飞身乘风朝浮玉岛剑阵的方向赶去。   一路过来,任篁发现,不知怎的,天墟堂的妖怪居然已经闯入了浮玉岛。虽有五派弟子誓死拼搏,但仍免不了大量的伤亡。就在她赶路的途中,浮玉岛的剑阵也被头顶那几只形似翼龙的怪物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   任篁是第一个赶到浮玉岛剑阵阵眼处的人。那里的惨状不比其他处好多少。以阵眼为中心,四仰八叉地躺着十几具浮玉岛弟子的尸体,还有不少被攻击反噬的重伤弟子,就连之前对他们照顾有加的玉宁也奄奄一息,无力再支撑起浮玉岛的结界。   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为几位浮玉岛弟子服下后,任篁立刻运功,强有力地灵力源源不断地填补着妖怪撕开的口子。   穹顶上那些妖怪似是对任篁所为极其不满,盘旋在她头顶嘶鸣咆哮后,一齐再度朝那结界的窟窿向任篁喷射出巨大的火焰。任篁专心修补结界,仗着自己仙体护身,并不在意被这火焰炙烤一遍,所以不闪也不避。可预料之中的灼热感却并未袭来。   龙彻剑在她周身环绕划出一个完美的半球形结界,稳稳当当将她护了个周全。任篁扭头,就看见禹司凤衣袂飘飘地落地,心头禁不住一颤,手中的灵力险些控制不住断掉。然而禹司凤却并未看她一眼。龙彻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乖乖收入主人的剑鞘之中。   “篁姐姐——”璇玑只比禹司凤晚到一会儿,见任篁平安无事,她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被烤熟了!篁姐姐,你刚刚怎么不躲呀!?”   任篁被璇玑的话唤回神智,无所谓的抿着唇笑了笑:“我得撑起这结界,不然外面源源不断的妖怪闯进来,这仗就打不完了。”   说着,任篁有意无意地偷瞄了一眼身边望着头顶结界皱眉的禹司凤,确认对方确实没有看自己之后,略微失落地撤回了目光。   璇玑闻言,亦是看了一眼头顶盘旋的妖怪,气不打一处来,心中默念咒语,定坤应声幻化在她的手中:“哼!这些臭妖怪不是喜欢喷火吗!那就让它们玩火自焚吧!”说罢,就见她脚尖点地,一跃而起,笔直地冲出了浮玉岛的剑阵。   任篁见她如此冲动,大吃一惊:“璇玑!!”   可已经脱离了所有人掌控的璇玑哪里听得进她遥远的呼唤。璇玑手中的定坤像是能感受到自己主人满腔的怒火,泛起凛冽的杀意。天空上的妖怪都未能化形,皆是单凭本能地朝璇玑攻去。定坤对上烈焰,无丝毫畏惧。   天空瞬间爆开一声巨响。   “璇玑!”任篁心惊胆战地喊出声。定坤是很牛,不畏惧这普通的攻击。可璇玑是肉骨凡胎啊,这夹在中间,不得被烤焦吗?!   被爆炸的冲击波及到的璇玑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瘦弱的身躯仿若一片轻盈的落叶,无端生出几分凋零的破碎感。任篁正愁要不要停下手上的工作,就见昊辰凌空而来,伸手将璇玑揽入怀中,带着她平安降落。而五大派的掌门也接踵而至。东方清奇率先接手了任篁手里的结界,到底是一派掌门,即便之前筋疲力竭地战斗过,现在也能凭一己之力将结界重新撑起。   见大局已定,任篁便上前去查看璇玑的情况,得到了昊辰的回答:“无事。只是受到冲击,晕过去了。”   得知璇玑没有大碍,任篁适才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心有余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用假灵匙去换玲珑吗,怎么天墟堂忽然就攻上来了?”   看到褚磊等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显然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现在的情况也绝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没等昊辰回答,从来到此处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禹司凤却忽然抬手朝不远处的密林中指去,道:“那边的情况不太对。”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皆是诧异。就在他们之注意到眼前的战斗时,不知何时竟有妖物混进了浮玉岛的深处。而东方清奇更是大惊失色:“那是藏宝阁!不好!”   东方清奇这句话让所有人内心都是咯噔一沉,赶忙朝藏宝阁的方向赶去。除了带弟子去搜救负伤弟子的离泽宫副宫主和点睛谷谷主外,褚磊无暇多想也跟了过去。任篁将璇玑拜托给昊辰照顾后,也转身追了上去。   谁都没有想到,一直在浮玉岛迎来送往的管家是天墟堂潜伏在浮玉岛的卧底——地狼。地狼擅长易容之术,借口身体不适告假,转身便易容成轩辕派的柱石掌门骗取了大家的信任。今日天墟堂的攻击,也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从浮玉岛的藏宝阁窃取真正的灵匙。   除此之外,就是东方夫人。自那次和禹司凤一起拆穿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原以为东方岛主会将她逐出浮玉岛。没想到,东方岛主对这位夫人用情至深,又一次被她所骗不说,还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清榕,回来吧。”   东方清奇真挚的挽留并不能打动对方分毫,反而更惹得她厌烦:“东方清奇,这么多年,我真是恶心透你了。”   看见亲昵地挽着地狼手臂的夫人,东方清奇终是抑制不住自己浑身的伤痛,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哼,天界和妖魔界必有一战。你们这些人类若要插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地狼见褚磊和东方清奇经过大战,皆是强弩之末,起了杀心,冷笑一声,闪身就朝他们杀来。褚磊尚能自保,可东方清奇此时元气大伤根本无法避开对方全力一掌。   “风来!”   密林中扬起的大风卷起飞沙走石,强有力的风力连植被的树叶都撕扯下来,在灵流的干扰下,统统转化为一座屏障,帮助东方清奇挡住了地狼的攻击。   地狼一击不成,反身想退,自后方传来的剑锋却拦住了他的去路。龙彻剑呼啸而来,持剑之人亦是全力以赴。地狼不敢怠慢,侧身避过。两人交手数十个来回后,地狼才顺利与之拉开身位,但他唇角已渗出些许鲜血。   “小子,能吃我一掌,功力不错。我倒是很期待来日在战场上再与你交手。”地狼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渍,眼角眉梢却都是得意:“不过,也得你有命活到那时候才行……”   地狼的话让任篁顿感不妙,她垂眼,就看见禹司凤握住龙彻剑的手正微微颤抖,黑红色的血液正源源不断的顺着龙彻剑的剑身滑落,最终滴入泥土里,溅开一朵猩红的花。   “司凤!”任篁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司凤,心如擂鼓般忐忑。   就连褚磊都不一定能胜过的天墟堂分舵头目地狼,怎么可能那么好对付。但是,能和他打得不分伯仲,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肯定这位离泽宫弟子的实力。   虽然禹司凤重伤,但地狼也不好过。他知道一击不成,若再久留,对手援兵一到,自己就肯定逃不了了。于是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禹司凤身上时,他趁机揽住东方清榕,化作一阵黑雾逃走了。   任篁想追,但是扭头看见面色发白的禹司凤,还是止住了步伐。她感觉得到和自己隔着衣物相贴的禹司凤浑身僵硬想要离开,可却碍于伤势而不能。最后,终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听说了情况姗姗来迟的楚影红翻起禹司凤的衣袖时,任篁才看见了他掌心三道冒着黑气的伤口。   楚影红皱眉:“禹小侠应是中毒了,必须要先回去仔细检查才行。”   不敢耽误,任篁便带着司凤一道回了小院。   此次战役,五大派元气大伤。不但折损了许多精兵强将,就连轩辕派的灵匙也被天墟堂给骗走了。几派掌门各自闭关疗伤,一时之间,所有人也无力再战。   地狼出手极狠,妖掌上全是置人于死地的妖毒。   “若不是禹小侠内功深厚,只怕会当场毙命。”楚影红替榻上的禹司凤掖好被角,叹息道。   “那司凤他……”任篁直觉得自己胸口被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着,光是往坏的方向想一想她都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   楚影红看向身边满是担忧的少女,面上忧愁不减:“恕我资历有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这毒。只能暂时用银针将毒素封住,延缓毒素向五脏六腑蔓延,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最多……”她话说到一半,转头又看向榻上闭眼沉睡的少年,“最多只能保他十二个时辰。”   一字一句,对于任篁来说,都如同五雷轰顶。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任篁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了思考,目之所及恨不得都是一片刺眼的雪白。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离泽宫副宫主摇着铁扇慢慢悠悠地从屋外走进来,神色与往常无异,一点也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他在任篁面前站定,嘴角还是挂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任篁对此人甚为不信任,她知道对方不喜欢司凤,此刻又怎么会如此好心的来救他呢。   可副宫主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唰的一声收了折扇,扇骨在掌心敲了敲,道:“小丫头,你放心吧,我虽然不喜欢禹司凤,但他好歹是离泽宫的首徒。若是我此时害他,岂不是落人口实吗?”   见任篁仍是警惕的看着他,他又开口:“其实想救这小子的一条命再简单不过了。我离泽宫有一秘法,能将妖毒聚集在人的右臂。我们可以将禹司凤身上的妖毒聚集在他的右臂上,然后……”   副宫主顿了顿,折扇再度被打开,横亘在他与任篁之间,扇起凉飕飕的风。   “砍了他的右臂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就不虐了,嗯,应该…… 第40章 情人咒22   任篁不记得当时她是怎么把副宫主赶出去的了,反正她骂的话不会很好听就是了。楚影红也在离开前向任篁承诺会利用仅有的时间研究出解毒或是能帮司凤续命的办法。但任篁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送走楚影红之后,任篁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帮禹司凤解毒,可地狼的妖毒极狠,根本就不准备给中毒的人留下任何生机。所以,即便她回忆了人间所有的草木和各类解药,都找不出能够解毒的办法。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匿进了西边的海平面下,新月悄然爬上了枝头。浮玉岛的夜,寂静地让人心寒。   禹司凤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如同任篁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内敛而沉默。她伸手撩开对方的长袖,洁白手腕上两道青羽的痕迹映入眼帘。   她忽然就很沮丧,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无力感。   我算个什么神仙啊?连个凡人的命都护不住,救不了……决定做的事,也没有一件做到的。明明答应了会给司凤传音,可自从最初试过之后,就再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明明决定了不会让司凤的情人咒发作,可如今他还是体尝过了情人咒的折磨。明明想好了要保护好璇玑和司凤,可现在他们一个受伤一个中毒,自己却全然束手无策。明明   任篁小心翼翼地掰开司凤的掌心,那三道被地狼撕开的爪印已经结了暗色的痂。她的指尖摩挲着对方凹凸不平的伤口,没来由的就觉得眼眶发酸。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橘色的火焰在灯芯上摇曳几秒,映在洁白墙壁上的身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罢了。”无奈的叹息轻轻打破了房内的静谧,“到底是我欠你的,如今,便一并还给你吧。”   语毕,指尖捏了个诀,划开了榻上之人已经结痂的伤口。可自始至终,任篁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他。她缓缓俯下||身,唇瓣贴在那人掌心上时,血液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榻上的人睡得无知无觉,只有窗外皎洁的月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因为照顾禹司凤,任篁一整天没有进食。璇玑醒来后已是深夜,听闻这个消息,不顾自身安危都定要给她送点吃的过去。哪想到她还没走出小院的门,就看见任篁扶着回廊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篁姐姐,你这是……!”褚璇玑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借着院内的灯火,她都看得出少女发乌的双唇,这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任篁虚虚的朝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唇角还带着安慰的笑意:“我没事,你别担心。”   璇玑虽然六识残缺,但并不是个傻子。她扶着几乎浑身脱力的任篁朝屋里走去,眉头紧锁:“他们不是说你去照顾司凤了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顺利回屋的任篁连压制住自己翻涌的内息都极为费劲了,她不敢对璇玑多言,只道:“我帮司凤清了创口,将他身上的毒转移到了自己体内。”见璇玑瞠目结舌,即将爆发,又连忙补充,“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调息一下就没事了。”   “可是……”璇玑还想说什么,可当她对上任篁诚恳的双眼,就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我真的没事。”任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我现在需要立即调息,你先回去吧。”   对方下了逐客令,璇玑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开。见璇玑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模样,任篁还勉强地催促了几声:“快去吧。”   都走到门口的璇玑仍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盘膝坐在床上的任篁,“那你不舒服就叫我。”   “知道了,快回去吧。”   目送璇玑拉上房间的门扉,听到璇玑渐远的脚步声,任篁才算松了口气。可胸口这口气刚刚放下,她喉头就涌上一股铁锈味,忍不住朝地上呕出一口黑血。   虽说她是万年仙体,地狼的妖毒可能要不了她的命。可她寒毒未清,如今病体又雪上加霜。两种毒素像是在她体内打架一样,你来我往地撕扯着她的五感六识。任凭她如何努力地想要集中精力转化排解这些毒素,奇筋把脉都剧痛难忍。在尝试几次无果后,她已是大汗淋漓。   任篁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给掐住,连呼吸都如同千万根银针扎过喉管中气流穿行的每一寸角落。她脱了力,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蜷着身体所在床边黑暗的角落,脑海中只剩下痛这一种感觉。   她原以为,自己这数万年来什么伤都受过,对于痛觉已然迟钝。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能忍。   我现在所经历的,与司凤之前情人咒发作时相比,哪个更痛苦呢?   任篁苦中作乐地揪紧了自己衣服的前襟,鬓角散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巨大的痛感如同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的意识。在这样的挣扎中,意识也被渐渐磨平了棱角,沉没在了波涛的攻势之中。   任篁只觉得自己在虚无的梦境中睡了很久很久,外界的一切她都感觉不到。只是偶尔在朦胧中感觉到有好几股清澈的灵流在抚慰自己被疼痛麻痹的四肢百骸,让她颇有久旱过后奇遇的甘霖的感觉。   渐渐地,她能感受到拂过自己脸颊的风,能感受到照在自己眼皮上的阳光,温暖的被褥,清幽的檀香,婉转的鸟鸣……   “篁姐姐,你终于醒了!”任篁微微侧过头,就看见满脸欣喜的璇玑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连说话都带着鼻音,“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冲进房里就看见你昏倒在了地上,还以为你出事了。还好昊辰师兄这几日连续帮你周转灵力,还有师叔她帮你调配丹药,才把你给救回来了。还好你没事!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任篁没什么力气说话,听她一张嘴停不下来地念叨,只能无声莞尔。   以前在天界,除了羲玄,没有人真正地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天界那些寒暄,不过是怕没有她在,人界会发生变数。即使是创造了她的女娲,也从没对她这样嘘寒问暖过。更何况,一直以来六识残缺的璇玑,会为了她感到担心、感到难过,本来就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   所以,看见这样的璇玑,她觉得很暖心。   璇玑扶着她坐起来,给她端来熬好的汤药让她服下,她的思维才慢慢正常的运转:“对了,司凤他——没什么事了吧?”   “你本就寒毒未愈,这次又因为这妖毒加剧了身体的负担,导致短期内不能使用灵力,你还有心思担心司凤呢!?”璇玑嘟嘟哝哝的,提到这件事就全是抱怨,“你放心吧,你帮司凤清理完毒素的第二天他就醒了。现在可比你健康多了。”   “那他,知道我的事吗?”任篁又问。   “能不知道吗?”璇玑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床上这个毫无自觉的病患,“你俩这一个醒来一个倒下,随便找个医师诊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他——”任篁拖着尾音想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该问点什么了。   好在璇玑此刻只操心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要多休息,按时喝药。直到将任篁扶着躺回去,才觉得大功告成,端着药盘离开了房间。   任篁哭笑不得地躺在床上凝视着被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拨弄地浅浅涟漪的浅色床帏,无声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人·瞎折腾自己第一名·皇 第41章 情人咒23   任篁在屋内调养的几日,昊辰破天荒的来了好几趟,也不知道是不是承了璇玑的情。昊辰自小修炼正统仙术,内功修为至阳至刚,再结合少阳派的纯阳功法,竟能帮助任篁将体内的寒毒彻底清除。   “多谢昊辰师兄。”昊辰的功力还在她的周身游走,任篁调息片刻,将全身经脉灵息疏导运转正常后,诚恳地向对方表示谢意。虽然她仍旧不喜昊辰这个人过于古板的性子,但对方几次三番救她性命,这次还耗费修为帮助自己化解体内余毒,这句感激是无论如何都要说的。   从榻上盘膝起身的昊辰如往常一样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理了理自己因为久坐有了皱着的衣摆,道:“你体内余毒已清,不过因为长时间灵脉滞阻,所以修为还需慢慢调养恢复。”不知怎的,任篁竟从对方的嘴里听出了几分无奈,“这段时间,你需得静养,不要强行使用灵力。”   任篁总觉得昊辰对她的态度很微妙,但又道不清这种感觉的由来,不好言明,只能讪笑着点两下脑袋,假模假样装作听明白了。可她晓得,昊辰和她自己一样,根本不会相信自己这个承诺。   “我曾与你说过,你天资卓著,不该为凡尘俗世所困。大道无情,方能运行日月。”   任篁靠在床栏上目送昊辰步履若仙地离去,自嘲地提了提唇角。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啊……没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会被人这般教育。   身为人间守护者,不应有任何偏爱和私情。这些,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但她越靠近凡间的人,越经历凡间的事,体尝过凡间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她就渐渐抛弃了公正无私地神性。就像是为了帮助璇玑寻回六识,忘记了自己巩固结界的初衷;就像是心疼司凤对自己的付出,不惜以自损的方式救他性命……   如果这事儿被天界那些不通人情的家伙看了去,只怕又要对自己横眉竖眼了吧。   任篁在房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起初,她还以为是璇玑给自己送好吃的来了,可当视线落在房门前端着药盘的少年身上时,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念头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司凤……?”   多日不见,她觉得禹司凤又轻减了不少。   禹司凤将药盘放在桌上,转过身又去替她合了大敞的窗:“这几日天凉,你既在病中,就要少吹冷风。”   任篁沉默着将他的所做的一切看在眼中,百感交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倒是禹司凤,熟练地将盘里的药碗握在手中,撩袍在她榻边坐下,舀了一勺茶色的汤药,递到了任篁面前:“先吃药吧。”   面对近在唇边的药匙,任篁犹豫片刻,还是张嘴将苦涩地汤药吞入腹中。任由萦绕不散的药味在喉管里翻腾,她也不喊一句,只颦蹙着眉头瘪了瘪嘴。两个人就在尴尬无言的氛围中一个喂,一个吃地将这碗热乎的汤药全部灌进了任篁的肚子里。   任篁全程盯着禹司凤,期待他能够说点什么,或者给些表情。奈何后者无论如何都接收不到她的信号,只缄默地给她喂药。待到她把药喝完,对方也像是完成任务了般,松了松紧绷的脊背,起身就要走。   任篁哪能这么轻易放走他,眼疾手快地攥住了禹司凤的袖摆,扯得对方没站稳,一个趔趄。   “司凤,你,还在生我气吗?”   说这话时,任篁看见背对着自己的禹司凤身子微微一怔,低着头不知在思忖什么。   半晌,禹司凤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弯腰将药碗在盘中放好,适才转身望向倚在床边的少女。他本就多情的眉眼染上些许殷红,瘦削的双颊因为复杂的神色更显苍白:“我早就没有生你的气了……”   只有禹司凤知道,虽然那天晚上他被情人咒折磨到天色大亮。可等到折磨过后,他再度在回廊上与任篁偶遇时,看见她想靠近却又不敢的表情,他又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再越陷越深,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发能感觉到自己爱慕她的心意。   直到中了地狼的毒,他原以为自己可能此生就此了结,醒来后却被告知,在所有人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只有眼前这个傻姑娘拼了性命也要救自己。就算他心中清楚,今日若是璇玑中毒,她也会这么做,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欣喜、感动和心疼。   “抱歉啊,司凤。”任篁垂眼,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我不该自作聪明的觉得瞒着你做这些就是对的。我总忘了你所说的,你想要的,不是同情。”   任篁低着头,听见司凤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下一秒,视线里就出现了司凤的脸。   禹司凤单膝跪在地上,轻轻覆住她攥紧被角的手,认真道:“任篁,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并没要求你一定要喜欢我。所以,即使我的这段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应亦或是无疾而终,我情人咒发作而死,从始至终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需要因此负任何责任,明白吗?”   见任篁不语,禹司凤长叹一口气,补充说:“就像这次,如果我清醒着,我宁可自断一臂也绝不要你以命相赌。因为,如果这世上没有你,就算我活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我眼中,你的性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可是……”   任篁还想说什么,就被禹司凤无声地摆头打断。他神色笃定:“我们和好吧,任篁。”   和对方,也和自己。   即使到最后,这段感情都是自己痴心妄想,都是自己妄生执念,甚至还要将自己的余生交代在情人咒里,他也认命了。   窗檐下的风铃被海岛上轻柔的风吹得叮当作响。丛林中扑翼而起的鸟群哗啦啦地搅得枝叶交错摩挲,唯有纷纷坠落的落英碾落成泥,又一次化作静谧,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了和好了。 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42章 定风波01   经由这番折腾,从未尝过生病滋味儿的人皇殿下居然被褚璇玑和禹司凤挟持,“缠绵病榻”了十几日。任篁素来不是个娇贵的人,鸿蒙至今,她自觉体验过的苦楚比现下身上这些小病小痛要难捱多了,但碍于璇玑和司凤的脸色,只能乖乖躺在床上当个病患。   浮玉岛一役后,仙门损伤惨重。出于调养生息的考虑,东方岛主再度修缮了剑网,将整个浮玉岛笼罩在结界之内,普通妖物无法根本私自进出。楚影红妙手回春,就回了不少弟子的性命,其中也包括他们从天墟堂带回来的,被乌童打成重伤的钟敏言。   任篁原以为这样宁静的生活能维持数月,但事情的走向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五大派在之前的战斗中,生擒了一只天墟堂的小妖。为了让他供出有用的信息,五大派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几乎不眠不休地轮番对其进行审问。但就在某天夜里,那只小妖被人所杀。那人下手之恶毒,使用淬毒暗器让小妖直接化为了一滩脓水。觉察到岛上仍有天墟堂内鬼的五大派各个草木皆兵起来,疯狂在岛上搜索凶手。   本来这些事倒还不至于让任篁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直到被五大派追得走投无路地陆嫣然来投奔司凤时,她才知道这事儿大条了。   “几位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哈,”任篁难得被褚璇玑的肯允,跟司凤两个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猝不及防遇上这事儿,仍神色自若,“不知道你们几位追着陆姑娘,是有何事呢?”   陆嫣然躲在禹司凤身后,司凤单手护着她不让其他人靠近,两人神色极为警惕。   几派掌门之中,唯有褚磊还算通情达理,神色温和地解释道:“叨扰姑娘休养,只是你身后的妖女杀了牢里的小妖,想来是天墟堂的奸细。我们正要带她回去审问。”   “天墟堂的奸细?”任篁侧目,余光瞥见陆嫣然缩了缩自己的身子,眉头轻蹙,“褚掌门这么说,可有证据?”   褚磊无言地摆了摆头。就在任篁准备乘胜追击时,就听见五派弟子中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她就是!”   任篁定睛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钟敏言。他拨开人群走出来,眸中神色凌厉:“那日我在天墟堂分部,亲眼目睹她杀了我们的同门!她就是天墟堂的奸细!”   “我没有杀人!”一直不做声的陆嫣然高声辩驳。   “我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言。”钟敏言字字铿锵,不似作假。   夹在这二人之间,任篁也不知该偏信谁,只觉得这其中定有误会。钟敏言是璇玑的师兄,他们以前也一起冒险过,这人不是会平白无故冤枉旁人的性子。可这一点上,陆嫣然亦是。虽然因为司凤的原因,这小丫头片子一直对自己抱有不浅的敌意,但在正邪善恶这样的大事上,陆嫣然是不会含糊的。   “敏言,我理解你因为玲珑的事焦虑不已,但陆姑娘是点睛谷的人,从小在点睛谷长大,第一次出谷就与我们同行,怎么可能会勾结天墟堂呢?”任篁头痛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出言宽慰。   “她不是陆嫣然!”点睛谷谷主的出现,让此时的情况更加复杂。面对在场所有人的质疑,点睛谷谷主解释道:“我座下的确有名弟子叫做陆嫣然,但她早就结束修炼,回到了点睛谷!此人,根本不是陆嫣然!”   这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雷,率先炸响了“陆嫣然”的神经。她见势头不对,调头就想逃跑。却没想到甫一脱离司凤地保护范围,就被从四面八方甩过来的攻击给阻住了脚步。任篁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见司凤呵斥一声,“陆嫣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灵光被他收入了袖中。   此人……是司凤的灵兽?   一波三折的剧情差点没让任篁多日废弃的脑筋被烧坏。不过禹司凤却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向在场众人作揖行礼,坦白道:“她的确不是陆嫣然,而是在下的灵兽。”   “灵兽?”几位掌门的脸色微变,“我可没听说过灵兽可以化成人的。除非,你这灵兽是靠吸食人的血肉灵气修炼的!”   “小银花并非是吸食人血肉的妖物,只是机缘巧合修炼成了人形。”司凤这话说得诚恳,可周围的人没有给他信任的眼神。   任篁感觉得到了司凤的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想来小银花化身成人的过程肯定与众不同。她侧身上前,笑着解围:“世界之大,或许真有诸位掌门没有见过的修炼方式也说不定。大家也不好一口咬定她就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化为人形的吧。”   虽然在场几位掌门听了这话面如土色,可是也不能否认她话中的可能。就在任篁以为这件事有转机的时候,一直在旁不言语的钟敏言再度开口:“即便她不是依靠不正当手段修炼成人形的,但她在天墟堂残杀我们的同门,这是事实。”   “敏言说得对,”昊辰接话,面色严肃地看向司凤:“禹少侠,还请你将你的灵□□给我们。她是否无辜,我们一审便知。”   司凤垂眼凝视自己的衣袖片刻,再度毕恭毕敬朝面前几位长辈作揖:“小银花是我的灵兽,她与我五感相通,所以她是否在撒谎我是最清楚的。是我让她利用妖的身份潜入天墟堂的,还望诸位相信,她确实没有杀人,更不可能是天墟堂的奸细。”   昊辰上前一步:“禹少侠,我们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就放过任何可能性。还请你将她交出,一切因由,自有各派掌门定夺。”   “司凤,这事都是那小妖一人所为,与你无关。我相信你与此事无关,但我们现在必须知道天墟堂到底在哪里,还有哪些阴谋。你不要因为跟她的主仆情谊就心软庇护于她。”见司凤岿然不动,钟敏言也劝说道。   面对昊辰的威逼和钟敏言的好言相劝,司凤都无动于衷。他只是轻轻摆了摆头,将袖中的小银花护住:“小银花是我的灵兽,我既是他的主人,她也是奉我的命令行事,那我就有责任护她周全。”   他所言,已然摆明了自己不会向在场所有人妥协的态度。   “任篁,你劝劝司凤。”眼见几大派掌门神色骤然变冷,钟敏言心急起来。说到底,他心里还认司凤这个好兄弟,不愿意他受伤。但玲珑如今不见踪影,一天不找到她,她在天墟堂就得面临多一天的危险。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愿意看到。   听到任篁的名字,司凤的神情微动。他抬眼,就看见少女立于日光下瘦削的身影。他看见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众人的视线中央,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不卑不亢地注视在场所有人:“我相信司凤,也相信小银花。”   “你在说什么啊?”钟敏言难以置信地等大双眼。   “敏言,你又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任篁望向瞠目结舌的钟敏言,“小银花与我们一同历练,她是何种心性,我以为你全都清楚。你担忧玲珑,痛恨天墟堂的妖,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宁缺毋滥地将小银花当做叛徒送入浮玉岛的地牢中,任由他们鞭笞问罪。没有人喜欢被冤枉,人是,妖也是。”   钟敏言被怼的无话可说,但昊辰却不赞同她的话:“那也不能如你一般心软!妖哪有什么好东西,那些不作恶的妖只是自己没有本事罢了。之前群妖攻击浮玉岛时,可没有对任何人手软。那些天墟堂的妖,拐走了玲珑,偷走了灵匙,打伤了五大派无数弟子,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你说我们宁缺毋滥,冤枉好人,可若我们心慈手软,只会有更多的人罹难。我们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快点结束这场灾难,保护更多的人。”   昊辰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获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赞许。可意料之外的,却只得到了任篁响亮的一声嗤笑。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就活该牺牲少数无辜之人吗?糊涂!如果你们连眼前的人都保护不了,你们又凭什么说自己能保护更多的人?!”   任篁厉声叱责昊辰的观点,再度将场上的氛围降至冰点。   最终打破岑寂的,是褚磊:“褚某不知任姑娘师从何处,许多观点竟与我们不同。褚某不否认也许姑娘言之有理,可事急从权,现在的情况就是禹司凤的灵兽有通敌之嫌,我们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若要证明她的清白,禹司凤就必须将她交出来。褚某可以保证,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们绝不会伤害她的。这是众望所归,所以还请姑娘和禹少侠,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褚磊的为人,任篁还是信得过的。但连之前跟他们关系那么好的钟敏言都能因为小银花的身份倒戈,她实在是不敢轻易将小银花交给这些因为憎恶满眼都是杀意的人。   她犹豫片刻,准备开口拒绝。可还未开口,就见司凤缓缓上前:“多谢褚掌门好意。小银花是我的灵兽,与我五感相通,你们要问的问题,我都能替她回答。若是你们想要给众人一个交代,我便跟你们走一趟。”   “司凤?!”   任篁惊愕地拽住司凤的袖摆,唤了他一声,得到的是他回眸宽慰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看见禹司凤要一力扛下这罪责,褚磊也犯了难。他望向身边离泽宫的副宫主,征求他的应允。离泽宫副宫主对司凤从来没有好脸色,看见他巴巴地跳出来挡枪别提有多高兴了,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把禹司凤带走吧。”   任篁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副宫主,又焦虑地看向面前即将被带走的司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司凤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情绪,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好好养伤,不要担心。”   她知道,这是司凤做的决定,她无权干涉,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派弟子将他押走。   可对方还没离开她的视线,她就已经开始牵肠挂肚了。   事情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吗?   任篁并不这么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I'm back!!!!   其实任篁和昊辰的观点本来就是没有正确答案的,立场不同而已。 第43章 定风波02   禹司凤保护灵兽几派掌门被关入地牢的事情在浮玉岛上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禹司凤是谁,离泽宫掌门亲传弟子,未来的离泽宫宫主,竟然为了一只妖怪和几位掌门起冲突,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禹司凤被关入地牢的十几日,任篁都被璇玑以各种借口困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让她外出了解有关此事的任何消息。若是换了以前的任篁,是根本不会乖乖听话的。可她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先不说昊辰莫名其妙给她院子施加的结界,连璇玑都能轻而易举把自己抓回来,所以她也就不勉强自己了,尽量利用好时间打坐调息。   每日璇玑都会来给任篁送饭,也会带来一些司凤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基本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内容无非都是“司凤仍不肯交出小银花,几派掌门仍将他关在牢里反省”之类的。任篁也早就料到,以司凤倔强的性子,决定了保护小银花,就决计不会让她身陷险境的。所以也根本没指望他能听话把小银花交出去换取自由。可是现在岛上人心惶惶,几位掌门坚持要揪出天墟堂余孽,这样的情况又能任由他拖延多久呢。   但任篁万万没想到,变故竟发生的如此突然。   浮玉岛弟子在浮玉岛山崖的结界处发现了被地狼抛弃的岛主夫人清榕。那岛主夫人似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竟在地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说禹司凤是天墟堂安插在五大派里的奸细。原本禹司凤不肯配合调查的态度就让几位掌门十分窝火了,听了这话,点睛谷的容谷主更是直接几发阎罗钉,试图用刑让对方吐露只字片语。然禹司凤是个十足的硬骨头,被严刑拷问了几日,都直说自己不是奸细。无奈之下,点睛谷谷主决定启用先人留下的宝物——打妖鞭。   “容谷主说,那打妖鞭是点睛谷祖师爷流传下来的。只要以至纯至刚的纯阳功力开启打妖鞭的神力,三鞭之后,所有妖物都会显形。”若玉回忆起自己站在副宫主身边听见这些内容时司凤惨白的脸色,心中也是沉重不已,“就算司凤不是妖怪,被这打妖鞭打上几鞭,也是生死难测啊。”   跟若玉一道听说了这事儿急急忙忙来找任篁的璇玑也是急的团团转:“我爹爹和昊辰师兄一直不同意我去地牢探望司凤,之前我同篁姐姐你说的,都是昊辰师兄转述的。我想昊辰师兄平时疼我,却没想到他竟然骗我!如果不是今日我偷偷跟着爹爹溜进了地牢,我都不知道他们居然对司凤动用私刑,真是太过分了!”   轰隆——   若玉和璇玑眼睁睁地看着任篁一怒之下将面前的小几劈了个粉碎。   “篁姐姐,你别着急。”见任篁因为盛怒有些走火入魔之势,璇玑赶忙扶住她微颤的身形,安慰道,“这事儿还有转机。我让六师兄跟着爹爹他们先过去了,若情况有异,六师兄肯定会想方设法拖住他们行刑的。我现在和若玉一道赶过去,一定替司凤拦下那打妖鞭。”   说着,璇玑将任篁扶到榻上休息,转身便要离开。   “璇玑。”   “嗯?”   “带好定坤,它能护你周全。”   闻言,璇玑微微一笑:“好。”   任篁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去,竟有种注视着两位少年勇士赴死的慷慨之感。但她可不是那种习惯将命运交托给别人的家伙,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掌控。   任篁瞄了一眼院门口若隐若现的结界,不屑地提了提唇角。   区区结界,也想拦住你爷爷我?再修炼个几万年吧。   她盘膝坐于榻上,摊开掌心,纵横交错的掌纹上泛出金色的灵光。片刻,一颗黑色的药丸浮于掌心。这便是那过期灵药的解药了。   就是不知道这解药还有没有用,要是吃了没用,等我恢复了灵力,头一件事就是去九重天把太上老君那庸医的丹炉给砸了!   任篁服下那枚解药时,脑海里忽然闪回了与司凤和好那日的片段。   ——如果那天中毒的是璇玑,你也会这样舍命相救,对吗?   她忆起司凤站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中的模样。任篁当时没有否认,即便放在如今,她也不会否认。因为这是她会做的选择。而这些,司凤也全都料到了。所以他在说这话时语气十分轻松,不带一丝责备。   药丸服下不久,任篁就感觉到周身的灵流渐有暴增之势,四肢百骸流窜的灵力让她逐渐找回了当年能和罗喉计都在魔域大战三天三夜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将暴走的灵流缓缓化归一处,起身时,她的身体轻盈得可怕,以至她自己都有点不习惯。   虽然不晓得这药效能持续多久,又有什么副作用,但是她眼下只有一件事想做。   阳光倾泻在弯曲的鹅卵石小径上,小路的尽头就是小院的大门。任篁抬手,掌心仅释放一成功力,院门口的结界连带着四周几米的院墙就被轰了个粉碎。   她微垂视线,唇角上提,飞身而去。   ***   广场上对禹司凤的审问进入了僵持的阶段。褚璇玑在赶到时看见昊辰手握打妖鞭就要行刑,怒不可遏地就召出定坤上前阻止。昊辰劝说许久皆是无果,褚磊被璇玑这般无理取闹之举气得吹胡子瞪眼,几大派掌门也因此极为不满。   昊辰知道璇玑是铁了心要阻拦这次的行动,喊来了少阳派的其他师兄弟将璇玑桎梏住。璇玑自小在少阳派长大,对少阳的师兄弟们出手自然是处处留情,可她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师兄昊辰就在她亦步亦趋地缠斗时,点了她的穴道,禁锢了她的灵力。   “将她带下去。”昊辰虽然年纪轻轻,但行事稳妥,已有一派首领之风。褚磊看了,颇为欣慰。   璇玑闹的这一出并没有让几大派掌门萌生退意。他们仍旧坚持要以打妖鞭撬开禹司凤的嘴。昊辰再度将自身功力注入打妖鞭中,此圣器承接了至阳至刚的灵力后周身泛出金色的光芒。昊辰抬手,打妖鞭就听令朝广场中央的禹司凤击去。   “司凤——!!!”   啪——!!!   璇玑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和打妖鞭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一齐爆发。强大的灵流拍击地面席卷起地面的沙尘,迷了在场无数人的双眼。   待到烟尘散去,只见打妖鞭在地面留下的足有一尺深的裂隙,和少女傲然立于浮玉岛海风中的身影。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疼痛的禹司凤睁眼,入眼便是少女飞扬的裙裾。他想喊对方的名字,可因为长久曝晒没有进食一滴水的嘴唇干裂地可怕,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来。   任篁常年傍身的长帛被打妖鞭撕碎,化作一片片碎布飘落在地面上。她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已然被折磨的浑身是血的禹司凤,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任姑娘,你这是何意?!”第一个对她的行为感到不满的,是点睛谷的容谷主。   “我是何意……”任篁缓缓转过头来,双眼酸涩不已,“我倒想问问几位掌门是何意!褚掌门,你曾承诺过,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承诺?!”   被点名的褚磊自知理亏,只能默然转开视线,不予回应。一旁的昊辰却缓缓上前,神情里全是不满:“任姑娘,我们的确承诺过不会伤害无辜之人。可是已有人指认了他的灵宠杀害五派同门,他的衣袖上也的确有杀害牢中妖怪的毒,就连东方夫人都出来指认说他是天墟堂的奸细。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他无辜吗?”   任篁不偏不让对上昊辰的视线,气势上分毫不退:“他不会。”   三个字,铿锵有力。   “任姑娘这么说,就是有意维护这孽徒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离泽宫副宫主摇着扇子激化矛盾,“莫非,姑娘和他,是一伙儿的?”   任篁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拦在昊辰面前,神色坚定:“是又如何?”   “不要……”禹司凤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可声音太轻了,轻到似乎都没有飘进对方的耳朵里。   昊辰被任篁这句话气到,眉头都皱成一团,手中的打妖鞭随着他逐渐捏紧的力道而微微发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同他一伙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任篁斩钉截铁地回答,“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   她可是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妖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跟凡人相比,她早就过腻了这漫长又无聊的一生了,倒还挺好奇死是个什么感觉。   “敬酒不吃吃罚酒!”昊辰气急,灵流再度充斥打妖鞭。   他挥手,打妖鞭周身噼里啪啦地乱响,朝着任篁的方向急速落下。任篁抬手想挡,突觉丹田一空,用以防御的灵力戛然消失。事出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即刻背身将禹司凤护在身下。   啪——!!!   铃——!   “任篁——!!!!”   背对的诸人都看不见,被灌入十成功力打中的任篁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倏尔睁大的双眼,和唇角、鼻腔留出的鲜血。   除了禹司凤。   他看见即便已经伤到无力动弹的任篁,仍是笑着用袖口擦了擦自己不断流淌的鲜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告诉他她没事,让他不要担心。   “篁姐姐。”   第二个发觉不对劲的是褚璇玑。烟尘散去后,她看见半跪着将禹司凤护住的背影不像第一鞭落下时那么从容,后背洁白的衣物慢慢晕染开大片的血渍。褚璇玑一下就慌了。   “今日有我在,绝不让你们伤他分毫!”   会场登时一片寂静。   “大家不要被她吓到了,她强弩之末。”离泽宫副宫主冷笑,“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任篁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随时都可能凋落。渐渐的,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能看着眼前禹司凤面无血色地脸上焦急的神情,和他不断扯动手腕上铁链的挣扎。   “昊辰师侄,继续行刑吧。”   得了褚磊的默许,点睛谷的容谷主催促道。   虽然在这个丫头身上浪费了两鞭,可还有一鞭,定能试探出禹司凤的身份。   璇玑一听还要继续行刑,大声阻止:“不行!不要!!!”   昊辰垂眸看了一眼即使已经失去意识,也要如雕塑般护住禹司凤的任篁,心中凄然片刻,再度往打妖鞭上输送灵力。   禹司凤并不在乎旁的人和事,只着急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眼的任篁。他不断地挣扎,想要伸手去护住她、抱住她,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碰不到面前人。   他记得自己曾问过她,如果那日被狼妖打伤的人是璇玑,任篁是不是也会舍命相救。他也记得当时任篁低头的默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但他宁可眼前的人现在能够告诉他,如果有下一次,她绝不会再救自己了。   “任篁……任篁……”   无论他怎么喊,面前少女安静的睡颜都不给他一丝反应。   打妖鞭高高挥起,又重重落下。   “定坤——”   叮叮当当的又化作了断裂的金属废品。   这一切,置身梦境之中的少女,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定风波03   任篁睁开眼时,一只凤凰长嗥着掠过她的头顶。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被云霭遮掩的没有尽头的甬道,脚下不停。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九重天。身侧匆匆经过的仙侍在见到她时皆是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才离去,刚刚她没回过神,竟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哎哟我的人皇殿下呀,可真要卑职好等。”   任篁没走太久,就看见了南天门外久候多时的司命星君。虽然同为神官,可她的辈分比这个不知几千年前才走马上任的小老头高得多了,所以平日里她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而且,她也不欣赏不来这家伙明明一大把年纪却偏要把自己搞成小年轻的癖好。   “你在等我?”任篁疑惑。   司命星君笑吟吟的迎上来:“是呀,殿下。卑职奉柏麟帝君之命,在此等候人皇阁下的元神归来。”   听了他的话,任篁适才意识到她刚刚感觉的不对劲之处在哪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缟素的打扮,可不就是元神离体了吗!?好家伙,她的元神千万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肉身了,这回竟被那打妖鞭给抽了出来。   任篁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复又看向面前的司命星君:“柏麟怎么知道我的元神会离体?”   面对任篁尖锐的提问,司命丝毫不慌:“是这样的。小的奉帝君命令下凡执行任务,不巧就看见阁下您在浮玉岛为那禹司凤挡下了打妖鞭。看见您元神离体,小的不敢怠慢,立刻就上报了帝君,帝君便让我召集四大神君来替您修复元神。”   这司命在天界多年,又一直是柏麟的狗腿子,自然知道她和柏麟理念不合的事。所以对她说话的语气,三分敬畏,五分圆滑。   “四大神君?”任篁挑眉,玩味地念出这四个字,“还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见提起了眼前这位大人感兴趣的事,司命拱手将任篁引入南天门里,两人一前一后在天界优哉游哉地行进着。   “您说您也真是的,灵力运转阻滞便不该逞强。那打妖鞭是您以天界玄铁石所铸,也算得上半个仙器了。不论人、仙、妖,遇到了皆是要退避三舍的。好在有女娲娘娘送您的银铃保佑,不然真要出大问题了!”   任篁听了,险些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若非司命这番话,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制作打妖鞭这东西。万劫八荒镜、定坤、打妖鞭,还真的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出来混迟早要还”这句话。她忽然觉得这四海八荒,若要论起给自己挖坑的本事,她人皇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又听着司命絮絮叨叨地讲了些往事,任篁就看见了在殿内久等的四大神君——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四人见任篁到来,不约而同地躬身作揖:“人皇殿下。”   “不必多礼。”任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越过他们径直在法阵中央落座:“这么久不见,你们还真是都长变了。一个两个的,还是原来小小一团窝在我身边的样子可爱些。”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免不了要被四大神君教训。可任篁说这话,他们却是不敢质疑分毫。鸿蒙秩序稳定后,他们便被女娲抚养。女娲死后,就由人皇养育他们修炼、化形、位列仙班。如果真论辈分,人皇算是他们半个妈。   “人皇阁下,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青龙见任篁元神离体,不免担忧地蹙眉。   “是啊,就算是当年的魔煞星罗喉计都都需忌惮你几分。”白虎搭腔。   任篁白了一眼这俩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混小子,道:“是我自己行了吧。”   “哈?”众人瞠目。   司命觉察到气氛不大对,赶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几位神君。叙旧的事儿,咱们先搁置一边的,现下最重要的是帮助人皇殿下疗伤,返回肉身。不然延误了时辰,对人皇殿下的肉身是有损伤的。”   此话一出,四大神君再不敢怠慢。他们按照阵法中四象的方位站定,同时运转灵力启动阵法,以四人灵力为任篁疗伤。   有了仙界的帮助,任篁只觉得自己之前被万鬼侵蚀深入骨髓的寒毒、狼妖毒,以及此次被打妖鞭威力震荡的元神逐渐被疗愈。四大神君的灵力分属四象,借由柏麟制造的阵法将其转化为适宜任篁体质的混元灵力,比凡间任何的灵药的疗效都更胜百倍。   她阖眸养神,放心地将自己的元神交予这群“晚辈”。再睁眼时,她只觉得自己之前所受重重伤痛都尽数消失,身体也一反往日的沉重,轻盈无比。   “多谢。”任篁将灵息化归于元神深处,向四大神君轻声道谢。   青龙他们闻言竟是赧了神色,像个被长辈夸奖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起来。   “没,没什么。能够帮到您,也是我们的荣幸。”对于任篁,他们或多或少的带着尊敬和感激。所以能得到来自她的肯定和感谢,自是让这四位德高望重的神君久违地体味了一把心跳加速的滋味。   “不过我们能做的只有帮您治愈元神所负伤痛,您肉身的伤,我们因不能干涉人间事,因此无能为力。待您返回肉身后,仍要注意调养,不可再妄动灵力。”朱雀仔细叮嘱道。   任篁起身,不甚在意地甩了甩自己沾了些许灰尘的衣袖:“放心吧。我活了这么久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倒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出落的跟个老妈子似的,罗里吧嗦的。”   四位神君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对了,司命。”任篁看向一直在一边打酱油的司命,道:“我因为吃了过期的丹药,这次下凡落了个伶俐时有时无的毛病,太上老君那儿可有法子?”   司命摇了摇头:“您这问题我可得找老君问问才有解,一时半会儿还真给不了您答复。”   任篁无语:“你们天界的办事效率可真令人咋舌。罢了,指望你们不如指望我自己。”   见对方无意为难自己,司命又恢复了笑呵呵的表情:“人皇阁下,那卑职这就送你离开吧。元神不宜离开□□太久,如今已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了!?”任篁急的瞪大双眸,“那我的肉身不会被那群傻瓜凡人当成尸体给埋了吧!!”   天界的时间流速与凡界不同。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掐指算算,任篁的元神已经离开肉身快一个月了。   “您别着急,帝君特意嘱咐我让我给您的肉身施了法,确保她看上去只是昏迷的模样。”司命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想必那群凡人此刻还在发愁如何将您唤醒呢。”   任篁脑海里倏尔闪过自己昏迷前司凤担忧的双眼,又听见司命那事不关己慢慢悠悠的语气,一通心头火起:“你不早说!还搁这儿带我重览天界风光!你有病啊!”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的司命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任篁拨开围在自己面前的四大神君,快步朝外走,离开时还不忘叮嘱他们:“青龙,记得帮我跟腾蛇打个招呼,跟他说,我改日再去看他。不然的话,他又要闹一阵了。另外,柏麟那边也帮我道个谢。”   “是。”   “还有羲玄!如果你看到他,跟他说,叫他给我等着,等我把凡间的事处理好了,一定胡来暴打他一顿泄愤!!”   “啊?”   青龙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任篁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也犯不着这么急吧?”白虎亦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四大神君面面相觑地彼此打量一番,最后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谁叫这位姑奶奶他们惹不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XD   其实天界日常也蛮有爱的。 第45章 定风波04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燕雀啁啾,屋里泄了一地晴光。元神归位的任篁躺在床上对着顶上的床帏痴愣发呆了半晌,耳里不断感受到周遭嘈杂地声响,才慢慢有了真实感。   她回来了,回到了浮玉岛。   而灵魂里不再偶发的寒意和痛楚,也在提醒她,她的元神亦曾经返回过天界,并且在四大神君的帮助下降病痛连根拔起,尽数根除。   任篁的脑子里还在不断闪回这段日子的片段,从五大派审问司凤开始,直到她如今醒来。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发现她醒来,特意替她把脉的楚影红。   “谢天谢地,总算是转危为安了。”楚影红是个和蔼的长辈,慈眉善目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与关怀,让任篁心中柔软。   “我睡了多久了?”任篁问。   “你已经昏迷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昊辰、璇玑还有禹小侠他们几乎是轮番照顾你,为你输送灵力,吊着你的一口气。好在你醒了,大家都能安心了。”楚影红拾掇着自己的药箱,嘴里絮絮叨叨的,“我去给你煎副药,你虽然醒了,但还需要好好休养,身上的伤也要慢慢愈合,不然可是会留疤的。”   任篁微微颔首,轻声感谢:“谢谢。”   楚影红走后,任篁又像一个尸体一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见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璇玑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见她偏转过来的视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就这么傻傻地跟任篁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无声对视。   最后,还是任篁绷不住笑意,眯起眼打趣她:“你傻站在那儿做甚?看见我起不来,也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我……”璇玑的唇瓣跟声音一同微微颤动,从不流泪的她眼眶居然难得泛起晶莹来,“篁姐姐……!!”   下一秒,她就整个人扑在了榻边,将额头枕在任篁落在被子外的小臂上。   “你吓死我了。”   五个字,说尽了她这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   那日,璇玑眼见着昊辰的第三鞭要落在任篁身上,身体里那股奇异的能量又一次暴走了。定坤也像是能感应到她的心境似的,从她手中飞出,径直挡下了即将落地的打妖鞭。甚至因为承受不住昊辰更大的灵力和定坤的神力,打妖鞭当场断裂。   “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做了。”任篁伸手轻轻抚了抚璇玑的发髻,“你爹爹是少阳掌门,许多事情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忤逆他的决定,只会让他难堪,搞得你们父女关系不和。”   可璇玑却不甚赞同的摇摇头:“篁姐姐,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的。”她的语气难得的坚定,与往日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形象一点儿也不符,“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一定能成为极好的朋友。你帮我找万劫八荒镜,多次救我,助我恢复六识,我都知道。所以,我是认定了你这个好朋友的。如果还遇上这样的事,即使你拦着我,我也会去救你的。”   璇玑惯来不会在任篁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任篁只当她是天真烂漫,却没想到,对方也把自己所作所为全部记在了心里。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任篁过去总自恃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婆,又是凡人心中的神祗,所以习惯了将大多数情绪藏起来。如今甫一遇上璇玑这么个掏心掏肺的朋友,倒是觉得这世界多了几分明艳的色彩。   楚影红煎好药送来的时候,璇玑还扯着任篁撒娇,不肯离开。结果被楚影红以不可叨扰病患休息为由,连拖带拽地给拱了出去。任篁难得得了清净,心情轻松愉悦,扯了被子合眼又睡了过去。   任篁醒来时,夜幕已深。她不喜欢总是窝在床上,便起身披了件风衣准备去屋外走走。   虽然背上打妖鞭留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并非不能忍受。任篁走出房门,就嗅到了海风独有的湿咸味。她穿过檐廊的暖灯,来到小院中央,抬头就看见了如眉般的新月。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任篁回眸,就对上熟悉的凤眸。   对方看见她裹着一件风衣站在夜风中,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你怎么出来了?夜里这么凉,加重了伤势就不好了。”   闻言,任篁嘴角不自觉上翘:“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只恨这么好的夜色,没有一壶好酒,不然我定和你去房顶上好好借月对酌。”   少年的白衣随着自己的叹息在夜色中划出轻浅的弧度:“喝酒?我看你该喝药了。”   任篁被他的话彻底逗笑,抖着肩膀的时候扯动了后背的伤口,刺激地她的笑容又一瞬变得狰狞,倒吸一口凉气呛了嗓子:“嘶——咳咳咳咳。”   见她这样,司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的后背,轻轻帮她顺气:“都跟你说了小心些。”   “我高兴嘛。”任篁顺过气来,笑吟吟地望着他,“我听璇玑说了,你师父来了,替你证明了清白,你也就不用受那份冤枉气了。”   司凤望着怀中人儿亮晶晶的眼神心跳又不可抑制的漏了一拍,连自己刚刚想说什么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对了,我之前听说你中了点睛谷的阎罗钉,现在可好了?”   司凤轻轻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任篁的视线落在了司凤的锁骨处,虽然隔着衣衫看不见身上的伤势,但她仍能共情到司凤还未愈合的创口,心疼的蹙眉:“很疼吧?”   司凤想说不疼,但看了一眼任篁的表情,他又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话即使说出来,对方也不会相信。他垂眼,淡淡道:“比起阎罗钉的伤,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挡下打妖鞭,更痛。”   禹司凤说这话的时候,低垂的睫羽被月色镀上一层纤尘不染的皎洁。近在咫尺的任篁盯着他俊美的眉宇无语了片刻,倏尔释然地笑出了声。   “都过去了。”任篁说,“现在这样,能看看月亮,聊聊心事,真的挺好的。”   她说着轻轻挣脱了司凤的搀扶,迈着细步朝前走了半米,又回首看向身后身姿俊挺的少年,嫣然一笑:“我之前一直觉得,人这一辈子嘛,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今天醒来后,见了璇玑,见了你,又觉得原来这一切不是这样的。原来有人护着、疼着、念着、想着,有这么美的月色瞧着,有美酒喝着,是那样幸福的体验。”   月色落在少女的裙摆上,静谧无声。   司凤顺着她的指尖仰起头观了眼夜幕中的新月,微微颔首:“是啊。”   即便师父不允,他也会趁夜偷偷跑来探望他的心上人。听见这番话时,心头更是如吮了蜜糖。   他想着,视线逐渐落回了少女瘦削的身影上,神情愈发柔和。   原来,有你在处,月也皎洁,风也甜美。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之后必有糖!=V= 第46章 定风波05   任篁躺在床上休养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这次她有四大神君的帮助,元神无损,主要是养着身体上的皮肉伤。不过她不太敢擅动灵力,如司命所说,女娲送给她的银铃此次为护主被打妖鞭给震碎了。   说起这银铃,也算得上陪伴任篁度过这数万年时光的秘宝了。女娲神殒前,担忧她的安危,替任篁做了三套护身法术,避免她的元神受外界的伤害而消散。这银铃一共三串,两串被任篁戴在足腕上,一串带在手腕上。在凡间时,她素来以法术将银铃隐去,但其作用尚在。所以,之前任篁可以有恃无恐地使用灵力。可如今,任篁手腕上的银铃被打妖鞭震碎,她便不敢再乱来了。   “还是出来晃晃,晒晒太阳舒服些。”任篁眯着眼,望着饭堂外倾泻一地的日光,唇角微扬。   璇玑殷勤地往任篁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道:“篁姐姐,多吃点,多吃点。”   司凤瞥了眼任篁碗里堆起来的青菜,微微蹙眉:“璇玑,你不要把你不喜欢吃的菜往你篁姐姐碗里夹。”   被拆穿心事的璇玑窘迫地缩了缩脑袋,朝司凤吐了吐舌头。   任篁被这二人的互动逗笑,垂着眼笑了半晌。   为了避开午时就餐浩浩荡荡的五大派弟子,他们特意提前到食堂开饭。谁想到还没在饭堂吃一会儿,就看见各派掌门率领大部队来饭堂吃饭。   浮玉岛的饭堂很宽敞,虽然不能全部容纳各派所有的弟子,但几派掌门和首徒还是坐得下的。   司凤老远就望见了自己一身黑衣的师父,急忙起身行礼。任篁是第一次见离泽宫的宫主,想着这好歹是司凤的师父,也准备起身随礼。哪知道那位宫主经过他们面前时,驻足轻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就拂袖离去。倒是那位副宫主,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意,摇着他那把铁扇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   真的是欠揍。任篁闷闷磨牙。   “任姑娘。”褚磊和东方清奇与任篁的关系尚可,在饭堂见到她,特意过来问候了一声,“伤势可大好了?”   任篁也从没想过记仇,笑吟吟的抱拳:“已经无碍了。”   不过这二位还是自恃掌门身份,只略微的寒暄了几句就去吃饭了。点睛谷的容谷主似是对任篁、璇玑他们弄断了自家传家宝打妖鞭极为不满,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璇玑和任篁见状对视一眼,也没准备自讨没趣,无所谓的耸耸肩,便坐下继续吃饭。   任篁本想着这房子里的人一多,谈话声,食物的香气,就会浓郁起来。谁知道,碍于几位掌门在场,所有的弟子都只顾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房里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为什么,突然,这么安静啊。”璇玑附在任篁耳边道。但她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还是足够响亮,引起了几位掌门的注意。   “这叫食不言。褚掌门,你们少阳派的弟子都这么没规矩的吗?”一直冷若冰霜盯着这边的离泽宫宫主率先发难。   褚磊知道这人因为之前大家对司凤用刑极为不满,加之现在情况特殊,少阳实在不宜与离泽宫结怨,便赔笑道:“小女无状,叫宫主见笑了。褚某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璇玑瞪着大眼睛,无辜极了:“爹爹?”   “哼,假惺惺。”离泽宫宫主并不吃这一套,他复看向司凤:“司凤,你是本座首徒,素来言行端庄得体,可不要跟这些人学坏了。”   司凤:……   任篁只觉得这位宫主性子尖锐的很,对他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不过,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优良传统,她决定坐在原地慢慢地吃饭后水果——顺便看看八卦。   “诶,宫主所言差矣。小辈嘛,总要慢慢教的。哪能个个都比得上禹少侠呢?”东方清奇也知理亏,赶忙打圆场。   容谷主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那是,别看咱们离泽宫的禹少侠年纪轻轻的,胸中算计倒是不少。居然能瞒过诸位长老的眼,安插自己的灵兽在天墟堂做卧底。此等心机,实在非常人能有。”   “容谷主!你什么意思!”离泽宫宫主素来疼爱司凤,听了这话,怒拍桌案,“明明是你不分是非用阎罗钉和打妖鞭折磨我徒儿在先,现在倒怪起他来了?”   容谷主毫不畏惧地怼回去:“若不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会冤枉他吗?那打妖鞭会被震碎吗?”   说来说去,容谷主就是气不过自己门派传承多年的宝贝白白被毁。   “哎,容谷主,大家都明白当初你拿打妖鞭出来是一番好意,是想帮我们尽快找出天墟堂所在,也是侧面想帮禹少侠证明清白的。”被夹在几人之间的东方清奇左右为难,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偏偏离泽宫宫主大人看不惯他这副老好人和稀泥的模样,冷言戳穿道:“东方岛主,你也别说他。若不是你被那妖女轻易迷了心智,浮玉岛会有这祸事?我徒儿会被施以鞭刑?你当真以为你也是无辜的吗?”   他把东方清奇怼的哑口无言后,又看向容谷主,冷笑一声:“容谷主,先不说我徒儿从头至尾是清白的,弄断你打妖鞭的明明是少阳派的褚璇玑,与我们离泽宫的弟子有何干系。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连这点事都搞不清吗?”   这话一出,就把矛头直指少阳派了。   而褚磊也确实无法脱责,毕竟当时的确是璇玑的定坤一剑斩断了打妖鞭。   几位掌门吵得热火朝天,任篁却吃瓜吃的兴致缺缺。她望着台上针锋相对的几位掌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兀自起身离开了饭堂。   没走几步,任篁就被司凤给追上了。司凤以为她因为自家师父的态度生气了,柔声解释:“我师父就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因为他对我的态度生气。”任篁知道司凤的担忧,她也直言不讳,“我只是在想,这么久了,好像没有一位掌门因为冤枉你的事来找你道过歉。”   司凤听了这话,微微愣住。   “他们是长辈,哪有长辈跟晚辈道歉的道理?”   任篁听了这话,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色:“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与是不是长辈,是不是掌门无关,与自己的初衷也无关。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难道就因为你是晚辈,所以你就活该被冤枉,活该被用刑吗?可是今日我看容谷主、东方岛主,甚至是褚掌门他们都在刻意的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或者对此事避而不谈。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她的眉头被少年的指尖抚平:“这世间有很多事,从情与理的角度去考虑,就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你所言句句在理,可不符合人类的感情。我们自出生,便对抚养我们、教育我们的长辈有所敬重。这份敬重,是情,所以即使长辈们做错了,我们也可以原谅。”   任篁眯了眯眼,倏尔笑道:“哦,原来我们司凤是个多情之人啊。”   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司凤也不恼。他蜷指轻轻敲了下任篁的额头,道:“不是多情,是重情。”   对师父他们如此,对你也是如此。   “你这是在自夸吗?”任篁歪着脑袋打量他。   司凤望着她满是笑容的脸,回答:“算是吧。”   不仅我是,你也是。   他知道,对任篁,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他们彼此心中都已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又是划水的一章(bu 第47章 定风波06   自从抵达了浮玉岛,任篁就被迫面对了各种各样的麻烦。这段时间里,又是抵御天墟堂,又是帮司凤挡打妖鞭,又是各种养伤的,若非那天听见璇玑和褚磊大吵一架,她都快忘了褚玲珑因为被抽走元神此刻还失去意识的事。   关心玲珑安危的不止有璇玑,还有钟敏言。之前因为自己没有搞清楚事实,害得司凤被几位掌门冤枉,他就一直心怀愧疚。如今看见司凤还愿意帮助他和璇玑一起离开浮玉岛去救玲珑,他感激地朝他鞠了几个躬。   “不过眼下我们不仅找不到不周山,就连璇玑都被师父关起来了。”钟敏言懊恼地叹了口气。   房里烛火噼啪闪动,司凤如雕刻般完美的侧影在墙上一晃:“璇玑的事,我有办法。不周山的事,可以等离开浮玉岛之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把璇玑救出来。”   任篁并不急于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只是安安静静的捧着茶杯当个听众。   这世上不可能有混迹天上地下几万年的人皇不知道的地方。不周山她熟的很,之前共工跟祝融不和,怒触不周。那地方早就成了绝境,几万年除了魔族几乎都没人去过。但千年前魔界与天界开战,罗喉计都失踪,大败,不周山就被天界占领了。   送走钟敏言后,任篁望着司凤关门的背影,才缓缓发放下茶杯:“司凤,你师父是不是不允你和我们走的太近啊。”   他们的确着急去救玲珑,但司凤对此事的热衷程度有些过头了。他虽不是个冰山美人,但骨子里也不是个热情的人。也正是因为司凤的思维缜密,所以他才是这个团队最可靠的主心骨。任篁并不认为他会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就这么着急地要带他们离开浮玉岛。   禹司凤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在她身边坐下:“是。我不想忤逆师父,更不想跟大家分开。我自小在离泽宫长大,在那里实力才是通行证。可我离开那里之后,我才知道有朋友、有知己、还有心爱之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说着,顿了顿,略显迟疑地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任篁:“你身上有伤,若你想要留在浮玉岛继续养伤,也……很好。”   禹司凤的舌头像是被打了个疙瘩,猛地被戳穿秘密的他在任篁的注视下有些不知所措,说话的时候都觉得头晕目眩。他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任篁此时的喜怒,只能大概率猜着她是生气了。   任篁挑眉,肆无忌惮地与之对视,边说边用指节扣了扣桌面:“我气得是这个吗?”   没待禹司凤捋清思绪,任篁便俯身凑近了低垂视线的少年。禹司凤只感觉自己陷进了那一地星光的瞳里,喉咙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太近了。近的仿佛连自己呼吸的那一片空气都被她夺走了。   自从与任篁坦诚了自己的感情后,他就许久没有与她如此靠近过。那时他追,她避,现下她不避了,可自己不知为何又有些想逃了。   “你和璇玑都走了,你觉得我会选择独自留在浮玉岛上?”任篁反问。   禹司凤不答,只静静地望着她。   任篁歪了歪头,眼底倒映的烛火若隐若现:“我是气你被你师父刁难了,也一个字都不肯跟我们说。万一你像之前那样,咬死了什么都不说,还故意不搭理我们,我可真的受不了。那样太痛苦了。”   她这句话简直要了禹司凤的命。明明知道对方只是出于朋友之谊在关心自己,可他总忍不住往别的方向想一想,似乎这样他才能舒适一些。   “更何况,”禹司凤听见任篁忽然软了声音,抬眼便看见她微微噘着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现在灵力不济,一个人根本逃不出浮玉岛,你们要是偷偷离开,不带我,我肯定会被那群老头欺负的。”   突然被岔开的话题跟任篁忽然变卦的神情一样让禹司凤猝不及防。有一瞬,他甚至觉得任篁会不会是一只成精的小狐狸,怎么那么容易就叫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他是修行之人,若任篁真是狐狸成精,自己岂非是一点定力都没有?   “你……”他觉得任篁自醒来,就变了,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变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禹司凤答:“好。”   ***   禹司凤不愧是他们整个团队的灵魂人物,说能救出褚璇玑就真的当着少阳派弟子的面来了个偷梁换栋,把褚璇玑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给带走了。任篁在若玉的保护下,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果真等来了司凤和璇玑。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褚磊和一众少阳弟子。   他们不敢多耽搁,即刻就从浮玉岛上结界最薄弱处逃离了浮玉岛。褚璇玑和钟敏言还好,两个人灵力充沛,都能御剑飞行。任篁就不一样了,她一直谨遵医嘱,不敢妄动灵力,只能让司凤带着她御剑飞行。   一路上,褚磊他们都追得很紧。若不是紫狐“恰好”出现,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这么轻松地摆脱褚磊的追捕。   几人确认已经摆脱了追兵,才找了一间破庙降落,隐藏踪迹。   “哎我说,你已经平安抵达了,干嘛还抱我主人抱那么紧啊!”甫一落地,小银花就不满地指着任篁搂住司凤的手臂抱怨。   她这么一喊,将几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任篁利索地松开自己的“咸猪手”,轻咳两声:“哦,我就是想起四年前,我好像也这么搭过司凤的顺风车,有点走神儿,忘了。”   小银花被这话气得直甩袖子,因为在她耳朵里,这话怎么听都是在跟自己示威。   司凤闻言,亦是垂了视线,掸了掸自己没有一丝灰尘衣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是你啊!”钟敏言见紫狐落落大方地在跟着他们,想到玲珑的元神还在天墟堂的妖怪手中就没什么好脾气。   “我说你们这些人类真是没礼貌,刚刚可是我救了你们诶。你们不心生感激就算了,还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紫狐昂着下巴,不高兴的嘟嘟嘴。   “多谢。”   “多谢。”   璇玑和司凤异口同声地向紫狐道谢。   紫狐很是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知道要知恩图报,那就把灵匙交出来吧。”   啪。   下一秒,紫狐的手掌心就落下一个巴掌印。   “喂,你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啊。”紫狐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揉着自己发疼的掌心,“亏我还在浮玉岛的结界外面转了半天,差点被那个破剑阵割伤我好看的皮毛。”   作为始作俑者的任篁瘪了瘪嘴:“我是叫你来开玩笑的嘛?”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小银花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你们想联手诓骗我家主人,是不是?”   任篁闻言,挠了挠头,为小银花的智商感到担忧。   紫狐好赖是只千年狐妖,被一个小小的蛇妖数落心中顿生不满:“哎!谁跟她是一伙的!我是受她胁迫的!要不是她是人皇,承诺能帮我救那只臭猴子,我才不帮你们呢。”   璇玑听了半天,心中疑惑分毫不减,只好走到任篁身边弱弱地戳了戳她的胳膊:“篁姐姐,你什么时候和紫狐联系上了呀?”   “是亭奴给我的传音海螺,”任篁从善如流地解释,“我一直都有用那个和亭奴联络的。可是,亭奴出了意外,海螺落在了紫狐那儿,我便让她过来帮忙了。”   钟敏言不屑地嗤了一声:“她能帮我们什么忙?再说了,一只妖的话能信?”   紫狐心知自己被人家瞧不起了,心想着不争馒头争口气,赌气道:“你们不是要去不周山吗?我自小在不周山长大,那里我可熟了。不过,没有我和亭奴的帮忙,你们是根本进不了不周山的。”   “为何?”司凤缓步上前。   “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断,地维折,不周山早已不在人界了。久而久之,那里形成了一片魔域,偶然被魔界修罗发现,修罗们借此地修炼,逐渐就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仙魔大战之后,魔族就被驱逐出了不周山,天界将焚如城搬到了那里,还派了天兵看守,所以就凭你们几个凡人想进不周山,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些内容任篁早就知道,不过她是不可能亲自告诉璇玑她们的,此刻便借紫狐之口,告知他们其中缘由。她自己无所事事,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左手戳右手玩儿。   璇玑一听,急了:“那你告诉我们,不周山怎么去呀!”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可是要找到不周山的位置,必须得找到亭奴才行。”紫狐说着,也蹙起了眉头。   钟敏言:“你耍我们?亭奴那天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   “前几天我本想安置好亭奴后,来浮玉岛打听灵匙的下落的。谁知半路我去打水,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劫走了。我只在地上看见了打斗的痕迹,和他遗失的传音海螺。”   司凤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神色轻松的任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证明紫狐所言属实。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我们帮你救亭奴。”司凤开口,“以你自己的本事,恐怕也找不到不周山的下落吧。”   被禹司凤拆穿,紫狐也不忘死鸭子嘴硬:“那又怎么样!你们与我合作,有我这么一个帮手,也不是坏处嘛!更何况,是人皇叫我来的,说愿意跟我合作的。”   此话一出,矛头直指坐在一边装空气的任篁。   “喂,你可是人皇诶,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紫狐叉着腰质问。   任篁无辜的眨眨眼:“我当然不会说话不算话啰。可是你看我现在,没有灵力,就算我想跟你合作,可你需要吗?”   紫狐:你要不是人皇我真的杀了你,你信不信。   她说完,丝毫不在意紫狐此时一脸愠怒的表情,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司凤:“你们可别看我。我现在柔弱不能自理,全听你们安排。”   司凤知道她在插科打诨,也没往心里去。可钟敏言就不同了,他一点都不愿意和妖合作。但其他几个人都觉得必须要救亭奴,跟紫狐这种大妖怪合作,就是多了一个得力的打手,并不是坏事。少数服从多数,无奈之下,钟敏言只能暂且松口。   他们商定之后,稍事休整,便出发寻找亭奴。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我柔弱不能自理。   紫狐:一种植物。   ============================================= 第48章 诉衷情01   几人猜测亭奴大概率是落入了天墟堂的手中,便不敢耽搁,靠着紫狐那不靠谱的嗅觉,一连赶了几天的路。璇玑他们还好说,都是修道之人,又有灵力傍身,区区几日不眠不休,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任篁就不同了,她不敢善用灵力,又没有时间调息,没日没夜的赶路差点没把她累死。好在司凤体恤,知道再这么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决定先原地修整一夜。   任篁如蒙大赦,在司凤的放水中拣了个便宜任务,完成后就靠着河边的石头睡着了。等她被食物的香气诱惑着醒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身上也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外衫,身边坐着正打坐调息的司凤,不远处就是生起的火堆,丝毫感觉不到夜里的寒意。   “行了,你就别黏糊糊地盯着你的小郎君看了。肉麻死了。”   若不是紫狐开口,任篁根本没注意到,紫狐正一个人坐在另一侧不远处的湖边玩弄手中孤零零的花草,看起来格外冷清。   “什么我的小郎君,你别胡说八道。”任篁脸上一红,狡辩道。   紫狐一脸我早就看破了你们奸情的表情,道:“我胡说八道?你这一路黏他黏得有多紧,你自己心里没数啊。”见任篁难得的不呛声,紫狐又故作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夸张地感慨,“哎,想不到我们向来独来独往的人皇阁下,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喂,想死是不是。”任篁音色骤冷,随手捡了身边的一颗石头,阴恻恻地威胁道。   紫狐倒是真的畏惧她的身份,怕她真的会动手,还怂着朝旁边缩了缩身子。但看到石子没有如预想中地砸过来,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可提醒你哦,如果真的喜欢,就放心大胆地去追。不要等到像我这样,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任篁知道紫狐说的是她和无支祁的事,便放下了手里的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就这么喜欢无支祁吗?喜欢到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提到无支祁,紫狐的眼里就不断闪动着各种不同的情绪:“我是一定要救出无支祁的。之前我就没能劝服他,让他不要去打仗,现在他被天界用四方定海铁索困在了焚如城里,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救他出来。”   “即便是牺牲你的性命?”   紫狐没有吱声,算是默认。   二人之间安静了良久,紫狐才打破沉寂。她揉着独自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哎,我都决定了和你们合作,实在是没有道理孤立你们,我决定要和你们同吃同住了!”说着,大摇大摆地朝璇玑他们走去,然后在篝火边坐下,和璇玑他们聊起了天。   任篁摩挲着手里攥着的衣角,坐在原地发起愣来。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司凤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盯着她看。   “你看着我作什么?”   “没事,本来想问问你肚子饿不饿,见你想事情想的出神,就没叫你。”   任篁接过话茬,就开始满嘴跑火车:“哎呀,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饿了。”   听见任篁话的璇玑立刻就转过脑袋,将自己手里的玉米递给任篁:“篁姐姐,饿了吗?吃根玉米吧!”   任篁刚想接,就被一个考得外焦里嫩的红薯挡住了视线:“我特意为你烤的,饿了就吃点,比玉米饱腹感强些。”   任篁看向烤红薯的主人——禹司凤脸上坚定的神色,乖巧地缩回了自己试图接璇玑玉米的手,转而将红薯捧在手里,讪笑着向璇玑道歉:“我就吃红薯吧。玉米你就自己吃吧,璇玑。”   眼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璇玑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跟自己争宠的禹司凤,扭过头不搭理他们了。   “我说,你跟璇玑争什么嘛。”任篁一边剥红薯皮,一边叹气。   禹司凤不着痕迹地编瞎话:“你不是柔弱不能自理吗?我只是在照顾你而已。”   我信你个鬼。任篁腹诽。   “我和你偷偷从浮玉岛上逃出来,你师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发布通缉令,满仙门地通缉我啊?”任篁的掌心被红薯捂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凤谈天。   司凤想了想,回答:“那也是通缉我们俩。毕竟是我拐带了你出逃,我是主犯。”   任篁对着手里的红薯挤眉弄眼:“那可不一定。你师父那么疼你,铁定认为是我怂恿你跟我私奔的。哎,这么说起来,我倒还真有种拐骗良家妇女私奔的负心汉的感觉。”   说着,红薯被她掰成两半。她将一半红薯递到司凤面前,红薯在清冷的夜里热腾腾地冒着蒸汽。   “那你就拿红薯对我这个‘良家少女’负责吗?果真是个负心汉。”司凤接过面前的红薯,揶揄道。   任篁:我有一句滚不知当讲不当讲。   ***   一行人又寻了几日,发现亭奴的气息似是被人刻意隐藏了起来。若再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找下去,只怕等不急不周山结界开启之日了。司凤想起柳意欢的天眼可以探寻天上人间的事物,便提出一起去找柳意欢帮忙。   在紫狐的帮助下,他们顺利找到了藏匿市井之中的柳意欢,柳意欢也坦言愿意帮忙。不过他的天眼因为几日前开启过,为保阳寿不损,就不能用天眼寻人。他说自己有其他办法,要司凤他们静待几日,等候消息。   柳意欢也是个靠谱的,没过两天就带来了亭奴的消息。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前往救援亭奴。但考虑到任篁近期不宜动用灵力,司凤就让任篁呆在客栈里等他们的消息。任篁并非喜欢争强斗狠的人,知道自己去了也是拖后腿,就听话地乖乖在房里等着。哪知道她没等来亭奴的消息,就在司凤他们离开没多久,感应到百里之内有一股巨大力量爆发。   是万劫八荒镜。她之前接触过万劫八荒镜的碎片,所以十分熟悉这个灵力。并且这次的力量远超过去的数倍不止,应该是万劫八荒镜集齐了碎片,破镜重圆了。   且不说万劫八荒镜是天界的宝贝,如此骚动定会惹来多方的注意,万劫八荒镜要复原必须要璇玑身上的碎片,所以那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任篁担忧璇玑他们的安危,不敢犹豫,飞身朝骚动的源头赶去。   “亭奴!”   任篁是在一个密室里发现万劫八荒镜的,与之相对的,还有被万劫八荒镜夺走神识的璇玑、司凤和紫狐三人。唯有亭奴,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恐怕是有人借用亭奴的心头血作了这个阵法,故意引璇玑他们上钩,恢复万劫八荒镜的。   亭奴听了呼唤,艰难地坐起身来,由着任篁为他输送了些灵力才能勉强发出些声音:“他们的元神被吸入了镜中,产生了心魔,须得尽快救他们出来。”   任篁拍了拍亭奴的背,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起身与半空中的万劫八荒镜对峙。她双手捏诀朝万劫八荒镜的结界攻去,强大的术法结界并非她此刻蚍蜉之力可以撼动的。   “破镜子!你忘了谁是你的主人了吗!”   可万劫八荒镜却不为所动,依旧桎梏着三人的元神。   被困在结界中的璇玑神色不对,似是入了魔障,浑身的灵力忽然开始暴走,定坤剑感应到主人所生杀念,自璇玑体内缓缓浮现。   “糟了。”亭奴嘴角的血迹未干,神色焦急。   “为什么——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万劫八荒镜的灵光随着璇玑的呓语不断闪烁,连带着璇玑身侧的司凤和紫狐都受到了这两股强大灵力的夹击而呕出血来。   “我要把这不公平的天,杀个干净!!!!”   任篁被万劫八荒镜和璇玑联合抵抗的力量反弹,不仅如此,璇玑身上还召唤了独属于天界的战甲,力量更胜从前,导致她险些爆体而亡。   “天界的战甲?!亭奴,这是怎么回事?!”任篁惊讶地望着早已失去神志的璇玑,一时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亭奴还来不及解答,就听见柳意欢带着小银花他们赶了过来。柳意欢看见浮在半空中浑身散发着炫目神光的璇玑亦是呆在当场:“是真的……璇玑她真的是……”   若玉:“真的是什么?”   钟敏言:“就是啊!璇玑她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柳意欢被逼问地无法,只能甩袖破罐子破摔:“璇玑她是战神转世嘛!”   “她就是千年前灭了修罗一族的战神?”若玉难以置信道。   任篁抬眼望着璇玑身着盔甲的飒爽英姿,半晌无言。   她寻寻觅觅了那么久的战神,此时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她一时竟分不清悲喜。她想起自己下凡前还说要为罗喉计都的事找战神讨个说法,脑子里又胡乱地浮现出与璇玑一路走来的各种场景,这才感觉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也对,如果不是能够与魔煞星之力匹敌的战神的话,怎么可能召唤的了定坤?如果不是天界之人的转世,又怎么会与万劫八荒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妙了。此刻璇玑体内的战神之力已经开始觉醒了。战神的杀气已经在吸食司凤他们的灵气,再不唤醒他们,他们会有生命之危的!”   亭奴一句话点醒了还沉浸在往事中的任篁。任篁视线落在已经因为灵力损耗过度而脸色苍白的司凤脸上,心登时被揪住。   司凤!!   作者有话要说:   万劫八荒镜副本~ 第49章 诉衷情02   感觉到战神觉醒的,除了在场的任篁他们,还有天界的司命和腾蛇。他们分别看守着战神的命柱和战神的战甲,战神力量稍有异动,他们就能立刻察觉。尤其是司命,这次战神的觉醒他几乎是拼了老命想要阻止。   “这是什么?”   看见自天界传来的灵光在璇玑身上覆上一层结界,钟敏言问道。   亭奴解释道:“是天界的力量。天界也想阻止战神觉醒。”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亭奴还来不及说,就被璇玑霸道的灵力给扼住了喉咙:“阻我者,死!”   钟敏言他们不过凡人之体,自然敌不过天界的战神之力。亭奴虽曾经是天界医官,可毕竟法力有限,如今被贬下凡,又受了伤,根本挡不住璇玑此刻的灵力。几人皆是被战神不断地夺走身上的灵力,根本无法动弹。   在这样强烈的威压下,能够平安护住自己的,只有任篁一个。璇玑大概是能感觉到任篁同为神祗的力量,并没有朝她施压。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任篁抬眼看了一眼那罪魁祸首——万劫八荒镜,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的风将她本就瘦削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托起,翻飞的衣袂下,缠绕在足腕上的铃铛在灵流的撞击中发出阵阵脆响。   “结界——”   密室中陡然起了风,吹乱了少女的长发。   “破!”   神威乍起,那万劫八荒镜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镜面闪过耀眼的光,开启了封闭已久的结界,少女的元神趁机钻入镜中。   跟外界的天翻地覆不同,万劫八荒镜的镜中安静地可怕。空旷的空间中,只有半空中浮动流转的镜子碎片静静的指示着来路。   “我不但要杀了他们,我还要将这里全都烧光。”   镜子的世界太过安静,所以任篁很快就寻声找到了站在前世回忆前的司凤。她想喊他,却也被司凤前世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第一世,璇玑是舞女,司凤是琴师。司凤为了保护璇玑,顶罪被杀。   第二世,璇玑是女帝,司凤是信王。信王辅佐女帝登基,女帝却因忌惮信王拥兵自重而喂他喝下毒酒。   第三世,璇玑是巫女,司凤是神医。神医为了帮助眼盲的巫女,将自己的双眼挖给了她,可却得不到巫女的一个眼神。   第四世,璇玑与司凤同为杀手。在杀手组织的选拔中,璇玑毫不留情地将把刀背留给自己的司凤一剑穿心。   第五世,璇玑是魔女,司凤是除妖师。除妖师用尽自己的必升修为,势要化解魔女的一身戾气,最终身死魂消,不过换得魔女无情转身。   第六世,璇玑是锦衣卫,司凤是画师。锦衣卫为得藏宝图的位置,对相识多年的画师严刑逼供。   第七世,璇玑是小师妹,司凤是师兄。师兄妹因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仅用五成功力的师兄被师妹斩于剑下。   第八世,璇玑是皇女,司凤是侍卫。在一次朝廷叛乱中,侍卫为了保护皇女被叛军杀死。   第九世,璇玑是刺客,司凤是一派掌门。刺客隐藏身份与掌门相知相交为挚友,可最终要杀掌门,结束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掌门不愿此刻毒发身死,便以自己的性命交换了她的生。   ……   任篁不知道司凤看完了这些是什么表情,但她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酸涩地发疼。明明只要迈出一小步就能走到他的身边去,可此刻双腿却像是注了千斤重的铅,动都动不了。   九生九世,司凤都将他毕生的温柔给了璇玑,只为渡去璇玑一身戾气。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和感情才能让他这样死心塌地地将生命交付给对方?   这是璇玑与司凤的第十世。任篁想,如果她没有出现,本来仍应该是司凤和璇玑两个人的情缘。是她抢走了本该属于璇玑的……司凤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一阵地钝痛。   原来之前司凤对我种种的好,本来都应该是属于璇玑的。是我偷走了璇玑该有的人生。我,才是那个局外人。   啪嗒。   眼泪不听话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沾湿了她的衣裳。   任篁的情绪第一次这样崩溃,和之前听闻罗喉计都身死的消息不同,这次的她,更多的是一种丛生的无力感和悲伤感。   沉浸在悲痛中的她,根本没有感应到万劫八荒镜境内世界巨大的震颤。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万劫八荒镜给弹了出来。而万劫八荒镜也再度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片。   “司凤!”   小银花趔趄着奔向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司凤。   任篁望着瘫倒在不远处的司凤,只觉得双腿酸软,跌坐在了地上。   璇玑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妆扮,在地上昏了过去。如果不是密室内一地狼藉,再来的人似乎真的要认为刚刚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经历此劫,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包括任篁。   ***   从密室中回来后,任篁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美名其曰是调养,其实是在逃避。虽然司凤并没有这么快醒来,可任篁就是不敢面对他和璇玑。钟敏言他们更多的是关心璇玑的伤势,柳意欢和小银花也一直都在照顾司凤,只有亭奴来探望过任篁。   “还好,你的伤都只是皮外伤。”亭奴收起诊脉的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任篁点破。   亭奴叹了口气,道:“那日你的元神也进入了万劫八荒镜中,出来之后便成了这副一蹶不振的模样,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昔日总是神采奕奕的人皇变成了这幅德行。”   任篁抬眼瞥见窗外明媚的日光,想起那日在镜中看到的一切,便又是胸口剧痛,喘不上气来:“亭奴,你知道吗?我流泪了。”   闻言,亭奴不可抑制的一怔。   天界自古以来便是冷冰冰的,所以天界的神仙都是不会落泪的。人皇虽是凡间的守护者,不信仰天界的信条,但依然不能免俗。因为仙人都是阅历过无数生死磨难,方能得道的。所以,仙人落泪,除非是悲悯世人,否则几乎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我看见了司凤的九世历劫,九生九世,都为了璇玑而死。”   任篁说的缓慢又沉静,看上去好像对这一切都不在乎的模样。可亭奴猜得到,她在说这话时,心中的暗潮汹涌。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很痛苦。”任篁说,“我以前一直把司凤对我的爱意当做枷锁,当做负担,可是当我知道他的这份温柔本该是属于别人的时候,我又觉得心像是被一瓣一瓣剥开了似的疼。”   亭奴看着任篁伸手捂住胸口,轻轻的捶打了两下,轻轻蹙起了眉头。   “我明明应该高兴的,司凤和璇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若是能在一起,一定是极好的结局。”任篁说着,话音一颤,“可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幻想他们在一起的场景和画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好难过啊……”   亭奴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任篁斟了一杯热茶:“我上次听说一位仙人哭泣,还是织女和牛郎分开时。织女在凡间认识了牛郎,与他结为连理。可天规森严,不容侵犯,天兵天将强迫牛郎和织女分开,织女便成天坐在银河畔以泪洗面。”   任篁不明其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但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人皇阁下,你有没有想过,你每每幻想璇玑和司凤的未来就会心痛难过,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与旁人分享司凤的爱呢。”亭奴有条理地分析着,“你之所以将司凤的爱意当做枷锁,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是神仙,身上肩负着重责大任,与司凤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是你们就是相遇了,就是投契了,正如牛郎与织女一般。你又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可是……”任篁感觉自己的三观被亭奴的话反复冲击,一时间都组织不好自己的语言。   亭奴温柔地拍了拍她发凉的手背,宽慰道:“感情这种东西,是最经不起理智推敲的。相爱是一种本能,而不是一种计划和盘算。人皇殿下活了这么久,也知道人这一生须臾一瞬,如果现在不好好把握,等到失去了,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他的劝解点到即止,留下任篁自己坐在屋里静静的思索,悄然退了出去。   我,真的喜欢司凤吗?   任篁握着被万劫八荒镜和天眼的威力震碎的银铃,有些发愣。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不伤害任篁不仅仅是因为感应到任篁是神,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本身对任篁不排斥。   镜中修罗场,强迫女鹅面对现实。 第50章 诉衷情03   任篁一直以为神仙是不会做梦的。至少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做过几次梦。可当她从梦中猝然惊醒,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时,才倏尔感觉到原来并非她不会做梦,而是这么久以来,她对生命中的事物确实没有什么牵挂。   她低头便看见了被堆在桌子一角的情人咒面具的碎片和断掉的护身铃铛,有些晃神。   说出来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鼎鼎大名的人皇,居然会在梦里看见从未想象过的场景——沧海桑田,唯有昆仑山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禁锢着流逝的光阴。那大抵是她还未出生的岁月,不周山被撞断的瞬间,天空厚积的浓云被捅了个窟窿,四维颠覆,洪灾泛滥,天火不熄。无数的生灵丧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唯有深处三界之外的昆仑山,依旧生机盎然。   不久,她看见一个女人沿着昆仑山道踽踽而行,身后还跟着一群面黄肌瘦的人类。   “女娲氏,求见上神烛照,上神幽萤。”   是年轻时的女娲。任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娲,比万年前自己所见时,更加灵力充盈,也更精神奕奕些。   可女娲在昆仑山门前双膝跪地叩拜许久,都不见人响应。   “请上神赐予五彩石,救苍生于水火。”   她身后的人们不知自己所信仰的神祗在祈求着谁的垂怜,可为了消弭这一场灾祸,他们也虔诚地跟在女娲身后跪下。   昆仑山飞扬着轻盈的小雪。雪霁初晴,还能看见山谷那头泛着七彩极光的天幕。但即便如此,对于普通凡人来说,昆仑山仍是极寒之地,长时间在风雪中跪着,肉骨凡胎根本支持不住。终于,第一个人倒下了。没有多久,第二个,第三个……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唯有女娲,坚定不移地跪在远处。   “嘻,”所有的岑寂在飘雪消散的那刻被打破,少女俏皮的声线空灵又响亮,浑身散发的强力神光刺得任篁根本睁不开眼,“你这家伙好生奇怪。明明眼前的事都顾不过来了,却还守死理非要求五彩石。”   任篁看见那人泰然自若地受了女娲的跪拜,不悦的蹙眉。   “我听烛照说,人类是这九州大地上最弱小的种族,真搞不明白,你弄出这样一帮没用的家伙有什么用。”根据少女的言辞,任篁猜测此人应是上古神祗之一的幽萤。   混沌之初,盘古开天辟地。盘古开天身殒之后,其身躯分化做六合八荒。其中,盘古双眼化作的太阳与太阴又分别与阴阳两气相结合,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由此诞生。   不过任篁也不敢肯定,毕竟她诞生时,女娲都已是垂暮之年,就连当年一身丰功伟绩的伏羲大神也神殒了,更不可能见过比他们还要早的上古神祗了。   “虽然他们弱小,但却并非一无是处。若有机会,我定当带您了解人类。”女娲不卑不亢地答道,目光灼灼,“当年我和伏羲曾与烛照有过约定,我们以昆仑为界,你们不再涉足三界,而我们亦不能以尘世之事叨扰。可如今,共工怒触不周山,致使天柱崩塌,伏羲为了维持天、魔二界的平衡已是拼尽全力,根本无暇管理凡界之事。故而我只能亲自前来,向你们借用五彩石,将天上的窟窿补上,方能帮助凡界千千万万的生灵化解此难。”   少女闻言,咯咯一笑:“五彩石可是当年盘古留下来的宝物,一直被烛照严加看管着,我也帮不了你们,请回吧。”   女娲听得出少女并非真的无能为力,起身与之谈判:“幽萤殿下,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这昆仑山外的世界是怎样的嘛?”女娲知道这话说到了少女心坎儿里,便趁热打铁,“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我愿意亲自做你的向导,带你四处看看这山河风光。”   突然刮起的山峰吹落了山门前簌簌落下的雪花,迷了任篁的双眼,也将少女兴奋的声音吹到了遥远的地方。等任篁再回过神,昔日天崩地裂的场景不再,只有凡间鸟鸣啁啾,花团锦簇的风景。   任篁朝前走了十几步,就在掩映的桃林深处听见了少女的呼喊声。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与少女相对的少年脸上露出十分无辜的表情:“我应该认识你吗,姑娘?”   她本是循着幽萤的声音来到此处的,却在看到少年面容的一瞬,愣在了当场。   司……凤?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我是幽萤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等你醒来,你就辞去大祭司的职务,跟我一起守护凡间结界的吗?”   许是被幽萤缠的烦了,少年不耐地说:“什么大祭司,我根本听不明白。姑娘,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家中还有妻儿需要养活,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说罢,挑起地上的柴火,试图绕开神色凄然的少女。下一秒,却被对方抓住了袖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话颇有言辞警告的意味。   不知为何,任篁却觉得“司凤”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心头一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回答她的,是从她手中冷漠抽走的袖口,和一句轻描淡写的“有病”。   任篁看见那位上古神祗低着头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站了半晌,才慢慢跟在了少年的身后。她跟着少年一路回到了家中,在院外看见了抱着婴孩出来迎接他的妻子。少年逗弄了一下自己的孩子,有说有笑地卸下了生活的重担,跟着妻子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进屋去了。   木屋的房门重重合上,彻底将幽萤和任篁划在了他的人生之外。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任篁听见幽萤站在门外轻声呓语着,语气悲戚又绝望,“原来,这就是‘活着’的代价。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他永远在昆仑山陪着我。”   任篁感觉到一股强有力的灵力拔地而起,将幽萤轻盈地托起,朝着九重天飞去。而自地面扬起的飞沙糊地她双眼生疼,待到风沙停止,眼前便是一片混沌的空间。   幽萤不见了,那个与司凤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不见了,女娲也不见了。   “忘了吧。把这一切都忘了。”   一个古老又沧桑的声音在空间里不断回荡。   “你是谁?”她问。   可那人的声音更像是一个遥远的回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忘了好,忘了好啊……”   任篁想不明白,她忘了?忘了什么呢?   眼前的烛火噗呲一声小小的炸开,适才将任篁的神智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作为活了万年的神,居然被一个梦给魇住了。想到此处,任篁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但是她心中清楚,在梦里,当她和幽萤一起看见那个与司凤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拥着别的女人,和其他人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时候,心里那份酸楚和痛苦,却是做不得假的。   她想起白天亭奴对她说的话——她对司凤的喜爱是不能与旁人分享的。又忆起之前柳意欢开导璇玑说的话,心思不免如廊下风中摇摆的风铃一样乱撞。   我——喜欢司凤?   活了几万年的任篁可从没有过这种念头。她可以理所当然的怜爱苍生,却还是第一次尝试去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最特殊的角落。所以,她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爱慕司凤。她知道司凤对于感情的郑重,因此,也不敢在确定心意之前贸然去找他。   可这种事,目前也没有人能教她啊。   想到这儿,任篁不免有些头痛。她不想再这样不清不楚的拖下去了,必须尽早了结清楚。因为只要一想起万劫八荒镜里那些场景,她胸口就跟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堵得慌。   胡思乱想间,任篁的余光瞥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落灰的情人咒面具的碎片。之前在浮玉岛上因为种心灯的事她和司凤吵过一架,之后璇玑来探望她时为她带来了一块碎片。当时因为一些事,她无暇多管,就将这个碎片收了起来。若不是此时看到,任篁都快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是啊。还有这一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难过了闺女,万劫八荒镜那破玩意儿照不出你跟小凤凰的纠葛。=-=   任篁:种个心灯玩一玩。   ……啊这,居然忘了设定存稿更新时间orz,假期比较忙,大家久等。 第51章 诉衷情04   禹司凤是在第三日清晨醒来的。他醒来时,璇玑还因为万劫八荒镜的余威陷入沉睡。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找任篁,也没有去探望璇玑,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跟柳意欢打了招呼就外出散散步去了。   虽然柳意欢对于他的态度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问什么。禹司凤也没有向对方多透露什么,自在万劫八荒镜中看见自己和璇玑九生九世的过往,他的内心就极其复杂。   尽管他每生每世都为了璇玑而死,但他却觉得每一世的自己对于璇玑的感情都是远超过“爱情”这个词所能表达的。禹司凤显然不可能记得自己的前世过往,但或许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他觉得自己对璇玑所抱有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单纯。   所以,在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觉之前,他不能贸然去见那两个会动摇自己思想的人。   繁华的城镇护城河引流的分支切割成了好几块,这个城市仿若浸在水中,湿润的风吹得司凤颊上有些黏腻感。   不知不觉,禹司凤已经漫步到了杨柳低垂的河畔。日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如同一条盘踞在世人眼前的巨龙,安稳的酣睡。依湖而建的酒家丝竹管乐声声不绝,河面上画舫琳琅,船桨推开的波纹静默地敲碎着午后的祥和。   “司凤?”   少女踏在木栈上的脚步声响亮而急促。禹司凤回眸,迎面对上少女亮晶晶的双瞳。   一瞬间,他像是中了什么术法一般被定在当场。   “你?”禹司凤翕动唇瓣,干巴巴地吐出这一个字。   日头正好,少女明黄色的裙角随着她的驻足在视线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回远处,恰好挡住少女白皙的足腕。   任篁:“我听柳大哥说你醒来就一声不吭的出门了,便出来寻你。”   接收到对方比往日更为炙热的目光,禹司凤呼吸都有些不稳当。   “你身子都没事了?那万劫八荒镜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你感到神识不稳,或是其他任何不适都要说出来啊。”   “我无碍。”禹司凤将攥紧的拳头朝袖子里藏了藏,下意识地回避与任篁对视。   任篁倒是没有觉察到面前人的局促,思忖片刻,便如同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司凤,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   任篁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嗯。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这件事对我而言非常的重要。但是在请你帮忙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你的心意。”   禹司凤被她问得有些糊涂,微微蹙起眉心。   “我知道,司凤你在万劫八荒镜里看见了自己与璇玑九生九世的纠葛。”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禹司凤此时表面所有的伪装。可任篁却并不在意这些,她认真地望向面前的少年,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那天,我看见了万劫八荒镜引发的异相,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你和璇玑的元神都被镜子吸走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跟了进去,便看见了所有的一切。在镜子里,我看见了,你九生九世,都是为璇玑而死。”   禹司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钳住了。   “这几日,你一直都没有醒来,我也不敢确认你之前的心意有否动摇。”任篁说到这里,自嘲地提了提嘴角,“所以今天,我想来问问你。”   砰砰。禹司凤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司凤,你还喜欢我吗?”   水面上的鸥鹭破开平静的水面,展翅朝更远的地方飞去,在穹顶留下一道清浅的掠影,转瞬即逝。   待到湖面的波纹逐渐消失,立于日光下的少年才不置可否地开口:“喜欢,或者不喜欢,还重要吗?你又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答案呢?”   任篁第一次开始厌烦头顶的骄阳和潋滟的水光,她觉得自己本来十分坚定的心意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得头破血流。在来之前,她预设过司凤对自己说,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但想象中的场景远没有现实来的讽刺。   是啊,与璇玑的九生九世相比,自己这样若即若离的漂浮在他身边,又算得上什么呢。   有那么一秒,任篁生出了沮丧的退意。可她仍旧定在原地不动,强迫自己仰起头笑着与司凤对视:“那天在万劫八荒镜里目睹了你守护璇玑九生九世,我第一次感觉到,在你的生命里,我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九个轮回,我拿什么跟她比?甚至此刻我拥有的感情,本来都应该是属于璇玑的。”   她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具,将她的心一瓣一瓣的剖开,血淋淋的:“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就不会因为我中了情人咒,就不会承受这么多痛苦。也许这个时候,你应该很开心、快乐的和璇玑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地,为了我浑身是伤,受尽折磨。”   禹司凤站在原地,静默地抿着唇。他说不清与自己对视的那双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但少女眼角沾染的殷红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接她落下的珍珠。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将你还给璇玑了。”   闻言,司凤快要伸出的手轻不可察地一滞,再度收回身侧。   顿了片刻,任篁才继续补充:“但是,我不想这样。”   她看着司凤,微微眯起的双眼再度蒙上湿润:“我不想把你还给璇玑。”任篁摊开手心,晶莹剔透的心灯在阳光下热烈地绽放,“我不知道我对你的这种在意是不是喜欢,所以我想用心灯来确认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任篁哽咽了一下,故作坚强的耸了耸肩,“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现在就可以拒绝我。我保证,之后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再骚扰你。”   禹司凤的嗓子干哑的可怕。他好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只有因为看见少女掌心的心灯而不断鼓噪的胸口证明着他仍脚踏实地地站在此处,证明着这一切都不是梦。   不知道为什么,禹司凤觉得梗在心头的疙瘩就这么悄然解开了。   他伸手,在任篁诧异的目光中接过了她手里的心灯。   “我的确因为前世的回忆而纠结烦恼过,”司凤的双瞳平静地像水,却又闪着奇异的光,“可刚刚我转身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什么九生九世的羁绊,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我是禹司凤,也只是禹司凤。”   所以,我从始至终,也只会倾心于你一人。   心灯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灵光,丝毫不惧于时间的流逝。   “心灯,没有熄灭……”任篁愣愣地望着司凤手中的心灯,大脑居然空白了那么一瞬。   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就像是荒芜的田埂上,开出的第一朵花。   禹司凤等待这一刻,等了太久了。他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对方的回应,甚至已经做好了将自己这份卑微的感情永远埋藏的准备。   可是,任篁朝他迈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之前朝她走的九十九步,都值得了。   任篁还没回过神,就被司凤一把带进了他的怀中。与司凤近在咫尺的接触,让她被司凤清淡的体香包围,安心又温暖。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她伸手,拥住了司凤的腰。   还好,还好她和司凤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诉衷情05   自从任篁和司凤坦明心意后,两个人之间甜甜蜜蜜的气场几乎要把同行的其他人腻死,所以他们是宁可去照顾还没有醒来的璇玑和紫狐,也是绝对不和这对臭情侣待在一块儿的。尤其是柳意欢这个留守的孤寡老人,更是被刺激到终日不见踪影。   好在璇玑没过两日就清醒了,任篁担心璇玑,第一时间就和司凤一同去探望她。   亭奴将搭在璇玑腕上的手收回,说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长舒一口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刚刚醒来的璇玑看上去精神不错,四下张望了一圈,看见大家都在,才舒心地展露笑颜:“太好了,你们都在。”   “我们当然都在啦。”钟敏言答,还贴心的替璇玑拧干了一条毛巾,“来,擦擦汗。”   璇玑的指尖刚触及冒着水汽的毛巾就敏感的缩回,难以置信地问:“热,热的?”   见璇玑不但平安醒来,还恢复了六识,钟敏言愈发高兴:“太好了璇玑,你的六识恢复了。你要是觉得烫,我去给你换一条。”   得了大家肯定的眼神,璇玑方才不确定的神色顷刻消散,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提,迅速接过钟敏言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和手背:“不烫,我觉得很温暖,很舒服。”说着,她的眼神乱飘,敏锐地扫到了正牵着手的任篁和司凤。   觉察到璇玑视线的任篁瞄一眼璇玑,又看一眼身边泰然自若的禹司凤,不自觉地朝前迈出小半步挡住两人的对视:“瞎看什么呢你。”   任篁不用回头都感觉得到身后司凤憋笑憋得辛苦,至于面前的璇玑则是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故作高深道:“好好好,我不看你家司凤就是了,免得篁姐姐乱吃我的醋。”   “我哪有!”任篁大声狡辩。   “你哪儿都有。不信你问问他们,这屋里是不是都是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璇玑揶揄。   众人因为璇玑这句话破功,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任篁阻止不了其他人,就伸手捏了捏司凤掌心的肉,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司凤得了她的威胁,只能乖乖收敛。   “不过,不知道司凤是怎么守的云开见月明的呀?我好想知道哦。”   “反正啊从万劫八荒镜里出来后,他俩就这幅德行了。”   璇玑和钟敏言两个人一个抛梗一个接梗,默契十足。   “行了你俩,想挨揍是不是?”任篁挥舞着拳头威胁。   若玉无语地拦在他们三个人中间,开始发挥老好人的作用:“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璇玑醒了,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听司凤说,他在万劫八荒镜里看见了自己的前世。那璇玑,你在镜子里都看见了什么呀?”   说起这个,钟敏言也十分好奇:“你也看见了自己的前世吗?你从前真的是战神将军吗?”   璇玑原本灵动的表情因为这个话题慢慢沉寂下来,她低低的“嗯”了一声,似是不太想提起之前的事。   在场众人中,数钟敏言最不懂读人心事了,还因为这件事感到十分开心,四处炫耀:“璇玑果然是战神将军!我那个从前连法术都学不好的小师妹,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   若玉想起之前种种,也随之感慨:“怪不得连打妖鞭都被震碎了。我当初还以为是定坤的威力,没想到居然是璇玑自己的力量。”   “何止啊!鹿台山杀蛊雕,海碗山灭傲因,还有高氏山的三昧真火……我还白担心了那么久,以为小璇玑是着了什么魔。早知道是战神转世,我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啊。”钟敏言说着,又话头一转,看向坐在床上脸色惨白的璇玑,“哎璇玑,你说说,当战神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威风?”   钟敏言在那儿一头热说的开心,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璇玑咬牙切齿的一句“特别讨厌”,给他临头浇上一盆凉水。   “我讨厌战神,讨厌我的从前,讨厌天界,讨厌镜子里的一切!那里只有血、战争和谎言,什么都是冷冰冰的。”   任篁的神色也随着璇玑的话语渐渐暗淡下来:“谎言?你说天界的人骗你?”   璇玑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极力回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看到,当时我被锁起来了,我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和痛苦。可是我说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想听,他们恨不得我赶紧从那里离开。”   璇玑所说的一切都和任篁所想的不同。她之前只是听说战神因故被贬下凡历劫,还以为是战神居功自傲,得罪了柏麟,谁知道身为战神的璇玑曾被天界捉拿。而且从她九生九世坎坷的命格来看,她所触犯的并非是小罪过。   她也相信璇玑的话,战神被贬下凡的背后一定有非常人所能知晓的冤情。虽然对于在场其他人来说,这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可任篁不一样。且不说璇玑现在是她的好朋友,为她洗刷冤屈义不容辞,战神还是当年罗喉计都大败的唯一知情者,她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管。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亭奴幽幽叹道。   他这一句,不知道是在宽慰任篁,还是在宽慰璇玑。   璇玑像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缩在床上,双眼通红:“还好,这里有你们在。我才真实的感觉自己还活着。”   “是啊,你也别想太多了。”钟敏言试图换个角度开导璇玑,“不过我们小师妹是战神转世这件事说出去,多威风啊!”   “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司凤敏锐地觉察到不妥,“天墟堂现在想要复活魔煞星,而战神和魔煞星是天生的敌人。一旦将此事传出去,天墟堂定然会对璇玑的安全造成威胁。”   任篁在心里默默为司凤的机智竖了个大拇指,转而顺着司凤的话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天墟堂利用亭奴这个局就是想利用万劫八荒镜引战神觉醒,这个计划最关键的点就是要确保璇玑被引过去。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找到柳大哥,寻到亭奴的下落的呢?”   “除非——”司凤的脑回路一下就和任篁重合,“我们的柳大哥已经和天墟堂联手了。”   两人视线相撞,便生出了个主意。   当夜,柳意欢果然与天墟堂的人碰面了。不过他因为刚刚开过天眼,元气大伤,因为反抗差点被天墟堂派来的人给干掉。好在司凤和璇玑及时赶到,才在天墟堂的人手中救了他一条命。   “原来背后都是你在捣鬼!”钟敏言被信任的人背叛,气得火冒三丈。   柳意欢这段时间背负着对众人的愧疚在这一刻终于破防,七尺男儿竟委屈地挤出几滴泪来:“是我对不起大家,可是,我不能不管玉儿啊。”   璇玑知道柳意欢也是受人胁迫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的,心生同情:“柳大哥也是受人所迫,再说了,他不惜开了天眼折寿救了我和司凤,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帮了我们。”   看见璇玑这样懂事,任篁忽然生出几分自豪。司凤看见柳意欢情绪有些崩溃,也开口安慰:“柳大哥,你不必自责。只是没有想到,天墟堂的人早就怀疑璇玑是战神,而且这样大费周章的,就是想要激发璇玑的战神之力。”   “可是亭奴不是说,战神是魔煞星的死敌吗?可是天墟堂为什么反而想要璇玑恢复战神之力呢?”钟敏言质疑。   任篁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想,可能只有战神之力,才能复活嘟……魔煞星吧。”   “可惜我过去只有在为战神将军治伤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她,对战神将军的事也知之甚少,你们所说的战神将军的记忆里有一部分无法看清的内容,我猜测那应该是被天界封存了起来。”亭奴叹了口气,神色也颇为无奈。   “有这个可能,”任篁赞同地点点头,“亭奴,你还记不记得那时,璇玑战神之力快觉醒的时候,有一股天界的力量强行帮助我们阻止了这件事?我猜,天界不想让战神恢复记忆。”   旁边的璇玑听得稀里糊涂的,看着任篁和亭奴搁那打哑谜,很是头痛。   若玉倒是看得透彻,开口问道:“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接收到若玉求助的眼神,司凤分析:“玲珑的元神、玉儿、被关押的无支祁、天墟堂的秘密,我想这一切,都会在不周山有答案的。”   “当下紫狐还没有醒来,我也在为诸位前往不周山做准备,大家这段时间也还是做好充足的准备比较妥当。”   亭奴的方案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有关柳意欢的事,就此也不再有人去追究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晚之后,彼此都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走剧情! 第53章 诉衷情06   又等了几日,众人仍不见紫狐有苏醒的迹象。亭奴猜测,是紫狐将自己的元神留在了万劫八荒镜中,便让璇玑进入镜中将紫狐的元神带了出来。   直到璇玑说出自己在镜中的所见,大家才明白,紫狐这个痴儿一直因为当年分别前和无支祁大吵一架而没有拦下他参与仙魔大战而耿耿于怀。也是这样,大家才真的懂紫狐千百年的守望,不过一个无支祁而已。   紫狐醒来后,亭奴也告知了众人前往不周山的办法。要从人界前往不周山,需找到位于极西之地的青木镇,在两峰之间极北的祭台上点燃亭奴特制的生辰蜡,方可找到不周山的入口。可是不周山的入口只会在望月之夜出现,所以要想尽快进入不周山,他们明日就要出发。   不巧的是,亭奴穷尽力气寻来的材料只够做五根生辰蜡,导致任篁和柳意欢没有办法拿到生辰蜡一同前往。任篁倒是无所谓,她本就是高级神阶,不周山的结界困不住她。即使不是望月之夜,只要她恢复法力,她也能自由进出。可柳意欢得知自己不能亲自前往不周山去救玉儿,内疚得不行,无奈之下,只好再三拜托司凤将自己的女儿救出来。   原本知道任篁没法一起去,璇玑还准备让亭奴另想办法。亭奴表面向他们解释,任篁因为万劫八荒镜的事必须要好好调理,暗地里早和任篁互通,告诉她,她需要的解药已经快炼成了。   “你已经盯了我一晚上了,不累啊。”禹司凤将一杯茶推到任篁面前,微微挑眉。   任篁双手托腮,仍是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不累。一想到明天之后咱们就得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了,我就恨难过。”   禹司凤被她的话逗笑,不论她所言是玩笑还是认真,他都非常受用:“哪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这趟最多不过五日,很快就会回来的。”   “古语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五日,那就是十五个秋天了,很长的。亭奴这个家伙,还真是喜欢棒打鸳鸯。”   禹司凤拿她没法,哭笑不得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亭奴是为了你好,而且我也希望你的身体快点好起来。我希望等我回来,见到的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不听不听,你又试图用美色威逼我就范!”任篁冲他挤眉弄眼道。   禹司凤肉眼可见的无奈,知道轻易哄不好眼前这位,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了自己极为珍视的那个锦囊。任篁知道那是司凤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也停止了“作妖”,静静地看着他从锦囊中取出了一根银簪。   银簪上用精湛的雕工点缀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任篁看了觉得眼熟,但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这只鸟是个什么品种。沉默间,就见禹司凤轻轻起身,凑到任篁身前,将这根银簪缓缓插|||入任篁的发间。   “这是……?”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簪子。”   一句话,止住了任篁本来想去摸摸簪子的手。   “其实我早就想把它送给你了。可是之前,你并没有确定你的心意。现在,我终于可以如愿将这根簪子赠予你了。”   任篁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发簪,心里美滋滋的,俏皮地打趣道:“你送我一颗真心,又把自己最重要的簪子送给我,岂不是亏惨了?”   “你收了我的簪子,就是我的人了。人货两清,恕不退换。”   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司凤,言辞间居然流露出几分霸道,任篁再憋不住,抖着肩膀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满足地嗅着少年身上独有的香气。   “不换不换,这辈子都不换。”   ***   禹司凤他们出发前往不周山没过一日,亭奴就把任篁所需的解药炼制好了。   亭奴:“我按照你之前给的丹药配了这个方子,所需的药材颇多,所以收集药材就耽误了些时间。而且这丹药毕竟是由凡间的药材制成,药效可能没有天界的解药强力,可能需要半日左右的时间才能完全帮你恢复灵力。所以服药之后,你需得安静调息半日,不可心急。”   任篁是向来不喜欢听亭奴的医嘱的,可这次为了恢复灵力,她难得耐着性子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听了进去才服药进屋调息。   如亭奴所言,这药药效的发作较为滞缓。任篁的灵息在周身运转了数个时辰,才从丹田处感觉到灵力的增长。但也因为这药的药性温和,所以任篁在恢复灵力的过程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反而这种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慢慢恢复的感觉,能让任篁更精准的控制住自己的灵息。   作为医师,亭奴敬职敬责地守在房门外,生怕任篁会出什么岔子。好在一切顺利,当满月爬上中天,亭奴便感觉到了自屋内爆发的一股强有力的灵息。   任篁不愧为人皇,即便是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她仍能将之控制到极致,爆发之时,完全不会伤害到周围的一草一木。   咯吱——   撼动茶水的灵流戛然,黄衣少女的步伐比以往所见更加轻盈。亭奴摇着轮椅上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确认一切安好后,才微笑颔首:“虽然功力只恢复了五成,但如今凡界,只怕已无您的对手了。”   任篁伸了伸手,感觉了一下,对现下的情况颇为满意:“我感觉得到自己的灵力还在不断恢复,不需两个时辰,我的灵力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她冲亭奴眯了眯眼,“谢谢你啊,亭奴。”   “我身为医者,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已,没什么值得感谢的。”亭奴微垂视线,不再敢直视面前这位无上的神祗。   见状,任篁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标记自亭奴身上取出,在半空中被捏成粉碎。   “亭奴,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几万年不过三两个朋友罢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界要对你施下这天罚印记,但我知道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故而今日就帮你取了这枷锁,你日后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亭奴感激地看着任篁,嘴唇翕动了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必对我说感谢。这一路来,我不也多次拂你照顾吗?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是朋友,就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任篁说的坦荡而真挚,亭奴这下也确实没有理由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只欣然点头。   见亭奴不再推辞,任篁便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圆月,唇角逐渐上提:“月上中天了啊。”   亭奴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天空中的皎皎孤月:“是啊。这样算来,司凤他们此刻应该已经打开不周山的结界了。”   夜风乍起,少女琉璃似的瞳孔望向无尽的远处:“我去接他。”   说着,没等亭奴阻拦,就飞身融入夜色之中。   未入相思门,不懂相思苦。   明明才一日不见,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对方见到自己写满欣喜的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恢复成大佬了。=-= 第54章 诉衷情07   皎洁的望月仍静默地将自己的的光辉铺洒在幽暗的祭坛上。祭台上在夜风中忽明忽暗的生辰蜡已然烧去了大半,微弱的火苗似是随时都会熄灭。   少女踏风而来,轻盈落地,在寂静的山林中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朝祭台扫了一眼,眉头骤然蹙起。   生辰蜡怎么会少了一支?!还有,剩余的生辰蜡不该烧得这么快才对?!   任篁指尖捏诀,驱散了祭台上四根生辰蜡四周萦绕的黑气。她认得,这是修罗族独有的地煞之气。但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过片刻的功夫,生辰蜡已经完全烧尽。可是司凤他们都没有被不周山的结界强行弹出来,只怕是施咒之人想要刻意将他们几个困死在不周山。   想到这层,任篁不敢再犹豫,一掌破开不周山的结界,闯入不周山中。   不周山里的风景与数万年前没什么区别。自四维崩,天柱折,这里就是一片荒芜的地方。除了妖族和修罗族能够利用断裂的地脉中汇集的地煞之气进行修炼之外,这儿根本没有任何生灵存活。   目之所及全是土色的岩层,头顶密布的阴云中不时有闷雷作响。恰好赶上七月半,焚如城鬼门打开,数千年来受戒的灵兽、妖魔都在今晚被放出来沾天光。干燥的风里,吵吵闹闹地全是这些家伙的声音。   任篁刚用灵力寻到了司凤他们的所在,身后就传来两声怒喝:“何人胆敢擅闯不周山!”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柏麟养的两条看门小狗——神荼和郁垒。放在往常,她可能还有兴趣陪这两个家伙玩一玩,可眼下事态紧急,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遂不悦地“啧”了一声。   神荼和郁垒绕到她面前,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模样瞬间就垮掉。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啊。当初能轮得到他们俩看守焚如城,归根结底还是多亏了眼前这位大闹不周山,把前人看守者给斩于马下呢。   “原来是人皇阁下,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啊。”柏麟帝君交给他们的命令是任何人不能进入焚如城,可眼前这位他们又得罪不起,只能客客气气地跟她交流。   “我赶时间,让开。”任篁言简意赅。   这可苦了这两位打工人。如果他们让开了,此事传到天界,他们的饭碗是决计保不住了;可若他们不让,要知道,这位人皇阁下可是能跟罗喉计都大战几日几夜的存在……不管哪一个后果,他们都不想承担啊。   “人皇阁下,我等受柏麟帝君之命看守不周山和焚如城,任何人未得帝君肯允,都不得擅自入内……”   神荼还想跟任篁讲讲道理,掰扯掰扯情分,说说自己的难处,好让眼前这位殿下能够体谅他们的不容易,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比凌厉的掌风从天上击落,摔在地上扬起巨大的沙尘。   郁垒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他看向地上那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自己同僚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直接禁了声,心想就算是帝君来了,只怕也未必拦得住这人。知道凭他们二人根本搞不定此事,只好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开溜。   没了阻拦,任篁更是脚下生风,加速寻到了司凤他们的所在。   天墟堂将他们的主要力量都藏在了不周山之中,凭借着特制的黑白指环,他们能够躲避神荼和郁垒的看守,自由进出,也不会削弱自身的力量。   与天墟堂的法子不同,利用生辰蜡进入不周山,需要将自己的半部灵魂留在人界,而另一半的元神进入不周山。这样的法子实际是违背了上古制定的鸿蒙法则的。所以在不周山中,使用此法的人法力会随着生辰蜡的燃烧慢慢消失,等到生辰蜡全部燃尽,那一半的元神就会被自然法则强制弹出不周山。施术者将会受到很重的伤害。   因此,此刻生辰蜡已经完全烧完的璇玑等人毫无法力,又逃不出不周山,被乌童等人包围,基本等于等死的状况。   钟敏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斩断了少阳派二师兄的手臂作为投名状,叛出师门,投靠乌童;而为了妹妹必须活下去的若玉也选择了接受乌童递来的指环,加入天墟堂。而乌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死褚璇玑。   “抱歉了。”若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举起手中的短剑,朝璇玑的胸口刺去。   飞溅的鲜血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包括任篁。   任篁赶到的时候,就目睹了若玉要杀璇玑的场景。她来不及阻止,就看见原本站在璇玑身侧的司凤转身扯了璇玑一把,自己转身被若玉的短剑直捅蝴蝶骨。   “司凤——!!!”   若玉还沉浸在自己误杀了好朋友的惊诧中,下一秒就被一股霸道的灵力横扫,整个人都被无形的能量击飞出去,后脊撞在石壁上,口中弥漫出一片腥甜。   任篁接住了脱力倒在地上的司凤,抚住司凤后背的手隔着衣裳都感受到温润黏腻的液体止不住地往外渗。猩红的血渍慢慢在少年素净的衣衫上蔓延开,无论任篁怎么阻止都堵不住。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的,在客栈里等我回去吗……”任篁感觉到自己的眼角被少年的指尖缓缓摩挲,“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任篁攥住少年衣角的手更加用力,就像此刻她的心被揪住的那样紧:“你和我说好的,你会平安回去的……你不可以食言的……”   失血过多的禹司凤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些什么,合眼的时候原本触摸任篁脸颊的手也缓缓落下。   “篁姐姐当心——!”璇玑的声音划破长空。   铛——   长剑被任篁身侧无形的结界折碎,变成破铜烂铁叮铃哐啷掉了一地。   任篁抬眼,就看见一身红衣的“玲珑”满脸惊恐地望着她,手中还握着那把剑的残骸。她在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暴走地灵流掀飞了身下的裙摆:“花妖敢尔!”   之前打斗中散落在地上的兵器应声而起,利刃皆直指红衣花妖,似是下一秒就要让她尝一尝万箭穿心的痛苦。   “乌童哥哥,救我!”小花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惊叫。   利刃朝花妖飞去的瞬间,乌童闪现挡在了“玲珑”的面前,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他们二人不被兵器所伤。   “拦我者,死!”   自任篁周身爆发的巨大灵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原本还一息尚存的几只天墟堂的妖物顷刻被震得灰飞烟灭,就连乌童都觉得自己快被这股强劲的灵力震碎几根骨头。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照在了任篁他们三人身上。任篁一眼便识得这时是来自不周山结界的指引灵光。不知是谁强行打开了不周山的结界,想要救他们几人出去。虽然杀掉眼前这些人泄愤对现在的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她仍是将司凤的安危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无暇和这些人再计较,任篁揽住司凤,另一只手抓住一旁璇玑的手,顺着灵光的指引离开了不周山。   司凤,说好的平安回来,我做到了,你也不可以食言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炸场的人皇。   我单方面宣布,女鹅现在就是凡间最□□的! 第55章 诉衷情08   从不周山出来,任篁才知道强行打开不周山结界接他们出来的人,竟然是昊辰。虽然褚磊看见璇玑不听话硬要闯入不周山很是生气,但顾及到司凤的伤势并没有当场发作。他们将禹司凤带到了离不周山很近的村庄中暂时落脚。   跟天墟堂一战,他们折了司凤,伤了璇玑,还把钟敏言和若玉都搭了进去。尽管最后任篁打伤了乌童,但这场仗,仍是乌童胜了。褚磊听璇玑说自己的弟子投靠了妖,气急攻心,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可任篁并不担心其他,眼中只有昏迷不醒的司凤。若玉下手极重,短剑刺破了司凤的心脏,寻常医药之法根本救不回他的性命。楚影红提出可以先用极强的灵力暂时护住司凤心脉,在寻来万年櫰木给他服下,或许可化解此次危难。   司凤的情况十分危急,任篁没有过多犹豫,也没有假手他人。她此时已恢复神力,用灵力护住司凤的心脉并非难事。小银花和璇玑则承担起了寻找万年櫰木的任务,急忙出发前往附近的山上采药。   但出乎意料的是,任篁灌入司凤体内的灵力却一直在司凤心脉周遭打转,像是被一股力量阻挡,不允许它的擅入司凤的身体。起初任篁还以为是自己输入的灵力太强,司凤的身体吃不消产生的抵抗作用,可过了几个时辰,灵力迟迟输不进他的身体里,任篁就知道不妙了。   果不其然,任篁的掌心刚从司凤的背上撤下,司凤就完全抵抗不住体内真气的波动,吐了一地鲜血。   “司凤!司凤!”任篁去抓司凤的手腕,司凤的脉象乱得不可收拾,真气郁结在心脉四周,不但起不到护住心脉的作用,甚至和司凤本身的灵力运转相冲,导致此时比琉璃还易碎的司凤承受了巨大痛苦。   为什么?楚影红是不会害司凤的。她身为医者,提出的治疗方案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司凤,却也不该成这样。   “司凤!他怎么会这样的!!”小银花端着药碗从屋外走进来就看见自己的主人面色惨白地倒在任篁的怀里,奄奄一息。她赶忙将碗就近放下,箭步冲到床前,焦急地询问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任篁的声音越说越低,眉头皱的死紧,“许是离泽宫的修炼法门与常人不同,药的灵力和我输送的真气非但进不到司凤的心脉中,还和他本身的灵力相冲。不能再输送灵力了。”   小银花急的眼眶泛红:“那怎么办呀!!司凤他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任篁也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油锅里煎,脑海里不知名的角落里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嘶喊。她勉力甩了甩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部抛之脑后,瞬间的清明让她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我去找柳大哥和亭奴!他们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不多迟疑,小心地将司凤放回榻上安置好,任篁便快马加鞭地朝柳意欢和亭奴的所在处赶去。   在出发前往不周山前,亭奴曾说,为了躲避天墟堂的搜捕,他会带着柳意欢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等他们回来。任篁这几万年也算是有通天之能了,沿路拍醒了七八个山神土地,总算是顺利找到了亭奴和柳意欢的所在。   柳意欢一听说司凤的情况,脸色立刻就变了。不敢多耽搁,他们又风尘仆仆地启程往任篁的来处赶。还没落地,任篁就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妖气。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司凤!”任篁担心是天墟堂的妖不死心趁她不在要伤司凤,就想落地一探究竟,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身后紧随而来的柳意欢抓住了手腕。   “你别着急,我保证,这妖不会伤司凤。”柳意欢神情严肃,不似玩笑。   从听说司凤的情况不妙开始,任篁就觉得柳意欢有意隐瞒了什么,质问道:“这妖气如此浓郁,若非修炼成形的大妖不会如此。你怎么知道这妖不会伤害司凤?”   柳意欢抿着嘴,仍是不愿意说。倒是亭奴在一旁劝说道:“任篁是不会介意的,你就告诉她吧。”   亭奴的劝说让柳意欢有些动摇,思忖再三,他仍是不愿说,只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任篁:“小凤凰不希望旁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你。所以我不能做对不住兄弟的事儿。眼下情况特殊,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大可跟下来看看。”   说罢,柳意欢便化作一道金光朝妖气汇聚之地飞去。   禹司凤拖着病弱的身子没跑出多远就被昊辰御剑追上。昊辰本就因为各种原因不喜眼前这位离泽宫弟子,如今见此人与妖有关,更是毫不犹豫就拔剑相向:“禹司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临近午时的暖阳都被这一句话冻成了坚冰。   羸弱地禹司凤扶着树干不断喘息,一句辩解都无。   昊辰还想问,却被突然袭来的妖气打断。长剑铛得一声撞上迎面而来的妖,整个人向后趔趄几步后,又转守为攻,汇聚灵力的剑尖直直朝半空中那只妖刺去。   谁料那只妖狡黠得很,见对方要与自己硬来,根本不恋战,调头就跑。一人一妖对峙扬起的风也随着妖的离去逐渐平息。   “昊辰师兄!”远处跑来的任篁打断了昊辰的思考,上前扶住了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的司凤,将两人隔开,先发制人:“你看见那只妖的模样了吗?”   昊辰摇了摇头:“没有。让它逃了。”   “看来这妖极为狡猾,竟能从不周山一路悄无声息地跟到这里。”任篁说着,替司凤擦了擦额角的汗,“罢了,先带司凤回去吧。我找了几个朋友,这次一定能治好司凤。”   昊辰总觉得哪处不太对劲,但又拗不过任篁,只能先护送他们回去。   回到住处,迎接他们的是正在对峙的褚磊和亭奴他们,以及夹在中间颇为苦恼的璇玑。璇玑看见任篁带着司凤好好的回来了,不安的情绪才彻底消减褪去。   任篁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开口解释道:“褚掌门,亭奴是我请来为司凤治病的。他是我的朋友。”   闻言,褚磊黑了脸:“任姑娘,恕褚某直言,我们名门正派,怎么能与妖孽为伍!”   任篁搀着摇摇欲坠的司凤,面色一凛:“褚掌门,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虽身为鲛人,却从未害过人。一路上,我们多次承他帮忙,才幸免于难。像亭奴这样济世救人的好妖,难道不比有些为非作歹的人强得多?”   楚影红有着为医者的通达:“师兄,有我们在这里,料他们也做不出什么。”   “冥顽不灵。”见任篁神色坚定,褚磊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甩袖扔下这么一句就离去了。   跟着任篁他们一起回来的昊辰只是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亭奴,也跟着褚磊和楚影红一起回屋去了,再无人反对亭奴为司凤疗伤。   ***   亭奴在为司凤疗伤期间,柳意欢和任篁就守在房门口,一刻也不敢离开。   “我原以为金翅鸟一族在仙魔大战后就绝迹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在凡间以修仙门派的名义繁衍生息了下来。”任篁坐在台阶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有些愣神,“难怪我以人族之法救不了司凤,还险些害了他……”   罗喉计都、仙魔大战、金翅鸟、离泽宫、天墟堂、灵匙……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这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都是老祖宗的智慧,才有了这么一个大隐隐于市的自保之法。”身为妖族的柳意欢最知道世人有多么憎恶妖怪,所以说这话时,不免带着些唏嘘,“你今日也看到了,这些人族那么恨妖怪,也应该能理解为什么小凤凰要瞒着你这件事了吧。”   微风拂过少女的颊,也吹动了她眼底的波光。   “你之后准备怎么办?”柳意欢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却得不到任篁的回应,只好再试探着问一句。   “既然司凤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任篁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对于我来说,他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是司凤,是我认定的人。”   少女非同常人的举止让柳意欢非常不解,忍不住问道:“任篁,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啊……”   任篁站起身来,头顶正好掠过一排齐整飞过的白鸽。万事万物,皆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是人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意欢:小凤凰是金翅鸟妖!!!   任篁:哦。 第56章 诉衷情09   不周山的事件结束的很快,等到司凤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少阳派的诸位也决定离开。璇玑好不容易从天墟堂的手中夺回了玲珑的元神,惦记着那位还在昏迷中的姐姐,也不敢耽搁,向任篁说明因由后,便跟着师门一同离去。   褚璇玑他们离开没几天,司凤就醒来了。亭奴替他把过脉,确认伤势已经无碍,任篁适才放下心来。   “璇玑临走时说了,叫你好好养伤。等玲珑那边安置好了,她会当面再向你道谢的。”任篁将手里空荡荡的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又拿起药盘里的纱布绕着手掌颤了几圈。   禹司凤无声的叹了口气:“倒也不必。”   “既是救命之恩,又何谈不必?”任篁坐回榻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司凤的衣裳,拆解他裹了几层的纱布。   因着养伤不便下床,司凤此时本就只着了一件里衣。此时任篁的举动无异于在禹司凤的脑中引爆一颗震天雷。他眼疾手快地钳住了对方的手腕,仅仅是双眼凝视着任篁无辜的脸,他耳后根的温度就不可抑制蔓延开来。   倏尔会意的任篁唇角绽放一个弧度,指尖轻点几下司凤胸口:“我帮你看看伤口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禹司凤手中力道仍是不松,神色赧然:“不,不必了……我……”   “你自己不行。”任篁接嘴,对于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若指掌:“亭奴说了,你这伤口有些深,不好生换药容易留疤。”   没了借口拒绝和对方的肌肤之亲,禹司凤只能坐在原处任由任篁摆布。任篁用指尖蘸取冰冰凉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司凤胸口的创伤处。虽然没有低头看,禹司凤的五感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少女喷吐在自己肌肤上的呼吸。   任篁望着自己面前越渐泛红的肌肤,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不过是上个药而已,你怎么害羞成这样?虽然我是个老色胚,不过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难道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禹司凤垂首,就看见少女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点了点他的锁骨:“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任由他如何坐怀不乱,被如此戏弄仍是很难不恼,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始作俑者那只试图“违法乱纪”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整个带进了自己怀里。任篁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在他怀里轻轻挣扎几番无果后,怕牵扯到司凤的伤口,连掉落在地上的药碗都来不及捡,只能认命似的将脑袋贴在少年的胸口,弱声叮嘱一句:“你当心伤口,会疼的。”   禹司凤将攥住对方手腕的姿势换做十指紧扣的包覆,轻轻摇了摇头:“有你在,一点都不疼。”   他语气间的笃信险些让任篁有了对方已然痊愈的错觉,若非近在咫尺的药香不断地钻入她的鼻腔,她恐怕真能岁月静好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想起几日前不周山外,借着月光看见的惨白的脸颊,她的心都不自觉的抽疼。   感觉到搂住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禹司凤蝶翼般的睫羽低垂,轻轻颤动了几下。   “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几日虽然他的神志始终不甚清明,但他能感觉到总有一个人陪在他的榻边,握着他的手,一直陪着他,照顾他。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听见任篁如是说着,语气里竟是少有的狠厉,“乌童和若玉,我定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提起若玉,司凤适才想起自己胸口这一刀,就是这个自己朝夕与共的好兄弟捅的,不可抑制地颦了眉:“我和若玉一同长大,他的脾性我太了解了,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背叛我们的事的人。我想,此事应当还有隐情才对。”   “有隐情就能把人往死里捅吗?”任篁仍是气不过,“还有那个钟敏言,怎么如此糊涂?为了爱情,就可以抛弃手足之情吗?那日若不是褚掌门和昊辰他们觉察了生辰蜡的问题,及时将你们召唤出来,你们很可能会因此一辈子被困在不周山的。”   钟敏言砍了自己师兄的手当投名状,背叛了少阳派投靠天墟堂的事情这几日已经在整个修真界都传开了。好在他们这次带回了褚玲珑的元神,不然这趟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即便如此,司凤重伤,敏言、若玉倒戈,此趟不周山之行,却也实在谈不上不亏。   至少在任篁看来不是。   司凤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怒气,心头一荡,微微倾身吻了少女的发顶。果不其然,少女那张叽叽喳喳的嘴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像个鹌鹑似的窝在他的臂弯里,缄默无声。   “怎么不说了?”   知是对方坏心眼戏弄自己,可任篁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在嗓子眼狂跳的心脏,只能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不要脸。”   被如是拿捏地死死的,人皇阁下也丝毫不觉得生气。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滚烫的双颊给埋了。   “好你个禹司凤,出来游历一趟,什么撩女孩子的招式都被你学会了。凡心不定,当心你师父给你捉了回去,罚你跪祠堂!”   禹司凤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抬手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后脑,里衣白色的宽袖滑落到手肘处,露出光洁的肌肤。望着自己脉络清晰的小臂,他手中的动作滞了滞。   “怎么了?”觉察到不对的任篁仰起头看向出神的禹司凤。   禹司凤眯了眯双眼,再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双手捧住少女的脸颊,抵着额头贴了过去。任篁只觉得自己四周的空气都被对方吸得干干净净,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大脑瞬间停止了工作。   “司……司凤?”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敲开这人的心门。从重逢起,到高氏山,再到浮玉岛,他的情人咒越中越深,甚至无法自拔。浮玉岛那夜,他只道任篁和昊辰是天定姻缘,心灯也只会为昊辰长明,却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捧着她送来的心灯。万劫八荒镜中,他知晓了与褚璇玑九生九世的纠葛,虽对前世自己对褚璇玑的感情感到复杂,但对和任篁之间的感情却没有生出动摇。   而今,他手臂上的三个青羽印记已然尽数祓除,他所担忧的,全部烟消云散。   这叫他如何不欣喜,如何不雀跃?   被蜜意充斥的禹司凤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简单明了的三个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傅诗淇的沉香如屑都要上了我这篇居然还没写完orz   别问,问就是卡文了orz   即使这样我也要大喊一句:战损yyds!!! 第57章 少年游01   禹司凤休养几日后便能下床行走了。见他已无大碍,柳意欢和亭奴也可以放下心来前往东海,帮助玉儿修炼神魂。接下来的日子,司凤的起居基本都是由任篁照顾的。   “哎呀,落天火啦——”   任篁从镇上抓药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农民背着包袱逃窜。听见落天火三个字,不免眉头一皱,伸手拦下了他们询问:“老伯,您说哪里落天火了?”   被拦住的老伯神情慌张,指着身后不远处红光漫布的山头:“就是那里啊。哎,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今年要颗粒无收啦!”   “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说完,这些农民各个皆是垂头丧气地继续赶路。   任篁也没有继续拦住他们,抬头看了一眼正午时分天边不甚正常的红色霞光,轻叹一口气。将药材放入乾坤袋中,她双手捏诀,熟稔地在空中画出施雨的符咒。咒文应声直冲云霄,原本万里无云的天幕上瞬间挤满了黑压压的积云。不出片刻,一场大雨便倾盆而下。   大雨及时止住了山火的蔓延,然而山火之中一道红色的灵光直冲任篁面门而来。任篁稍侧身形避开了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背身时掌心幻出的几颗冰球,在又一次与对方撞上时从指尖急速弹出。   啪啪啪。   “啊!啊!啊!”   被天火包覆的灵光中发出几声吃痛的哀嚎,盘旋着落地,化作一个容貌俊俏的男子——若是忽略掉方才被冰弹打中的额头上鼓包的话。   “你居然敢偷袭本神君!卑鄙!”   任篁负手而立,斜睨了一眼坐在地上耍赖的腾蛇:“你自己技不如人,怪我啰?”   腾蛇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还是蛇蛋的时候就是我一直照看你,你那点小伎俩我还不知道?”   任篁没有撒谎。从看见所谓天火,她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熟悉的灵力波动。四大神君都是成熟稳重的人,能惹出这番祸事的,恐怕只有某个从小就调皮捣蛋的腾蛇了。   腾蛇很反感被人提起自己的曾经,尤其是被眼前这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提出来:“不与你说了,本神君下凡是来找人的,走了走了!”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灵力束缚当场。   “你私下凡间,闯了这么大祸就想开溜?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任篁挑眉,阴恻恻地威胁道,“看来是这些年青龙太放任你了,我得好好管教管教你。”   看着对方捏得拳头咔咔作响,腾蛇本能的咽了一口口水:“有,有话好好说嘛。本,本神君借道此地,恰好算到此地欠一天劫,便顺水推舟帮了个忙而已。你看,此地经过天火后,必成福泽之地,绵延万代!我这是在造福百姓。”   任篁送了他一个白眼:“听你鬼扯。”   最后,饶是天界威风堂堂的腾蛇神君,在遇到任篁的时候,也免不了被揍的命运。   ***   “你背着我偷偷养别的男人了?”司凤上下打量了几遍被五花大绑还被揍得鼻青脸肿带回来的腾蛇才将视线转向一边的任篁。   后者则是无辜的耸了耸肩,一连真诚:“没有,这就是我路上抓的一只小妖精罢了。”   被形容成小妖精的腾蛇瞬间炸毛:“老太婆,老子是腾蛇神君,才不是什么妖精!”   任篁揉了揉自己被吵得发疼的耳朵,警告地瞪了一眼咋咋呼呼的腾蛇:“闭——嘴——”   想到自己身上被揍的隐隐作痛的伤口,腾蛇选择先暂且听话。   “你抓了只妖怪回来做什么?我没多做他的饭。”时值正午,司凤将自己做好的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香气扑鼻。   任篁接过他手里的餐具,在桌上摆好,连个眼神都没给缩在角落的腾蛇:“不必管他,反正也饿不死。倒是你,我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做饭的嘛?万一伤口又裂开可怎么办?”   司凤笑的温柔:“我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做个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儿。再说了,修厨房也挺费功夫的,不是吗?”   司凤你变了!你变腹黑了!!   任篁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叼着司凤给自己夹得菜,吃的津津有味。   我看是老太婆你变了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以上来自腾蛇的腹诽。   “我刚刚听这妖怪说自己是腾蛇神君……”司凤望着腾蛇的方向思忖了片刻,道:“应当不是骗人的。我在万劫八荒镜里见过他。”   “害,什么神君不神君的,归根结底还是妖怪罢了。”任篁不甚赞同地摇头晃脑:“只不过是在天界的仙册上有了一笔记录,妖就成了神君,受世人供奉;而那些藉藉无名的妖,就是被人嫌弃唾骂……出身好罢了。”   天上人间游历了数万年,任篁自诩能将这三界的法则看得透彻。她对三界众生都没什么偏见,不过是出身不同,地位不同罢了,每个生灵最终的发展,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可她不喜欢有些人总把神高高地捧上神坛,哪怕所谓的神什么都没做过。   “再说了,就算是神君又怎么样?”任篁无所谓的撇撇嘴,“落在我手里,还想用这名头压我不成?”   腾蛇:……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就不怕他日后报复?”   “他敢吗?”   腾蛇:你等老子再修炼个千百年!   司凤原想着若是能帮任篁将这神兽收作灵兽,既不必担心被它报复,也能有个厉害的帮手。但看任篁的模样,她似是没有这个心思,便也就罢了。   他转头看向腾蛇:“不知腾蛇神君此番下凡所为何事呢?”   腾蛇不悦地扭过头去:“要你一个凡人多管闲事。”   铛铛。   敲碗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起,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腾蛇只觉得从脊梁骨低端产生的恐惧直窜后脑:“我……本神君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司凤又问。   “战,战神。”   任篁将自己碗里的饭菜扒拉个干净,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才扭头看向身后的腾蛇:“你找战神干嘛?”   腾蛇不敢隐瞒,别别扭扭地将天界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早在璇玑第一次解锁定坤时,天界就已经对凡间的事情有了感应。包括之前,璇玑的战神之力险些觉醒,也是司命以命相搏才得以阻止。腾蛇手握感应令牌,对战神之力的细微变化都能有所感知。千百年来,他一直不服战神,故而此番才特意从柏麟的看守下偷溜出来,只为了跟战神打上一架,证明自己。   任篁对腾蛇的小儿意气置之一笑,但是天界为阻止战神苏醒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怀疑。   “也是奇了,按理说,如今魔煞星将降,天界应当更盼望战神之力觉醒才对。可现在却反过来了,天墟堂千方百计想觉醒战神之力,天界反而畏畏缩缩不敢战神再临。”   司凤的分析亦是任篁心中所想。但她想到自从罗喉计都神殒后,天界那些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态度,她也便不觉得奇怪了。   思及此,她嗤笑道:“黑不黑,白不白的。”   还未等司凤多问点什么,任篁身上的传音铃就响了,传信人就是他们刚才讨论的核心人物——褚璇玑。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进入主线剧情~ 第58章 少年游02   璇玑传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原来他们费劲波折从不周山带回来的玲珑元神只有一半,如今的玲珑虽性命无虞,但却仍然沉睡不醒。   知晓此事后,任篁第一反应就是先安抚好璇玑的情绪。她本是想亲自前往少阳派一探究竟的,毕竟同为玲珑的元神,两半神魂之间应当有所感应,或许能够找到玲珑另一半元神的所在。但她实在不能放心把还未痊愈的司凤一个人丢在这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迫害腾蛇。   腾蛇这家伙素来叛逆,可也不敢不听任篁的话,被迫接受来自任篁的远程操纵,乖乖前往少阳山。   “你这叫信任我吗,老太婆?”腾蛇安稳落入少阳山的地界,满嘴骂骂咧咧,“信任我还分出神识来盯着我?!你不是就怕老子跑了吗!!”   坐在腾蛇肩膀上翘脚脚的小人儿周身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灵光,半透明的身子如果是没有深厚修为的人,根本都不会注意到。   “对呀,你这个臭小子在我这里毫无信用可言。”那小人儿毫不避讳地说了大实话。她是任篁的一缕神识,此趟便是专门负责盯着腾蛇的,而任篁本人则还留在司凤身边。“不过你可以放心啦,我一点法力都没有,根本伤不了你,最多是传讯给主神识,让她收拾你罢了。”   腾蛇:草(一种植物),这人说话的方式都和老太婆一样欠扁。   但以上的心声他是断然不敢在对方面前说出来的,只能瘪瘪嘴,换个话题:“话又说回来,你这家伙堕落了啊。明明是天上的神仙,偏偏钟情了一个人间的穷小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女娲临死前告诫你的话,‘神仙生情,世必大乱’。”   腾蛇没有注意到肩膀上的小人晃荡双腿的动作微微一顿,可很快又恢复如常,催促道:“仙女的事你少管,赶紧赶路!你不是着急想见战神吗?”   完全被当做坐骑的腾蛇有火发不出,心想着若不是为了那小厨子的一手好菜自己才不会轻易妥协,才慢慢安慰好了自己。   在出发之前璇玑早给任篁指了一条偷偷上少阳山的路,任篁和腾蛇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和一直等候在少阳派的璇玑会了合。璇玑也不多耽搁,带着他们就摸进了玲珑的房间。   “前几天六师兄和若玉来过一趟少阳派,”璇玑逆光站在阴影中,浑身还在微微颤抖,“他们送来了二师兄的尸体。”   眼见着她的拳头越攥越紧,原本坐在腾蛇肩上的小人儿一跃落在了璇玑的肩上,轻柔的灵光轻轻蹭了两下璇玑的下颌,算做安慰。   收到安慰的璇玑情绪平复了不少,她继续说道:“我本想找六师兄问个明白,可爹爹怎么都不允我下山,甚至还发了通缉令告知天下六师兄背叛少阳的消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玲珑她……真的等不起了。”   小人儿立刻咳嗽了两声,接收到讯号的腾蛇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哼,不就是找回另一半元神嘛,就不能给老子找个简单点的差事儿?”言谈间,他指尖的灵光便顺着玲珑的周身游走了一圈。   然而,毫无反应。   “有些人不知一天到晚吹嘘自己是什么天神下凡吗?怎么这么一点‘小事’都搞不定?”安稳坐在璇玑肩上的小人儿玩着自己的鬓发,阴阳怪气道。   腾蛇不服气的鼓鼓嘴:“再,再来一次!”   于是腾蛇的灵光再度游走了褚玲珑的好几个周身,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此刻,饶是迟钝如腾蛇,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按理说,无论这人的另一半元神有多远,都该听从老子的唤灵术回到这里来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   腾蛇丢给满脸焦虑的璇玑一个眼神,老老实实答道:“除非她的另一半元神被另一个躯体困住了。”   “若是这样,那就有点棘手了。”璇玑肩上不过指头大小的小人儿皱了皱眉头。   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无所作为的腾蛇又捏了一个诀:“让我透过这半边元神能不能连接上另一半元神,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流绕着玲珑的周身走了一圈,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倏尔传来熟悉的声音。   璇玑第一个发现是钟敏言:“六师兄!是六师兄的声音!”   “你叫我什么?”另一半玲珑的元神透过五感,传来的是钟敏言疑惑的声音。   “六师兄,我是璇玑呀!”   此话一出,那边又传来了些许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璇玑?”钟敏言的声音愈发清晰。   璇玑也没料到回事这样的情况,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利用法术连接了玲珑的两半元神想要找到另一半元神,结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玲珑另一半的元神到底在哪儿啊?”   钟敏言那边情绪也是一言难尽:“就在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花妖身上。”   想起那日自己灵力暴走要杀死小花妖时乌童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模样,还玩着自己髻发的小人儿微微挑了挑眉:“难怪乌童这么珍视她……”   那厢的话题已经转换到了别的地方。璇玑千难万难才能联络上钟敏言,满腔的话都像倒豆子一般全部倒了出来:“六师兄,我不信你会加入天墟堂,也不相信你会杀了二师兄。你留在那里一定是为了找到玲珑的另一半元神,对吗?”   身处天墟堂的钟敏言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事到如今,也只有璇玑你肯相信我了。”   他遵从师命,卧底天墟堂,遭乌童设计,无意中害死了自己的二师兄。负重前行本就不易,如今天下人都唾骂他,连师门都不相信他。他深感命运捉弄,甚至生出了自我了断的念头。好在身边有知情的若玉陪伴,如今又有无条件相信他的璇玑,就像是射入黑暗罅隙中的一缕光,叫他如何能不开心?   “璇玑,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灵力的半边元神带回去。然后……”说到此处,他一哽,“向师父请罪。”   一言一句,字字坚定。   最惯于泼人凉水的腾蛇看不得这种肉麻的场面,冷漠的插了一嘴:“愚蠢的凡人,哪有那么简单啊,要用引魂铃的好不好。”   “引魂铃?”   一直没有发言的任篁解释道:“引魂铃是一种可以抽人魂魄的法器。既然乌童能够将灵力的元神一分为二,身上必然有此物。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拿回玲珑的另一半元神,就必须拿到引魂铃。”   “哼,拿到你们也得会用啊。”腾蛇继续泼凉水。   结果当然是被任篁一个白眼威胁了,讪讪地闭了嘴。   “腾蛇,任务完成得好的话,回去我要司凤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松鼠鳜鱼。”深谙糖果和皮鞭兼具的重要性,此刻无法出手的任篁只能在腾蛇贪吃的属性上做文章了。   这两天一直呆在这对臭情侣身边,腾蛇多少对禹司凤的厨艺有所了解。虽然很不愿意向黑恶势力低头,但是口腹之欲还是占了上风。他上前半步,叫钟敏言背过身去,半空画了个日灵月犀符,借由花妖只手打在了钟敏言的背上。   “画了这个东西,老子就能在方圆五里之内与你感应,只要你能偷出引魂铃,我就能帮你们取出战神小娘子姐姐的元神。”   虽然愿意帮忙,但口头上还是在占战神的便宜。   璇玑比较迟钝,自以为和腾蛇第一次见面,压根儿没想那么多;任篁虽然发觉了,但此时也懒得去跟腾蛇这个孩子气的家伙斤斤计较,反倒是叮嘱起钟敏言:“敏言,若是偷引魂铃的事太过为难,你也暂可不做。等我们赶到不周山后,再从长计议。切记,绝对不能让引魂铃被毁,否则玲珑的元神就永远回不来了。”   得到的是钟敏言坚决的回答:“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偷什么引魂铃,直接进去把天墟堂的老巢掀了。 第59章 少年游03   在腾蛇的帮助下,任篁不仅探清了玲珑另一半元神的下落,还顺带瞒着整个少阳山的人,将璇玑偷偷走了。返回司凤那儿之后,任篁神识回体,几人又不辞辛苦地往不周山赶路,终于在两日内抵达了不周山的祭台。   上次璇玑他们是借助亭奴所赠生辰蜡的方法,利用十五的天时进入了不周山。但此时显然不是时机,璇玑他们凡人之躯,根本进不去不周山。   “腾蛇,敏言联络你没?”   望着蹬着两条大长腿坐在祭坛边打瞌睡的腾蛇,任篁毫不留情的一颗石子扔在他的脑袋上帮他提神儿。   被搅了瞌睡的腾蛇怒气腾腾地嘶了两声,但又惧于任篁的威严,只能不情不愿地说:“还没有。”   “怎么了?”觉察到这边动静的司凤递了个眼神过来。   任篁活动了几下自己搁置许久没用的关节,道:“我想进去看看情况。”   她的话让丝毫不知她底细的璇玑和司凤都瞪大了双眼。不过司凤还是反应地很快,联系到之前的事,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任篁,那日你是如何进入不周山的?”   因为知晓司凤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面对这个质疑任篁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她回避不了这个问题。任篁知道若非这几日司凤沉浸在和自己腻歪的生活中,无暇思考太多,恐怕他醒来时就会问她能自由出入不周山的缘由了。   “司凤,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任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提醒他回忆起之前的事,“那天隔壁婶婶带我们去看那棵许愿树时,你说你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我,等到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知晓。”   禹司凤看着少女的青丝在微风中飘摇,那双晶晶亮的眼睛让他片刻都挪不开视线。   自从险些在众人面前显出原形,他就总是担忧自己是妖非人的身份会被眼前之人知晓。纵然知道她能够平等地对待人和妖,但他仍旧不敢赌——赌她能够接受和一只妖厮守。而那日氛围太好,他几度想要讲这个真相告诉她,却哽在了嘴边。   “我记得。”司凤回答地认真。   他记得自己当时自己告诉任篁自己身负一个秘密不能告知她时,对方只是一笑置之,语气里也是无比认真的告诉他:“那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秘密不能告诉你。等到你肯将你的秘密告诉我时,我再告诉你我的这个秘密,如何?”   想到这里,禹司凤倏尔展露一个笑颜。很多东西,都已不言而喻。   “好吧。”他妥协了,“不过里面太过危险,不然让腾蛇跟你一起去吧。”   猛地被点名的腾蛇本能性的想喊一句不干,却被任篁抢了先。她盈盈一笑:“没事,我就进去接应一下敏言,不会有危险的。”   腾蛇:那倒是。这里面的家伙哪个是你的对手。   “更何况,腾蛇要留在外面帮你们联络敏言,跟着我一起去反而碍手碍脚的。”   任篁显然不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嫌弃一个“神君”碍手碍脚有任何不妥。   倒是跟在任篁身边长大的腾蛇似乎嗅到几分弦外之音。这人明显就是要去搞事情的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不带自己去呢!腾蛇越想越亏,赶忙开口希望任篁带着自己一块儿去。   “你就给我好好的留在这里联络敏言。”任篁拍了拍他的头,笑得十分虚伪,“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这儿不好好干,明天我就叫青龙来收拾你。”   显然,后半句是任篁凑在腾蛇耳边威胁的。   腾蛇:……(脏话)   “那我就去了。”任篁转身看向璇玑和司凤,轻松地歪了歪脑袋。   璇玑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那篁姐姐,你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说完,任篁看向只是静默凝视自己的司凤,微微眯了眯眼,“等我回来。”   见司凤颔首示意,她适才飞身进入了不周山的结界之中。   ***   神荼和郁垒十分头痛。   为什么那个人皇祖宗又来了啊!!!   哎,算了。反正他俩也打不过,干脆视而不见,上报天庭,等天庭的答复吧。   不周山终年不变的土色景致让任篁提不起一丝兴致。她乘风而行,无人阻拦,很快就找到了天墟堂的老巢。看守的天墟堂小妖也算是倒了大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霸道的灵力尽数横扫,在地上无法动弹。   天墟堂的布置和她上次来时无甚区别。目之所及,便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直通黑漆漆的洞底。若是跟着司凤他们一道来,任篁不介意陪着她们找找迂回躲避的法子。但现在的任篁,天上地下根本没有惧怕之人,选择直截了当地顺着这条路杀到底。   不过一路走来,任篁也发现了今日的天墟堂守卫有些薄弱。等真正杀到了天墟堂内部,堂内的一切也验证了她的猜想。她想,这一切恐怕都得归功于在天墟堂内卧底的钟敏言了。   还没想太多,任篁只感觉到一股灵力的掌风直朝自己袭来。她侧身避过,裹挟在掌风中的尸首撞在了身后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地上应声晕开一滩血迹。   任篁居高临下地睨一眼地上的尸体,那衣着打扮与玲珑极其相似,只是这妖长相与玲珑截然不同:“啧,真是残忍,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花妖好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竟然这样对待她的尸首?”   洞口翩然走来的漆黑身影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地上的尸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倒是你,胆敢一个人来,看来是真的不怕死。”   话音未落,乌童便已幻出自己的兵器朝任篁这边攻来。   任篁对乌童的奇怪癖好和变态逻辑没有任何兴趣。她立于原地,无畏亦无惧,漂亮的桃花眼毫不遮掩自己的杀意。抬手,抻了抻手指,就把乌童整个人击飞出去。   “你太弱了。”   乌童听见她说。   原先,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跟对方的功力不在一个数量级,但看着如今的任篁,他却恍然明白,这一仗,自己毫无胜算。   保持完整仙体的任篁上一个对手还是罗喉计都。她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打架,几千年过去了,也始终再没出现一个在战斗上能让她提起兴趣的人。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乌童修魔这么久,即便是天墟堂堂主也从未让他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差距。   “我问你,你们天墟堂是不是要复活罗喉计都?”任篁对乌童的咆哮置若罔闻,淡漠地注视着在地上挣扎的男人。   乌童浑身的几乎都被此人震碎,见对方此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便一边回应,一边寻找逃脱的办法:“这是堂主的计划。他只要我们去偷五大派的灵匙,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堂主……”任篁轻轻念叨了一下,再看一眼试图趁她不注意逃脱的乌童,叹了口气,“那你也没有用了。”   她不准备感化乌童,也没有这个必要。   咔。   她松开自己握紧的拳头,乌童已经双瞳失焦地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任篁望着死不瞑目的乌童,还是完全狠不下心来,挥手替他合上了双瞳才转身离去。   希望你来世能够好好做人,为你这辈子所造的孽债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来生,乌童转世成了叶白衣,成全了周子舒和温客行,也算赎罪了。(屁x   以上是我瞎说的。 第60章 少年游04   不周山的天逐渐阴沉了下来,伴随着赫然一声撼动天地的巨响,横亘千里的山脉被人硬生生掐断了一段。坍塌的废墟上烟尘弥漫,唯独屹立于风中的那抹碧绿昭示着星点生机。   任篁从破碎的瓦砾堆上跳下来,拍了拍自己沾了沙尘的裙摆,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要不是自己傍身的仙器长锦之前被昊辰用打妖鞭给斩断了,毁掉这天墟堂也不必如此费劲。要是能再找到一件称手的仙器就好了。   结束了任务的任篁漫无目的地想着,朝着不周山的出口行进。倏尔,余光里闪过的一抹黑色妖气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竟还有人能从自己的法阵中逃脱?任篁没有多想,悄然跟了过去。   那黑影在不周山左摇右窜,并未觉察到任篁的追踪,最后在万丈悬崖下的一个平台上化作了人形——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带着面具的男人。   任篁并未贸然上去抓人,因为她看见在他对面站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玉。任篁心头一沉。   “堂主。”若玉毕恭毕敬朝那人作揖,看样子是在那里久等了。   被唤作堂主的人微微颔首,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本座吩咐你办的事可都办妥了?”   若玉低着头答道:“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命令获取了钟敏言的信任,顺利拿到了飞龙印。只是属下能力有限,未能在离开前伤到乌童分毫,还请堂主降罪。”   提及这个,那位堂主丝毫不恼:“无妨。连地狼都不是乌童的对手,更何况是你。再说了,乌童那家伙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就是可惜了我培植了这么多年的北坛势力。”   听闻乌童已死若玉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堂主。见自己部下又惊又畏的眼神,那堂主又是冷笑一声:“刚才那声响,绝不可能不惊动神荼和郁垒。但连这二位都不敢管,看来咱们的人皇阁下已经恢复神力了。早知如此,之前我就该找机会杀了她。”   若玉听见了任篁的名字,身子一僵:“您说刚才的动静是……任篁,任姑娘干的?”   “看来禹司凤身边,多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那堂主没有正面回答若玉的话,但也没有否认他的猜想,“不论如何,这里已经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先把飞龙印给我,离开这里再说。”   若玉从衣襟里掏出自己费尽周折拿到的飞龙印,快步上前递到黑衣人手中。那黑衣人还未接稳,就感到身后一道灵光袭来,翻身捏诀与之相搏。   轰——   崖边窸窸窣窣落下不少碎石。   “好家伙,我说你捅刀子的时候怎么毫不犹豫,原来你早就是天墟堂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啊,”少女一掌吹开四周碍眼的沙尘,碧绿的衣裳点缀着四周荒芜的土色,格外刺眼,“这么久了,你演得辛苦啊,若玉。”   任篁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若玉能感受到她咬牙切齿的怒意,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   “人皇阁下不也扮演凡人扮演的很带劲吗。”黑衣人笑道。   任篁将视线转移到黑衣人身上,皱眉:“你是谁?”   能躲过她刚刚的攻击,眼前这位天墟堂主的身份恐怕没她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可对方并不准备跟她多说,长袖一挥就是如暴风雨一般的攻势席卷而来。任篁倒也不怕他,双手两侧一抬,四周砂石纷纷化作屏障将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挡下。她趁机快步上前,与黑衣人打了个近身。   两人的灵光不断在空气中发生碰撞,四周的土块巨石都被应声击碎。黑衣人自知实力不济并不恋战,然任篁得理不饶人,招式快而狠,次次都逼得他不得不出招回击,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见对方有些局促,任篁欺身上前,直朝那人胸口就是一掌,击地对方后退几步,呕出一口血来。   “阁下知晓我的招式,看来是老朋友了。反正你也跑不了了,不如摘了面具,大家坦诚相见。”任篁扬了扬眉毛,“说不定我一见你是个帅哥,就放了你也说不定?”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人皇阁下未免对自己的实力太过有自信了。”   “什……”   任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黑衣人反手往地上炸开几道黑烟,本在一旁观战的若玉只吸了一口就直挺挺地倒下了。觉察到烟尘中有异,她立刻抬手屏息,错过了抓住那人的最好时机。那黑衣人狡猾得很,趁机与任篁拉开距离,毫不犹豫出卖了还在原地的若玉,化作黑烟便逃走。   平地扬起的风将毒烟刮散,任篁就只看见了空旷的土色平地,可躺在地上中毒的若玉。   但凡有件称手的兵器也不会让那丫的给逃了……任篁在心里骂骂咧咧,从乾坤袋里取出避毒丹给倒在地上的若玉服下,并将昏迷不醒的他身形缩小,收进乾坤袋里,转身朝不周山外飞去。   快到不周山结界出口时,任篁忽然停下了脚步,落在了焚如城前。她漆黑的瞳锁定这座镇压着无数亡灵冤魂的鬼城,想起了紫狐说的话。   如今除了点睛谷的灵匙,其他的都尽数落入了天墟堂的手中。而天墟堂收集灵匙无非是为了解开四方定海铁索救无支祁,然后复活罗喉计都……所以,无支祁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不如去试探一下无支祁的态度。   任篁想着,大步流星地迈入了焚如城。   她并不知道,窥见这一切的神荼和郁垒已经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焚如城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魂灵,他们常年被囚禁在此处,无□□回,唯有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时,才能出去放个风。不过往日里连神荼和郁垒都镇压不住,吵吵嚷嚷的魂灵们在感觉到任篁踏入焚如城的那一刻,全都噤了声。于是,整个焚如城安静的只听得见任篁往底层移动的脚步声。   无支祁被囚禁在焚如城最底部。时隔千年,任篁再度见到这位魔界左使时,竟不免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感觉到巨大灵力靠近的无支祁从低头沉睡中转醒,猴头猴脑地打量着眼前的绿衣少女:“俺老无被困在焚如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有人身上能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小丫头,你是何人?来这里干啥?”   “你不记得我了?”任篁勾了勾唇角,“我们见过的,在嘟嘟身边。”   无支祁很想抓耳挠腮的想一想,可惜他的双手被粗大的铁链给束缚了,只能难受地扭了扭身:“我只记得长得漂亮的姑娘,不过……你说的嘟嘟,倒是有点耳熟?”他顿了顿,沉淀了掐年的记忆慢慢拨云见日,“魔煞星?你是人皇小丫头!”   “不错。”任篁骄矜地点了点头。   “哦哟哟哟,难怪我说这么霸道的灵力,连俺老无都自叹不如。不过这么多年不见,你小丫头倒是越长越漂亮了啊!”无支祁也不跟任篁客气,洒脱地盘膝而坐,“你来这儿干嘛?可别说是来探望我的啊,我可不信。”   闻言,任篁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一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无支祁:“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嘟嘟明明跟我说,他会说服阿修罗王退兵,可最后天魔大战还是没有避免?”   无支祁神色复杂地望着任篁,也没有隐瞒:“这个老子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日我和魔军接到罗喉计都的命令,陈兵天魔交界处。我们并没有等来撤兵的指令,罗喉计都也没有来。等来的只有天兵的大举进攻。阿修罗王见交战在所难免,就下令出兵。没想到,天界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战神,把我们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战神……璇玑……。   “那嘟嘟呢?他没来支援吗?”任篁追问。   “那战神说魔煞星已经被他诛杀,将修罗王重伤,我们也没有等到罗喉计都的支援,只能暂且撤退。”   嘟嘟忽然消失,战神忽然出现……   任篁只觉得这之中千头万绪的全是漏洞,但又一时又说不清是哪里有问题,只能继续问:“那你呢?你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无支祁望着漆黑不见天日的头顶,解释道:“那战之后,大概过了个好几百年吧,我又奉修罗王之命潜入天界,取回被天界抢走的钧天策海。谁知道被元朗那个狗贼陷害,他把老子的弱点全部告诉了天界,害得老子被战神追杀,才落得如此境地。不过呢我倒是觉得,修罗王那老头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使唤老子去天界的。”   “此话怎讲?”   “因为……他好像知道我拿不回钧天策海一样,让我给战神带了一句话。”   任篁蹙眉,她能感觉到阿修罗王的那句话一定是很关键的线索:“什么话?”   无支祁低头认真思索再三,低沉了嗓音,模仿着年迈的阿修罗王喑哑之音:“战神,若想知道柏麟帝君的神殿里藏着什么秘密,就来魔域。”   “如你所言,战神之后就独自前往了魔域找修罗王?”任篁猜测。   无支祁点了点头:“是。但是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那战神把俺老无交给了天界之后,老子就被锁在这鬼地方了。”   任篁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看钳制着他的几根铁锁,低垂视线思忖。当年战神被贬下凡,天界至今也没个说法。但璇玑从万劫八荒镜里出来后说过,她说天界的人都冤枉她,她觉得特别痛苦和委屈。那么,当年战神到底在魔域看到了什么,让战神忤逆了柏麟?   “无支祁,”想起不周山外司凤他们还在等着,任篁知道不宜再在此地耽搁太长时间,于是将所有的疑惑吞入腹中,再度看向无支祁,“我今日来,除了想问问你当年的事之外,还有一事。”   无支祁挑了挑眉,静默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还想问问你,你可知道紫狐的下落?”   “紫狐?”无支祁的记忆像是一个被尘封的匣子,他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那只小狐狸之前蹭来看望过自己,“她的确来过,可是那日她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出了焚如城,之后的我就不再知晓了。”   任篁心头一沉,知道紫狐此时多半了落入了天墟堂的手中。   “无支祁,据我所知,现在外面有一股名叫‘天墟堂’的势力想要救你。他们想光复妖魔族,想复活魔煞星。紫狐,多半是被他们抓走了。”她将自己的猜想告知无支祁。   无支祁不屑的甩了甩脑袋:“救老子复活魔煞星?想得倒美。”说着,他对上任篁诧异的神色,解释道:“老子被困在此处千百年,也想清楚了。老子才不想被这群心怀鬼胎的人利用。他们就是想拿走放在老子这儿的钧天策海。复活魔煞星?那家伙要是复活了,妖魔族肯定要跟天界开打,老子还有逍遥日子过吗?”   任篁被无支祁一番话逗弄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料到无支祁生性洒脱,想来也不会由得天墟堂摆布。   “那无支祁,我们做个交易呗?”   “你要干嘛?”   面对一脸写着“我有阴谋”的任篁,无支祁无辜的眨巴眨巴眼。   他总觉得,这位鬼精灵的人皇阁下不会有什么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哎~更新啦更新啦~   这章很长,因为涉及到主线剧情,所以就不分章了~ 第61章 少年游05   任篁从不周山的结界出来时,第一个迎接她的就是临近傍晚和煦的风,第二个就是禹司凤热切的目光。   再也不必注视着不周山一成不变的土黄色,满眼都是清新绿色的感觉让任篁仿若重获新生。她脚步不停,越过台阶上小憩的腾蛇和养伤的钟敏言,一把扑进禹司凤的怀里。当从那人身上散发的清雅香气钻入鼻腔,任篁才觉得自己真切地活在此间。   “篁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璇玑从钟敏言身边站起来,笑吟吟地望着“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你都不知道,六师兄都出来半天了,我们都没看到你,刚刚又在外面听见结界里发出了好大的动静,还担心你在里面出了事呢。”   任篁从司凤怀里仰起头,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放心吧,我平安的很。”   被吵了瞌睡的腾蛇不高兴的撇撇嘴:“我跟他们说了你这个老太婆命大的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要不了你的命。可这个臭小娘和小厨子就是不信。尤其是这个小厨子,偏要站在结界口一直等,要他休息片刻都不肯。”   闻言,任篁再度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对方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没有多说一句。鉴于禹司凤的表情实在是太美好,任篁没忍住又把脑袋埋他怀里蹭了两下才肯罢休。   她软声软气的跟司凤说悄悄话:“司凤,我回来了。”   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道收的更紧。耳畔的呼唤如同春日暖阳,将心中的坚冰融化成了一团春水:“欢迎回来,任篁。”   见惯了两人腻腻歪歪的璇玑和钟敏言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只有腾蛇摆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用手捂住了眼睛。   腾蛇:这决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太婆!太辣眼睛了!   任篁的归来昭示着这次营救任务的圆满结束,几人也尽快离开了不周山祭坛,返回了青木镇,寻了一间客栈落脚。在大家都吃饱喝足后,就谈起了接下来的打算。璇玑和敏言自然是希望尽快启程返回少阳救玲珑的。司凤的伤势虽未痊愈,但也担心褚掌门性子固执,不肯原谅有苦衷的敏言,所以也表示想一同前往。至于任篁,她素来四海为家惯了,现在就黏着禹司凤。禹司凤去哪,她就去哪。   腾蛇:就没人关心老子的死活吗?!   等大家商议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任篁却将司凤单独留了下来。   确认钟敏言和璇玑已经离开,她才将被自己束缚在乾坤袋中的若玉给放了出来。   司凤见到被铁链五花大绑的若玉,瞠目道:“若玉?”   若玉平静地坐在地上,不吱一声,也不肯抬头看司凤。   见到这样的若玉,饶是司凤再迟钝,也意识到了点什么。他转而看向身边的任篁:“你将我单独留下来,就是为了他?”   任篁点了点头:“若不是我今天在不周山,正巧遇到了他把灵匙交给天墟堂主,我恐怕也要相信敏言的话,以为他已经死了。”   听见若玉与天墟堂有关,司凤的眉头不自觉的皱成一团:“你是天墟堂的人?”   直至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完全消散,半晌,若玉才低低的回了一句:“是。”   “为什么?”司凤垂落身侧的拳头渐渐攥紧。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同门师兄弟,也是自己在离泽宫里,除了柳意欢外唯一的朋友。他很难相信,这个和自己历经生死的人,居然是天墟堂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   若玉听了,只是自嘲的笑了两声,道:“司凤,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是孤儿,进入离泽宫后也了无牵挂。可我不是。”他说着,眼眶也开始泛红:“我的妹妹在天墟堂的人手里,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任篁也没想到这之中有着这样的隐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对不起。”若玉叹了口气,满是对隐瞒好兄弟实情的愧疚和歉意,“但是,我必须这么做。”说着,他将视线落在任篁的身上,“我知道你抓我回来,是想让我供出堂主的真实身份。我是不会说的。”   之后,若玉如言就闭上了嘴。   司凤了解自己这个好兄弟的脾气,如果决定了要守口如瓶,是绝对不会走漏一点风声的,于是也就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法。任篁跟司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挥手又将若玉收回了乾坤袋中。   “灵匙本就是被乌童夺去的,为何若玉又要从中周转,偷了乌童的灵匙交给天墟堂主?”司凤疑惑。   “天墟堂内部本来就有分歧,”任篁分析道,“乌童那家伙向来是不甘为人下的,偷了灵匙想取而代之,也不是没可能。”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任篁耸了耸肩,“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乌童已经死了。”   “乌童死了?”司凤诧异,因为任篁刚刚才是第一次说这件事,“你看见了?”   任篁点点头,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啊,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的。而且天墟堂的老巢也被毁了。”   司凤想起自己在结界外听到的巨响:“难道那几声巨响是天墟堂被毁产生的?”   “也不全是。”任篁答道。   “不全是?”   面对司凤的质疑,任篁也毫无隐瞒:“嗯。有一声是天墟堂被毁的声音。而另一声,是无支祁逃出焚如城的动静。”   这话更是让司凤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无支祁逃出了焚如城?点睛谷的灵匙还没有被天墟堂夺走,无支祁是怎么摆脱四方定海铁索逃出焚如城的?”   回答他的,是任篁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若是无支祁逃出了焚如城,我们就得尽快前往少阳,将此事告知各大门派,好叫他们做好准备了。”司凤神色凝重。   任篁倒是无所谓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你别那么紧张,我倒觉得应该没什么事。”看到司凤疑惑的眼神,她笑意更浓,“紫狐不是说了吗,无支祁当年也不是自愿参加天魔大战的。想来他和天墟堂应该也没什么情分,估计也不会帮他们。”   “我明白,可是此事事关人间和平,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司凤的神色柔和下来。   任篁也不多争辩什么,顺着他的话轻轻颔首,算做赞同。   两人又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司凤便准备回屋去了。临走前,司凤轻轻向任篁道了个谢:“谢谢你,刚刚没有当着敏言他们的面把若玉的事说出来。”   他很清楚,若是任篁将若玉的事说出来,离泽宫一定立马就变成众矢之的。到那时,只怕离泽宫试图隐瞒的秘密,也是他自己想要隐瞒的秘密,就再也瞒不住了。   “对你不利的事,我不会做。”任篁望着司凤眼里的点点星光,说得笃定,“不过,若玉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司凤摇了摇头:“我了解他,这件事他应该没有撒谎。如果天墟堂真的抓了他的妹妹,我也不能逼他放弃自己的妹妹来帮助我们。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确有个办法,不过得需要你的配合。”任篁俏皮地勾勾唇角,冲他狡黠地眨眨眼。   ***   “你胆子可真大啊,臭婆娘,”一直坐在梁上听着二人谈话的腾蛇见司凤离去,一跃而下,没好气地冲任篁说,“你居然敢私放无支祁!那可是天界重犯!神荼和郁垒肯定会上报帝君,你死定了。”   任篁瞥了腾蛇一眼,不屑一顾:“除非柏麟他亲自来人间,否则谁敢来抓我?再说了,神仙不管凡界事,这是鸿荒时定下的规矩。柏麟自诩执法者,不会知法犯法。”   腾蛇从前觉得自己是个惹事精,现在才知道自己这惹是生非的本事还真是跟眼前的人一脉相承。他抠了抠头,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放走无支祁啊?难道你真想复活魔煞星?你不怕天下大乱啊?”   “谁说魔煞星就真的命中带煞呢。”任篁轻叹。她记忆中的罗喉计都虽然狂妄,但却并非不近人情。不如说,比起天上冷冰冰的芸芸众仙,罗喉计都反而显得更有人情味。   摇了摇头将满脑子的回忆甩出去,任篁拍了拍腾蛇的肩膀:“对了,腾蛇,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腾蛇一听说自己又有任务,下意识后退半步步,瞬间垮起个脸:“啊?又有任务啊?你真把老子当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吗?!”   熟稔地无视掉腾蛇的抱怨,任篁自顾自道:“司凤不忍心杀他,但我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就放他走。我明日会找个借口把若玉放了,届时他一定会去找天墟堂堂主。我要你帮我悄悄跟着他,找到天墟堂主的下落,查清楚那人的底细。”   腾蛇:“老子能拒绝吗?”   说完这句话,腾蛇就有点后悔。因为他又听见任篁捏着关节咔咔响的声音,看见任篁满脸写着“你要是拒绝你就死定了”的假笑。   腾蛇:我错了。   “不过你此行定要小心。我和那天墟堂主交过手,他很熟悉我的招式,看来是老熟人。所以你千万不要逞强。”任篁说着,拍拍腾蛇的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腾蛇红着脸敷衍。   至于她自己,任篁想,这次去少阳派,恐怕也会焦头烂额。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被欺负的腾蛇小可爱XD   又是字数饱满的一章XD 第62章 少年游06   如任篁所料,钟敏言回到少阳山后,待遇大不如前。即便是救回了玲珑的元神,可钟敏言杀了同门师兄的事情铁证如山,不容狡辩。所以,无论璇玑如何向掌门和长老求情,都无法改变钟敏言面临师门审判的事实。   而另一方面,司凤将乌童已死,无支祁逃出焚如城的消息告知了褚磊,五大派立刻就收到了消息,顿时整个修真界一片哗然,各大门派几乎人人自危。不过,无支祁逃出了焚如城后,似乎并没有跟天墟堂同流合污,反而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大家也就没有那么草木皆兵了。   由于灵识离体太久,褚玲珑的半边元神回归身体后足足花了三天才与身体融为一体,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她才醒来,可把璇玑给急坏了。不过,褚玲珑也没有清醒太久,之后又因为元神离体的后遗症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到了第四天才算是基本恢复了神智。   她这一醒,大家心中的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下了。任篁陪璇玑去探望过几次,玲珑身体底子不错,整体恢复的不赖。只是因为玲珑的元神和花妖的元神呆在一具身体里过,所以玲珑偶尔会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忽然浮现,导致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为了不让她安心静养,璇玑也选择向玲珑隐瞒敏言下狱的消息。   “在想什么呢?”   石桌碰撞瓷碗发出啷当脆响,糕点香甜的气息瞬间扑鼻,勾回了任篁漫游天外的神魂。她适才意识到自己撑着脑袋的手臂有些发酸,可怜巴巴地望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手酸——”   拿她无可奈何的青衫少年拽过她的胳膊,轻轻替她按揉几下穴位:“还酸吗?”   任篁另一只手拿着糕点往嘴里塞,享受地点点头,颇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酸,你再揉揉呗。”   知道对方是在冲自己撒娇,但心甘情愿被吃定的禹司凤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我刚刚路过大堂,听见璇玑和褚掌门吵起来了。”   一听是有关璇玑的事儿,任篁才从某人的溺爱中恢复了理智:“吵起来了?为什么?”   “我听说,褚掌门想把璇玑许配给昊辰。”   “咳咳咳咳——”   任篁直接被这个消息呛了一嘴的桂花糕,差点噎到,不断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等到把嘴里所有的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她才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司凤:“什么玩意儿?褚掌门要把璇玑许配给昊辰那个小古板?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司凤见她这么大的反应,以为任篁对昊辰还有感情,酸不溜秋地回怼:“怎么是乱点鸳鸯谱呢?那日在浮玉岛上,姻缘石可是给他们二人显灵了的……不过,某人也是显灵的人之一。”   任篁一听就知道司凤在吃醋,赶忙讨饶:“我发誓,我对昊辰可没有任何不正当的想法。”她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发誓的样子。   可禹司凤不吃这套,就这么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哄人失败的任篁也不气馁,把脑袋凑到自家对象肩膀上蹭几下:“我说的是实话。我对昊辰真没什么不正当的想法。”她顿了顿,觉得这么说还不够有说服力,又仰着脸补充道:“我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禹司凤垂首,狭长的眸子里亮晶晶地闪着光。他承认自己定力不足,被任篁这句话蛊住了。但他心甘情愿。他凑近怀中人笑盈盈的脸颊,将唇瓣贴在了她的额首,满意地收了收拢住人的手臂:“谁教你的,耍流氓啊。”   整个人浸没在司凤温暖的臂膀中,有恃无恐的任篁淘气地伸手挠了挠他的下颌:“那必须的。俗话说得好,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一句话,就将平日里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少年逗笑:“就你贫。”   两人甜甜蜜蜜的调笑了几句,任篁又将话题扯回正轨:“对了,你说褚掌门要把璇玑许配给昊辰,为什么啊?”   司凤答:“据说是秘境那边又出了点问题。璇玑本就肩负着看护秘境的使命,昊辰既是看着他长大的师兄,也是秘境的看守者,两人职责相当,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门当户对。”   虽然司凤所言不无道理,可是任篁仍旧不肯苟同。但说到底,这毕竟是少阳派的家事,她和司凤作为外人确实不便插手。更何况,璇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六识不全的小丫头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如果她不喜欢昊辰,不愿意嫁,其他人也勉强不了她。   想着,任篁也就暂时将这事儿搁置在了一旁,安安心心吃起了糕点。   “任姑娘,禹小侠,你们在此处啊。”   “楚前辈。”见来人是楚影红,作为晚辈的司凤和任篁朝他行了个礼。   “前辈有什么事吗?”任篁问道。   楚影红笑的和蔼又端庄:“我是来找璇玑的,不过遇上你们,也顺便告诉你们一声。刚刚掌门师兄接到了其他几派掌门的传书,还是决定在下个月在点睛谷举行四年一度的簪花大会。届时,各大门派都会到场参加。”   任篁感觉到司凤握住自己的手力道一紧,适才想起他们离开浮玉岛那么久,司凤都未曾回过离泽宫。   “好,我和司凤到时候一定参加。”任篁笑着应了。   望着两个小辈手牵手甜蜜恩爱的模样,楚影红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就去寻璇玑了。若是二位见到了她,也麻烦你们把此事告知璇玑。”   “好的。”   楚影红转身要走,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又直直地望着站在原地的任篁,眉头轻蹙:“任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可否借我一看?”   任篁莫名地看了一眼司凤,但还是乖乖把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楚影红拿着任篁递过来的簪子仔细打量,眉头越皱越深。   “怎,怎么了吗?”   楚影红满脸严肃:“这簪子上雕的是金赤鸟妖啊!这根簪子你从哪里得到的?”   见楚影红的反应不对,任篁连忙装傻岔开话题:“金赤鸟?那是什么?”   “金赤鸟妖曾是魔界修罗的部下,当年跟着魔族为虎作伥。”楚影红将簪子还给任篁,担忧地叮嘱,“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嗯。”   目送楚影红离开,任篁才转而看向身边陷入缄默的司凤。她不知道司凤在想什么,可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她用小指勾了勾司凤的掌心让他回神:“怎么了?”   司凤抿着唇,沉吟半晌才道:“这簪子……”   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簪子,任篁握拳将簪子攥紧:“怎么,你后悔了,想把送给我的东西拿回去啊?”   “不是,”司凤摇头解释,“只是刚刚楚长老说的,你不介意吗?”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任篁说的坦坦荡荡,“不就是簪子上雕的是金赤鸟嘛,那些檐廊笔画不也会雕一些妖兽,这有什么呀。再说了,你不是说了,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遗物。所以就算这簪子真和金赤鸟族有什么关系,咱们也搞不清楚呀,何必费那个神想那么多?”   她不可能知道,有一瞬间,禹司凤是真的很想把自己身上的秘密统统告诉她。因为任篁总是那样坦然,从不质疑任何有关他的事,让他对抱着这样的秘密和她在一起的自己感到无比羞愧。   可他不能说,因为这个秘密关系到全族人的命运。   “嗯,”他苦笑着点点头,“走吧,去找璇玑。”   任篁不疑有他,牵着他的手就离开了院内。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小甜饼写着写着就有点跑偏?? 第63章 少年游07   少阳派对钟敏言进行审判的日子还是来了。钟敏言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褚磊的命令卧底天墟堂,要不惜任何代价拿回灵匙,但最后经过验证,那个发布命令的褚磊却是地狼冒充的。虽然能够证明钟敏言的所为皆是受人蒙蔽,可他终究是杀害了自己的同门,按照规矩,是不能再留在少阳派的。   钟敏言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师门能饶他一命已是不易,便朝堂上的授业恩师叩谢。大家都以为这一切会这么平常地结束,谁都没想到玲珑竟是闯了进来,跪在地上,立誓与钟敏言不离不弃。褚磊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陪着自己的弟子离开少阳山。   钟敏言和褚玲珑离山的那日,任篁、司凤和璇玑去送了他们。他们二人脱离少阳派,成了散修,今后在江湖上也难免会受到不少的欺侮。因此,他们将定居在离少阳派不远的山脚,褚磊疼爱女儿和徒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做对这对小情侣的庇护。   他们帮玲珑和敏言收拾好了屋子,还特意去山下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和新鲜的鱼肉瓜果。几个人难得再一起,当日便在小屋里用了晚餐。当然,主厨还是司凤。任篁本想要帮忙的,可司凤说什么都不让。璇玑还因此笑她是“被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   安顿好了玲珑和敏言,三人返回少阳山,为即将到来的簪花大会做准备。   这簪花大会,任篁是无所谓去或不去的,可禹司凤不同。那日他偷偷带着少阳众人和任篁离开浮玉岛后,再无与师门的联系。即便当时他是不希望自己从小尊敬的师父和自己的朋友产生罅隙,但如今事过境迁,他到底还是离泽宫的人,不可能真的避而不见。至于褚璇玑,她现在功力大成,加上少阳近期折损了不少门人,她势必要在簪花大会上挑起大梁,才能保住少阳派的脸面。   没过几日,少阳就清点了参会人选,而任篁和司凤则跟队一同前往点睛谷。   “你想什么呢,眉头皱得都能压死苍蝇了。”任篁曲指弹了一下司凤的眉心,禹司凤适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空荡荡的桌子发了半天的呆。   他摇了摇头,本准备否认,可话到嘴边,还是吞入了腹中:“任篁,等到了点睛谷,我就将我们的关系禀明师父,待到此间事了,就让他替我们二人主婚。”   任篁绕有幸致的看着面前信誓旦旦地少年,唇角微微扬起,打趣道:“那要是你师父不允你与我在一起,你怎么办?”   司凤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将身边人儿的手攥进掌心里:“无论师父是否同意,我只认定你。”   其实,禹司凤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说服自己的师父,但他想过,既然自己如今已经解开了情人咒,他师父就没有理由阻止自己与任篁相爱。即使到最后他师父仍然反对,他也不会动摇。   听见司凤的语气如此沉重,任篁只是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让他安心。她不会勉强禹司凤在自己和师门中做任何选择,以她如今的能耐,就算是离泽宫的掌门,对她而言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大不了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把禹司凤绑回家,想来是谁都拦不住的。   “篁姐姐!”   就在二人沉默着依偎时,璇玑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璇玑?”见璇玑的神情不对,任篁关切地看向她。   璇玑耷拉着眉眼,深呼吸几次才慢慢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她抬眼,认真地盯着任篁:“篁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头上金翅鸟的簪子是怎么来的。”   闻言,司凤的神色微动,眸中的温度骤降几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任篁也很疑惑,为什么楚影红和璇玑都那么在意司凤送的簪子,或者说——更在意金翅鸟。   璇玑从袖中掏出玲珑送给自己的驻影珠,驻影珠在法力的催动下,将璇玑的过往一一展现在了任篁和司凤的眼前。他们也在驻影珠投射的影像中,看见了璇玑的娘亲死在了一只金翅鸟妖的攻势下。   “影红姑姑说,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把小时候很多事都忘记了。直到看了驻影珠,我才想起来,我的娘亲,就是被金翅鸟妖害死的!”璇玑说话神情难掩悲愤,“篁姐姐,你知不知道金翅鸟妖的下落?”   任篁偷偷瞄了一眼身边浑身僵硬的司凤,安抚地拍了几下璇玑的后背:“我只听说,金翅鸟妖曾是魔界修罗族的麾下。仙魔大战后,他们就隐匿人间,至此就销声匿迹了。”   “那你头上的簪子……?”   “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罢了。”任篁神色温和,语气坚定,“可能恰好雕的是金翅鸟罢了,你不要想太多……”   断了线索的璇玑失望地垂下头,道:“那篁姐姐,你说,金翅鸟妖会不会投靠了天墟堂?”   “你怎么会这么问?”   璇玑说:“我听昊辰师兄说,那日在客栈将司凤带走的妖物,应该就是金翅鸟。若真是如此的话,就证明天墟堂中一定有金翅鸟妖!”   任篁一时愣住,她根本想不到会出现这么一个乌龙。但事关司凤的族人,她不好妄下结论。反倒是刚刚一直在旁边聆听来龙去脉的司凤朝前半步站了出来,神情郑重:“璇玑,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会帮你调查的,一定帮你找出母亲死亡的真相。”   不知怎的,任篁看见这样的司凤,心中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触动了一下。   “是啊璇玑,你别想太多了。如果天墟堂中真的有杀害你娘的金翅鸟妖,我们定不会绕过他的!明日还要赶路,大家都早点休息才是。”   借着天色已晚的由头,任篁安慰了几句璇玑,又和司凤打过招呼,便将璇玑送回房间去休息。而她和司凤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那只杀了璇玑娘亲的金翅鸟妖,十有八九是来自离泽宫的。所以要解决这件事,必须要等到了点睛谷,才会有眉目。   ……   不过任篁没有想到的是,在即将抵达点睛谷的前一天,她接到了腾蛇的联络。事关重大,任篁便没有和司凤他们一起进入点睛谷。对此,褚掌门也朝她表达了谢意。因为点睛谷此次的簪花大会,对外宣称是选拔年轻人才,实际上是借此机会商议如何抵抗天墟堂的办法。故而,和四年前的簪花大会不同,点睛谷的容谷主是谢绝外客的。   司凤离开前叮嘱任篁要注意安全,自己师父那边他会亲自禀明情况的,让她不要担心。任篁也向他许诺,三日后,她会在点睛谷外等他。   望着少阳的队伍御剑离去,任篁适才放下嘴角噙着的笑容。她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尽快解决天墟堂的事,去点睛谷和司凤他们会合为妙。   想着,她乘风朝与腾蛇约定的地方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0=新学期太忙了太忙了太忙了! 第64章 水龙吟01   任篁再见到腾蛇时,已是正午时分。   “你说若玉回离泽宫了?”   面对任篁难以置信的表情,腾蛇却是笃定的戳了戳脑袋:“老子跟了他一路,结果居然跟到了离泽宫。要不是离泽宫外的破池子拦了老子的去路,老子还能给你进去查个明白。”   “破池子?”任篁蹙眉。   “是啊,”腾蛇懊恼的叉着腰,“你都不知道,这离泽宫外绕了一圈苦水河,凡是闯入或者擅离的都得经过那片水域。你们人族倒还好,凡是妖怪触碰到一丝苦水河的河水都会犹如万虫啃噬,哪怕是老子这种原身是妖怪的神仙都得被折腾得够呛。”   任篁倏尔想起过去司凤说自己从离泽宫的苦水河中捞起来的万劫八荒镜碎片,心中忍不住一阵酸痛。而一边的腾蛇却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神情,继续哔哔赖赖道:“你不是说离泽宫里住的都是金翅鸟妖吗?他们干嘛对自己这么狠啊?闲的没事在自己家外边铺一道苦水河,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万一自家人掉进去了岂不是自作自受?”   将过去的事先暂时搁置到一边,任篁强迫自己回到若玉的事情上来。“按理说,司凤揭穿了若玉天墟堂卧底的身份,他不可能再回离泽宫的……除非……”   腾蛇虽有时不靠谱,但也不是个傻的:“你是说天墟堂的堂主也在离泽宫?”得到了任篁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腾蛇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没有搞错?!那这离泽宫的问题也太大了吧?!”   越是得出这个结论,任篁就越是心惊。如果真如她所想,天墟堂的堂主一直蛰伏在离泽宫中,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人在离泽宫位高权重,甚至可能就是离泽宫的掌门;二是他非离泽宫中人,但有离泽宫的位高权重者与他狼狈为奸。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可能性,都足以说明这些年来所有的事都在离泽宫的操控之中。   这些事司凤必然不知晓,甚至离泽宫大部分弟子估计都不清楚自己门派已经成了天墟堂分堂了。如今无支祁已经被放出来了,点睛谷的灵匙早就没用了,可离泽宫还是按照约定来了点睛谷参加簪花大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喂,老太婆,你有没有在听老子说话?!”腾蛇绞尽脑汁地分析了一通,回过神来却发现任篁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就在他还要发作时,他和任篁同时感觉到了点睛谷的方向有一股巨大的灵力出现。   他们同时看向点睛谷的方向。两人的目力都极好,一眼就发觉了点睛谷的结界被刚才爆发的灵力震了个粉碎,连残余的妖气都能看得真切。   “我靠!什么情况!?”腾蛇瞪着眼骂道。   “糟了,出事了。”任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飞身便走。   腾蛇也知不妙,连忙也化作一缕红光跟了上去。   此时的点睛谷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巨大的凶兽逼得场上的褚璇玑连连败退,即便手持杀气暴涨的定坤也拿面前这只上古凶兽无可奈何。褚磊等人祭出了自己的法器,试图与离泽宫两位宫主一战,却被副宫主所持的紫狐妖丹所化解。至此,四大派与离泽宫的火拼彻底拉开了序幕。   等任篁和腾蛇赶到时,几大派早已打得不可开交,遍地尸体。身形巨大的饕餮一眼就引起了任篁的注意,她没有过多犹豫,半空中便幻出一根冒着灵光的锁链直朝饕餮攻去。饕餮笨拙,根本避不开,铁链砸在他坚硬的皮肤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嗷——   饕餮长嚎一声,转身朝任篁这边攻来。任篁身形灵巧极了,踏风而来,点到为止,将那饕餮耍的团团转。饕餮被激得大怒,咆哮着吐出一口带着煞气的火焰。任篁却也不怕,笑着闪到饕餮背后,给它面前的璇玑递了个眼神。只见定坤早已蓄满了雷霆之势,强大的灵力噼里啪啦地与饕餮的火焰对冲而来。   璇玑挥舞着定坤,蓄力一击硬生生将饕餮的攻势破开一个口子,定坤转瞬将饕餮劈成两半。那凶兽死前连一声都没叫出来,庞大的身躯向两边倒去。凡它肌肤所触碰之处,全部沾染上极重的煞气,化作寸草不生的焦土。   “臭小娘!你没事吧!”   一切归于岑寂。与饕餮全力大战过后的璇玑失了力气,险些跌坐在地上,好在一旁的腾蛇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璇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任篁上前,抬掌替璇玑输送灵力。   奄奄一息的璇玑眼眶泛红,道:“篁姐姐,我们都被骗了。离泽宫与天墟堂有关系。”   听着璇玑颤颤巍巍的声音,任篁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璇玑苦涩的摆了摆头:“是昊辰师兄。那天在不周山下,他追查掳走司凤的鸟妖时,觉察到了不对劲,就顺手带走了司凤的一缕头发。师兄用法力褪去了发丝上的伪装法术,发现竟是一根金翅鸟羽。”   任篁没料到昊辰那时就对司凤的身份起了疑心,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费尽心思地将司凤毛发上的法术消除。   “昨晚,昊辰师兄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他猜测离泽宫全是妖,所以原本准备今日利用簪花大会的机会将离泽宫全数拿下审问。谁知道离泽宫竟然快我们一步,在簪花大会的比试中放出了饕餮……”   见璇玑越说越虚弱,给璇玑输送完了灵力后,任篁安抚她几句,让她静心调息。留下腾蛇照顾她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追着司凤的气息而去。   一路追到了点睛谷的地库门口,任篁才发现了正两方交手的离泽宫和四大派。双方此时对战正酣,而那离泽宫宫主竟腾空而起,半空中震碎了镇压自己妖力的面具,额头鲜艳的妖纹绽放出妖冶的红光,一双金色的羽翼铺展开来,半空中席卷起巨大的乱流。   寻常人哪里是十二羽金翅鸟妖的对手,四大派直接被杀了个溃不成军。眼见着局势一边倒,四大派众人已然顶不住离泽宫的攻势,任篁飞身而出,利落地接下了离泽宫大宫主的攻击。哪想到司凤也纵身一跃,硬生生用自己的灵力将对峙中的二人拆开。   “司凤——!”   几乎是倾尽全力的司凤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他和大宫主都被余波震得向后退去,好在落地之时被任篁扶稳了身子,才没弄得一身狼狈。   “你……”他想说点什么,却被团团包围上来的少阳派众人打断。   任篁侧了半步挡在嘴角噙着血的司凤面前,不让任何人接近他。   褚磊:“任姑娘!你让开!你可知这离泽宫都是妖!禹司凤也是妖!之前种种,都是他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使出的鬼把戏罢了!”   “褚掌门,不论司凤是不是妖,他刚才在离泽宫的手里救下了你们是不争的事实。如今你们要伤他,于情于理都是不该!”任篁摇摇头,神色坚定地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名门正派。   闻言,褚磊怒其不争:“任姑娘,你若此时还和这只妖纠缠不休的话,就不要怪褚某不顾你与璇玑过往的情谊了!”   若是换成别的事,或许任篁真的会因为璇玑的原因有所让步。可现下,她绝不会退让,也半点不会犹豫。   “你们人族从来就是非我族类者诛!你们口口声声的深情厚谊,是妖怎么了?是妖就不行了吗?是妖就不配了吗?!”还未等任篁答复,被自己心爱的弟子的所作所为气得够呛的大宫主收翼落地,神情轻蔑地看着面前的人:“司凤,你看看眼前的这群人,这就是你要保护的‘朋友’!”   昊辰直勾勾地盯着任篁:“任篁,你该清醒了!你说禹司凤救我们是事实,难道离泽宫今日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就不是事实了吗?不铲除他们,后患无穷!不要忘了你的责任和你的使命!”   不知为何,方才诸多话语都听不进任篁的耳中。唯有昊辰这句,让她在出手时有了片刻的犹豫。昊辰说的没错,无论如何,离泽宫和天墟堂残害无数生灵,她身为人皇,绝对不能放过这样的恶徒。但司凤何其无辜,他夹在师父、门派和正义之中,有苦也说不出。   也就是她这片刻的犹豫,让昊辰有了可乘之机。他和在场其他几大派的高手一同念起了降妖的咒文,本就受伤的司凤在巨大的威压之中再度呕出血来。任篁赶紧抬手替司凤挡下咒文的法力,可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及无辜。   “篁姐姐!司凤!”姗姗来迟的璇玑见着这阵仗都惊呆了,赶忙向自己的父亲求情:“爹爹,司凤和篁姐姐从来没有害过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不要伤害篁姐姐和司凤!”   “璇玑!你看清楚点!禹司凤不仅是妖,还是害死你娘亲的金翅鸟妖!”昊辰一把拉住脚步踉跄的璇玑大声呵斥。   想到对方是金翅鸟妖,褚磊手中的灵力又加重几分:“没错!当年你娘亲带着你求医,在点睛谷外遇见了失踪多年逃回来的皓凤女侠,却被金翅鸟妖追杀。你娘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记了吗?!我们与金翅鸟妖不共戴天!”   原本还扯着自家父亲求情的璇玑骤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满脸难过地看着任篁和司凤。   她有些迷茫了。   “璇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听见司凤这么对她说。可那些话就如同此时自己对他的信任一般,渺小得像是淹没在了狂风中的尘埃,根本听不进心里去。   宫主听见司凤说出这么一句,更是怒火攻心:“你竟然还要给这个小丫头一个交代?你干脆让她来杀我好了!”说着,他看向璇玑,“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早知道,当年我就一并杀了你!”   此言一出,在场皆惊。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的新武器出现了。没有了天上软绵绵的锦帛,但是有了新找到的铁链XD   好久不见,爆个字数以示感谢。 第65章 水龙吟02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杀了我娘!”璇玑的声音可以算得上是痛苦万分了。   听了离泽宫宫主所言,就连司凤也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那个自己昔日里万分敬重的长辈:“师父?”   “原来杀我娘的金翅鸟妖是你!”璇玑控制不住地后退半步,平日里坚强万般的女子如今已被掀起的妖风弄的狼狈不堪,“司凤,你一直都知道是吗?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说什么定会帮我查明真相,说什么一直把我们当成朋友,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见璇玑周身灵流因情绪忿忿不平,任篁快步上前抚住璇玑的身体,大声提醒:“璇玑,你冷静一点!”   她知道璇玑一直看重几人之间的感情,直来直往,最不喜欢被欺骗。司凤是金翅鸟妖的身份本就尴尬,如今又是他师父杀了璇玑的母亲,如此打击之下,璇玑难免生出杀意,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战神之力。   “司凤,你早就知道该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离泽宫大宫主的补刀更是让璇玑笃信了司凤欺她瞒她的事情,对于任篁方才的劝导她早已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原来,是你杀了我娘。今日,我就要为我娘报仇!”   “来呀!”   “定坤——!!!”   大宫主和璇玑之间灵力的博弈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只见大宫主的金色羽翼振翅一挥,四方各派掌门部下的结界瞬间被击碎,他扶摇而上,妖风直接将几派众人打成重伤,连司凤也无法幸免。   “司凤?”璇玑有定坤护体肯定无碍,可司凤本就受了伤,任篁赶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任篁不作他想,双指朝她肩上一点,混元天成的灵力缓缓传入他的身体中。   可离泽宫那边却没那么容易罢手。大宫主咒文念罢,在场修士的真气便朝他的方向滚滚溃散,连褚磊这些名门正派的掌门都轻易抵挡不住。   任篁分神拨出一个结界,替场上诸人挡下了攻势,抬眼看向浮在天际的大宫主:“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您已经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现如今还不肯收手吗?”   “哼,黄毛丫头,不自量力,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大宫主轻蔑地瞥了一眼任篁,道,“他们人类看不起我们妖族,认为我们都该死,千百年来对我们无不喊打喊杀。天道?哼!这天道何曾眷顾过我们!本座今日就是要在此大开杀戒又如何!”   见对方冥顽不灵,任篁叹了口气就欲一步上前将其降服。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司凤攥住了手腕。她低下头,就对上司凤殷红的眼眶:“你别过去……这是他灼妖丹自损的蓄灵之法,威力巨大,你会被重伤的。”任篁刚想说自己不怕,就被司凤的手指封住了唇,“你相信我,相信我……”   说着,司凤就松开了握着任篁的手,支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任篁想阻止他,却被他坚定的双眼劝退:“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继续杀人了。”   话音刚落,他便一跃而上,额首的赤色妖纹熠熠生辉。金色的双翼挡住了席卷的沙尘,在任篁的头上洒落一片安宁的净土。   十二羽金翅鸟。望着司凤闪闪发光的翅膀,任篁倏尔想起了千百年前仙魔大战时,那个带着自己坐金翅鸟遨游生死海的魔族将领。   真的是许久不见了……任篁感慨。   往事历历在目,可故人却早已没了下落。   任篁这厢还在沉湎往事,那厢因司凤释放出的强大妖力而得以从蓄灵之法中逃出来的几大派掌门终于能喘一口气了。昊辰第一个恢复神智,他看向璇玑,催促道:“禹司凤也是十二羽金翅鸟妖!大家随我一起杀了他!璇玑!动手!”   本就心智不稳的璇玑被昊辰一句话鼓动,蓄满灵力的定坤直指天上舒展双翼的两只金翅鸟。刹那间,巨大的灵流朝着司凤他们攻去。   轰——   地动山摇的巨响让任篁适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才惊慌地在烟尘中寻找司凤的下落:“司凤——!”   倏尔,烟尘自内部被扇开,离泽宫宫主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司凤挥动着翅膀借由烟尘的掩护逃离。任篁本想去追,却看见半空中掉下个熟悉的身影,单手一挥,将一条赤色的小蛇纳入掌心。   “腾蛇?”任篁替一动不动的小蛇输入灵力,为其疗伤。   回答她的只是短暂的静默。   虽是仙体,但定坤一剑,还是让这家伙吃了不少苦头。   就在几大派仍想去追金翅鸟妖时,不远处传来了少阳弟子的急报:“师父,不好了!天墟堂的妖赶来了,将玲珑和敏言包围了!”   “天墟堂……天墟堂……”   璇玑不断地默念着这几个字,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与众人降妖除魔的过往,闪回着自己母亲被杀的鲜血淋漓的场景,闪回着天墟堂为非作歹的景象。她怒,也怨,更恨。如此情绪在此刻再难压抑,浑身上下渴求杀戮的欲望被唤醒,定坤也在她的手中饥渴难耐地嘶鸣。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妖!   头顶的浓云不断聚集,明亮的闪电穿越厚积的云层在穹顶炸开一道犀利的缝。战神的战甲自天界降临,披戴在璇玑的身上。   “我今天就要杀光你们这群妖!!”   战神之力已然觉醒,这次谁都阻止不了。   眼见此情,任篁不能丢下灵力暴走的璇玑不管,只好乘风追着璇玑下落的方向而去。甫至,就见璇玑自半空凝练灵力,召来九天玄火,将方圆数十里的生灵烧了个尸骨无存。   “这,这是什么怪力!”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实力的人惊恐地四处逃蹿。   勉强躲开的九天玄火的敏言扶着受伤的玲珑躲在山洞里,怒道:“你胡说什么!璇玑这是在帮我们!她本就是九天上斩杀妖魔的战神,如今战神之力觉醒了。”   “璇玑……”褚磊抬头看向空中那个陌生的女儿,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昊辰反应最快,试图到璇玑身边使用清心咒,却反被九天玄火灼伤。好在任篁给他送了个结界,这才没被烧个魂飞魄散。   觉醒了战神之力的璇玑对自己攻击的对象毫无概念,在她的攻势下,无论人、妖,亦或是其他的生灵都被铲除了个干净。可她体内的杀意却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反而如同干柴遇上了烈焰,顷刻间熊熊燃烧。   “璇玑,妖魔已退,快停手。”   话音刚落,两条足有婴孩小臂粗的锁链将璇玑施法的双手给锁住。锁链上的灵力与九天玄火相抗,两股力量撞击的噼啪作响,互不相让。   战神终于抬起了她高贵的头颅,看向钳制住她的女人:“尔乃何人,竟敢阻我?”   冰冷的语气让任篁分外不爽。她很不想承认面前这个人是当年那个可可爱爱的璇玑,也不喜欢璇玑这样的表情,索性不回答她,只将手中铁索的灵力再度加深。   被控制住的战神脸色异常难看,暴走的灵力不断挣扎,试图挣脱束缚:“杀无赦!”   “别白费力气了,这四方定海铁索可没那么好挣脱。”任篁轻描淡写地解释,手中灵力不减。她在心中默念着清心咒,将咒文掺杂进牵制璇玑的灵力中,逐渐抚平了璇玑的战意,“璇玑,醒来!”   璇玑四周的灵流瞬间溃散,失去意识的她自半空中下坠。任篁收了法力,飞身接住了下落的璇玑,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她被九天玄火炙烤的滚烫肌肤。   这要是再烧片刻,怕是璇玑的肉身不保。想着,任篁长舒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水龙吟03   “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欠不过呢,”安静的牢房里传来少年气呼呼的骂娘声,“我好不容易把你的小情人救下来了,你干嘛非赖在这狗屁少阳派不走啊?”   听着肩膀上盘踞着的小蛇在耳旁咋咋呼呼,任篁停止了吐纳,睁开眼,就看见对面天窗投落在地面上的方正月光。   “你这副模样,能往哪里去?”任篁侧过头,含笑用指尖戳了戳小蛇的脑袋。   腾蛇不满地吐了吐信子,张嘴咬住对方的手含糊不清地发泄:“老子才没那么脆弱!你把那战神小娘子叫来,老子还能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知道对方是逞英雄,任篁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抽出自己手指,敷衍地安慰:“是是是,你还能再打,是璇玑不能打了。”   实力得到了肯定的腾蛇骄傲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这才满意地开口:“那臭小娘被自己的九天玄火烧得不省人事,虽说是活该,不过那帮臭凡人把我们俩关在这里也太过分了吧?你都说了能救她,可他们就是不信。真是气死老子了!”   腾蛇想起这些难免又有些上火。那日任篁在众目睽睽之下制止了璇玑灵力暴走,结果那帮名门正派的老顽固们却非要说她帮助妖怪,是天墟堂的妖怪,二话不说把人给拿下了。更可气的是任篁,她就这么任由对方把自己拿下了,竟然一点都不反抗。一个天界上人人敬畏的上神,就这么被凡人给抓了。腾蛇光是想想都觉得丢人。   “别急,他们迟早会来的。”任篁对此倒是胸有成竹。   腾蛇还想发作,却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赶忙钻进了任篁的袖子里。这几日他刻意跟这些凡人们错开,美名其曰累了,其实就是怕被人看见真身,觉得丢人罢了。   任篁也不笑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远处,听着脚步由远及近。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钟敏言和褚玲珑的脸。   钟敏言看了一眼泰然端坐于前的少女,又瞥见地上一口没动的饭食,轻轻叹了口气:“任篁,你素来都是个不会吃亏的人,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呢?”   褚玲珑也以为任篁因为受了委屈不肯吃饭,出言劝解:“是啊,篁姐姐。你修为颇深,又极有天赋,只要你肯在爹爹和几派掌门面前断绝与禹司凤的关系,他们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闻言,任篁只是扑哧一笑:“我说过了,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能力离开,而是因为我想留在这里。”   “你就不要逞强了好吗?”玲珑急道,“那个禹司凤都这样骗我们了,连璇玑都看明白了,缘何你还要这么执着呢?”   任篁收了笑容,从草垛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拂去了衣摆的灰尘:“在你们的眼中,司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见对方一时回答不出,她也没有步步紧逼,反而调转了话题,“我并不是逞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那天我就说了,璇玑的伤,只有我能治。如今,你们不是来找我了吗?”   被戳中心事的玲珑和敏言皆是哑口,最后还是敏言开口:“昊辰师兄说,璇玑被九天玄火伤的太严重了,非我们之力可救。若是你真的有办法,还请你看在璇玑和你姐妹一场的份上,伸出援手。”   料到他们来意的任篁点点头:“我留在此处本就是为了这事儿。是你们说我与妖孽为伍,不愿意让我接近璇玑,我才在这里等了这些许天。如今快些完事,我也好去看看司凤的情况。”   看到任篁没有拒绝他们的要求,钟敏言适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昊辰说,现在只有任篁能治好璇玑,可那日他们对待任篁可谓是毫不客气的,在来之前他和玲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对方答应。   任篁再度见到璇玑的时候,璇玑身上被九天玄火灼烧过的痕迹在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灵光,足见战神发怒时所用力量之可怕。   “璇玑她还有救吗?”玲珑见任篁半天都不说话,担忧地问道。   “放心,虽然火毒已经入体,但她已觉醒战神之力,这些毒素还不能把她如何。只是她身体的经脉中流转着纯炎之力,必须要及时驱散。外伤的话,用玄晶草外敷就行了。”任篁轻描淡写地说。   “玄晶草?那可是传说中的草药,我们哪里弄得到。”褚磊心一沉,“没有别的替代之法吗?”   任篁转头,不甚理解地看着在场神色焦虑的众人,道:“我既然说了我能救她,这玄晶草我就没有拿不出来的道理。”在众人写满惊讶的眼神中,任篁习以为常地挥了挥手,将他们屏退:“行了,你们先出去,我要替璇玑运功了。”   钟敏言等几个少阳派的人倒是相信,可其他几派的掌门长老就不高兴了:“你不会耍什么花招逃跑吧?”   任篁对于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举动嗤之以鼻:“我说了,我留下,是因为我想留下。你们还真以为就门口那些破阵法能困得住我吗?”   众人见他们偷偷设下的结界被任篁发觉,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各自嘟哝了几句,便顺次退出了房间。任篁知道他们在房间外默默增设了结界,但也没想着搭理他们,一心一意地帮璇玑驱散了周身的纯炎灵息,又用从天界带下来的玄晶草帮璇玑敷好了伤口。   这一番很是费了些时间。不过璇玑身为战神的底子,让她在纯炎灵力被驱散后就转醒。可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又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开口和面前的人说话。   “你要是觉得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就行了。”任篁看穿了她的心思,率先打破沉默,“你现在身上战神之力已经彻底觉醒,这凡界除了我,怕是再没有你的对手。但是璇玑,你要记住,如果使用不当,你强大的力量只会伤人伤己。”   “篁姐姐,你要离开了吗?”璇玑看出了任篁的离意,无法理解地颦蹙着眉头,“司凤他骗了我们啊,他是妖!”   任篁凝视着璇玑的脸,半晌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她才缓缓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璇玑,我曾与你说过,看人也好,看妖也罢,要用这里看,才不会迷失。”   璇玑后知后觉地抚上自己的心口,不言。   “我早就知道司凤是妖,在不周山时就知道了。”任篁将一切和盘托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认识了四年,他是什么样的品行难道会因为他是妖而改变吗?人,有如乌童般的恶人,妖怎么就不能有司凤那般的好妖呢?璇玑,你现在六识完整,很多事已经不需要旁人去帮你判断正误了。关于离泽宫的事,关于司凤的事,你的心中当有自己的答案。这个答案,你爹改变不了,你师兄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那——”   璇玑还想说什么,被任篁轻声打断:“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为敌人。但是璇玑,我会一直站在司凤那边。”   对上璇玑疑惑的双眼,她提了提唇角:“因为我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就是最高的爱意。XD 第67章 水龙吟04   轰。   由三大派顶级法器围成的强大阵法在发出最后的哀鸣后纷纷断裂,落在地上发出啷当的声响。自内而外爆发出的强大灵力让镇守阵眼的几个长老也未能幸免,被逼得后退数步方能稳住身形。修为尚低的,五脏六腑都扛不住这一波,凭的呕出一口血来。   褚磊皱眉,他抬眼,就看见屋檐上衣袂翩跹的少女。那鹅黄色的身影比那正午的日光还要刺眼许多。他法器被毁的诸位长老皆是愤怒地咒骂:“你这妖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一直深藏不露,是不是想要帮助天墟堂潜入我们五大派,好和他们来个里应外合?”   众人的话仿佛进不了任篁的耳。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被自己弹指一挥就搞得一地狼藉的人族,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都说了叫你们不要做这样无用的事了。”   见任篁答非所问,在场众人更是怒火中烧。唯有昊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说起天墟堂,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任篁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了少阳派这边,“褚掌门,我且问你,你们少阳派的秘境里可是封印着罗喉计都的心魂?”   此语一出,诸人皆惊。   甫被问到这个问题,褚磊也是惊讶,毕竟这件事是只有他们几大派的掌门知晓的秘密。但他到底也执掌掌门之位数十年,不至于因为一个小丫头的质问而乱了阵脚。他款款上前,神色凛然地注视着任篁,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但我褚某人自接任掌门起就曾许诺过先人绝不吐露关于秘境的任何事,所以你不必试探。我劝你早日弃暗投明,不要再和离泽宫那群妖人搅和在一起。”   任篁被褚磊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又听得场下其他人的附和,无奈地摆了摆头:“罢了,话不投机,多说无益。秘境里有什么,我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治好了璇玑,在少阳派本就没有多留的理由。不过是刚刚想起了少阳派那个诡异的秘境,觉得多半和罗喉计都的消失有关,适才问问褚磊,原本也没指望褚磊给自己答复。所以任篁没再和这些人废话,水袖一摆,轻飘飘地御风而去。   “不好,她要去闯秘境!”昊辰第一个反应过来,可还是迟了片刻。对已经恢复了满成功力的任篁,只是这须臾,她就已然飞出了众人的视线。   得了昊辰的提醒,大家这才手忙脚乱地往秘境跑去。   等他们赶到秘境时,秘境的结界早就被人破开,看守秘境的烛龙之灵也寻不着一丝气息。在昊辰的建议下,几派的人聚成一队,打起十二分精神,摩肩接踵地往秘境里走。   “这……!!”褚磊看着夹道石壁上飞溅数尺的血痕,手中的命剑都在颤抖。   幽暗的道路延伸至晦明不清的秘境深处,扑鼻而来地满是血腥之气。空间本就不富裕的甬道两边每隔几步就横陈着一具少阳派弟子的尸体,他们睁大着双眼盯着来人,仿佛死不瞑目般随时会伸出手来要和他们拼命。   “这妖女太过分了!”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跟来的其他门派纷纷同情少阳派的遭遇,议论着。   “师父!”人群中,褚磊听见昊辰唤了一声,目光随着昊辰奔跑的身影落在了甬道的一个角落。在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后,手中的剑不听使唤地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是少阳派镇守秘境的恒阳真人。   与其他弟子的死状不同,他并不是被一击毙命的。他身上的伤口都是和凶手搏斗后留下的,可即便如此,也是对方惨无人道的虐杀。   楚影红上前查探了一番,最终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妖女!!我们少阳派与你不共戴天!!!”褚磊从未想过一个小丫头竟能将他们少阳派重创至此,恨极之下,不顾自己已经受伤的身体,咬牙切齿地施剑诀,御剑朝秘境内飞去。   昊辰心叫不好,赶忙带着其他人追了过去。   褚磊是在秘境深处发现任篁的。任篁伫立在幽暗的水光中,对着灵光闪动的琉璃盏,像是在和它说话。   “你果然是天墟堂的卧底!”   褚磊怒喝一声,命剑应声而至。任篁不偏不闪,身遭忽的闪出灵力构筑的屏障,将褚磊的攻势轻而易举地抵挡下来。   觉察到外人的出现,任篁转头,谈话被打断的不悦使她不自觉地蹙眉。   一击不中,褚磊的命剑飞回他自己的手中,但他仍是上前一步,剑指面前的仇敌:“妖女!你杀我门下弟子和师兄性命,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褚磊说着,作势就要上前与任篁决一生死。千钧一发之际,定坤灵光划破长空,插在了任篁和褚磊二人之间,化作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   看见自己女儿的命剑,褚磊气急:“璇玑!”   “爹!不要啊!”璇玑闪现在二人之间,伸手拦住了自家爹爹,“篁姐姐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你不要伤她!”   紧追褚磊赶来的众人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荒诞的场景。容谷主看着为了外人又一次忤逆自己父亲的璇玑,恨铁不成钢道:“璇玑啊!你口中的‘篁姐姐’可是亲手杀了恒阳真人和诸多少阳弟子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璇玑方才见自己父亲要杀任篁,一时情急才出手拦住了褚磊。经由容谷主一点,她想起了自己方才偷偷跟着队伍一路而来看到的场景,心中又是抽痛不已。她转身,望着面前那个她熟悉但此刻又万分陌生的姐姐,抽噎着开口:“篁姐姐,秘境里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任篁冷漠的双眼融化在璇玑殷红的眼眶里,她摇了摇头,否认:“不是。”   “你不要信她,她怎么可能会说真话!”几大派里有人出声提醒璇玑。   任篁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他们。秘境的结界是我打破的,烛龙之灵是我打散的。但我并没有遇到恒阳真人和其他的少阳弟子,更没有杀他们。”   “哼,笑话!这秘境之中只有你一人,恒阳真人惨死在此,你却说从未遇到过他,简直荒谬至极!妖女,你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闻言,任篁真就流露出一副关爱傻子的眼神看向那人,仿佛在反问他“难道你不是吗”。   接受到眼神的人气得跳脚,索性一记灵力朝任篁攻去。任篁此时的修为根本不畏任何凡人的攻击,所以压根儿也没想着躲。可那灵光在半空中又被另一道灵光打落,轻柔的风忽起,金色的羽毛抖落,少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司……凤……?”   任篁难以置信地吐出这两个字。只见背对自己的白衣少年熟稔地收起了羽翼,转身回眸,眉心那点妖纹鲜艳地勾心摄魄。   目光交汇时,心中所有的坚冰都寸寸碎裂,融化成一汪春水。   少年几步上前,担忧地查看还在发愣的任篁:“可有受伤?”   关切的询问,换来的只是少女几声甜甜的痴笑。   “傻笑什么呢?”见与对方的思路南辕北辙,司凤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对方的鼻尖。   少女的桃花眼盈盈盛满了说不清的光,攥着司凤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你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司凤轻轻摆了摆头:“没有大碍了。”   久别重逢的两人目光依依,此刻仿佛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只可惜现在并不是你侬我侬秀恩爱的好时机。任篁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如今身为金翅鸟妖的禹司凤一出现,更是让在场的名门正派们找到了她通敌的借口。   “妖孽!你竟还敢来!”褚磊怒道。   司凤对褚磊这个长辈还是十分敬重的,拱手朝他作揖后,道:“抱歉褚掌门,之前我确实对大家有所隐瞒。但是晚辈确实不知道离泽宫中有人和天墟堂暗中勾结。如今我师父已死,离泽宫被副宫主元朗掌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昊辰无情打断:“你这妖物,休要再蛊惑人心!”   知道自己不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司凤只好垂眸闭上了嘴。   “禹司凤,你欺我天真,骗我你的身份。你师父杀了我娘和我离泽宫众多弟子,我少阳派与离泽宫的新仇旧恨,今日就一并解决!”璇玑看见司凤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想起过往种种,愤怒之情难以压制,“定坤——!!”   “司凤,让开!”   任篁推开司凤,手中铁链当的一声挡下了定坤全力一击。霎时间,战神和人皇斗法产生的强大灵力漩涡在洞内炸开来。   “篁姐姐,你让开,这是我和禹司凤之间的事!”璇玑的定坤斩不断任篁手里未曾见过的法器,两人的灵力不相上下,除非任篁收手,不然胜负难说。   “璇玑,”任篁盯着璇玑的双瞳,认真地说道,“你的定坤,斩不断四方定海铁索,凭你现在凡人之躯,是赢不了我的。”   “你说你手中是四方定海铁索?”璇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那……无支祁……?”   任篁坦荡地答道:“不错,无支祁是我放出来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任篁却仿佛像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们谈好了条件,我放他出来,他帮我做事。”   “这怎么可能?!”   “这妖女手里真的是四方定海铁索吗?”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可不论其他人现在关注的重点是什么,璇玑只感觉自己又一次受到了欺骗,明明是灵力强大,不可一世的战神,可她每说一个字,声音都不可抑制地在颤抖:“篁姐姐,连……连你也骗我?”   看着眼前脆弱地仿佛一碰就碎的璇玑,任篁颇为心软:“抱歉,璇玑,这件事是我瞒了你。但我从没有骗过你。”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啊!”璇玑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洞府。   她很不安,很害怕。从前,她以为禹司凤是值得结交的好朋友,可对方却骗她说自己不是妖,害得几大派死伤惨重。而现在,又是眼前这个她推心置腹的好友。   难道她又要重蹈覆辙吗?   就在她的内心陷入极度纠结时,她感觉自己手里的定坤一松,原本一直抵抗她的灵力倏尔撤去,手中的长剑作势就朝着少女好看的额首劈下去。   璇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连忙握紧了定坤,剑锋被迫在任篁面前不过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几根青丝缓缓飘落。   她看见任篁的眼里充斥着春光一般的温柔:“我是人皇。这点,我从未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使人变蠢。   反正就是个她保护她,他保护她,她保护他的故事。 第68章 水龙吟05   啪嗒。   璇玑一直藏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是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因为她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愿意相信眼前人对她的承诺。这是为她找回六识的挚友,也是和她生死患难的姐妹。少阳山上的一见如故也好,多次以身犯险唤回她的理智也好,哪一个都是任篁。   对任篁,她始终恨不起来。   “璇玑,我没有杀你的师父和师兄弟,闯秘境也不是为了唤醒罗喉计都。”任篁侧目看了一眼秘境深处散发着赤色光华的琉璃盏十分郑重地解释道,“只是我与罗喉计都之间有太多的恩怨纠葛,所以我必须来确认一眼他的元神情况如何方可安心。”   “真的吗?”   任篁冲璇玑宽慰一笑:“当然是真的。”   璇玑缓缓放下手中的定坤,原本汹涌着无处发泄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璇玑,你莫要信她的鬼话!”见璇玑没了战意,人群中爆发出不安地敦促,“她和离泽宫那个妖物一样,潜伏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探听秘境的秘密。她一直都在骗你!你不可以再相信她了啊!”   “璇玑!你过来!”知道自己女儿又一次心软,下不了手,褚磊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被夹在两股势力中间的璇玑为难地看着任篁,任篁却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到少阳派去。即便不用交谈,璇玑也能明白任篁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朝自己爹爹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是谁丢了一发暗器,想要趁任篁不备将其射杀。璇玑已然觉醒战神之力,觉察到的一瞬就伸手去抓。可还是迟了些。暗器堪堪擦着璇玑的指尖飞过,笔直地朝任篁飞去。   站在一边的司凤担心心上人的安危,来不及多想,就用身体挡住了横飞过来的暗器。   “司凤!”那充满灵力的暗器打入司凤的后背,留下了足有几寸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任篁扶住被击中的司凤,怒上心头,拂袖一挥,在空气中掀起的灵力波动将除了璇玑以外的所有人都震飞了数米。   几大派的人们被如是强大的实力震慑地动弹不得,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整个秘境开始不懂寻常地晃动起来。   起初,他们以为这也是任篁导致的,可当他们看到与他们一样发觉异常的任篁时,才知道秘境的不稳定非她所为。   原本还想补刀的任篁感觉到四周非同寻常的灵力波动时,就暗觉不妙。直至她听见那声熟悉的呼唤,才惊诧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灵力源头——琉璃盏。   “吾的元神,吾在此等候你很久了。”   伴随着这声低沉的沉吟,秘境的墙壁自石缝中长出了漆黑的藤蔓。不过片刻功夫,藤蔓就密密麻麻爬满了秘境的整片墙壁。   任篁被这许久不见的景色惊到说不出话来:“黑色曼陀罗。”不作他想,任篁即刻就给司凤施了一个护身咒。   此花会吸食除魔族外其他族群的修为和灵力,所以最初任篁在人间发现这些花时还很苦恼该如何处理。好在罗喉计都肯帮忙,将整片黑色曼陀罗全部移植到了魔域去。自那之后,黑色曼陀罗就只在魔域盛开了。   “不好,这些花在吸食我们的灵力!”东方岛主发觉不对,立刻提醒众人对自己施咒护体。   褚磊知晓秘境诸事,也清楚黑色曼陀罗的来历,神情愈发凝重:“黑色曼陀罗是魔域之花,难道此刻在眼前的,真的是魔煞星吗?魔煞星要现世了吗!?”   凡人的护身咒只能延缓黑色曼陀罗吸取灵力的速度,但大片的黑色曼陀罗还是在墙壁上慢慢张出花苞,逐渐盛开。   “是你!禹司凤!”昊辰的声音在岑寂的洞府中显得格外突兀。大家顺着昊辰的指示看向任篁身旁的司凤,“你就是魔煞星!只有魔煞星的血,才能让魔域之花盛放!”   一句话,将所有的矛头对准了司凤。司凤本就是妖,如今再冠上个魔煞星的身份,倒也不让人感到意外。相反,反而让之前司凤的所作所为有了合理的解释。   “昊辰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魔煞星的心魂被封印在琉璃盏里,司凤他,他怎么会是魔煞星呢!”璇玑有些急了。她虽然气司凤隐瞒身份,但也下意识的不希望司凤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璇玑,你不要执迷不悟了!琉璃盏封印的,只是魔煞星的心魂。只有心魂和元神相汇,魔煞星才会真正的苏醒。禹司凤就是魔煞星,他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动手除掉他!”昊辰厉色。   “可是……”   璇玑会被昊辰的说辞动摇,但任篁却不会。   昊辰所说的一切看上去十分顺理成章,可在任篁看来,却更像是要除掉司凤的借口。   她认识罗喉计都几千年,自觉不可能识不出罗喉计都的元神。更何况,如果不是自己施法用护身咒护住了司凤,黑色曼陀罗也是会吸取司凤的修为的。如此,司凤又怎么可能是罗喉计都的转世呢?   只是,如果司凤不是罗喉计都,那使得黑色曼陀罗开花的人,又是谁呢?   任篁还在犹豫,就听见身侧的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她扭头看向嘴角还噙着血的司凤,正好对上了司凤的目光。   “任篁,如果……如果我真的是魔煞星,你要怎么办?”她听见司凤这样问她。   “无论你是禹司凤,还是罗喉计都,我都会陪着你。”任篁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她看见司凤嘴角的弧度更深,紧接着,就用力推开了她,振翅飞上半空中。十二羽金色双翼流光溢彩,照亮了幽深的洞府。   “没错,我就是魔煞星。”   璇玑的瞳孔蓦的放大数倍。   “你们以为我是为了琉璃盏而来,其实,我是为了除掉战神而来。”高出的司凤面无表情地说着,仿若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魔头,“如今,你们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我便也留你们不得了!”   司凤一掌朝已经被黑色曼陀罗控制,无法动弹的众人攻去。璇玑忍无可忍,以定坤为盾,迎面挡住了司凤的攻势。   “璇玑,快除了他!”褚磊自顾不暇,但仍不忘自己的使命就是决不能让魔煞星重现人间。   知道璇玑还因为过往的情感犹疑不决,昊辰再度斥责她:“璇玑!你不要忘了你是战神!你的使命就是除掉魔煞星!你还要沉溺于儿女私情到何时!”   想起自己战神的身份,看着眼前陌生的司凤,璇玑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她重新凝练灵力,猛将二人之间的灵力对冲打破。在战神强大的战力面前,司凤即使是十二羽金翅鸟,也无法占得半点上风。他从半空中跌落,用尽力气才堪堪稳住自己战立的身形。   璇玑没有多犹豫,第二波攻势接踵而至。司凤想避,但刚刚的对招让他的伤口隐隐作痛,根本动弹不得。被赋予巨大灵力的定坤剑锋扫过,再度与四方定海铁索撞上。这次,换成璇玑被击飞了出去。   “篁姐姐,他可是魔煞星啊!”璇玑握住定坤的手还因为方才的冲击微微发麻。   任篁却不以为然。她伸手,掌心在空中划过,青色的灵光星星点点的落在墙壁上的黑色曼陀罗上,曼陀罗像是得到了什么感召,停止了汲取他人修为,拢起了花苞,再无其他动作。   “这……”   “怎么可能!”   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任篁完成了大家都无法做到的事。   “任姑娘,”东方岛主吃力地站起身,看向那个他曾经分外欣赏的晚辈,“你能力通天,明明可以守卫人间和平,为何偏要护着那魔煞星?”   任篁只觉得终于有个人愿意和她好好说人话了,态度缓和了不少:“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吗?吾乃人皇,人中之皇也。”   “你说你是人皇?”还有人对于她的身份有些质疑,“且不说人皇是上古神祗。人皇爱民如子,一直都守护着人间的和平,怎么会有偏帮大魔头的!”   对此,任篁只是歪着头莞尔:“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在罗喉计都还没转世之前,他就已经和人皇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一派胡言!”   这番神界秘辛,显然是不被众人接受的。   在他们眼里,人皇是神,神又怎么会和魔界的人搞到一起去呢?他们就应该是天生的敌人。   “问也是你们要问的,我回答了,你们却又不信。”任篁对这帮难搞定的“小兔崽子们”感到无可奈何,“罢了。你们爱信不信,我就是站在司凤这边了。总之,现在单凭璇玑一人,是打不过我的。我劝你们还是就此作罢,早点回去养伤吧。”   “哼!如今魔煞星即将复活,我们怎么可能离开!”   任篁嫌弃地挠了挠鼻尖,足尖点地轻轻松松一跃而起。她双手合于胸前,唤出一根四方定海铁索,将少阳山上富饶的灵气汇聚于其上后,以之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封锁住了蠢蠢欲动的琉璃盏。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确认无误后,任篁才缓缓落地。   “好了,琉璃盏我也重新封印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各回各家吧。”   被任篁一句话说无语的众人还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知道他们不信任自己,任篁也懒得和他们多解释。她回头,看着身后面色惨白的司凤,道:“这就是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司凤不语。   不等司凤说点什么,任篁就挽住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   司凤不知如何反应,内心OS:我那个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媳妇儿呢? 第69章 九张机01   海鸟食完少女掌心的食物,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璀璨的霞光铺叠在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晕染出潋滟的血色。   “你……!你怎么还没走呀!”洁白的裙裾划出漂亮的弧度,少女掐腰盯着坐在窗台上看日出的任篁,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   任篁背靠窗棱,扭过头来还未说话,她袖中的腾蛇按捺不住钻了出来,化为人形,指着面前不识好歹的小蛇嘲讽:“哎哟,小菜花蛇,我看你是活腻了吧?你知道你赶的人是谁吗?”   小银花看见这一主一仆(她认为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任篁是人皇,能力通天,可又不想对方接近司凤,这才无端的焦虑。绣花鞋在地上跺了两声,小银花嘴上逞强:“我管你们是谁,这儿是离泽宫,可不欢迎你们。”   “离泽宫欢不欢迎我们你说了算啊。”腾蛇挺着胸脯居高临下地藐视面前的小妖,他如今灵力已经恢复,正愁多余的精力没地方发泄,“禹司凤都没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司凤就是因为你们才无端受了那些人的怒火,你们要是不向着褚璇玑,司凤又怎么会受伤!”小银花争辩。   腾蛇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了。他惊诧地扭头看向身后一脸淡然的任篁,呜呜呜地叫了两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任篁睨了腾蛇一眼,轻轻皱了皱眉:“吵。”   腾蛇:吵尼玛。   没搭理在一边气得原地冒烟的腾蛇,任篁将视线转移到小银花的身上:“我知道你对司凤的心思。”   被戳穿心思的小银花一怔,但很快就心虚地辩驳:“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喜欢他。”   海风腥咸的气味穿过走廊,浪潮捶打礁石的声音经久不息,就如此刻少女胸口鼓噪的跳动。   “关,关你什么事!”   被任篁坦荡的眼神一看,小银花不知为什么有些慌神。这么多年,她一直将自己的情愫藏在主仆情的水面下。她不知道司凤是否知晓自己的心思,但她却不敢直面有人说出这个事实。因为她知道,司凤对自己并非是同等情意。   任篁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以前的模样可爱一些。”   这句话,让小银花想起了她和对方的初见。在密林中,她凭借动物的本能亲近了具有天生神力的任篁,吃了她给的果子。因为她感觉的到来自任篁身上的慈悲和温柔。   小银花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垂下眼。   她不讨厌任篁……但她也不想失去司凤……   “我不会放弃司凤的,所以,你没有机会。”   小银花抬眼,对上来自任篁炙热的目光。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知道,这是属于人皇的威压。   人皇为人间之皇,人界万事万物见她皆需俯首。这是铁则。   静默之时,任篁的声音冷了几分,看向身后昏暗的甬道:“我竟不知堂堂魔域右使,居然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直到副宫主摇着铁扇款款而出,小银花适才发现刚才的对话被这人听了去,脸上瞬间爬满了怒气和敌意。可元朗对这一切仿若惘闻,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坐在窗棱上的任篁身上:“人皇殿下说笑了,我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任篁轻蔑地瞥他一眼,嗤笑于他的虚伪:“你刚刚去探望司凤了?试探出什么了?”   元朗仍是笑脸迎人:“人皇阁下这说的是哪里话。现在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禹司凤是魔煞星转世,我哪有这个胆子去招惹他。再说了,我也没有想试探什么,就是单纯地去看望一下。”   老奸巨猾。任篁的脑海里倏尔浮现出这几个字。   你不就是想试探禹司凤是不是罗喉计都的转世吗?装个屁啊!腾蛇一阵腹诽,但碍于任篁在场,他不好造次,只能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任篁理了理被自己久坐出褶皱的衣摆,轻巧地从高处翻身跃下,面色不虞:“听说——之前你欺负我家司凤了?”   知道对方是想跟自己算账,元朗讪讪地笑了两声:“没有的事……”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已闪到他跟前,元朗来不及躲避,只能抬手利用手中铁扇格挡。哪想两个兵器碰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还未散去,他的铁扇就已被削成两半,成了废物。跟在元朗身后的天墟堂众人各个压根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发现差点就被波及的时候,皆是吓得魂飞魄散,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任篁挑眉,桃花眼中洒满了亮晶晶的光:“啧,你的功夫怎么还是这么垃圾。一千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猝不及防被攻击的元朗微微蹙眉。他比谁都明白,刚刚那一击是任篁给自己的下马威——报复他之前在不周山、浮玉岛想杀她和禹司凤的事。   “但人皇阁下倒是和千年之前一般,对我们魔界的事,尤其是罗喉计都的事那么上心。让人很难不多想啊。”   “元朗。”   禹司凤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元朗勾了勾唇角,装模作样地朝着靠在房门边的禹司凤作揖:“魔尊。”   “吾刚刚说了,没事就退下。”   “是。”   元朗“听话”地招呼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在与任篁擦肩的瞬间,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任篁。   等到元朗走远,任篁才快步上前,扶住司凤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屋里走:“你脸色这么差,还敢出来瞎掺和,赶紧给我进屋休息。”   小银花不知是得了司凤的示意还是不想看到眼前的场景,毫不犹豫地拂袖离开。腾蛇也极其不愿意在这两个人之间自讨没趣,转身也消失了。   任篁扶着司凤在榻上坐下,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就在背过身时,她听见身后的司凤幽幽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任篁不疾不徐地将倒好的茶水递进司凤的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的身份,还有……和罗喉计都的关系。”指腹轻轻摩挲着白瓷光滑的表面,禹司凤一脸认真地看向任篁。   “我的身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任篁,也是人皇。”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郑重地介绍自己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我叫人、皇。”   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禹司凤这才明白,原来是他们误解了。他们以为“任篁”是她的名字,其实“人皇”是她的身份。   居然是个文字游戏……禹司凤对面前这个家伙的恶趣味感到无语凝噎。   禹司凤:“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   隐藏身份他还可以理解,可隐藏自己的实力就说不通了,毕竟她在生死线边缘徘徊过好几次,没道理这样伤害自己。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从天界下来的时候,怕自己身上毁天灭地的力量会给人界带来灾难,就让太上老君给我炼了几颗仙丹压制自己的灵力。谁知道仙丹和解药都过期了,我的灵力被压制不说,还时灵时不灵的……后来是在去不周山前,亭奴帮我想办法解开药效的。”   禹司凤听着她解释,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都有了答案。   “总之,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可我的身份太特殊了,我怕你嫌弃我。”   “嫌弃你?”禹司凤疑惑。   任篁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把手臂放在司凤的大腿上,脑袋枕着手臂,冲司凤撒娇似的眨眨眼:“嗯呢。毕竟我可是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妖婆,我怕你嫌弃我老牛吃嫩草。”   禹司凤:……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香香(。 第70章 九张机02   禹司凤被她看得浑身发麻,战术性地喝了两口水。他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眼前这个“小骗子”,于是又强逼自己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把搁自己腿上撒娇的家伙给拽了起来:“你早就知道我是金翅鸟妖?”   被嫌弃的任篁腆着脸点了点头:“你被若玉伤后,我去请柳大哥的时候知道的。”   司凤的脸又黑了几分:“柳大哥居然跟你一起瞒着我。”   对于这事儿任篁并不打算帮柳意欢解释,她巴不得现在司凤把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到柳意欢身上,这样自己就好哄多了。   “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任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亭奴,紫狐,还有元朗吧。”   “元朗?”司凤狐疑。   “对呀,几千年前我在嘟嘟那儿见过他。那货怕是在浮玉岛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任篁思索片刻,又补充:“也有可能更早……这我也说不清。”   禹司凤本来还想追问有关任篁身份的事,可听到她给罗喉计都起的昵称时,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刚才元朗在走道里的话,皱起了眉头:“你和罗喉计都很熟?”   话题被生硬地岔开,任篁先是一愣,进而惊奇地盯着司凤看了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没,就是挺高兴的,”她俯下身,笑眯眯地用食指轻轻勾了勾司凤的下颌,“我的司凤这是在吃醋吗?”   任篁女流氓似的举动让司凤彻底破防。他不想再装了,他就是在意任篁和罗喉计都的关系。身体比理智抢先一步抓住了任篁犯罪的手,然后轻轻一带就把人整个揽入了怀里。   “司……司凤……”万万没想到会被反撩的任篁整个人被禁锢在对方怀里时脑袋有一瞬的发懵,饶是活了几万年,她胸口的鼓噪声却是第一次这么喧嚣,并且还只为眼前一个人如此。   “是。”司凤回答地很坚定,“我吃醋了,我想知道。”   他的回答让任篁更是脸上烧得慌,只能攥着司凤的衣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嘟嘟是我的好朋友,我跟他几千年前就认识了。”她没有告诉司凤,她和罗喉计都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在魔域打了个昏天黑地。“他这人挺嚣张的,跟我投缘,就成了朋友。”   “嗯。”司凤只是虚应了一声,没说别的。   “一千年前,我听说他被战神杀了,可这次下凡,才知道原来嘟嘟的元神被封印在了少阳秘境里。我觉得一千年前的事有蹊跷。”   司凤平静地听着怀里的人说,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想复活他么?”   他原以为会听到肯定的答复,却没料到任篁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那日我探查过琉璃盏中的元神,一千年来积攒的怨气若不是封印压制早就消得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了。贸然将他的元神放出来,我没有把握能阻止他的复仇。”   “你知道我不是魔煞星转世?”禹司凤微眯双眸。   “嗯。”任篁没有否认,“我和嘟嘟认识几千年了,如果你真是他的转世,我与你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更何况,虽然旁人没有注意,可我知道,如果你真是嘟嘟的转世,在秘境里,你不会任由那些黑色曼陀罗吸取凡人的灵力。”   见怀里的人神色笃定,禹司凤说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任篁太了解他了,就想她很了解罗喉计都一样。所以即便知道真相,任篁也只一直明镜儿似的看着自己用拙劣的演技忽悠其他人,没有戳穿。   半天的不到对方的回应,任篁忍不住戳了两下司凤的眉心。少年额间的妖纹鲜艳又热烈,给少年本就白皙的肌肤平添几分脆弱感。   “别闹。”禹司凤嘴上象征性地制止几句,却没有再去扯开某人罪恶的魔爪。   “好看。”任篁拉长了尾音,指腹轻轻抚弄少年的眉心。   “什么?”   “我说,司凤你的妖纹——”任篁的唇角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中落满了晶莹的光,“很,好,看。”   闻言,禹司凤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神仙,不该和我这种妖物走那么近的……”   从前任篁是凡人时,司凤就因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了,如今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是神仙,他心中的落差感更胜从前。他倏尔想起在钟离城里,那个算命的说自己所倾慕之人和自己的身份悬殊,自嘲地别开了视线。   果真是一语成谶……   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视线扭转过来。禹司凤猝不及防就撞上任篁明亮的双瞳,他的心头不可抑制的一颤。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他就感觉那人在自己怀里支起身子,将她温热的唇瓣贴在了自己的额首。   “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是禹司凤,不管他是人还是妖,我都喜欢。”   “可……”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自小被女娲、天帝他们宠着长大,霸道惯了。三界之中谁要是敢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便不会轻易饶过他。”任篁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正经,“你让我喜欢上你了,便不需妄自菲薄,更不要想着逃离我。不然……”   禹司凤没抑制住自己心底的好奇,追问:“不然什么?”   任篁凑上前又亲了一口禹司凤的鼻尖:“不然我就拿四方定海铁索把你锁起来,让你无处可去。”   听了这话,禹司凤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忍不住笑着把怀里的人搂地更紧:“你这么可怕,那我可不敢逃了。”   禹司凤的话连尾音都带着笑意,分明就是不相信任篁会做出囚禁这种无理取闹的举动。任篁还想辩驳,又被禹司凤调转的话头分散了注意力:“我的确不是魔煞星转世。”   可那天秘境中绽放的黑色曼陀罗不会作假,魔煞星的转世当时定然在场。任篁这段时间思索再三,把无数种可能陈列出来一一排除,最终只得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璇玑是魔煞星。”   “战神就是魔煞星。”   当她和司凤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给出观点时,任篁就知道只怕天界早年隐瞒的事实就是这个了。不然,为什么战神当年会和一手提拔她的柏麟起冲突,又为什么突然被贬下凡,罗喉计都的强大是任篁切身感受过的,怎么会那么奇怪,那个战神一出现就被打败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任篁的眉头蹙起:“我目前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恐怕只能到天界亲自找柏麟问个清楚了。”她知道,司凤当时就知道了璇玑的身份。可他没有立刻揭穿,就是想要隐瞒魔煞星的真实身份,保护璇玑。   “总之,司凤,谢谢你。”   司凤挑眉:“你是以什么身份感谢我?是以褚璇玑的朋友,还是——”他顿了顿,又道,“还是以罗喉计都挚友的身份?”   任篁:……说好了不吃醋的呢???   司凤:并没有说好。   “我和嘟嘟真的只是好朋友,我发誓!我这人性子怪得很,在天界拢共也没几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我刚刚就是想逗逗你,你就别吃醋了。”任篁扯了两下司凤的衣袖,冲他轻声讨饶。   “嗯,我也只是想逗逗你。”   任篁: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疼我爱我的司凤了!   司凤:这是情趣。   被司凤小小的报复了一通后,任篁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懒得再跟他闲扯:“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是认真的。”司凤正色道,“现在元朗的目的未明,璇玑的身份不宜暴露。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彻底相信我是魔煞星的转世。刚刚他来,就是来试探我的。”   想起刚才走廊上和元朗的一番互相算计,任篁亦是神情严肃了起来:“元朗这个老不死的不仅是不相信你,我看得出,他不愿意将你的身份公布,恐怕也是不想自己在天墟堂的地位受到威胁。”   禹司凤赞同地点点头:“我让小银花去调查过了,这天墟堂里的大部分妖,都是冲着复活魔煞星来的,他们相信魔煞星,而不是推崇元朗。所以现在,要是想掌握主动,我必须要让绝大部分妖认可我的身份。”   听他这话,任篁就知道他要来事儿了:“你有什么打算?”   “千年前,魔族曾经将魔域圣花赠予金翅鸟族。那花因为能裨益修行故而被我族先人带来凡界。但千年不经魔域灵气,早已形如枯草。若是有办法能让它重新开花,想来大家就会相信我是魔煞星转世。”   任篁觉得他言之有理:“可那花生长在魔域,除了嘟嘟的血,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将它唤醒。”   见任篁难得流露出担忧的表情,禹司凤撩起自己的衣袖,手腕上一颗泛着红光的珠子一瞬就引起了任篁的注意。她释然地松了口气,原来司凤早将这一切计划好了。他早就知道,比起那个还被困在琉璃盏中的魔煞星,现下最该对付的人应该是野心昭昭的元朗。   这一点,任篁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要对付元朗,也不一定非得用这种委曲求全的法子。”任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刚刚在走廊上试探了他的武功,虽然他没有使出全力,但要真打起来,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所以直接杀了他也不是不行。”   论打架,三界之内她任篁还没怕过谁。   但很显然,司凤还是想要智取:“难保元朗没有留什么后手。而且,我爹的遗愿,就是希望我能执掌离泽宫,保全我的族人们。如果你真的和他打起来,我怕他……”   不用司凤继续说下去,任篁就已经猜得到歹毒如元朗,会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了。   在离泽宫这段时间,她听说了司凤的真实身份是上一任宫主的儿子,也知道之前因为离泽宫的掌权问题,司凤没少受元朗的欺辱,所以今天在走廊上对着元朗发难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是真想要了元朗的命。   “好吧,你就按你的计划进行吧。”任篁轻轻拍了两下司凤的手背,冲他宽慰的笑笑,“反正出了啥事儿有我给你兜底呢,你就放心大胆的干。”   得到了心上人的支持,禹司凤瞬间觉得这世间好像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任篁现下只想和司凤呆在一处,至于元朗还藏着什么招,她并不着急知道。毕竟凭她的能耐,套出来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既然她的心上人要当众承认自己魔煞星的身份,她也必须推波助澜一下。不能杀了元朗,但能让那老东西恶心一下,她觉得也不错。   此刻正在某地的无支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无支祁:????   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本文又名《霸道任篁的鸟族小娇妻(划掉)夫》 第71章 九张机03   有禹司凤本人的保证,任篁也不着急插手离泽宫里的事,安安静静当个可靠的背景板。直到司凤在离泽宫的众人眼皮子底下让只盛开于魔域的花再度绽放,任篁就知道,司凤的筹谋当真是天衣无缝。加上在任篁的召唤下姗姗赶来“认出”魔尊的无支祁,一下子就把司凤在离泽宫和天墟堂的地位拔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主人,你是没看到,那个元朗看到无大哥向你俯首时,脸臭的和什么似的。”小银花大仇得报似的喝了两口酒,开心的不得了。   禹司凤面露宠溺的弯了弯眼角,手中仍毕恭毕敬地给身边穿着红色长袍的人添了酒水。他举起酒盏,神色盈盈:“今日多谢无大哥。”说罢,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无支祁修为、年纪都在面前这个青年人之上,被唤作一声无大哥倒也一点不脸红,还礼喝了对方敬的酒后,才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老子看元朗那小子也不爽很久了。更何况,是他抓了小狐狸,害得老子被天界锁了千年,这次也是给他这只老鸟一个教训。”   “不过无大哥你真的好厉害,”同为妖族,小银花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强大的威压,“那你接下来也会留在离泽宫帮助我主人吗?”现在司凤最缺的就是这种修为高强的帮手,如果无支祁能留下来,对司凤的计划有百利而无一害。   无支祁轻笑一声,翘着嘴角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既然来了就会帮到底,不会轻易离开的。”   有了这一剂强心针,连禹司凤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两人又是把盏共饮了几杯后,话题也越聊越开。   “总之,多谢无大哥仗义相助了。”和无支祁畅聊半天,司凤越发觉得自己和无支祁志趣相投。无支祁将自己千年前的遭遇跟司凤简单说了说,然后两人就品评了些三界之事。原本只是有着共同目标的两个人竟然阴差阳错有着共同的观点,成了知己,当真是一大快事。   无支祁喝的有点多,站起身来时还颤颤巍巍的。他豪爽道:“不必谢我,我也是和人皇那个小古灵精做了个交易罢了。”   听见对方倏尔提及任篁的名字,司凤有些发愣:“交易?”   “是啊,”无支祁点点头,“那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很。她与我做交易,忤逆天条将我从焚如城释放,还偷偷帮我找回了小狐狸,作为交换,要我来帮你的忙,阻止魔煞星复活。”   司凤掩藏在袖摆中的手微微握紧,片刻,才缓缓松开。他感受得到,不仅是自己,就连醉的只剩最后一丝神志的小银花也被这个消息惊到。   无支祁一脸了然,走上前,颇为郑重地拍了拍司凤的肩膀:“我看得出,那丫头为了你的事还是挺上心的。我认识她这么久,除了罗喉计都,她应该最在意的就是你了。”   司凤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喝得有点多,等他回过神来,无支祁和小银花都悄然退出了房间。窗外不断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往常他还觉得没什么,如今却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沿着屋外曲折的长廊走了数百步,就看见任篁正站在离泽宫海岸边最大的礁石上。在朦胧的月色下,她的身影如梦似幻,倒真像是个出尘绝艳的仙女。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凭着司凤良好的观察力,他能肯定这人是个男的。而且……看起来还挺眼熟的……   一直在和那人说话的任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侧身看了一眼就发觉站在廊下的司凤。两人对上视线的那刻,她不闪不避,反而歪着头冲他笑了笑,直接打消了司凤往前的念头。   任篁偏过头又叮嘱了那人几句,然后片刻不停地就来到了司凤的面前:“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在外面闲逛?”   司凤刚想要解释,任篁纤细的食指就贴在了他的唇瓣上,很轻。任篁把脑袋埋到他的颈间嗅了嗅,俏皮地贴着他的耳朵揶揄:“让我猜一猜,肯定是无支祁那个家伙带着你喝酒了!对不对?”   言辞间的热气呼在少年的耳朵上,肌肤敏感地泛起艳丽的绯色,司凤只觉得自己刚刚消弭下去不少的酒气又直冲着脑门蹿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刚刚那人是……?”   “哦,是我安插在元朗身边的卧底。”任篁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什么并不重要的事。   禹司凤蹙眉:“卧底?”   任篁看着禹司凤恨不得将“你还能在元朗身边安插卧底”这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哭笑不得道:“真的是卧底,紫狐的下落就是他透露给我的。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他不会骗我们的。”   见对方说的如此笃定,司凤心下已有计较:“若玉。”   “不错。”任篁也没有丝毫要隐瞒他的心思,“你之前说的是对的。若玉跟在元朗身边,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之前我叫腾蛇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被元朗带出过离泽宫。腾蛇后来在他们呆了的地方检查过,发现那里残留的幻术痕迹。前几天我绑着若玉又去了一趟,若玉才知道自己被元朗骗了,他的妹妹并不在那里。”   “他有妹妹?”司凤回想起那日若玉说自己身不由己的表情,适才恍然大悟。   如果真的是为了至亲或者挚爱之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任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答应帮他找妹妹,让他继续在元朗身边呆着,随时传一些有用的讯息给我。”   “他刚才跟你说了有用的消息?”要从元朗的眼皮子底下传出消息,难度堪比他们手无寸铁闯入不周山。正因为每次见面的机会都极为宝贵,所以若玉肯定不会浪费时间。   说到这个,任篁忍不住叹了口气:“元朗那个老不死的倒是不足为惧,不过他手里还有个法器须得提防。”   禹司凤:“法器?”   “嗯。他手中的那个法器叫炼魂鼎。顾名思义,就是能抽取他人魂魄修炼魔功的鼎。应该是魔界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任篁皱眉,神色难得严肃。   禹司凤低声呢喃着任篁的话,似是想到了什么:“抽取他人魂魄……他莫不是想要抽取魔煞星封印在琉璃盏中的心魂?”   任篁与他的想法差不离:“我就知道那只老鸟没那么好心想复活嘟嘟,搞了半天是想偷走嘟嘟的心魂……嘶,等一下,说不定不止是嘟嘟,连战神之力他都不想放过……”   两人如是推测着,皆是被元朗这番城府惹的不寒而栗。   静默半晌,任篁才幽幽开口:“啧,干脆一掌把他打死算了。”   知道对方只是在说气话,司凤没有放在心上,他伸手牵起任篁已经被冷风吹得泛凉的手,包容在自己掌心里,柔声安慰:“元朗的欲望越大,越容易找到突破口。这件事我再与无大哥商议一番,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   任篁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切实际。毕竟元朗也是千年的老妖精了。要真和他打起来,结果虽然注定了,可以元朗的个性,定是要拉不少无辜的生灵为其陪葬。   禹司凤的安抚让她突如其来的烦躁消减不少,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更~~~ 第72章 九张机04   元朗的心思比他们想象的要重得多。禹司凤他们用尽办法,才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一个所谓的“法阵”。于是他和无支祁两个人便决定将计就计,假意设计出一套攻打少阳山的计划,让元朗在计划中安插这个“法阵”,钳制住战神璇玑,然后他们便能一举攻破秘境,夺回魔煞星的心魂。   起初元朗对于是否要加入这个计划还有些犹豫,可是禹司凤他们给的破绽实在是太大,他很难不动心——这可能是他获得战神之力的唯一机会。思忖再三,他便允了参与这个计划,并要求五天的时间修补自己的法阵。   见大鱼咬钩,禹司凤和无支祁适才放下了心。可这口气还没有松多久,就迎来了一个新的变数:少阳召集了几大修真门派,联合共讨离泽宫,声要活捉禹司凤这个魔煞星。   无支祁在元朗闭关“修补法阵”后,便趁着无事返回自己以前的住处,确认紫狐的安全。所以当修真大军兵临城下时,离泽宫里能和璇玑一战的,就只有十二羽金翅鸟的司凤和任篁。   “我去吧。”任篁没有过多犹豫,璇玑和昊辰已经破了离泽宫外的数层结界,足见他们为此一战做了多少准备,“如今的璇玑比那日在秘境时还要强,唯有我有必胜的把握。”   擒贼先擒王,作为领袖的战神倒下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罢了。   禹司凤当然也明白这点,但他仍不愿松口让任篁去。如今逼仄的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他沉着脸色:“我们并非要与璇玑他们为敌……”如果真的将璇玑他们打伤打残,才是真和这群名门正派结了梁子,到时候反而不利于他带着金翅鸟族抽身而退。   任篁知道司凤现在是离泽宫之主,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金翅鸟族,所以思量自然比她多,便也没再多说,只追问了一句:“那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去拖住他们。好在我们已经得到了四枚灵匙,可以帮离泽宫撑起最后一层护宫结界,不至于会被一举攻破。”禹司凤握住任篁的手,轻拍两下她的手背,让她不要担心,“我已派人去找无大哥,相信他很快就能赶回来。现在,由我去拖住璇玑他们即可,你不要出面。”   任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人太温柔了,无论是自己身为人皇的身份,亦或是和璇玑之间的友情,他全部都替自己考虑到了。   她在手中幻出一根四方定海铁索,将它交给面前的少年:“你把它带在身上,定坤便轻易伤不了你。”   说罢,定海铁索化作一缕金光笼在禹司凤瘦削的身上,勾勒着他隐隐泛出金光的轮廓。禹司凤捧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落下极为虔诚的一吻,弯着眼角:“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任篁只觉得万语千言萦绕在喉头,最终只能化作一句轻不可闻的“好”。她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日光中,不知为何,眼眶酸酸的。   东海许久没有掀起强烈的风暴了。   禹司凤瞥一眼头顶的浓云,皱紧眉头看向离泽宫结界外集结叫嚣的三大派:“褚璇玑,你是战神,我是魔煞星,我们两条道分明,注定势同水火。不如这样,你们修仙门派自诩怜悯苍生,今日一战,就不殃及旁人,由你我二人决出胜负。”   璇玑素来也不是胆小怯懦之辈,她刚要应声,就被身边的褚磊拦下:“当心他使诡计!”   “爹,您说过,擒贼先擒王,不要伤及无辜。”她飞身上前,义无反顾,“令旁人不要入阵,我来拿下他!”   另一边,禹司凤也下令:“离泽宫弟子听着,在此观战,不得我令,不可入阵!”   两方战事一触即发。龙彻、定坤同时出鞘,不消片刻,璇玑与司凤便已在阵前交手了数百回合。可双方都似是惦念旧情,没有对对方下死手。   龙彻再强,却也敌不过定坤这把神器。两道身影纠缠许久,最终还是以司凤收回龙彻剑暂息兵戈。   司凤捂住被定坤剑气划破的袖口,轻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受伤,不然那人看了又该担心了……他想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身体便猛地一颤。他骤然回头,身后的结界正在土崩瓦解。   冲上高楼的士兵更是证实了现在的情况:“魔尊,结界破了!他们从密道杀进来了!”   密道!   禹司凤自脊梁骨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感直传头皮。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璇玑,怒从中来:“这就是你们的战术?!引我在阵前决斗,却又派人暗中偷袭!”   “不是的……不是的……我……”璇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她原本也没想大动干戈,可谁也没想到居然有另一队人带人从密道进了离泽宫。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她不想伤及旁人,恐怕也很难做到了。   轰——   凌厉地剑气将守门的几个离泽宫弟子全部震飞出去。昊辰穿着一席白袍款款落地,明晃晃的剑身上还沁润着未干猩红。   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昊辰便以无上法诀催动手中长剑,剑身瞬间被明蓝色的火焰沁染。   “九天玄火!”   禹司凤话音未落,被昊辰九天玄火击中的弟子就顷刻间灰飞烟灭。   昊辰手中的剑已然泛着鼓噪的蓝光,似是要把眼前所有的妖物吞噬个干净:“离泽宫结界已破,随我踏平离泽宫!”   长剑横扫,又是几个避闪不及的离泽宫弟子要遭殃。   谁也没料到,下一瞬,狂风忽起,满地砂石被搅得乱飞。昊辰只觉一阵杀气逼近,虽看不见来者何人,仍是后退半步,横剑想躲。可依旧没能躲开。他的胸口被实打实地踢中一脚,手中泛着九天玄火的剑也被来人的灵力踢飞,不知所踪。   “唔!”他被踢飞好远,落地时胸口肋骨全碎,他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昊辰师兄!”璇玑被这股力道惊呆了,全然忘了此时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在海上,狂风止息,似乎也只是一瞬的事情。   轰——   只听离泽宫门前一声闷响,那些已经踏入或者即将踏入离泽宫的修仙弟子,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击飞到离泽宫数十米开外。   “踏平离泽宫?”   所有人寻声望向满是硝烟、鲜血的离泽宫门前款款走出来的人影,心中皆是一凉。   少女手中握着那把燃着九天玄火的兵刃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破粉碎。   “你们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来救场XD 第73章 九张机05   激战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人妖两方静默地对峙。   手握长剑和神器的修士们各个面如土色。他们在看清来人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不怕和离泽宫敌对,也不怕禹司凤这个魔煞星转世,但……如果这位传闻中的人皇阁下定要横插一脚的话,他们此番恐怕没有胜算。   侧卧在地上连坐起来都不能的昊辰努力地抚顺自己的呼吸,死死地皱着眉头,愤怒的眼神似乎要将那个款款而来的身影烧成灰烬。   任篁周身灵气萦绕,步伐轻盈,几下便落在昊辰身前。她蹲下身,朝瘫在地上的昊辰缓缓深处手。   “篁姐姐,不要!”璇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在半空中呼喝,希望能打断她接下来的举动。   轰——!   可惜,毫无作用。   就见任篁轻而易举就将昊辰的头摁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浅的窟窿。   “踏平离泽宫?”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阴暗,眼波平静,如是才像个睥睨众生的神祗,“你再说一次试试?”   昊辰只觉得鲜血从自己的头顶缓缓留下,他所能看见的一切都被汩汩湿润染得鲜红。   褚磊看见自己新立的掌门被人如玩物般虐待,气急攻心,咳出几口血来:“任篁!你不是说你是人皇吗?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的话,引起了任篁的注意。   见状,点睛谷的容谷主也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指责:“你身为人皇,曾发誓守护人族,因而受到我们人族的顶礼膜拜,可如今却和妖魔厮混在一起!甚至为了这些妖怪,草菅人命!你……你简直不配……不配被称为人皇!”   任篁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反倒是浮在半空的司凤眉头微微碾起。   “就是啊。任篁你不该庇护我们人族吗?为何与妖邪为伍!”   “你这样根本不配接受我们的尊敬!”   “对!不配!”   “如此背信弃义,你就不怕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吗?”   面前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禹司凤在袖中的拳头也越握越紧。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可终究还是发生了。   “噗。”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一直安静不语的任篁竟冷笑出声,而她一出声,周围乱七八糟的议论也似是感受到威胁,纷纷噤声。   任篁的视线直勾勾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身影,语气冰冷地重复了一遍他的措辞:“背信弃义?”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适才发现,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钟敏言。   “钟敏言,这个词更适合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任篁轻飘飘地将话原封不动还给对方,面色仍是不好看。   钟敏言被当面如此指摘,面色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任篁挑眉,冷笑着看向他,“既然你忘了,我便提醒提醒你。在不周山,你砍了你自己二师兄的手臂做投名状,抛弃了和你一起舍生忘死同往不周山的兄弟。你嘴上说的好听,是卧底,是有苦衷,可你当真没有一点私心吗?”   “我……”钟敏言被辩得哑口无言。   褚磊却见不得自己的徒弟受欺负,执剑大步上前与任篁对峙:“此事我在之前就已经处置过,已将钟敏言逐出师门。但如今大敌当前,敏言以天下苍生为重,愿意加入此次行动,并且数次舍生忘死,拼尽全力,相信诸位同盟不会因此而心怀芥蒂。”   “对,你休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容谷主应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敏言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功过相抵,我们不会放在心上!”   任篁看着眼前两个两鬓早已染上风霜的一派掌门,眉梢轻跳几下,苦笑着摇摇头:“好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看来两位对于这次钟敏言带你们从密道攻入离泽宫,不但不觉得可耻,反而事后会对他进行重赏啰?”   她的视线逡巡几轮,最终回到了钟敏言身上。   钟敏言只觉得脊背发凉,下意识想后退几步,未曾料到,数十米开外的少女只在自己眨眼做出后退举动的那一刻就来到了自己身前,随后他便感到胸口硬承一掌,腥甜的血液就从自己的口鼻喷涌而出,整个人脱力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在场,除了璇玑,竟无一人反应的过来。   “敏言!”   “六师兄!”璇玑急了,飞身而下,想探查钟敏言的情况,却在半途被司凤截住了去路。   她刚想呵退禹司凤,叫他不要挡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任篁的声音:“别担心,我没准备让他死。”   众人看着任篁抖着衣袖上的尘土慢慢折回原处,皆是警惕地绕开,为任篁铺开了一条无人阻挡的路。   “你什么意思!”饶是褚磊再好脾气,看着自己的门人被这么耍着玩他也憋不住火。   “这你要问钟敏言啊。”任篁语气淡淡,“哦对了,我忘记了,刚把他打伤,他说不了话。那便由我来说吧。我留他性命,是因为惦念旧情;而打他一掌嘛,就是对他的背信弃义,小惩大诫。”   “除了不周山那次,敏言何时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褚磊怒道。   任篁耸了耸肩,与褚磊对视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你告诉我,他一个少阳派的人,是如何知道连离泽宫弟子都不知道的,被隐藏多年的密道的。”   这回,换褚磊说不出话了。   “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条密道是曾经的离泽宫弃徒柳意欢挖的。他当年为了去找爱人和女儿,特意绕过苦水河,挖通了通往离泽宫外的密道。几个月前,我恰好救了紫狐,她告诉我,为了帮你们夺回灵匙,柳意欢把这条密道告诉了钟敏言。”   被其他人扶着坐起来的钟敏言抬起头,就对上任篁歪着脑袋投来的视线。   “谁想得到,原本是为了帮你们才告知你们的密道,如今却成了你们用来抹杀他们的武器。”   得知事件的真相,饶是褚磊想再为钟敏言申辩些什么也没了脸面。   任篁抬眼看了看天空,浓云仍未散去。   “呵,那又如何。”   闻言,任篁缓缓转过身来,便对上昊辰那张已经被血痕沁染得面目全非的脸。   昊辰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站稳,脸上依旧是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我们诛杀的都是妖怪!且不说敏言没有和柳意欢约定过什么,就算敏言没有遵守诺言,那他也没有做错!妖怪都该死!”   任篁啧了一声,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皱起了眉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喜欢在我的雷区上跳舞的人。”   “杀都杀了,你能奈我何!”昊辰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手中又开始捏诀。   “师兄,不可!”璇玑一眼就看出昊辰仍想召唤九天玄火,赶忙制止。   咚——   一阵风扬起,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就在大家四处寻找着两人下落时,就听得某个不知名的弟子喊了一句“在那”。众人寻声看去,便看见昊辰整个脑袋都被任篁按在了离泽宫的外墙上。   少女四周乱舞的灵流刮起猎猎的风,她还在一寸一寸地用力将对方的头往墙里按。   可昊辰却像无畏无惧般,疯了似的刺激她:“反正那些妖都被我们杀死了!活不过来了!你杀我一人,可我能杀千万妖孽!”   “昊辰师兄,你别再说了!求你了!”可无论璇玑怎么喊,那声音似乎都无法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咳啊——”昊辰又连续咳出几口血,他能听见自己头骨裂开的响声,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呵,看看你自己的手吧,九天玄火……若是璇玑使用,呵呵呵呵,你挡不住……”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横断着一道黑漆漆的焦伤。众人适才意识到,刚才在折断昊辰命剑时,任篁并非一点伤都没有。她是硬挺着九天玄火的伤害,将剑毁掉的。   “璇……玑……用九天玄火!杀了她!”昊辰半张脸都没入了墙壁中,已然看不见璇玑的位置,“我以少阳掌门之令,命你,杀了她!”   璇玑被这道命令吓得愣在当场,下意识地摇着头。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似乎都在思考昊辰所说的可能性。   凡人,真的能弑神吗?   任篁连眼皮都懒得抬:“你觉得,我会怕?”   她阴恻恻的声音确实引起了在场诸人的警惕,“不错,我的体质确实不能修炼九天玄火,自然也会被它所伤。”话音刚落,她的手上骤然扬起明蓝色的火焰:“但那又如何?我一样可以催动灵力发动九天玄火。”火焰又猛地上窜了一个高度,“我这个人最为记仇,别人对我如何我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既然你这么喜欢九天玄火,我就让你尝尝被它所伤的滋味儿。”   蓝色火焰贴在了昊辰的手背上,滋滋啦啦瞬间就烧开一道焚身蚀骨的伤口。   “嘶呃——”昊辰咬紧牙关,拼命想忍住自己本能的呼喊,却还是从牙关中挤出几声痛苦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这些妖怪!你真的疯了……!”   任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任由九天玄火沿着昊辰的小臂向上攀延。   这也是司凤第一次看到如此疯魔的任篁。可他却没有阻止她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   被尊崇着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神仙,可能也需要一个机会发泄自己心里积攒多年的情绪吧。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吊打昊辰   对不起我实在写的太爽了XD 第74章 九张机06   九天玄火对肉骨凡胎的昊辰和对仙体加护的任篁的伤害不可同日而语。任篁的指尖才被烧出一小片焦黑,昊辰小臂的皮肉已然被烧尽。   此情此景,三大派的其他人不可能坐以待毙。数百人轮番朝任篁攻来,无论物理或是法术攻击全部被任篁的护体结界挡下。当他们意识到无人可伤到任篁时,顿时都没了主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天玄火从昊辰的小臂烧到胳膊。   “篁姐姐,住手!”   铛——   剑锋与九天玄火交手,巨大的灵力在半空中荡开。任篁早就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无上杀气,便停下了炙烤昊辰的动作,反手架住璇玑劈下来的剑锋。   璇玑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对任篁出手,她只觉得自小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师兄快被杀死了,无奈之下只能对她挥剑相向。   “你要对我出手?”她听见任篁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可她却只能道歉:“篁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你放了昊辰师兄吧!”   褚磊看见女儿招式之中的动摇,气道:“璇玑!她与魔煞星狼狈为奸,早已不配被称之为神!你不要再与她多言,劈开她的护体结界!”   “就是!此人与妖物为伍,屠戮我等手无寸铁的凡人,根本不配为神!”   见战神尚有与任篁一战之力,如此言论便汹涌而来,激得到场修者们心潮澎湃。他们在讨伐魔煞星的同时,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就是推翻这个暴虐“人皇”的统治。   “那你们从密道闯入离泽宫,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幼鸟时,又怎么配自称为修者!”任篁想起自己在离泽宫里看到的惨状,面上更冷。   “我……我们杀的是妖怪!你杀的是人!怎可相提并论?!”   听见人群中冒出的辩解,任篁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手中力道更强,硬生生用强催的九天玄火与璇玑的定坤打了个平手:“我杀的是人?我杀的都是连畜生都不如的傻逼!”   咚!   谁也没料到任篁另一只手还有余力,又一次将昊辰的脑袋往宫墙上砸。   然后,她似乎对昊辰的性命没有兴趣了,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转而一掌拍在定坤的剑身上。这全力一击,饶是定坤也发出了冗长的哀鸣。   璇玑被击得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几人围上去想替璇玑检查伤势,都被璇玑制止。   “连捕鱼人都知道,捕鱼起网时,只捉成熟的大鱼,放生小鱼。可你们身为修者,竟丝毫不懂慈悲。”任篁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生出无限悲戚,“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们难不成觉得那些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家伙会选择投胎成妖怪吗!”   “是妖就一定坏,是人就一定好吗?”任篁字字泣血,仿若一个没有教导好孩子的母亲,“是妖是人,是天命说了算;可是正是邪,却是由每个生灵自己说了算!正邪从不在乎出身,而在于本心!大家同生人间,没有什么种族是比其他种族高贵的!万年前,女娲准许妖族在人间繁衍生息,就是看懂了这一点。怎么这么多年,你们反而不明白了呢?”   万籁俱寂。久布阴霾的穹顶被微光撕开一条裂缝。伴随着微光一同降落东海的,是无数片晶莹的六瓣雪花。   半晌,任篁抬手,振臂一挥,将修界大军集体掀飞到数十里开外。半空中的司凤瞅准机会,在三大派眼前,再度升起离泽宫的防护罩。   “你们走吧。”任篁转身,留下一个桀骜的背影。   赫然被击退防线的三大派顿时乱了手脚。看见璇玑护送着奄奄一息的昊辰归来,都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璇玑将昊辰交到医修处,远远地望了一眼离泽宫宫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黯然道:“撤退吧。这一仗,是我们输了。”   听见璇玑的话,三大派都沉默了。   璇玑的话是对的,只要有人皇守在离泽宫一天,他们就无法抓住禹司凤。可他们却不敢接受这个现实。这次战争,离泽宫死去的妖怪数量绝对远超他们牺牲的人数,但钟敏言的事和昊辰的情况却他们感觉不到任何快感,反而有种被羞辱的愤怒。   “我们走吧!”他们虽然不服,但却不敢再挑衅任篁。   就算他们有心报复又能如何,任篁一人,便足够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三大派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看见,任篁在离泽宫的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   离泽宫里,司凤看着横陈在自己面前的尸体嘴唇无声地紧抿。   他本想不动声色地化解人族与妖族之间沉积许久的仇怨,然而此一战,直接把金翅鸟族放在了人族的对立面。现在,若是让他完全无视族人的生死,说出偏帮璇玑他们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这件事,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他觉得此番三大派趁机来找麻烦并不是巧合。难道那个自称已经闭关的元朗背着他们又耍了什么花招?   他想了很久,久到自己坐在房里发了半天的呆都没反应过来。   任篁进屋时就看见司凤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司凤?"   "你回来了。"司凤脸上的担忧转瞬即逝,继而又是往日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任篁上前握住他的手:“无大哥已经赶回来了,受伤的弟子们也都已经在治疗中了。你不必太担忧。我们该担心的反倒是昊辰这个人。”对上司凤疑惑的目光,她轻声解释,“他比我想得还要执着。似乎对他来说,妖就是坏的,是该死的。他今天拼命的激怒我,也不过是希望璇玑对我动手,离间我们的感情,好让璇玑彻底成为一个只会杀妖的兵器。想想都不寒而栗。”   “可你还是没有杀他。”禹司凤拍了拍任篁的手背,牵着她坐进自己怀中。   任篁点点头:“我跟他计较个什么劲。不过你以后确实得小心这个疯子。”   禹司凤没有作声,任篁继续说道:“对了司凤,我得离开几日。”   “你想做什么?”   “回天界调查璇玑的过往。不瞒你说,我已经让腾蛇上去帮我调查好几天了,可至今都杳无音讯。我猜他在天界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不放心,还是得上去看看。”   禹司凤轻抚少女的手背,低垂着视线没有吱声。   “司凤?”任篁唤了他一声,“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可他嘴唇翕动几下,最终没有说出这句心里话。   明明那么生气,却只是控制灵力将昊辰和钟敏言打伤,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明明璇玑好几次对她刀剑相向,却还是把她当成朋友,独自调查战神的背景,还放走了三大派……   “嗯?”   他深呼一口气:“此去,你也要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 别有逍遥地上仙 第75章 变星辰01   凤凰鸣叫着飞过九天之上,北天门顺利完成了日常换班。   然则,这些身披粼粼盔甲的兵士们竟无一人发现已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北天门。   “什么人!”   今日负责天界守卫巡视的,是朱雀。他是个十足的燥脾气。在发现有入侵者的第一瞬,他就一把玄火抛了过去。这逼得任篁不得不现形,挡下他这一击。   朱雀也没想到任篁会用这样鬼鬼祟祟的方式闯入天界,先是一愣,随即便发现了任篁手掌和手背上被九天玄火烫出的焦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人皇阁下……您,您受伤了……”   “不怪你,起来吧。”任篁看着自己惯用手上尚未愈合的伤口,示意朱雀先起身,“我这伤与你无关。”   朱雀仍有些担心:“可您的伤……要不一起去太上老君那儿……”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任篁冷淡地打断:“我这次回来,不要对外声张。”   听了这话,朱雀犹豫几秒,最终还是点点头:“是,殿下。”   “对了,腾蛇何在?”任篁将自己手收回袖中,背在身后。   “他之前擅闯帝君的寝殿,被青龙锁在自己宫殿里关禁闭了。”朱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她,“难道是您派他来的?那——需不需要把他放出来?”   任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面对他惊讶的眼神也只是浅浅点了几下头。思忖片刻,她吩咐说:“不必,也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当初派腾蛇上来,她并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普通的神仙,从诞生到陨落,都有记载。想要知道他们的来源,只需走正规流程申请调阅相关卷宗即可。但腾蛇却跑去了柏麟的寝殿……看来,璇玑的过去当真被这些当权者捂得严严实实。   是她太大意了。不能再让腾蛇被牵扯进去了。   “那您——”   朱雀还想再问,却在收到任篁的视线时噤了声。   “你不必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保险起见,任篁也不准备把朱雀他们牵扯进来。   有了这句话,朱雀也不敢多问。敬畏地作了个揖后,就离开了。   任篁转身望向九重天上这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胃里直犯恶心。   无论多少年过去了,她始终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   虽然腾蛇没有查出什么就被关了禁闭,但他也不是毫无作为。至少已经把点都替她踩好了,她想都没想就往柏麟的宫殿去了。   有了之前腾蛇的情况,柏麟的寝殿把守得比以前见过的都严密。   任篁藏在殿外时,就看见司命反反复复地向看守的天兵天将唠叨,要他们在帝君不在的时候一定要确保不可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柏麟不在天界?   任篁有些惊讶。据她对柏麟的了解,除非是三界大事,不然他不可能不在天界。而近期三界中并没有什么大型仪式举办或者大事件发生,那么柏麟不在天界就显得十分不合理。   不过她对于柏麟的破事儿没什么兴趣。既然他不在,就更方便她办事了。   她不在乎和柏麟起冲突,但是这样就太麻烦了,还容易打草惊蛇。   柏麟宫殿前设置的卫兵对于任篁来说不足为惧,等到司命离开后,便又用了隐身术,避开卫兵守卫,晃进了柏麟的宫殿。   帝君的宫殿绝对是九重天上最奢华的场所。白玉柱,琉璃瓦,连踩在脚底的地砖都是用天河中尚好的星陨打磨而成。   这宫殿的占地面积大的让乱晃的任篁不满地啧了一声。   她从没来过这里,所以费了半天劲儿才找到了寝殿。   咯吱——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宽敞的里屋彻底展现在了任篁的眼前。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视线在屋内陈设上反复逡巡。她边走边在心中估量,以柏麟的性格会把如此重要的卷宗放在何处。   书柜?   不。如果是普通卷宗,得到还有可能。   案前?   也不会。既然是不希望被旁人发现的东西,他不可能大摇大摆的放在桌面上。   难道是……?   任篁掀开床榻上的物事,果不其然就在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玉简。她并没有贸然伸手去拿,反而指尖闪过一道灵光,朝玉简的方向一挥,玉简周边也泛起一层浅浅的灵光。   啧,果然有诈。腾蛇那个笨蛋估计就是被这玩意儿发现的吧……   她打了个响指,玉简上的灵光就消散殆尽。   看来昊辰还真是对这个东西颇为重视,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打开这个玉简,特意设下这个禁制。只要打开这个玉简,所有的秘密都会解开,无论是罗喉计都的,还是褚璇玑的。   想到这里,她连呼吸都沉重几分。触及玉简的手指微微一颤,第一反应竟是不敢打开。   她忽然感觉自己对这个秘密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但眼下,她是唯一有机会揭开尘封真相的人,她不能逃避。   无论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   少阳峰顶上浓云缠绕不散,层层厚霭后闪现的雷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狂风卷起枝叶呼啦啦的作响,不见天光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秘境的入口大开,深处几道灵光交互闪烁,石壁上斜斜的照亮了山洞中争斗的身影。滋啦作响的灵流和被轰得满地碎石的场景不会让三大派对于眼前这个魔头转世有任何的动容,他们站在原地满怀期望地注视着和璇玑打得难舍难分的禹司凤,目光迫切得恨不得能帮璇玑砍上几刀。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禹司凤只在全力招架璇玑的招式,而璇玑却步步紧逼,只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杀之而后快。   “我日了!你们在干什么!”   无支祁赶到的时候,璇玑手里的定坤正正好插在了禹司凤的胸口。定坤是天生的除妖神器,任何被它打伤的妖非死即残。无支祁见势不妙,立刻一掌震开定坤,扶住已然失血过多的禹司凤飘然落地。   “司凤,司凤!你在干嘛!”不是说好了除掉元朗就封印琉璃盏吗!他不过是晚到了一步,怎么就和战神打起来了?!   禹司凤被定坤捅了一剑,几乎没有能说话的力气。反倒是在战斗过后一点伤都没留下的褚璇玑依然不肯死心,对曾经的挚友拔剑相向:“你们这群妖孽,伤我师伯,杀我师兄,现在还想打开琉璃盏。我告诉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谁他妈想打开琉璃盏啊!战神,你轮回几世,脑子也不好使了是吧!”无支祁可没禹司凤那么好的脾气,他独来独往惯了,就是罗喉计都都管不住他,“你说司凤为了打开琉璃盏杀了你师兄,这根本不可能!”   璇玑冷笑一声:“哼,你们当然这么说。如今我师兄已死,死无对证,还不是由你们说了算。但我告诉你们,有我在一日,其他人就别想碰琉璃盏一下!”   说罢,她飞身而起,剑指正泛着幽暗荧光的琉璃瓶。   “我现在就毁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码字! 第76章 变星辰02   空气本就不怎么流通的秘境里掀起猎猎作响的风。   任篁不在,无支祁只顾给司凤止血疗伤,根本无人能阻止战神毁掉琉璃盏。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因为只要战神能毁掉魔煞星的心魂,所有的问题就从源头解决了,这世间就能长久的太平下去。可褚玲珑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的妹妹发功的时候脸色发白,唇瓣上半点血色都无,冷汗涔涔,看上去情况不妙的很。   褚磊一开始也不担心,看见璇玑的模样也只以为是她损耗修为内力。但当璇玑在所有人视线中喷出一口鲜血,连法力都被琉璃盏上强劲的怨念吞噬,他适才知晓大事不妙。   三大派的人想将璇玑救下来,却被琉璃盏与璇玑之间构筑的强大法力场分隔开,无法进入。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褚璇玑被琉璃盏不断吸收法力,痛苦地挣扎。   “璇玑!”   “别喊了,没用的。”无支祁凉凉地提醒他们。   “你懂什么!”褚玲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无支祁将仍在打坐恢复的禹司凤放在一边,自己慢慢悠悠站起身来,凝视着眼前这些名门正派兵荒马乱的景象,嘲讽道:“老子至少比你们这些一意孤行的蠢货懂得多。最起码老子知道战神毁不掉琉璃盏,甚至会为此搭上性命!”   “你说什么!?”褚玲珑一下就慌了,但她还是强行让浑身颤抖地身体镇定下来,“不可能的,昊辰师兄说了,璇玑可以毁掉琉璃盏……”   “昊辰一个人类他懂个屁!”无支祁大声呸了一口,余光中看到禹司凤已经恢复了元气,懒得和这群愚蠢的凡人啰嗦,看向禹司凤那边,“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的计划被昊辰和褚璇玑打乱,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和脱缰的野马似的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无论是战神消失,亦或是魔煞星苏醒,对他们而言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司凤站起身时还趔趄了几步,纵使他是十二羽金翅鸟,被战神打伤了也没那么容易痊愈。他看向已经被琉璃盏摄住神识的璇玑,眉头一紧:“要救她。”   无支祁严重怀疑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族那群智障传染了,无语道:“你说得轻巧,怎么救啊?现在能跟他抗衡的只有她自己……”顿了顿,又补了个名字,“还有人皇。除非现在人皇从天界回来,不然仅凭我们的力量,是救不了她的。”   但司凤没有给他回绝的余地:“来不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即便来得及,他也不可能让任篁去冒险。   “啧,你到底为什么要救她呀!以怨报德的苦果你还没吃够啊!”无支祁看到眼前这些人用警惕又敌对的眼神打量他们他就来气。这些凡人根本不知道他和禹司凤替他们除掉了多大的风险,还污蔑司凤要打开琉璃盏,他们根本不配让禹司凤再救一次。   “无大哥!等罗喉计都被放出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禹司凤双眸炯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更何况,如果她回来,看到璇玑消失,一定会难过的。”   “那丫头回来看到你受伤也不会高兴的!”他还想再尝试,让司凤别做傻事,却被司凤一句话怼了回去。   “我受伤,还会痊愈;可璇玑消失了,就回不来了!”   无支祁知道自己这个好兄弟是痴情种子,却也没想到他能善良和痴情到如此地步。   善良到就算世界以痛苦和怀疑待他,他仍坚守本心,毫不动摇。   他一瞬哑然,根本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他想,或许正因为禹司凤是这样的人,任篁才在临走前特意叮嘱他,要保护好禹司凤:“我答应过那丫头,要保护你,我不能食言。”   无支祁看见少年的脸上呆住,随即整个表情又柔软下来,如果忽略掉他嘴角干涸的血迹,那人眉目温顺得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   “我也答应过她,不会死的。”   见无论如何也劝不动对方,无支祁长长地叹了口气,发泄似的拍了拍禹司凤的肩膀:“等她回来俺咱俩就等着一起挨骂吧。”说罢,看向被琉璃盏引在半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褚璇玑,淡淡道,“你说的没错,确有一法可以救褚璇玑。”   他将自己收纳多年的钧天策海幻化出来,递到禹司凤面前:“钧天策海曾是罗喉计都身体的一部分,你可以吸取它的力量对抗琉璃盏。可司凤你并非魔族,承受不了钧天策海的全部力量,胡乱使用,你会被这股力量熬死的。”   禹司凤纤细的手指抚过钧天策海光华的表面,像是在抚摸一个珍贵的藏品。但这种温情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不再犹豫,抓住钧天策海,直直看向无支祁的眼睛:“无大哥,告诉我,该怎么做。”   无支祁沉吟片刻,将办法和盘托出:“你们金翅鸟族的聚气之处是在肋下吧。”见司凤默认,他继续说道,“你将钧天策海插进去,然后聚气,应可暂时吸收钧天策海的力量为你所用。”   听完无支祁的话,禹司凤便迫不及待想要实践,但无支祁却犹豫着拉住司凤的手,眉头紧皱,仍是不希望司凤冒险。   回应他的,是禹司凤宽慰的笑颜。   他挣脱无支祁的手,将钧天策海硬生生插入自己的身体中。   无支祁凝视着没有任何犹豫飞身而上的禹司凤腮帮用劲,仿佛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吞进肚子里。那只小鸟金色的羽翼在他漆黑的双瞳里划开一道金色明亮的弧光。   正如他们所料,钧天策海确实可以斩断琉璃盏对璇玑的牵制。但禹司凤的奋力一击,也让他自己吃了不少苦头。无支祁觉得,禹司凤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少年强撑着拖住已经昏迷的战神落地,可那厢琉璃盏的异动却未随着钧天策海的一击消停下来。琉璃盏中的心魂汲取了太多战神的力量,此消彼长,如今已然冲破了之前任篁用四方定海铁索设下的封印。   本就不甚空旷的秘境中登时煞气冲天。   “禹司凤!你快放开我妹妹!”褚玲珑顾不上琉璃盏的异常,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力竭昏迷的妹妹。   她的话一出,三大派的阵势又再度铺展开。   “禹司凤,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就是!妖孽!你快束手就擒!”   一直袖手旁观的无支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眼前这群道貌岸然之辈究竟是不是因为门户之见才对司凤救了他们的事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无论如何他都忍不了这群人与栽赃无异的行为:“你们在说什么屁话!如果司凤没出手,战神早就把自己搞死了!”   “胡说!明明就是他打断了璇玑施法才让琉璃盏的封印松动!”   “再说了,谁知道璇玑受伤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什么人皇设下的封印。”   无支祁一人之言根本压不住旁人满怀猜忌的闲言碎语。   他怒,他恼,他替自己兄弟感到不值,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喊不醒装睡的人。   司凤看着对自己拔剑相向的凡人们,转身望了一眼仍旧不断散发着黑色煞气的琉璃盏,眉头紧锁。此刻人皇留下的封印显然要支撑不住了,他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无大哥,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痛。   不知何时醒来的璇玑,视死如归般的将定坤再度捅进了他的左胸。   “……”禹司凤想说什么,可拼了命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刚刚光是斩断璇玑与魔煞星心魂的联系就几乎去了半条命,现在更是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璇玑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到了末路,她似乎封印不了琉璃盏。所以她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魔煞星的转世。如此,才能避免毁天灭地的灾祸。   即便,她要杀的那人,是救了她的人,是她曾经的朋友,是禹司凤。   “混——蛋——!”无支祁看见禹司凤嘴角和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有什么比你想保护的人处处想着要杀你更令人心寒的呢?   如果有,那应该就是,那人真的动手杀了你吧。   秘境上空被天雷骤然炸开一个窟窿。   轰隆一声,褚璇玑连人带定坤被一阵掌风推出几十米开外,趔趄着被褚玲珑扶稳。   司凤只觉得眼前一亮,身体被稳稳托住,鼻尖传来令人心安的香气。   他知道,是她回来了。   不过,他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倒是不太愿意被那人看见。   “你回来了?”禹司凤连偏过头看来人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却强撑着精神挤出一个笑容,希望她宽心。   他能感觉得到,那人托住自己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你……你受伤了……”   “我没事,倒是琉璃盏……咳……你上次留下的封印快撑不住了……”   禹司凤等了半天,才听见身边的人从齿缝中流出的一声叹息。紧接着,他就被迎面走来的无支祁给扶住,退到了一边。   少女明黄色的身影纤纤而立,天生神力,仅仅只需释放出一丁点神威,就压得在场所有修者根本说不出话来。修为低一点的,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篁……篁姐姐……”璇玑对上任篁冰冷的视线,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战战兢兢。   “璇玑,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护夫宝上线! 第77章 变星辰03   “璇玑,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失望了。”   安静的空间里,只回荡着任篁的这句话。   璇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姐姐”了。即使告诉她,自己杀禹司凤是为了守护天下太平,对方也是决计听不进去的。他们这一群人历经波折,穿越生死,彼此之间都有多深的羁绊和感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心虚。   她不敢面对任篁那双充满了睿智和犀利的眼睛。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该怎么解释自己要动手杀自己的好朋友。   ——该怎么解释自己要动手杀自己好姐妹的爱人。   好在现在的情况,任篁也等不得她的解释了。   她看见任篁的视线没有一丝留恋地移开,最终落在了躁动的琉璃盏上。   任篁立在原地不动,心中情绪翻涌不止。   片刻前,她还在九重天上揭开了战神与魔煞星的过往。   看完那个被柏麟封存在自己枕头下的玉简,任篁才意识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在千年前都对自己的挚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战神即是魔煞星。   柏麟生生将罗喉计都的血肉剖开,分离了罗喉计都的神魂,将其心魂被封印在琉璃盏之内,将其身躯和元神改造成女战神将军,利用她屠尽了魔域生灵与修罗全族。   怪不得天界对罗喉计都战败的事都讳莫如深,怪不得柏麟把战神的由来捂得严严实实,怪不得璇玑会说天界是个冷冰冰的地方,所有人都冤枉她,让她受了诸多委屈……   这些被刻意隐藏的往事,就像是藏在烂泥里腐朽枯败的根茎,只要掀开,就能在满目疮痍的景象中散发出一股让人不适的臭味,恶心至极。   也是因为这些,任篁在看到璇玑的时候,虽然生气,还是哑了火。   原来所谓的一见如故,只是横跨千年的久别重逢罢了。   任篁凝视面前不断闪烁灵光的琉璃盏,抬手取出身上最后两根四方定海铁索,将周身灵力倾注其上。随后口中妙诀无声地送那两条四方定海铁索如毒蛇般缠绕在琉璃盏的周身,吐着信子,强力镇住了琉璃盏中躁动的心魂。   阴霾俱散,天光乍晴。   之前被天雷劈开的秘境顶部,泄露出一线日光,恰好横亘在两方人马之间。   “你……你都做了……什么……!?”   三大派中大部分人都难以置信任篁会毫不犹豫将琉璃盏封印的事实,惴惴不安地发问,生怕这人还有什么别的花样等着折磨他们。   任篁没有搭理提问的人,只转身朝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走去。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杀便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士可杀,不可辱!”   被无视的人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没有得到任篁的哪怕一个眼神。   无支祁被吵的脑袋瓜疼,连带着之前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的举动,怒吼回去:“她在做什么你们不会用眼睛看吗?是她封印了琉璃盏,救了你们的命,实现了你们只会用嘴巴喊的‘保护天下苍生’的口号!怎么!现在还要当看不见吗?!”   “这不可能!她和那魔煞星转世是一伙的!”   “妖怪怎么会救我们!”   “我看他们根本是有别的企图,大家小心防备!”   见这群蠢材们如此冥顽不化,无支祁气得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忘川河水。   任篁喂司凤服下一颗止血丹后,便示意无支祁可以离开了。   正好无支祁受不了跟这群人做无用的解释,立刻带着禹司凤闪人了。可任篁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充满敌意的人。   任篁嗤笑,“我可以告诉你们,司凤他不是魔煞星转世。他之所以冒充魔煞星,是为了钓元朗这条‘大鱼’。他想帮你们处理掉这个魔界右使。毕竟,比起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魔煞星,元朗这个成天盘算着要成为三界之主的傻鸟才是真正的隐患。”   和任篁对峙着的修者们脸色复杂起来,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半晌,有些自认为清醒的人开口道:“大家别上当!谁知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怎么?被妖救了,就这么让你们难以接受?”任篁一眼看穿这人虚伪的假面下隐藏的真实情绪,也在在场其他人的心上插了一刀,“我不相信以你们的智商想不到,如果司凤真的是魔煞星转世,他刚刚根本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战神,直接让战神被琉璃盏中的心魂困死,永不醒来,不是更好吗?”   任篁没有期待他们任何反应的意思,自顾自继续说道:“算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如今琉璃盏我替你们重新封印好了,只要你们不要再撺掇璇玑去毁掉琉璃盏,我相信人间还可以继续太平下去。”   说罢,她再度看向璇玑的双瞳。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选择咽下所有。   让璇玑想起这么沉痛的过往,她不忍心。   就当她自私。   让过往的一切随着琉璃盏中的心魂,一起封印在这秘境深处吧。   任篁飞身而去。   临行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和她最好的朋友罗喉计都。   ***   离泽宫的寝殿里,烛火点燃的引线溅出几星灯油劈啪作响。   脚步伴随墙壁上被拉得颀长的影子接踵而至,惊动了床边输送灵力的少女。她睁开眼,发觉少年仍是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适才松了口气。   她起身,转而看向身后风尘仆仆的人:“都处理好了?”   无支祁匆匆赶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嗯。都按照司凤的意思,遣散了天墟堂。那些想跟着他一起隐居的金翅鸟族也在收拾行李了,随时可以撤离。”说罢,无支祁看了一眼床上从秘境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的兄弟,心头像被闷棍敲了一棒子,“司凤他……他怎么样了?”   提到司凤,任篁的神情才有些许微弱的变化:“不太好。钧天策海的力量太强了,他又受了伤,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怎么,你在天界遇上麻烦了?”无支祁知道,九重天的神仙可是对这位骄横刁蛮的人皇阁下没有多少好感的。虽然任篁的修为很高,可若是与天界的千军万马匹敌,恐怕也是捉襟见肘。   无支祁奔忙许久,脸上的疲惫骗不了人。任篁替无支祁添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中,说:“我要离开的时候,柏麟突然回来了。”   这话听得无支祁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但当事人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在谈起这些时语气中掩饰不住的不耐烦:“他发现我进了他的寝殿调查战神的往事,不愿意轻易放过我,就派了四大神君来阻我。”   四大神君?无支祁有些印象。   当年魔界与天界一战,前期的战局都是靠这四位撑起来的。他当年也没少跟着四位打照面。一对一,他尚有能胜的把握;可若是一对四,只怕……   柏麟若是铁了心不想让战神的往事暴露,绝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抓她。只怕当时,她在天界是和这四位正面对上了。   “你……”无支祁有些担心。这人一回来就又是封印琉璃盏,又是替禹司凤治伤的,身体究竟撑不撑得住。   任篁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是料理他们耽误了些时间。”   料理……无支祁被这描述惊到了。   其实任篁并没有对无支祁撒谎。旁人对上四大神君,或许还会发怵;可这四位自小就是被她带大的,每隔一段时间她还会去找他们消遣时间,所以这四个家伙的功力修为究竟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四大神君在真和任篁对上时,碍于过往的情面,并没有使出全力。他们接到的任务本就不是阻止任篁下界,而是拖延她下界的时间。所以,两方的交手就变成了任篁一人单方面教训这群不尊老的小崽子。   “都怪那群蠢材!”想起秘境里那些修者的言行,无支祁就气不打一处来,把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司凤根本没有杀那个什么昊辰,谁知道那个昊辰发什么神经,死了也不让司凤好过,非得让他背锅就算了,还撺掇战神去毁琉璃盏,生怕战神死得不够快似的!”   任篁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可她早就习惯了,根本没把那群人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在无支祁提到昊辰时,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昊辰……啧,我倒没想到此人心机至此。”   “你什么意思?”无支祁警觉。   “我以前只当他是个憎恶妖怪至极的疯子,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擅操纵人心。”   他想让璇玑成为他手里的刀,帮他除去一切眼中钉。   见无支祁还是不懂,任篁耐着性子解释:“他利用了修者们对妖族的成见和敌意,帮他自己铲除司凤这只大妖,甚至之前在离泽宫前的大战,他还想利用自己刺激璇玑对我和司凤出手。为的,就是分化妖族和人族的关系,让他们势不两立。”   从众和愚蠢,恰恰是最能伤人的利刃。   说到这里,任篁顿了顿:“如果不是能确认这人真的是人类,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藏在人族的卧底了……”   虽然眼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昊辰天生对妖族的憎恶解释。可她还是有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妖族,为什么明明不知道毁掉琉璃盏的后果却硬要叮嘱璇玑杀了司凤,毁掉琉璃盏……   不过她对这些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如今元朗已除,琉璃盏重新被封印,天墟堂和离泽宫也该遣散的遣散,该隐居的隐居,一切都如司凤所想的那样。所有的事情,在此处画上句点是最好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无支祁问道。   “司凤的伤还未痊愈,我想先带他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隐居下来。至于其他的金翅鸟族,司凤之前应该已经联络过柳大哥和亭奴,他们会帮忙安顿他们的。”   任篁回眸,目光再度落在少年的脸上。   这种和平是他的少年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换来的,她不想辜负。   接下来,就让她拿出一些小私心,陪在这个人的身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更更新啦! 第78章 变星辰04   人界以南,山清水秀。圆日隐没在层峦之后,偶得鹭鸟啼飞,惊得草木簌簌作响。   山林几里开外有个小镇,名曰黄龙。小镇地处南北相通的必经之路上,素是往来客旅,络绎不绝。   暮色降临时,万家灯火起。自午时便敲锣打鼓的喧嚣在华灯初上时,被推向了高潮。   黄龙镇已经很久没有人家敢这般热闹地迎亲了。然而今日一整天,这户人家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把自家女儿的婚礼搞得红红火火,生怕无人不晓似的。当地人把大宅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想一窥新郎新娘的真容。   流水宴大张旗鼓摆了一整天,直到当家人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已是月过枝头。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端坐在榻上的新娘子微微一动,鲜红的盖头晃动几下,不小心暴露了她曼妙的下颌线。   来人望了一眼桌上一扫而空的糕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新娘子听见了熟悉的笑声,知是熟人,又羞又恼地想掀开自己的红盖头,却被那人制止:“别揭!”片刻,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有些急躁,他又缓了声线,解释道,“新婚之夜,红盖头是要留给新郎官揭的。如今新郎官在这里,哪有让新娘子自己掀开盖头的道理?”   红色盖头上金线勾勒了一副龙凤呈祥的纹样,新娘子攥住盖头的手松开,转而覆在自己的红彤彤的嫁衣上:“我俩又不是真成亲,这么讲究干嘛。”   闷闷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来,禹司凤知道这一日可是憋坏了他的心上人。对着红烛无声地叹了口气,几步上前,弯下腰,双手各拎起盖头的一角,郑重地揭开红布下的真容。   任篁觉察到来人的动作,抬起头来便对上禹司凤明亮的双瞳,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突突地跳动着。她鲜艳的唇妆早就因为贪吃被蹭花了,可那双桃花眼依旧灵动清明,比头顶凤冠上的珍珠还要夺人眼球。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禹司凤盯着任篁看了半天都不说话,尴尬得后者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尖,颊上生出两抹绯色。   闻言,禹司凤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勾着唇角道:“我在想,之后真的办婚礼,我会送你更漂亮的嫁衣,更美丽的凤冠。”   “啊?”任篁没跟上他的节奏。   下一秒,她唇角的残渣就被人用指腹轻轻蹭掉:“对了,还要准备最好吃的糕点。”   因为我的心上人,值得最好的。   “你想什么呢……”任篁用指尖戳了戳司凤的眉心,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现在还在任务中好不好,别想些有的没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遍的缘故,禹司凤的性格变了很多。   距离封印琉璃盏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那之后,任篁解散了离泽宫,由柳意欢和罗长老带着金翅鸟族避世隐居。元朗的事了结,无支祁大仇得报,对世俗本来也没什么留恋,准备逍遥度日。谁知道偏偏紫狐痴情不改,非得缠着他,要和他在一处。任篁与他们分别时,无支祁也是想尽办法躲着紫狐。   至于若玉,前些时间任篁找到了他妹妹的尸骨,他们才知道原来元朗根本没有帮若玉照顾妹妹,只是想用幻境制造出的假象迷惑他,让若玉帮自己做事。埋葬了妹妹后,若玉几乎万念俱灰,决定独自浪迹天涯。好在小银花正巧也准备外出历练,便跟在若玉的身边,两人结了个伴。   任篁找到了位于西谷皇帝镇旁的一处寒潭,和司凤两人隐居了下来。一边筹谋着帮司凤取出钧天策海,一边帮助当地人解决一些为恶的妖和人。   这次便是隔壁镇子的人来请愿,他俩才被迫当一次新郎和新娘。   被“恶狠狠”警告的禹司凤根本不怕,把任篁的手小心地包覆在自己掌中:“难道不是我们人皇阁下先以权谋私的?你若是让阿兰做了这个‘新娘’,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小心思被戳中的任篁生气地鼓鼓嘴:“虽然是做戏,可是要我看着别人当你的新娘,绝对不可能!再说了,你以为我看不出那个阿兰姑娘对你的心思吗?你说说你,明明就只抛头露面了几次,就被人家惦记上了。我今天要是让你俩‘拜堂’,那还得了!”   红烛摇曳,温情脉脉。   禹司凤没忍住伸手把还陷在回忆中的任篁搂进怀里,情难自已地吻了一下她的额首。   这个人,总有办法让他所有的自持都在她面前支离破碎。   任篁往禹司凤的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的,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你肋下的钧天策海刚取出来没多久,伤口还没愈合,不要乱来。”   她现在想起前两天取出钧天策海时禹司凤脸色惨白地晕厥在地的场景都枝不住的心惊胆战。   在帮他取出钧天策海前,任篁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司凤是十二羽金翅鸟,修为和灵力比寻常妖怪强大,平时任篁也借着寒潭和各种草药帮助他强身健体。但钧天策海毕竟曾是罗喉计都身体的一部分,强行插入身体造成的伤害也非寻常药物可以疗愈的。她费劲心思从极寒之地挖来了一颗千年雪灵芝,用自己的灵力助其长大,给司凤入了药。这才有惊无险的帮司凤度过了这个劫难。   “我看起来那么虚弱吗?”禹司凤苦笑。   回答他的,是少女直白的视线。   禹司凤松开她,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我虚弱,我就虚弱。咱们家,一切都听娘子的。”   “你……”   见他还厚着脸皮打趣自己,任篁气不打一处来:“我发现你这人怎么现在越来越厚颜无耻了,说个话都每个正形。”   禹司凤若有所思地捏着下颚点点头,道:“柳大哥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想着若不厚脸皮一点,就追不到你。难道你不喜欢?”   任篁:……   天上人间蹦跶了几万年的人皇殿下第一次被这用油腔滑调的论据搪塞得哑口无言,甚至还想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发烫的脸颊给埋了。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搞得任篁说什么都像是隔靴搔痒。知道自己辩不过眼前这人,但她觉得比起不要脸,自己这个老油条不能输。未及多想,她站起来伸手勾住新郎官纤细的脖子,整张脸凑过去,用一个强硬的姿态吻住他,好叫他不能再说。   比起四年前,少年挺拔了不少。唇齿交缠时,任篁感觉到自己腰窝被人狠狠掐住,似是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妙,可是被禁锢得太紧,连挣扎都显得蚍蜉撼树。   司凤将她扶稳,然后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两人便一起跌入了红罗暖帐之中。   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任篁适才喘匀了气儿。   她也不知为什么,占上风的人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对面。反倒是她,如同板上鱼肉般,任由对方欺负。   “刚刚怎么不用力推开我。”禹司凤撑住床板,俯视着神情恍惚的少女。   他也心有余悸。他脆弱的定力被对方的主动一击即碎,刚刚被人勾得差一点就越界了。   任篁迷糊了半晌,才从刚才疯狂的吻中回过神来:“你伤还没好,怕你疼。”   ……   禹司凤就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嗡的一声断掉了。他近乎痴迷地俯下身叼住任篁的耳垂,亲昵的吻着。   “司凤你别……”任篁被吻的腰直发软,浑身跟过电似的,连话都快说不清。   “任篁……”喑哑低沉的嗓音如同蛊惑人心的魔音,夹杂着些许乞求,“娘子……”   这下,任篁就再没生出推开面前人的念头。   “你再疼疼我……”   完蛋了。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中了一种名叫禹司凤的毒,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个糖。   假装这是成亲。   不要瞎脑补,司凤就是在要亲亲~ 第79章 变星辰05   那只强抢新娘的妖怪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惹了这位人皇大人,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了坏事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但这位人皇大人也不至于先把他狂揍一顿,再把他医好然后反复暴揍吧?   当事人禹司凤只能对这只撞在炸药桶上的妖报以十万分的同情。毕竟这和他这只偷腥成功的小小鸟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捉妖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反倒是司凤的伤快痊愈时,柳意欢带着玉儿找上门来了。   许久没见这位好大哥的司凤引着他絮叨了一下午金翅鸟族的现状和一些陈年往事,还留了他们父女吃完饭。玉儿乖巧地跟在任篁后面帮她打下手做饭,到了饭点,几盘看相不错的菜肴便端上了桌。   饭桌上的柳意欢拉着司凤喝了不少,一个劲儿夸司凤有福气,□□有方。玉儿知道自己老爹喝高了不断地想制止他那张祸从口出的嘴,都没拦住。不过任篁也懒得跟一个酒鬼斤斤计较,便随他高兴,由得他说了。   这顿饭吃了几个时辰,菜是回锅热了又热,酒也是温了又温。等到司凤把柳意欢父女送到客房安置,子时已经过半了。回到房中,就看到披散着长发的任篁正把外衣挂在衣架上。   西谷的深山林间,只有他和任篁居住。所以最初在修建这座竹屋时,他们就只准备了两间卧房。不过之前因为钧天策海的原因,任篁为了方便照顾他,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自那之后就再没有分房睡过。   任篁刚刚结束沐浴,发梢上沾着清冷的湿气。看见司凤回屋,转身熟练地从衣柜里帮他找出换洗的衣物:“浴房里的水还是热的,你赶紧去洗洗……”   她的话因为一个温暖的拥抱戛然而止。   禹司凤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少女的肩上,贪婪地嗅着少女发丝上的香气。   任篁以为司凤不知又是哪里搭错了神经,想调戏她,不悦的拍了两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凉凉地警告道:“松开!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却没想到司凤将她搂得更紧,像是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你……”意识到司凤的不对劲,任篁担忧地侧过视线。   “刚刚柳大哥跟我说,这一年多,璇玑去找过他好几次,想打听咱们的下落。她说自己已经知道当初误会了我们,想见见我们。这次柳大哥他们过来,是来给我们送璇玑生辰宴的请柬的,也是想问问我们的意思。”   司凤在任篁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声音轻柔:“你——想去见见她吗?”   他知道,虽然这几年任篁嘴上说着生璇玑的气,可其实还是打心眼里想着这个妹妹的。他们一起同生共死地经历过那么多,璇玑对她的维护,她对璇玑的照顾和教导,都不是作假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嘴上说着讨厌,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挂念。   听到司凤的话,任篁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司凤竟然会主动向她提出这件事。但同时心里也暖洋洋的,因为这种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想见他们吗?”之前司凤在三大派里受的污蔑和委屈任篁一直都不曾忘记,即使她再怎么想和璇玑见面谈谈,可她也不能不管不顾司凤的心情。   “我没有关系,”她听见司凤轻轻地说着,吻了一下她的颊,“你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任篁被禹司凤的态度软化的一塌糊涂。她转身勾住对方的脖子,踮起脚献上一个极度虔诚的亲吻。   夜色正好,情意尚浓。   和司凤一起隐居后,两个人亲昵的举动人前人后都做了不少,有时情到浓时,比现下更缠绵悱恻的事都做过。   被禹司凤抱着黏黏糊糊半天,任篁才把自己的心思拉到璇玑的事上来:“钧天策海一直放在我这里也不是办法,有些东西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她想起自己在天界看到的卷宗,又想起那日自己离开时璇玑难过的神情,“一晃眼她也要生辰了……长大了,有些事,也是该让她知晓了。”   “你想把战神就是魔煞星的事告诉璇玑?”   任篁点点头:“我无权决定他人的命运,她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至于那时,她是选择成为战神,还是成为魔煞星,决定权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不管是璇玑还是罗喉计都,她都是我的好朋友。”   司凤没再多问,对任篁的决定,他也表示尊重。   见对方半天没说话,任篁喊了他一声:“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在想……我也要二十二了。”司凤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亮晶晶的眼神看得任篁心里发毛。   不过她也才想起,司凤和璇玑是同一天生辰。好在解决完璇玑的事情之后,她立刻从少阳赶回西谷也是不难,只是还要想想替司凤准备个什么生日惊喜。   “说吧,你想要什么礼物?”任篁亲昵地勾了勾司凤的下巴,微微挑眉。   可司凤却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礼物。只不过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做的事?任篁蹙眉。   接着,她就感觉到司凤温热的额头贴了过来,抵着她的额首。   “任篁,我们成亲吧。”   任篁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法力封住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感受到胸口疯狂跳动的小鹿无声地发出喝彩。   其实这些日子她和司凤的生活与人间一般夫妻并无二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并不怎么在意名分的问题,因为她知道他们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不可能再有人插的进来。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司凤成年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成亲。   无论是哪个女子,听见自己倾慕之人向自己提亲,恐怕都无法掩饰内心的雀跃吧。   见面前的人半天不给回应,司凤心里发虚:“你,不愿意?”   “诶?”任篁才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回过神,对于司凤没来由的询问有些发懵。   “是我问得太着急了……”看到对方懵懵懂懂的回应,司凤忽然有点沮丧。他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虽说任篁愿意和自己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进展,但说到底,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该草率决定。更何况,现在的他没了任何可以依仗的背景,就连妖力也不如从前。   他凭什么以为任篁一定会答应他的求亲啊。   禹司凤在内心将自己嘲讽一番。   意识到对方好像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任篁有些无奈的笑出了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想嫁给你啊……”对上司凤诧异的视线,任篁忍不住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不自信的应该是我吧,毕竟我一个老太婆,何德何能让你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呀……”   再度被温柔乡攻陷的禹司凤难以自拔地吮了几下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蛮横地撬开贝齿的守护,搅得任篁嘴里天翻地覆,连呼吸都要被他夺走了。   即便如此,结束缠绵时,任篁依然强迫自己顺了口气,开口。   “我愿意的。”   回答她的,是窗外洒落的无边月色,和心上人的那一句。   ——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放在现在就是成年了,就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不是   日常腻腻歪歪xx 第80章 变星辰06   自天墟堂被消灭后,少阳派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今日修仙界长幼亲朋齐聚少阳峰,无非是为了庆贺战神的转世——褚璇玑的十八岁生辰。   秘境一事后,战神便退隐旭阳峰闭关近两年。世人无不渴望观瞻战神的真面目,这种绝佳的机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来凑个热闹。   不过等到他们来到少阳,却不免失望。因为作为宴席主角的褚璇玑,早在褚掌门替她送上贺词之后便不见了踪迹,就是她的亲姐姐褚玲珑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而在距离少阳秘境不过一里开外的树林中,少女矫健的身姿轻盈,靴履落地却不见一丝痕迹,仿若仙人过境。   褚璇玑闭关这两年经常到秘境外的栈桥上,沉默地注视着结界。   无人知晓,这几年,她都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愧疚度日的。   她有悔——后悔当时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朋友,才和曾经宠她疼她的好姐姐和挚友天各一方那么多年。   被琉璃盏过度消耗后,硬吃下任篁一掌,她几乎是油尽灯枯。天知道当她重伤后醒来,知道禹司凤和任篁已经解散了天墟堂,带着离泽宫的金翅鸟族消失不见的震惊和悔恨。   这种感情几乎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她迫不及待的想去找他们。可当她在人去楼空的离泽宫里遇到无支祁,听到他的话时,她忽然就没了勇气。   无支祁说:“你会原谅一个你千辛万苦救下可对方却拿刀刺自己的朋友吗?”   事到如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再清楚不过。禹司凤的确不是魔煞星转世,他也不想发动战争,更不想唤醒魔煞星。他从头到尾的目的就只是杀死元朗,这样琉璃盏才不会被重启,才能保住人妖两界的和平。   是她们误解了这一切。   但若是她一个人做错了,可以道歉,但她能逼迫那些观念迂腐师叔师伯、其他门派高高在上的长老们给禹司凤这只妖道歉吗?他们连承认被司凤和任篁救过都不能,叫他们认错和杀了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她回到了少阳,掩埋了师兄的尸体,将自己锁在了旭阳峰,执行自己的使命。   ——守着师兄,守着秘境。   湖畔的风凉飕飕的,吹得她眼眶发疼。   两年。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柳意欢,希望他帮自己转达歉意,并送去了自己生辰的请柬。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来。可她希望他们能来。   叮叮。   四周的树丛因吹拂的风摇摆着自己的枝丫,翠绿的树叶摩挲交互,沙沙作响。   璇玑却因为混在风声里的银铃声猛地回头,目光焦虑地在不远处的丛林中逡巡,像是要把这茂密的丛林盯出个窟窿。   蓦的,一抹明黄落入她的眼中。   衣摆曳地,水袖高挽,来人唇角上挑,手中还提着两壶被红纸封好的酒。   对上她又惊又喜的视线,那人不怒反笑,柳叶眉尾扬起,桃花眼中写满宠溺:“你自己发的请柬,却不来门口迎接,这算得哪门子待客之道?”   “篁……篁姐姐……”璇玑的双唇张了又合,如是好几次,才坑坑巴巴地喊出了那个熟悉的称谓。   一瞬间无数的情绪和回忆交织在一起,褚璇玑只觉得难以分辨其中滋味,唯独一股酸涩涌上鼻尖和眼眶。   任篁像是没看到那双因的自己的出现而发光的双眼,点头算做应了,轻飘飘上前,伸手将她被山风吹乱的发丝拨回耳后藏好。   “你……”   璇玑的话还没问出口,任篁就张嘴打断了她:“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司凤毕竟是妖,这里怕是不欢迎他。”   闻言,璇玑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闷闷地咬住下唇。   她很想说,她很欢迎。可她说不出口。   因为事实是这满少阳山的仙界子弟,除她外,无一人会用笑脸迎接这个“魔煞星转世”的到来。   即便司凤救过他们。   任篁将酒坛子放在湖边,瞥一眼身边静默不言的战神,无声地叹了口气:“璇玑,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这次游历凡间,我发现人的成见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任你无论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所以我才想帮你找回六识,让你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璇玑也意会到了任篁所指为何,轻声回应:“可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是吗?”   她还记得那日任篁冰冷的言语,就像一把利剑直插进她的心窝,捅得她鲜血淋漓。   可任篁没有接她的话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若有似无的结界,似是沉浸在源远流长的回忆之中。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我亦有私心,司凤是我的爱人,他不喜欢这里,我也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人的指摘和眼色。”   璇玑静静地听着,却见身前的人忽然转过身来,微垂视线,满目温柔:“不过,他虽然不能来,却也托我向你说一句,‘祝你生辰快乐’。”   璇玑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头的坚冰喀嚓一声碎裂成无数锋利的冰锥,被这几个字的问候刺得剧痛无比。   “璇玑,生辰快乐。”任篁站在日光下,微微笑着,让过去的种种烟消云散。   从她决定来参加璇玑的生辰宴,她就已经原谅了璇玑之前的所有。亦或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璇玑,只是因为太失望、太生气,所以当初才选择了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现在,她才会为了璇玑,偷偷潜入少阳山,来此处见她。   阅尽千帆的人皇,自诩看过了无数的生死离别,可如今心上有了牵挂,才更能体会到两个彼此牵挂的人,分隔两地,老死不相往来的痛苦。   “谢……谢谢……”   璇玑被温柔地揉了揉脑袋,不争气的红了眼。   这次来,任篁带来了自己和司凤酿的酒。两人在湖边对酌了几杯,任篁就提出要将琉璃盏隐藏的秘密告知璇玑。   “你说琉璃盏和我有关?”璇玑眉头一皱,似是难以置信。   谈及此事,素来对什么事都风轻云淡的任篁也是忍不住冷了神色:“嗯。从那次在秘境,就是你血激发了琉璃盏中的心魂之力,才会有黑色曼陀罗盛开。”   璇玑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日的经过,适才意识到那天在秘境里只有自己和司凤两个人受了伤。如今已经可以确认司凤不是魔煞星转世,那么那个能让黑丝曼陀罗开花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了。   “篁姐姐,你的意思是,我……”在说出自己的猜测时,璇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是魔煞星的转世……?可,可我不是战神吗?腾蛇……腾蛇不是这么叫我的吗?而且我也有在天界的记忆……这……这不可能会出错的啊?”   从众人眼中的救世主,陡然变成祸害千年的大魔头,这种落差感任谁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   任篁见璇玑这般激动,心中亦是一阵凄然,抿着唇又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酒。   “无支祁说,千年前神魔大战时,他曾受阿修罗王给战神带过一次口信,告诉战神要是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就去魔域深处的壁画看看。天界也有记载,那次回来之后,战神就对天界同室操戈,最终被帝君柏麟制服,贬下凡间历劫。”   “我本就对好友罗喉计都的死抱有怀疑,当我看到你的血能让黑色曼陀罗开花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直到两年前返回天界去调查,在柏麟的寝殿里发现了战神来历的玉简,才验证了我的想法。”   “天界隐瞒多年的秘密,便是——战神与魔煞星就是同一个人。”   轰隆——   天像是被任篁的话应声撕开一个大口子。一股非比寻常的灵力骤然笼罩住了整个少阳山。   “怎么回事……?”   任篁和璇玑同时觉察到了不对,但前者反应却更快些:“怕是天界有人坐不住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飞身赶往校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回来啦! 第81章 变星辰07   凭璇玑与任篁的本事,从秘境赶到校场不过须臾的功夫。可这头顶风云变幻莫测,不消片刻就已是阴云密布。即便是少阳山上其他肉骨凡胎的修者,也都能觉察到不对劲。所以,当她们赶到时,校场上已经乌泱泱的聚满了人。   褚磊看到璇玑及时赶来松了一口气,可视线落在任篁身上时就变得复杂了。   此时雷电甫过,看似风平浪静。可任篁却没那闲工夫在乎旁人的脸色,她仰头望向无限阴霾中透出的一线金光,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认得出,这是星辰之光。   星辰之光乃是绝命之阵诸天陨星大阵的引子,寻常阵法根本用不到。如今,这罕见的光芒已然撕破黑暗,逐渐侵染半边天穹,天界试图毁灭少阳山的意图昭然若揭。   “柏麟!我知道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任篁怒不可遏向天怒斥。   诸天陨星大阵之所以被称为绝命之阵,就是因为被此阵笼罩之处将山川崩裂,草木不生,生灵涂炭。柏麟用这个阵法对付凡界,已经触及了任篁的底线。   “什么意思?”半空中幽幽传来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男声,“人皇,你私自上天,擅闯我的寝殿浏览天界禁忌已是罪不可恕,如今还要将琉璃盏的秘密告知褚璇玑,诱惑褚璇玑打开琉璃盏,释放魔煞星。我若不阻止,你岂不是想为一己私欲让三界再度掀起浩劫?事到如今,你反倒来问我是什么意思,不是很可笑吗。”   随着柏麟声音从远方传来,星辰之光下浮现出一个颀长男人的身影。玉冠束发,负手而立,却不似凡间少年那般风度翩翩。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居高临下睥睨苍生的淡漠让在场修者看了无一不不寒而栗。   “是你们天界做了不敢告人的事。我不过是将实情告知璇玑,并没有诱骗她打开琉璃盏。这琉璃盏开,或不开,都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任篁立于众人之前,猎猎风中,与柏麟对峙,丝毫不惧,“反倒是你,柏麟!你是不是忘记了,万年前女娲与天界的约定。天界不得无故干预凡间之事,更不能凭神力肆意妄为屠戮人间。昔日连天帝伏羲都不敢违背的誓言,你柏麟胆敢破这个例!?”   柏麟面上并无一丝不悦,清冷的视线从头至尾都没落到过旁人身上:“如今褚璇玑即将开启琉璃盏,释放魔煞星心魂,你却说天下不会遭遇劫难,当真是可笑至极!你莫不是真把罗喉计都不会牵扯凡间的允诺放在了心上?”   “明明嘟嘟也是你的朋友,柏麟,你何故说出如此之言!”任篁蹙眉,言辞间尽是对罗喉计都的怜悯。当年即便是天魔大战,罗喉计都都能公私分明,毫无隐瞒地对她与柏麟托付真心,现在看来,她这位好朋友所做的一切确实是错付了。   任篁的话似是触到柏麟的逆鳞,原本纤尘不染的眸中浮现几分怒意:“人皇!你身为上神,非但违背天条与妖孽相恋,还处处袒护魔煞星!本座念你一时糊涂,可以不与你计较。你且自行离开此处,休要阻挠本座大计。”   诸天陨星大阵依旧运转,犹如悬在众人头顶的宝剑,随时可能斩断在场所有人的脑袋。以褚磊为首的修者们各个被柏麟帝君强大的威压逼得跪在地上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法为自己求情。璇玑虽也能在这劲风中猎猎而立,但亦是拼劲全力。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但她承袭战神时的感觉骗不了人。此刻的璇玑,依然觉得委屈,仍旧觉得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天界非得要她的命不可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因为她和魔煞星有关吗?!   “柏麟!”终是忍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璇玑手中的定坤怒指柏麟,“你到底为何这么恨我?”   这番质问让云霭深处的柏麟静默一瞬,可随即在场诸人便听得他冷哼一声:“恨你?璇玑,你错了,我并不恨你。相反,我却是处处想渡你。”   渡我?璇玑不可置信地直视厚重的云彩,仿佛要把这层挡在她和天界之间的隔阂看穿。   “你轮回九世,皆没能洗去身上的煞气。这一世,本座亲自下界来渡你,你却总要与本座作对。本座不让你寻五感,你偏要去拼那个万劫八荒镜;本座想让你静心修炼,看守结界,可你数次偏帮离泽宫的妖逃过一劫;本座让你毁了琉璃盏,可你现在却想打开琉璃盏!你说说,你是不是无药可救!”   柏麟这一番话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连任篁都被砸了个七荤八素。   “你是……昊辰师兄?!”璇玑瞪大双瞳,喊出了那个本该掩埋在黄土中的名字。   柏麟的身形应声在云层浅光中浮现,仿佛就是为了应证璇玑的猜测。   任篁也没料到,凡间的昊辰师兄居然是柏麟伪装后的肉身。可待到静下,她细细回忆起过往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所有事都是有迹可循。   难怪昊辰那么讨厌妖,难怪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恨铁不成钢,难怪即便要消耗修为灵力他也会拼尽全力地救自己……   得知真相的璇玑并没有觉得痛快,她捂住胸口,双眼泛红:“你根本就不是渡我!你只是在监视我!就像现在这样,一旦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就会毫不犹豫的毁了我,毁了这里!柏麟,你敢说你在少阳山这些年对我的所作所为不是另有所图?你明知司凤并非杀你的凶手,你却用你的命欺瞒我,让我好几次伤了我的好朋友!你我之间的师兄妹之情,究竟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身居高出的柏麟并未因璇玑的指责有丝毫的触动,仍是负手而立,神色冷漠:“禹司凤是妖,他诱骗你,诱骗人皇,惹你们二人妄生情念,罪该万死。”   “你敢——”任篁向前迈出半步。此时此刻,她已丝毫不怕跟天界撕破脸皮闹上一闹。却没想到,柏麟接下来的话,才是让她彻底崩溃的导火索。   “本座来之前,已经派人捣毁了那妖物的藏身之处,”说完,像是怕仇恨还没拉满似的,睥睨着脚下整座少阳山,将手中一物抛了下去:“那禹司凤,已如此物。”   一张被烧了一半的大红“囍”字乘着风飘落,如同少年被天雷击中时破碎飘摇的衣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了来更了! 第82章 变星辰08   混沌的天际满布阴霾,透不过一丝日光。   柏麟自上而下地俯瞰广场上跪成一片的人群,以及傲立在猎猎风中两道纤细身影,眉头轻不可察地蹙起。   “柏麟,你对司凤做了什么?”   红色的剪纸飘飘摇摇落在任篁的脚边,但她却不屑给它一丁点眼神。   “你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   柏麟的声音自穹顶传来,冷如腊月冰霜。   而能与他言语的冰冷媲美的,只有任篁面上的寒意。她立在原地,没有立刻应承柏麟的话,微微挑起眉头:“柏麟,你无需试探我,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这是她与柏麟之间的心理博弈。她恨不能现在就飞到司凤那边查看他的情况,可是横陈在她面前的整个少阳山上生灵的生死。身为神祗的责任感是决计不允许她在此时后退一步的。   发觉自己的诱惑没能让对方上钩,柏麟冷笑一声:“随你。不过不管你今日在不在这里,少阳山都必须因为你和褚璇玑的愚蠢毁灭。”说罢,他缓缓抬手,半空中的阵法光芒大振。   任篁心叫一声糟糕,一跃而起冲至半空之上便感到了来自穹顶落下的巨大威压,一下就被阻在了原地。   在与阵法抗衡的一瞬任篁忽然明白,自古以来诸天陨星大阵被称作毁灭之阵果真是有说法的。她的双手像是被一股无尽的力量吞噬了一般,双臂只觉得举着一个巨物般酸痛不已,拼尽全身灵力,也不过只能将阵法的下落缓上一缓。   眼见着实力卓绝的任篁也被这阵法压制得无法动弹,璇玑就知道不好。她无暇照顾身后的众人,乘风飞至友人身边,以定坤做为媒介,也与下落的巨大阵法对抗。   “螳臂当车。”柏麟的手臂向下微动,就把璇玑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   任篁看见璇玑这般,心中一乱,也给了阵法可乘之机,半只手臂都被诸天陨星大阵给吞了进去:“嘶——”她只觉得被吞噬的地方发出难以抑制的痛感,浑身的灵力就像要被眼前这股力量给榨干了。   “篁姐姐——!!”   璇玑努力支起身子,看向竭尽全力的任篁,又调转视线看向头顶不怒而威的柏麟,一股长埋心底的恨意骤然爆发出来。   如果不能阻止这诸天陨星大阵,不光她会死,任篁会死,少阳山上所有的人都会因她而死。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她必须要死!!   就因为她是魔煞星转世吗?就因为她对天界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哪怕此生此世她从未想过要跟天界作对?   那她被剖开血肉的挖心之痛呢?那她被利用着屠戮全族的痛苦呢?那她这千年来被天界如同玩偶般扔进人界的遭遇呢?   昔日战神如今却用一双猩红的双瞳瞪着天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要她信命去死?绝无可能!   他柏麟帝君凭什么一句话就决定她的命运?!   她偏要掀翻了这天,让他们也尝尝自己这些年来受过的痛苦!!!   “剑来!”   原本随璇玑一同跌落在地的定坤感应到主人坚毅的决心,周身散发出锐不可当的光芒,眨眼间就回到了璇玑的手中。   “柏麟!”与定坤一样接收到召唤的,还有一路陪伴璇玑征伐的银色战甲。身披战甲的战神大步迈向前,披风被灵流卷起的狂风拉扯得吭吭作响。她抬头,神情高傲地看向那个让她无数次落入泥淖的帝君,“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   任篁感应到自己施加在琉璃盏上的封印轻而易举就被冲破,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原本应当安静躺在秘境中的小瓶子已经稳稳落入了璇玑的手中。   看见璇玑拿到了结界中的琉璃盏,柏麟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翕动的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璇玑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转而看向半空中脸色苍白的任篁,原本狰狞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她冲任篁无声一笑:“篁姐姐,无论我是褚璇玑还是罗喉计都,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的话消散在杂乱的风声中。但任篁感觉得到,她还有话没说完。   ——所以,不要因为我的消失而难过。   “璇玑——!!!”   哐!   琉璃盏被定坤劈得粉碎,黑色的魔气顷刻间将璇玑瘦削的身体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天上的帝君因着这事迫不得已立刻将手中的诸天陨星大阵朝下压迫过去,任篁一下没顶住,顷刻间感觉脊梁都要被压碎,整个人脱了力。她两眼一黑,大脑嗡的一片空白。   要……就这么死了?   不。   就在她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就感觉身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她的腰身被人问问托住,后脊梁骨贴到了一块坚硬的铠甲上,熟悉且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   “嘟嘟?”   罗喉计都黑色的铠甲仿若能抵挡千军万马的攻势,见怀里的人尚有意识,原本柔软的神色散尽,抬眼望向天上那位许久不见的“朋友”,额间妖纹是充斥着浓烈恨意的黑:“柏麟吾兄,好久不见呢。”   “计都?!”柏麟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罗喉计都,诸天陨星大阵的运行被任篁阻滞那么须臾片刻,竟让那褚璇玑舍身换来了魔煞星的苏醒。   罗喉计都一只手揽住腰间的任篁,一只手甫一使劲儿,就把诸天陨星大阵砸了个粉碎。   柏麟见势不妙,赶忙化作一缕灵光迅速溜走。   大劫之后,少阳山顶的浓云散尽,日光倾城。   罗喉计都替任篁输送了些灵力,任篁才幽幽转醒。望着面前的罗喉计都,她忽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你还在想褚璇玑。”罗喉计都拍了拍她的头,一如当年,“不过,她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是回来复仇的。”   任篁堪堪站起身,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准备怎么做?”   罗喉计都站在演武场上,负手眺望着少阳山四周连绵不绝的山脉,眼中闪过几丝不宜觉察的悲悯:“自然是杀到九重天上,柏麟面前,为这么多年的恩怨做个了断。”   任篁没有即刻接他的话。   原本她以为自己再见好友应当是十分高兴的,可是当她想起璇玑消失前的那个表情,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因为罗喉计都是罗喉计都,褚璇玑是褚璇玑。   “你可愿随我一同去?”没等到任篁接话,罗喉计都却也没着急,他转身看向身侧的友人,诚恳地发出邀请。毕竟刚刚的柏麟帝君,可是为了隐瞒当年的罪行,连她也想一起杀了。   半晌,任篁才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也想让我报仇。可是嘟嘟,除了找柏麟要个说法,我想在有更想做的事。”   她看向山的尽头,那边还有人在等自己回家。   好在罗喉计都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抿唇点了点头,离开前还留下了承诺:“你放心,这是我与柏麟,魔族与天界之间的恩怨,我不会牵扯到凡界。”   对于罗喉计都的体贴,任篁感激地抱拳。   今日发生太多事,任篁深感疲倦。待到罗喉计都走了,她也没和一片狼藉的少阳山众人解释什么,也飞身朝心之所向处赶去。   她希望,自己与柏麟的豪赌,不要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争取早点更完!!!!   ===================================================================================   其实真实的战力设定是嘟嘟>>>人皇≥战神>柏麟>璇玑(凡人体)≥司凤,所以任篁当年和嘟嘟打架,嘟嘟还是放水了的XD 第83章 归来兮01   谁都没有料到罗喉计都与柏麟帝君之间的战争会将战线拉长到了人间。   面对魔界大军,柏麟竟然毫不犹豫地将生死海尽数倾覆到人界,致使人间江河决堤,到处水灾泛滥。两军交战之时,偶尔还有天火突降,致使人界死伤无数。   褚磊等修者是眼看着璇玑为救他们舍身转世成罗喉计都的,故而对于人界的此番遭际亦是万般懊恼。他们虽能凭借修为不断为凡界支起结界抵挡外界的攻势,可是力量终究有限。现在可谓是人间的生死存亡之际,可身为人皇的任篁却不知所踪。   因此,柳意欢和亭奴在遇上寻来的褚玲珑和钟敏言时,表情没有一点意外。   “我们的确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柳意欢皱着眉,似是有难言之隐,“没有用的,她……她不会跟你们走的。”   钟敏言抓着柳意欢的胳膊追问,却只得到了他长长的叹息。而再看亭奴,素来沉稳的亭奴脸上也写满了无可奈何。   “事关人界安危,无论如何,都麻烦你们带我们走一趟。”   面对如此执着的钟敏言和褚玲珑,柳意欢也是无法,便带这二人入了西南边的山林中。   在柳意欢的带领下,几人轻车熟路的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看见了苍翠竹林中飘摇着的红色纱幔。寂静的林中,除了风声,竟再无一丝生气。   “这是……?”褚玲珑有些惊讶地捂住嘴,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竟是坐落着一间竹屋,篱笆浅浅围着住地绕了一圈,上面布满了蜿蜒的藤蔓。青色瘦弱的藤蔓上,孤零零地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   竹屋的回廊下,正站着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男人。他不安的站在门口,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抻扯自己的衣摆,将褶皱全部弄平整。   钟敏言不可置信地喊出声:“司凤?”   他边喊边上前两步要叫住对方,可对方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对此置若罔闻,只一心凝望着那贴着喜字的门扉,犹豫着要不要进门。   砰。   钟敏言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就在篱笆外不到十步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果不其然被他摸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任他在结界外如何呼唤,结界内的人根本听不到。   “这是……?”褚玲珑追了上来,抚着结界转头看向跟来的柳意欢和亭奴。   “是任篁那丫头设下的结界。”柳意欢望着数月内院子里一成不变的场景神色悲戚,“她不想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所以我们是进不去的。”   可即便柳意欢这么说了,钟敏言和褚玲珑依旧不信邪。他们召出命剑,朝着结界又是劈又是砍,却毫无效果。   亭奴见二人停了动作,才慢慢补充道:“这结界由人皇所设,除非有法力更高强的仙者来,否者就只能从里面解开。”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和司凤?”褚玲珑难以理解地望着院内温馨的场景,心想着即便是她厌恶了他们这些修者,但怎么也不该将柳意欢他们也隔离在院子之外。   见二人并没有发觉异常,亭奴指了指刚将门推开的少年脚下:“你们再仔细看看。”   闻言,褚玲珑和钟敏言再度望过去,这才发现了眼前的“司凤”脚下竟没有影子。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心头升起,可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所想就是事实。   “难道司凤他……”钟敏言颤抖着开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眼眶已经全红了。   柳意欢艰难地点了两下头,言语间也带着哽咽:“小凤凰他……被柏麟杀了。”   褚玲珑倏尔想起那日柏麟说过的话:“是……璇玑生辰那天吗?”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沉默,就是肯定。   “柳大哥的天眼被天将挖了出来,我们一路逃难似的到了这里。司凤为了保护我们,被柏麟帝君降下的天罚所杀。”亭奴垂眼,记忆中不断回顾着那日惨烈的场景。他忘不了那天,赤色的业火将他们环绕,整座竹屋都被烧成了灰烬。   而那原本,是被精心布置过的喜堂。   每每回忆起那天,柳意欢就恨不得被天罚劈中的人是自己。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都浑然不觉。   恰逢此时,身穿嫁衣的少女被红衣“司凤”牵了出来。院外石桌上的红蜡香烛,都将成为他们的见证。   亭奴推着轮椅靠近了些,望着身着凤冠霞帔的任篁牵着所爱之人的手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地完成了他们的婚礼。即便无人祝福,即便无人喝彩。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人。   “任篁回来后,花了七天七夜,耗尽灵力,才找回了司凤的一缕残魂。”亭奴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然后她就设置了这个结界,永葆那缕残魂不散。”   外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这是一个独属于她和司凤的秘密花园。   “但她自己的时间就一直停在了那天。”   与司凤成婚的那天,也是司凤生辰的那天。   风过无痕,骄阳正好。   有人沉湎过往,可有人虽然感性,但仍旧清醒。钟敏言心中对于司凤和任篁的遭际万般同情,可他没有忘记自己和玲珑此番来的目的:“难道你们就没有阻止过她吗?她可是人皇,怎么能被自己的感情魇住!她这样,人界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   柳意欢拍了拍钟敏言的背,解释道:“我们也曾问过她,阻止过她,可她只回答了我们一句话。”   “我曾为苍生弄丢了他,今后,我便只为他一人。”   只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无法辩驳。   当日在少阳山,她力护众人,可代价却是她心爱之人殒命。如今他们只是拿着她身为人皇理所应当保护人界的理由让她抛弃所爱,他们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钟敏言心头千丝万缕的情绪搅成一团乱麻,最终妥协似的松了口气,侧头看向牵手进屋相望笑得甜蜜的两人,开口说:“算了,回去吧。”   褚玲珑也赞同他的想法,要她去打破这个美梦,她的确也下不了手。   就在几人调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只见两股巨大的灵力裹挟着兵器划破长空,直直的将众人眼前的结界劈开了一个裂口。   喀嚓。   裂缝迅速在结界上蔓延,然后正片结界碎成了星星点点的灵光。   刺眼的阳光终于能照了进来,任篁只感觉到手中的温暖骤然消失,那缕残魂唇角无声地绽放了笑意,缓缓消散在了她的眼前。   “司凤……”她拼命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任篁,你醒醒!”乘风而来的人利索地在她面前落地,竟是无支祁:“司凤已经死了,你所守护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可任篁根本不听,只是拼了命想把司凤还未完全散去的魂魄再次聚拢。   无支祁见劝说无用,干脆拽住了那只在半空乱抓的手,让她面对现实:“任篁你听清楚,禹司凤已经死了!!死了!!!你明白吗!!!!”   死了。   死了……   死了?   她知道的。   她心爱的少年死在了他十八岁那天。   是因为自己选择了救少阳山上的生灵。   那场和柏麟的博弈,是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可我……想留住他啊……”   她回到竹屋的时候,所有的焦急和即将见面的喜悦,都被化成灰烬的竹屋吹散了。她找了三天三夜,可最后连禹司凤的骨灰都分不出来。   明明早上出门前,她还看见衣柜里偷偷为她藏好的嫁衣。   现在什么也不剩了。   支撑任篁坚持下去的信念支离破碎后,整个竹屋的障眼法也消失,只留下被烧的光秃秃的地基和一些尚未被风吹走的余烬。   “但他不能一直呆在你身边,缺了残魂,他灵魄不完整,是无法转生的。你难道想让他无知无觉的当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吗?”无支祁从未见过如此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的人皇,但他心里清楚不管以往她在三界作天作地是何等潇洒,现在,她只是一个失去了所爱之人的普通女人罢了。   转世……投胎……   迷茫中,任篁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词,她低声呢喃着这两个词,突然腾云而去。   “她要去哪?!”姗姗来迟的钟敏言望着天空留下的背影疑惑地问。   无支祁心中有数,眼神示意他们别担心,随即也追了上去:“放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三界之中能和转世投胎有关的地方,就只有忘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几章。   任篁的想法不对的哈。   总之就是任篁千里寻夫记XD 第84章 归来兮02+03   无支祁赶到忘川河畔时,第一次目睹了忘川边如此忙碌的场景。   忘川素来是给已死之人转世投胎的地方,在横渡忘川之前,每个魂魄都要饮下一碗忘川水,抛却前尘过往。无论你上一世是富是贵,是有权还是有钱,亦或是仙是魔,在这忘川河畔统统都会化为虚无。这里是三界生灵轮回重生的地方,只要你被各界允许投胎,那么就可以来到此处。但只要到了这里,你就受到三界秩序的保护。忘川也成了三界中唯一不属于任何人管辖的地方。   可今日从三界来此处转世投胎的鬼魂也太多了。   望着在忘川渡口大排长龙的鬼魂们,无支祁蹙眉腹诽。   看来柏麟和罗喉计都之间的仙魔大战已严重经影响到了三界的平衡。   “任篁!任篁!!”无支祁穿行在摩肩接踵的鬼魂中,四下张望着寻找他的目标。如果任篁想要找到禹司凤的魂魄,就势必要来这里。   他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但是在这里,任凭他无支祁法力如何高超,却也不敢造次,只能忍受着各家鬼魂的埋怨继续找人。   与他情况相同的,还有任篁。即便她是人界的守护神,战力强劲,可到了忘川,她也收到三界秩序的约束,不能轻举妄动。   轰隆隆——   此时也不知三界之中到底发生了何种动荡,居然直接牵连到了忘川,致使地动山摇。鬼怪们本就因为拥挤抱怨连连,如此一震又直接惊动了他们,致使整个忘川河边鬼哭狼嚎的全是怪叫。还有那些已经登船横渡忘川的,也因此震动导致他们跌入忘川河中,呼救着浮浮沉沉几番,便沉入了河底,成了枉死冤魂。   “任篁!”就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无支祁终于在四散奔逃的鬼魂中发现了愣在忘川渡口处的任篁。他快步上前,用力钳住她的肩膀,“快走,这里太拥挤,容易出事。”   “我不走,我要找司凤!”任篁的神色仅清明了片刻,又陷入了执拗之中,“我还没有找到他,我不可能离开。”   无支祁被她这番表现气得不轻,怒道:“只要柏麟和罗喉计都的战争不终止,这里的动荡就不会停止!”他指着还在源源不断往忘川渡口拥挤的鬼魂,试图用自己增大的音量让面前的人认清现实,“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因何而死!你难道希望司凤转生的人间也是这样的吗?!”   听见司凤的名字,任篁挣扎的动作稍缓,可犹豫也只有一瞬。她挣脱无支祁的手,漆黑的瞳里不见一点星光,嘴唇里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饶是无支祁,想要正面抵抗任篁的威压都需掂量清楚后果。   也就是这二人僵持的时候,忘川又一次因为仙魔开战感受到了地动。这次的地动比方才的几阵还要剧烈和持久,任篁本就因为鬼魂的拥挤站在了忘川河边,猝不及防被这震动弄得重心不稳,摇晃了几下就脚一滑跌落进滔滔河水中。   “任篁——!!”无支祁站在岸边大喝,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忘川的河水像是一只猛兽的血盆大口,一嘴吞没了掉落的任篁。   无支祁知道,若是往日里灵力充沛的人皇,是绝无可能被忘川河水吞噬的。可如今的情况不同,在刚才和她对峙的时候,他就能觉察到人皇那如同强弩之末灵流,看来之前在少阳山上被柏麟重伤还没有痊愈。   地动还未停止,吞没了上古仙灵的忘川河水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无支祁心中一惊。   咚咚。   咚咚。   无支祁抚上胸口,感受着心跳异常的躁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罗喉计都的时候,面对强大的那种兴奋和不安。而此刻,这种情况却比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什么可怕东西要出世了!   ***   如果不是掉下忘川河,任篁从来不知道原来忘川河水是这么冰冷。   她原以为,自己落下忘川河,要么就像是其他鬼魂一样被消融地干干净净,要么就是能够保住金身重新出去。   但她眼下的情况,显然两者都不是。   她漂浮在水里,浮浮沉沉,渺无方向。   身上的血肉慢慢被无所不能吞噬的忘川水慢慢消融。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感。相反,她却觉得有一种超脱凡胎的轻松之感,就像是……她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副躯壳,而是被这副躯壳所困一般。   反正上头那世界里,她找不到司凤,也许就这样沉没在此处,没什么不好。   正这么想着,她倏尔听见河底深处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呼唤她。   “幽荧——”   “或者说……”   “人皇——”   是女娲的声音。   任篁睁开眼,便看见身下如无底洞般的黑暗尽头,竟有一点星光闪动。   可是女娲为什么要唤她幽荧?   任篁没有意识到身遭的水流已经因为自己听见了这个名字而颇不平静。   她放轻自己的身体,任由她飘飘摇摇地下沉。   漆黑一片的河底,只有那一抹光芒在指引她前行。她越沉越低,越觉得呼吸困难。脑中也开始频繁闪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片,有的是声音,有的是凌乱的场景。但越是靠近那道光,她就觉得自己会触发某些从未探寻过的真相。   直到抵达光芒的所在处,任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完全呼吸不了了。可仅存的意志反复向身体传达去摩挲光点的指令,她才能抬起自己的手臂,拼了命想去握住那道光。   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她握住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拳头大的东西软乎乎的,还是带着体温的,在自己的手里砰砰跳动。   这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个不妙的答案。   “这是你的心。”黑暗中,那道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也不是什么人皇……”   ——你是幽荧。   在被点到名字的那一瞬,手中所握之物仿若挣脱了缠绕自己数年的枷锁,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任篁被这光芒刺的眼睛发疼,但胸口不断充盈的力量让她可以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完全真实的。   心脏归位不过须臾功夫,光芒消失了,任篁脚腕最后的一串铃铛也碎掉了。   最后一道枷锁解除,所有的记忆和真相都如同画卷,在任篁面前铺展开来。   ***   盘古开天地,清气上升,浊气沉积,始为天地。乾坤稳固,盘古神殒。其呼出的气息变成风云,声音变成雷鸣,四肢变成山川,血液变成江河湖海。   而其双目,化为守卫乾坤阴阳的双生兄妹——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   他们是这世间诞生的第一位神祗。   之后万物兴盛,伏羲女娲等诸多生灵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应运而生。伏羲创八卦,设天界,肃清邪物;女娲泽被万物,抟土造人,此乃三界伊始。   烛照兄妹退守昆仑山,与神、人两界划清界限,约定不相往来。   直到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塌地陷。女娲前往昆仑山求五色石,昔日从不露面的神祗才有了一点消息。   天地劫难之后,人界才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女娲因为补天的丰功伟绩吸引了一大批信徒。人来人往的娲皇殿内,无数人虔诚地跪在殿内反复向神像诉说自己的祈愿。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只脏兮兮的手摸上了供奉台的水果,趁人不备,拿了就走。   下一秒,就被看守在殿门口的几名守卫发觉,挨了几棍子,但还是蹦蹦跳跳的到处跑。   “臭小鬼!竟然还敢偷我们给女娲娘娘供奉的贡品!胆大包天!”村民们已经不是第一天发觉殿内的吃食被偷拿了,对这个亵渎神灵的小鬼自然没有好脸色看。   被骂了的小乞丐也不生气,她身手灵活的攀上了神台,站在女娲金色的神像旁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果子,清脆一响,汁水四溢:“不就是吃个水果,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就一个雕塑,根本吃不到。你看我站在她旁边吃,她都没显灵惩罚我,你急什么!”   被她这么一闹,大殿里的人们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喊着叫她下来。   为首的村民听她这话里毫无悔改之心,更是气得胡子眉毛直飞:“臭丫头!你胆敢在娲皇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下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噢哟,这么吓人!我好怕哦!”小乞丐把最后一口果肉咽下,佯作害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嘻嘻的把手里的果核扔了出去,精准地砸在了那位大叔的脑袋上,“你都说了要揍我了,白痴才下去呢!有本事你连着这神像一起打呀!来呀来呀!”   “你!”大叔气得白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其他的旁观者或是骂,或是劝的,都要小乞丐快些下去,不要污了神殿,不然女娲就不会显灵了。   “哎,我说你们,在这里拜也是没用的。你们的女娲娘娘那么忙,哪有时间在你们这儿显灵啊。你们应该靠自己的努力来生活。”她盘腿在神像旁坐下,像是教训小朋友似的,“还有这些贡品,你们贡献给神像也是放坏了,这么浪费,不如给我吃啊。我可是个活的,难道不比这神像需要这些?”说着又拿了贡品盘里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不清不楚地补充道。   众人对她这种无赖行为毫无办法,一群人叽叽喳喳在下面议论半天,就听见殿外高呼一声“大祭司到”,殿内的人才沉默下来,主动让开一条足够一个人通过的通道。   小乞丐不为所动地坐在神像旁,把手指上沾染的糕点碎屑曾在衣角,抬眼就看见殿门外一只权杖先在殿内落了地。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祭袍的瘦削身影映入眼帘。   权杖上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墨的发被银白高管束起,微挑的凤眼眼角还浅浅地点缀两颗银珠。   “发生何事了?”来人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大殿,沉声问道。   听围在旁边的群众七嘴八舌地将方才的场景还原了,那人才缓缓抬起头,与神台上盘膝而坐的小乞丐对视。   半晌,他才开口:“无妨,便让她吃了吧。”   这句话一下就让人们炸开了锅:“大祭司!这!这不合礼数的呀!”   那被唤作大祭司的少年转身看向身后颇为不满的民众,用权杖轻轻敲了两下地砖,阻止了愈发热烈的质问。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一具毫无感情的皮囊:“我受封大祭司,便授女娲娘娘的意。女娲娘娘慈悲为怀,定不会在意这些贡品被有需要的人拿走。不仅如此,今后若是有谁有困难,都可以来娲皇庙里拿走贡品充饥。这般,才是人界谋福祉。”   大祭司由神明亲自挑选指定,他的命令就是神的指令。所以他的话虽然让人难以理解,但所有人也都选择了接受。   事情处理完毕,其他人也没有聚在殿内的必要,该散就散了。只有几个侍奉娲皇殿的小厮留下来将满地鸡毛的娲皇殿打扫干净。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之前还大大方方坐在神台上的小乞丐是何时,又是如何离去的。   入夜之后的娲皇庙,静的只能听见虫鸣声。   “我还以为女娲指定的大祭司都是老头子呢,没想到却也有你这样好看的少年人啊。”   已入深夜,大祭司屋内传来的谈话声并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休息。但如果稍有人注意,就会发现此刻坐在大祭司屋内喝茶的人,正是白日里在殿里胡闹的小乞丐。   被封住灵脉的大祭司抬了抬眼皮,看向正好整以暇地为自己倒茶的小乞丐,平静的没有多余的情绪:“你想干什么?”   小乞丐一口闷了茶碗里的茶,笑嘻嘻地靠近:“也没什么,就觉得你这人挺有趣的。你明明没有接到属于女娲的任何旨意,却哄骗那些村民说是女娲说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祭司不可觉察的一怔,望向小乞丐的眼神难得的锐利起来:“你又如何得知我没有女娲娘娘的授意?”   小乞丐两手一摊:“我就是知道啊。”   知道从对方嘴里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大祭司也没准备再多问,只是回答了她之前问得其他问题:“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没错,与其让那些贡品在神像前放烂,不如给予那些更有需要的人。”   “哦?”听了这话,小乞丐阴阳怪气的发出一个语气词,“你就不怕女娲降罪你?”   大祭司垂了眼,思忖良久,才轻轻开口:“若我的受罚能换得更多人的存活,即便降罪又有何惧?”   这次换成那个小乞丐沉默了。   最后,化作了一声笑音:“你还真是奇怪的人。明明一点都不相信神,却来当什么大祭司。你这样的人,呆在这里,不闷吗?”   小乞丐觉得自己这句话恰到好处地问进了大祭司的心里。   女娲的大祭司是从出生就被选定的,也就是说,脱离娘胎之后,他尚在襁褓就被送到了娲皇庙里接受教育。从今而后,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侍奉女娲。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做这些,谈不上什么闷不闷的。”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就对女娲没有任何的崇慕,却偏偏要被锁死在这弹丸之地,做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事。   小乞丐凝视着面前这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打了个响指。   第二天,整个城市都传开了。   他们的大祭司,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些前尘旧事XD   懒得分章了,就一口气写完哈~   -------------------------------------------------------------------   触发支线剧情:幽荧的回忆。   任篁就是幽荧,司凤(羲玄)的前世就是这个闷葫芦大祭司,不用怀疑哈。 第85章 归来兮04   青鸟盘桓在昆仑山顶,穿透层层云霭俯瞰这片终年积雪的圣境。长翼掠境,遮天蔽日。伴随着高昂的嗥叫,一道灵光闪入瑶池秘境之中。   瑶池秘境是仅有昆仑山山灵才知的疗养圣地。自从烛照、幽萤两兄妹迁徙来此处后,他们就在整条山脉灵气最盛的瑶池修建了自己的府地,非得令不可入内。   少女甫入洞府便显出了自己的真身,昔日人间那个满身透露着贫穷的小乞丐摇身一变就成了身姿窈窕的绝色佳人。由天界五色云彩织成的锦缎披在她身上,流光溢彩。而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却还是那般清澈干净,不沾染半点尘埃。   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男人鬓发苍苍,靠在少女的肩头,呼吸已经极其微弱了。   抱住这个比自己重许多的男人对女子来说并不费劲。她甚至能抽出一只手来,朝洞府灵池中央拨去一道灵光,灵池中的水翻腾数秒,一座水晶棺自池底浮起。她拖着怀里的身体,飞身点着池中片片莲叶来到冰棺旁,将怀中男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   “幽荧。”还没等她细看棺里那垂垂老矣的脸,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你现在回家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吗?”   幽荧转头,对上自己孪生哥哥漆黑且平静的双眼。她这位哥哥从来都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所以才愿意把自己锁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这么多年。   “烛照。”她辨不出眼前人的喜怒,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烛照穿着黑色的袍子,如同一尊雕塑般矗立在空旷的洞府之中,他身材高挑,头发披散在肩头,任由夜明珠的光华替他镀上一层灵光。他直勾勾地和幽荧对视半晌,视线略一偏转就被紧跟上来的幽荧挡住了冰棺内的景象。他也不恼,只是在这份静默中叹了口气:“此人寿元已至尽头,即便你用冰棺保他尸身不腐,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幽荧知道自己带人回来绝对瞒不过这个双生兄长。她忽然想到,那当年她跟着女娲出逃人间的时候,烛照是不是也知道呢?他是故意放自己离开的吗?   可她永远摸不透自己兄长的心思。即便他们同为盘古的眼睛幻化而成,但单论性格,他们之间差了不止天与地的距离。   幽荧执拗地望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我会护他尸身不腐,他不会死的。”   她和那人的羁绊,绝不是这个毫无感情的木头疙瘩搞得明白的。   烛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低垂着眼眸,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盘古陨落前,问过我们什么吗?”   烛照的话激起了幽荧尚在混沌时的回忆:“那时我尚在混沌,意识未明,我……我不记得了。”   她依稀记得盘古在跟她和烛照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毫无印象。   “盘古说,他感谢我们陪他一起劈开这混沌世界,撑起天地,铸造了大荒之境。”显然,作为哥哥的比幽荧对于这段记忆更为深刻,“可他直到神殒都没能从荒芜的天地之间看到一丁点生气,颇为遗憾。他希望我们作为他的双眼,替他好好看着这世界的变迁。”   然后,他和幽荧就诞生了。   作为世间的唯二生灵。   “那又如何?”幽荧不懂烛照对他说明这一切的用意。   烛照指了指她的胸口正砰砰跳动的心脏,说:“你继承了他的意志。”   这才是我不愿意你离开昆仑山的根本原因。   “你亲近世间万物,无论妖灵神魔。这些好歹都是与你寿元接近之物,对你来说他们的陪伴是长久的。但人族不是。人类之于你,就像是蜉蝣之于沧海,一眨眼的功夫就消逝了,太脆弱了。这种脆弱的溃散会引发你强烈的执念,撼动你的意志,这才是他们的原罪。”   幽荧不喜欢他这种说法,为什么他们活着就是理所应当,人类活着便是有罪呢?可她无法否认烛照所说的一切,因为从小她就和烛照不同。如果说烛照和伏羲就是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神,她其实骨子里更亲近女娲,护佑弱小,包容异类。   ——我说你啊,根本不信什么女娲,为什么要当大祭司啊?   ——即便我不信女娲,可如果当大祭司可以保护弱小,引导大家走上正确的道路,为什么不当?   幽荧记得自己听到这个答案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那人也不过是个力量微薄的人类而已,到底凭什么敢说出这句话的呀。   但很快,她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历险中体会到了那人的想法,也有些明白为何女娲会选择这么一个不忠诚的信徒做自己的大祭司了。   他不是爱人类。   他爱的是这个人间。   烛照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细想,只是将现实的残酷娓娓道来:“盘古能劈开混沌,却无法亲眼见证山河变迁。他是福寿绵长的神仙,尚且做不到与天地同寿,更何况是人类?这世间除了天与地,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人会死,神仙会陨落,这是天地之间万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没有人可以扭转。”   幽荧静默了片刻,还是不肯认输地看向自家神情严肃的兄长:“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她无法忘记那人临终时躺在床上神色的悲戚,无法忘记他们在女娲庙的初遇,无法忘记这几十年二人在人间的轰轰烈烈和细水长流。她清楚这是一种执念,但是她无法放下这种执念。   因为一旦放下,眼前这人在这世间就不会再存在了。   兴许是从未见过自己妹妹如此执着的模样,烛照静静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他几步上前,来到冰棺前,双指点在棺内人的眉心,为他注入自己醇厚的灵力。就见那人周身如同春回大地般复苏,因为衰老形成的咒文白发尽数褪去,那人竟成了幽荧初次见面时的少年模样。   “……烛照?”幽荧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烛照收回自己的手,鸦色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不留痕迹:“我用灵力将他的魂魄聚拢,放入他体内和身体一起在冰棺里安养。如果魂魄消散,那他才是真的死了。”   明明刚刚还在阻止自己做傻事,可如今却愿意对自己伸出援手。   “你为什么要帮我?”幽荧不死心地追问。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答案,可是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数万年都琢磨不透的兄长,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样的人。   烛照的脸色被夜明珠的灯光照的有些病态的苍白,使用过量灵力帮凡人聚拢灵元对他来说亦不是小事。尤其是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妹妹用了法力保存尸身,可一旦魂魄消散,身躯就只是个空壳子,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才是盘古想看到的吧。”   他没有多说别的,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瑶池。   ***   咕嘟嘟。   一直守在忘川河边的无支祁在听到异常的声响后,警觉地后退几步。下一秒,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掀起的水帘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障而出,落在无支祁的面前。   少女的发丝全部都湿透了,她捂着不断狂跳的心口,粗重地喘着气。   “任篁……?”   无支祁的声音很快就被少女脑海里声嘶力竭的哭喊湮灭,绵延不断的寒意和愤怒自胸腔砰砰作响的心脏迸发出来。   就在无支祁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忘川入口处,腾蛇飞奔而来。   “可算找到你们了!!”腾蛇气喘吁吁地看着岸边的无支祁和任篁,急的直跺脚,“罗喉计都都杀上九重天去了!天兵天将们根本挡不住那魔煞星,现在恐怕已经杀到大殿去了!”   无支祁闻言也是一惊,说:“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腾蛇有口难言,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帝君他逆转了生死海,仙魔大战已经影响到了人界。魔煞星说这有违天、地、魔三界的承诺,所以加快了进攻。而且他还说,‘柏麟帝君背信弃义,天界涂炭生灵,藐视三界律法,吾等必要一举攻下九重天,夺回鸿蒙熔炉,重塑三界秩序’。”   一番长篇大论里,任篁却敏锐的抓住了四个字——鸿蒙熔炉。   受这四个字的影响,她脑海中凄厉地喊叫声停了下来。就在那一刻,任篁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门,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将她的全身上下都洗刷了个干净。   “任篁……?”腾蛇惊讶地看向浑身湿漉漉的任篁,但那人眉宇之间淡漠的神情却总让他不敢认。如果不是因为是被任篁亲手带大的,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更像是一个披着任篁皮囊的怪物。   待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任篁施法将自己身上的水完全蒸发干净。   “走吧,去天界。”   作者有话要说:   烛照: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回忆杀中杀   幽荧:滚!   别问,问就是还有回忆杀=-=   明天还有一更~   ========================================================================================== 第86章 归来兮05   在与无支祁和腾蛇前往天界的路上,任篁的脑海中属于太阴幽荧的记忆不断的重组放映,将原本支离破碎的线索全部串了起来。   “你真的能复活他吗?”在她的回忆里,幽荧,或者说她自己,异常兴奋地望着大殿里对他和蔼笑着的男人。   那人是伏羲。完全继承了幽荧的记忆,她对眼前人丝毫不陌生。   伏羲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说:“说是复活,其实不太准确,不过我确实有办法让你再见到你想见的人。”   幽荧没有打断伏羲的话,静静的听着。   “这三界已经平定了这么久,可无论神、人、妖、魔寿元将近都会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我在想,能否凭借我们这几位的上古神力构筑一套秩序,让死去之人的魂魄经由一定的程序重新附着在新生命的身上,达到让他们‘复生’的目的。”   伏羲说完,平静地等待幽荧的答复。   可对于他的提议,幽荧却有些犹豫。她说:“可烛照说,这是有违天理的,是不可能成功的。”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有此疑虑,伏羲异常耐心地解释道:“确实,对于现在的天地来说这样的做法的确违背了秩序。但是,如果我们能打破已有的秩序,重新制定一套新的秩序,这一切却也不是全无可能。”   “打破已有的秩序?这种事可能做到吗?”幽荧惊讶于伏羲的想法,对于他内心却也敬佩了几分。因为时至今日,距离盘古开天辟地已然过去数万年了,却只有伏羲一人敢于提出要更改天地已有秩序的说法。这与她内心的某些念想不谋而合。   “你不要忘了。你是太阴幽荧,是盘古之目所化而成,乃天地之间坤气掌司。你的哥哥太阳烛照,是干气掌司。你们两个,就是扭转天地秩序的关键。”伏羲笑眯眯地望着眼前少女万古不变的容颜,明明都是神仙,他和女娲还比她晚出世,可却先看到了陨落的先兆。   幽荧感觉得出眼前这个迟暮的神明与自己有着共同的焦躁。只是她是为了复活一个人,而那人却是想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事情。   高下立判。   她记得在犹豫时,伏羲告诉了她,自己和女娲准备以身躯和残存的灵力来构筑一个崭新的世界,在此过程中,他需要借助太阴和太阳的法力。   伏羲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以至于幽荧明知要付出极大地代价,仍甘愿为此赴汤蹈火。   也是因为这个决定,她倾其所有,最后,也失去了所有。   任篁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稳稳地在北天门落地。一路陪伴的无支祁和腾蛇也紧随其后,但他们仍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原本清寂的天界如今到处都是血腥气和魔气。从进北天门起沿路都是妖魔族和神族的战士们的尸骸,两方交战,俨然都杀得难舍难分。   “玄武!”腾蛇望见熟人,早就抛却了曾经被这几个所谓前辈欺压的过往,疾步上前。   玄武的真身是龟蛇,天上天下能伤他的人寥寥可数。可如今的玄武神兽被一枪穿甲,化成原型钉在北天门高悬的牌匾上,鲜血淅淅沥沥地沿着金色的边框低落,满地腥痍。   “是何人伤你至此!?”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旁人回答,只能是那个让天界闻风丧胆的魔煞星。   显然昔日高高在上的玄武神君现在也回答不了腾蛇的问题了。   “混——蛋——”腾蛇抱住同僚的尸体,眼眶瞬间殷红,咬紧的牙关中拼了命地挤出这两个字,像是要把想象中的仇敌拿出来大卸八块然后活吞了。   任篁没有在玄武的尸体边多做逗留,她信步晃到北天门内,在夹道柱子飞溅的血渍旁发现了被削掉右臂死不瞑目的朱雀和被活生生掐断喉咙的白虎。   昔日四大神君,如今只有青龙尚且下落不明。   无支祁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罗喉计都对天界的仇恨至此,任何阻拦他找柏麟报仇之人都被他手刃。他忽然有些后悔,当时心软听了小狐狸的话,离开了魔界的军队,不然在魔煞星的屠戮时刻,兴许自己还能拦上一拦。   “走吧。”他们就在正殿。   任篁毫无感情的催促让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腾蛇心中一凉:“就……就这么抛下他们吗?”   如果是以前的任篁,她或许还会认真的安慰一下腾蛇,可她感觉到自从承袭了幽荧的记忆之后,她对外界的情感感知都迟钝了不少。她只能感受到愤怒和歇斯底里的悲伤,其余的来自外界的感情,统统都被她屏蔽在外。   “死后入轮回,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以新的身份再重生的。”她冷漠地甩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没有人比任篁,或者说幽荧更清楚这个轮回铁律。   因为当初的太阴幽荧就是为此极力劝说自己兄长掺和进伏羲为他们编织的美梦中来的。   为了搭建忘川这条轮回路,幽荧放出自己的血化作忘川河水,折断自己的肋骨搭建通往忘川的路和渡口。   她原以为一切都会如她所愿。但远方传来的消息却让她痛苦万分。   烛照牺牲了自己所有的混元灵力,以自己的血肉铸造了鸿蒙熔炉。而她再遇那人,那人却以近乎冷漠的眼神反问她。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应该记得你吗,姑娘?   “人生如同河水顺流而下,如果想要复生他人,就如同将下游的水倒流到上游。我的确是说过帮你让那位朋友转生,可是死而复生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幽荧杀上天界找伏羲要说法的时候,伏羲就是这么答复她的。   “我可没向你保证过,转世的人能够记得曾经的事。”   或者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可能允许转世投胎的魂魄仍记得前世之事。   闻言,幽荧苦笑出声。伏羲并没有骗她,但是却是将最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因为伏羲从头到尾就是想利用她和烛照的力量,为他统治三界的理想和野心铺路。   彼时她已经断了护心肋骨,几乎抽干了自己的灵血,浑身灵力也基本投入到忘川轮回无尽的运转中,她清楚的知道,此时的自己和面前的伏羲一样已是强弩之末。   幽荧忽然想起那日烛照在瑶池边对自己说的话,心中意志愈发溃散。她被伏羲的话迷了心智,不单单让她弄丢了最重要的人,还害了自己和烛照。   如果知道真相,烛照……应该会生气的吧……   “伏羲,我着了你的道,我认了。可是,你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呢?”她望着高高在上的初代天帝,眼中尽是嘲讽,“我知道你想借由忘川转世轮回,可是你别忘了,忘川由我的骨血组成,我不会让你顺利渡过忘川的。诸神的黄昏迟早要来,你阻止不了新的人替代你,修改你定下的制度。”   伏羲看着灵力逐渐溃散的太阴之神,神情逐渐冷漠:“我不会入轮回。”   对上幽荧惊讶的神情,伏羲再把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入轮回。我的生命之火,将归于鸿蒙熔炉之中。”他抬手,召唤出的鸿蒙熔炉漂浮在半空中,可炉中却黑漆漆的看不见火星。幽荧觉得伏羲看向鸿蒙熔炉的视线充满了炽热的欲望,就像在看一件伟大的作品:“你知道我为何要设计这个鸿蒙熔炉吗?”   在设计之初,伏羲曾说过,他要将天地元气汇聚在一个炉子里。而这个炉子,就是鸿蒙熔炉。   “我要留给后世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   “一个将一切推翻重来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必须握在天界之人手中。”   幽荧一直觉得她在伏羲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极深的矛盾和割裂感。若说伏羲心中毫无慈悲,可在构筑三界新秩序的过程里,他的付出丝毫不逊于自己和烛照,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魂魄之力;但如果要说伏羲是一个有慈爱之心的天帝,可他又极端自私,任人唯亲,他为天界的子嗣后代创造了鸿蒙熔炉,想让神族在三界之中拥有一骑绝尘的地位。   等到今日,她听见伏羲吐露自己的心声,才豁然开朗:“你在害怕。你害怕如果不构筑轮回,你死后,会因汲取天地灵气诞生比你,甚至比我和烛照的魂力还要强大的人。你害怕被人取代,你害怕自己引以为豪的统治制度被推翻,你害怕你一手创立的天界在三界之中式微,任他人宰割。”   看着对方越发铁青的脸,任篁嘲笑道:“真可悲。”   “是又如何?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无所畏惧。”伏羲握紧了拳头,“今天之后,天地之间就不会再有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所有的天地元气都会尽归鸿蒙熔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界共存这么久,比起低贱的人族和尚未开智的妖魔族,神族才是最伟大的存在!这世间如果只需要一个统治者,就必须是神族。”   “哼,是谁给你的自信说这种话的!没有任何物种有主宰万物命运的资格,人没有,妖没有,神也没有!在这尘世间,谁不是辛苦的活着。你凭什么替他人决定他们天生就输给别人的命运!”幽荧回骂,“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为自己的□□独断,刚愎自用,任人唯亲找的好听的借口罢了!”   幽荧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漂浮在空中的熔炉不断吸收。她冷笑一声:“你想让天界称霸三界?我偏不让你如意。”说着,她的周身散发出纯黑色的灵光,沉寂在三界角落的坤气听到了司阴的神祗的召唤,纷纷躁动起来。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气流直冲天河,无数运转的星石被黑雾笼罩。附着着黑气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从天河陨落,砸在了当年不周山塌陷之处。一时间魔气萦绕,周遭生灵四处逃窜才避开了被这股黑气吞噬的下场。   “伏羲,你不是害怕天界式微吗?那我就偏诅咒这天界!我要让三界之中诞生出最强大的修罗族,他们承袭我的力量,终有一日他们会代替我直捣九重天。我要让你费尽魂力构筑的秩序分崩离析!我要让天界永远生活在惶恐之中!我要让天界永不安宁!”   魂力被鸿蒙熔炉取完的那刻,幽荧的躯体化作一具干尸,干瘪地躺在地上。   而伏羲,亦被这位上古神祗的神力反噬得气喘吁吁。   “伏羲!出大事了。”女娲姗姗来迟,当她看到面前的状况心中也对刚才的三界的异动有了数,“你真的……取走了幽荧的灵力?你先挖烛照五脏做成炉鼎容器,又榨取太阴太阳浑身灵气,身上已有古神诅咒。你知不知道,刚刚不周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地动,我观天象,有一颗承极古神恨意的魔煞之星陨落。千年之后,三界定有大劫啊!”   伏羲目光坚定,他让鸿蒙熔炉缓缓落地,对女娲交代后事:“我会以我最后的魂力成就鸿蒙熔炉,一旦成功,鸿蒙熔炉就是三界新的秩序。我已选定下一任天帝,待我死后,就将帝位和鸿蒙熔炉传给他。至于魔域……只能靠你了。”   女娲眼睁睁看着伏羲投入熔炉化为灰烬,神情悲悯。她与伏羲一同诞生,可两人之心却天差地别。伏羲心比天高,借由清气创造了神界,而她怜爱众生,抟土造人,甘愿留守人界。   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们”,她自私地答应了伏羲的计划,也参与到了鸿蒙熔炉和忘川的制造中。   但眼前的惨状,并不适合她想看到的。   如今的她竟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所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她之所以答应和伏羲合作,是因为她确实已经无法再创造出具有崭新灵魂的人类了。虽然人族在凡间代代繁衍,可是因为死亡的比例严重超过出生的比例,所以已经在锐减了,再这样下去,人类就会灭绝。   而伏羲给出的方案恰好可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人族、甚至其他族的灵魂转生到新生儿的身上,人类的出生率就有可能慢慢超过死亡率,这样他们就不会灭亡。   从本质上来说,她和伏羲一样,舍不得自己的“亲人”。   其实她早就猜到,伏羲会利用幽荧与烛照。因为伏羲计划中的鸿蒙熔炉需要收集天地元气。在这三界之中,只有作为盘古之目的幽荧和烛照才会带有天地之中的乾坤元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鸿蒙熔炉的要求会更高。不单单只是要吸走两位古神的元气,还要以极阳之物配合玄铁锻造而成。这世间,难道还能有比浑身干气的太阳烛照更具阳气的人吗?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伏羲才会趁着幽荧献身忘川的同时对烛照出手,先榨干烛照的元气,然后剖开他的胸膛取走他的五脏六腑打造鸿蒙熔炉。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烛照的尸身偷偷转移走,刚想去提醒幽荧时,幽荧却已经羊入虎口。等她匆匆赶回天界,不光幽荧怨气激得凡间、魔域震动,连伏羲也提前了自己焚身的计划。   如是,便当真迎来了他们这批上古之神的黄昏。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与50章关联!不记得的回去补课~ 第87章 归来兮06【加更,捉虫】   任篁带着无支祁和腾蛇迈进中天殿时,罗喉计都正高高的飘在半空中与殿上最高处的天帝帝尊对峙。察觉到她的到来,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殿内两侧站着狼狈不堪的神、魔士兵,即便是昔日衣袖一尘不染的柏麟,也因为刚刚和罗喉计都的冲突碰歪了发冠。   除了神界和魔界的士兵,殿里靠近天帝的角落还站着褚玲珑一行人。他们受无支祁的指示,费尽千辛万苦前去昆仑山寻找天帝帝尊解决这番三界大劫,这才出现在了这里。褚玲珑看到任篁时,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天帝抢先打断。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他望着任篁淡漠的神情感慨道。   在场的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可作为天帝通话对象的任篁却面无表情地反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回到这里吗?不光我会回来,我还带着我的执念回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位自出生就高高在上的天帝居然朝面前少女躬身行了个礼:“是女娲娘娘告诉我的。她说,她虽然将你的一半魂魄困在她亲手制作的肉身里,但总有一天,你会再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所有因缘开始的地方。”   面对天帝的举动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听见天帝继续说道:“这是天界欠你的,所以我也在此处等你。所有前尘往事,今日都会一并解决的,幽荧上神。”   任篁可以确认,天帝帝尊是当世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幽荧?是那个已经陨落的上古神明,太阴幽荧吗?”“不会吧?人皇殿下是上古神明的转世?”“不对吧,帝尊不是说人皇殿下只承袭了一半魂魄吗?再说投胎转世的人不是不会记得自己的前世吗?”“难怪三界所有的法器都照不出她的前世,竟是如此?”……   一时之间,在场的各族都议论纷纷。   罗喉计都对任篁的身份只是诧异了须臾片刻,继而便撤回了自己望向她的视线,再度看向高台上的天帝:“天帝,你不要扯开话题。本座今日是势必要推翻这鸿蒙熔炉的,即便你们派再强大的神来也没有用!”   “这魔头终于魔性大发难以扼制了,以我之力已无法组织他,恳请帝尊将他拿下!”听了这话,柏麟顾不得更多,即刻向天帝请命。   但天帝却不以为意:“我早就说过,一切皆有因果。你造战神,让修罗全族覆灭,你命天界人间残害妖魔,你开启诸天陨星大阵,献祭少阳,你放出生死海祸害人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惨绝人寰。这一条条生灵,哪一个又不是三界众生啊。”   柏麟挺直腰板辩解:“帝尊,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三界!”   “保全三界?”一直旁听的任篁冷笑开口,“你所为只是为了保全天界和你心中的狂念罢了!”   被如此教训的柏麟瞪大双眼看向站在中天殿正中的少女:“你说什么?!”   却听得任篁说:“其实千年前在若水之畔白玉亭边,你就已经错了!你看看你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三界,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拂袖,虚空中幻出一面镜子。镜子中的人间早已被天火所扰苦不堪言,黎民百姓东奔西走只为找到一个可以避祸的地方。画面一转,北天门外鲜血淋漓的骇人景象,生死海中浮沉的妖魔族尸体,血淋淋地将柏麟的信仰撕开一道口子。   “不……不是……”   柏麟的思绪还没整理清楚,天帝帝尊浑厚的声音再度在中天殿响起:“哎,你可知那日罗喉计都约你在白玉亭,就是为了告知你他已劝说好修罗王,双方永息兵戈的。若你没有在酒中下毒,致使修罗军中无人传令,战事就不会发生,和平的盛景就不会被打破。”   “……”   天帝没有顾及柏麟的心思,继续补充:“不仅如此,你还要以己度人,非要下界掌控战神渡劫之事。其实当日你若不下界,这劫早就渡完了。如今站在这里的就不是罗喉计都,而是心生血肉的战神褚璇玑了。”   听了天帝的教诲,柏麟眉宇间的戾气终是散尽,只剩下无尽的迷惘:“难道……真是我错了?是我……?是我害了三界……?”   他思虑千年,筹谋千年,到头来,竟是一个错字。   未等柏麟这边再说话,罗喉计都却哈哈大笑几声,嘲讽之意颇浓:“天帝啊天帝,你还真是枉费心机。你做出这种苦肉计给我看,也就是为了让我回心转意,不要再试图推翻鸿蒙熔炉。可你把我的苦难想得太轻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罗喉计都也好,褚璇玑也罢,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卑微的存在。可我的命纵然卑微,却也不会任由你们玩弄。只要天道法则不改,一个柏麟被废,还会有下一个柏麟为非作歹。所以唯有毁掉鸿蒙熔炉,天界的傲慢才会彻底消失!”   罗喉计都说出这话,不惧于任何质疑的眼神:“这是我选的道,我边要证个明白。”   任篁仰头看向此刻的罗喉计都,那坚定的表情,像极了那日她在烛照双眼的倒影中看到的自己。   “此事错由天界而起,我也只能袖手旁观。只是当熔炉倾塌,因果消散,你所有的朋友和亲人也要一同归于混沌,你真的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不知为何,天帝明明是在对罗喉计都说话,任篁却觉得像是从女娲在极远的地方在对自己说话。   或者说,在对那日怨愤执着的幽荧说。   “既然柏麟都不在乎万物,那我为何要在乎人间情义,好友亲朋。一念而生,一念而死罢了。”另一边,罗喉计都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天帝,鸿蒙熔炉,今日我毁定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焦急地望向天帝。可天帝却像没看到一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请便吧。”   这话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还想劝说什么,却根本赶不上罗喉计都的速度。作为从魔域诞生的最强战士,罗喉计都的攻击速度与他的破坏力一样惊人。众人尚且看不清他的动作,他已经瞬移到了鸿蒙熔炉跟前,一掌朝鸿蒙熔炉拍了下去。   但三界并未如在场众人所料一般覆灭。   罗喉计都眯起眼望向接住他掌力的来人,神色不虞地发出他的最后一次警告:“人皇,让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与罗喉计都打了个平分秋色的人神色丝毫未动,反而掌心用力将罗喉计都震开数米,横在他与鸿蒙熔炉跟前:“我不会让你毁了鸿蒙熔炉的,罗喉计都。”   没有像以前一样欢快地喊他嘟嘟,而是直呼了他的全名。罗喉计都知道,她认真了。可他并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对方阻拦自己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   “你打不过我的,人皇。”   罗喉计都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人皇的确打不过你,”他听到那人对他说,“可幽荧却不会输给你。”   罗喉计都很不喜欢听人皇称呼自己幽荧。太阴幽荧早就神殒多年,人皇才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存在。   “想起来,罗喉计都,想想你是如何诞生的。”   任篁的那声呼唤像是古老咒文,罗喉计都感觉自己脑海中的回忆却无可奈何地被这个声音蛊惑,思绪也被牵着鼻子走。   罗喉计都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他作为一颗星星坠落到魔域的回忆。   他本是天河里无数星星的一颗,藉藉无名。可某天,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坤气将他从天河中硬生生拉扯了出来。他吸收了大量的怨气和天地元气,不堪重负地从天际陨落,然后坠入魔域之中。   自他堕入魔域后,魔域中肆意生长的坤气顿时就寻找到了主人。他所带来的怨气和天地元气一并在魔域爆发,随着坤气不断扩散,形成经久不散的魔气。   而他,也如同万千修罗一样,在浓郁的魔气中化形了。   不同的是,他拥有其他修罗不具有的战力,甚至在三界之中都再无敌手。   罗喉计都倏尔瞪大双眼,将这段回忆从自己的脑海中挤出去。他低头看向立于殿中央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女,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是你创造了我,幽荧?”   “罗喉计都,你是我的半身,”任篁平静地注视着那双沉浸了太多情绪的眼睛,“你身上承载了我对伏羲的恨意,对推翻鸿蒙熔炉的执念。”   而执念,就是承载情绪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幽荧: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半身任篁,以及我的另一个半身,罗喉计都。   依旧是没有司凤的一章QAQ快见到了,也快完结了!   疯狂加更! 第88章 归来兮07【加更】   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后,罗喉计都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那些曾经未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在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难怪我总觉得与你一见如故,竟是如此……”他沉吟。   同一人的两半魂魄遇到,怎么可能不彼此吸引。   其实任篁刚拿回幽荧记忆时对于此事也吃了一惊。她和罗喉计都,一个为爱,一个为恨,两半生魂重新在三界以全新的面貌生活,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到了此处。   不似任篁的手足无措,罗喉计都很轻易地就接纳了自己的来历。但对他来说,是谁创造了他并不重要,他只是罗喉计都而已。罗喉计都看向挡在他面前的人:“既然你我皆是幽荧的半魂,那你就该知道,我为毁灭鸿蒙熔炉而生,今日我在此毁灭鸿蒙熔炉就是命中注定。难道接纳了幽荧魂力的你却想要违背她的想法吗?”   任篁盯着罗喉计都,沉默半天才开口:“你真的是为了毁灭鸿蒙熔炉诞生的吗?”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   “或者说……”她抚上心口,试图感受那颗跳动的心脏传达的讯息,“你是真的想成为另一个幽荧吗?”   太阴幽荧,盘古化身,创世神祗。好像她自出生就有无数荣光冠冕加身。   可作为她本人,她是愿意成为这样高高在上的神的吗?   任篁觉得罗喉计都不会愿意。她说:“你是你,他是她。你是罗喉计都,谁也无法代替。即便你继承了她的法力,但你拥有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你们是不同的存在。”   所以,毁掉鸿蒙熔炉并不是罗喉计都存在的意义,也不是任篁。   她有些明白女娲为何将自己的记忆封存,因为只有彻底抛弃过往的悲欢喜怒,她才能去接纳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幽荧的,崭新的人生。   她今天告诉罗喉计都的字字句句,亦是女娲想告诉自己的。   “可是你忘得掉吗?”罗喉计都不为所动,“那种从心底深处浮现的恨意,那种被挚友背叛的怨愤,那种被剖胸挖心的痛苦,那种被人玩弄命运的无力!”   他看向任篁的双瞳已然被黑色雾气遮蔽,过往经受的种种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忘不掉。”   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可任篁面对即将暴走的罗喉计都丝毫不惧,在众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中,她转身看向身后的鸿蒙熔炉。熔炉中的火焰倒映闪烁在她眼瞳中,试图融化那人心中最寒冷的地方。   罗喉计都听见任篁说:“我也忘不掉。可我知道,鸿蒙熔炉不能毁,三界也不能倾覆。”   任篁伸手慢慢贴近滚烫的炉身,却没有体味到火辣的刺痛感。相反,她感觉到自炉身散发的温暖气息似有若无地将她包裹。那种感觉,就像是记忆中牵着她走遍积雪覆盖的昆仑山的宽大手掌,就像是儿时与烛照相偎依时他温暖的体温。   “你说你忘不掉柏麟带给你的剖心之痛,我也忘不了伏羲割我兄长五脏炼制鸿蒙熔炉的痛。你说你忘不了被挚友背叛的怨愤,我也忘不了在这中天殿上被伏羲手刃的恨。你说你忘不了那种命运任人玩弄的无力,我也忘不了再度相见不相识的难过。”   “太阴幽荧,自认神力通天彻地,献骨血,造忘川,费尽神力。到头来,命运却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再生为任篁,却也没能护住自己心爱之人。我当然可以助你一起打翻鸿蒙熔炉,倾覆三界,重塑秩序。但我更知道,如果过往一切都消失,那么那个人才真的不复存在了。”   无支祁站在一旁,听着任篁的话,忽然明白了她之前态度微妙的转变。   在拥有了太阴幽荧的记忆之后,任篁比谁都明白,她不可能保得住禹司凤的魂魄。只要禹司凤转世投胎,他和任篁之间的种种都会烟消云散。转生的禹司凤没有前世记忆,就不再是任篁认识的那个禹司凤。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再有那个她爱的禹司凤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她想护住那个拥有他们过往的三界。因为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她与禹司凤相爱的证明。一旦三界倾覆,秩序重塑,那么这些证据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这位人皇,终于是在凡界的无数次轮回后,堪破了所谓的爱与执念。   执念可以是痛苦,也可以是爱意。   柏麟蹒跚着步伐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罗喉计都面前,巨大的羞愧压低了他的头颅:“罗喉兄,对不起。今日之事,皆由我一人而起。是我千年的妄念,害了你,害了褚璇玑,也害了三界。”   谁都没有想到,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柏麟帝君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跪下认错。在场诸仙妖魔皆是哑然。   “请你,”柏麟缓缓抬起头,脸上决绝地写着视死如归几个字,“杀了我吧。”   萦绕在罗喉计都身边的魔气顿时哑了火,黑色的阴霾渐渐散去。罗喉计都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局了。他原以为自己一定要掀了这天才会痛快,可是不知为何,当天帝说一切都会随鸿蒙熔炉的倾覆而消散时,他内心却有一阵小小的抗拒。而如今,柏麟跪在自己的面前,跟自己的道歉,主动请死,他真的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了。   难道他不是真的想覆灭三界?   第一个看透罗喉计都想法的自然是任篁,但任篁并未说破他的动摇。紧接着是天帝,他看向迟迟未有动作的罗喉计都,说道:“罗喉计都,你曾说你非仙非魔,是个无心冷情之人。可昔年若水之滨,白玉亭旁,却有柏麟和任篁捂暖了你冰冷的心。尽管柏麟工于心计,执着于妄念,毁掉了你的第一颗心。可是你十世轮回,却仍有禹司凤和任篁让你一颗琉璃心再生出血肉。”   罗喉计都的掌心不自觉盖上胸口,阵阵热流不断鼓噪着传向四肢百骸。   “罗喉计都,如果三界倾覆,一切重来。那里没有父母亲朋,没有柏麟,没有禹司凤,也没有任篁……这样的世界,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天帝的话与任篁的话交织萦绕在罗喉计都的耳边。   他扫视在场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陷入沉思。   如果三界倾覆,所有这些人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杀。到那时,这世间拥有记忆的唯有他一人。或许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无法佐证这些过往是否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   罗喉计都一怔。他听见了本该消失的褚璇玑的心声。   ——这些即将被你抹杀掉的东西,不就是你一直向往,一直追求,一直拥有的东西吗?   他听见褚璇玑如是说。   ——篁姐姐说过,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罗喉计都,那些快乐的、痛苦的,才是存在世间的价值啊。   许是褚璇玑的意志过于强烈,罗喉计都不愿意再让这股意识继续动摇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便单方面断开了自己与褚璇玑之间的联系,转而看向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柏麟,神色冷漠道:“柏麟,你不要以为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我就会相信你,本座今日……”   话还没说完,就见柏麟忽然浑身强烈的抽搐了一阵,随后自爆丹田,散去全身修为。   “你……”罗喉计都还想嘲笑他的苦肉计,却被这一幕惊住,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罗喉兄,请你杀了我吧。”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罗喉计都情绪激荡,一掌就朝柏麟天灵盖拍去。   “帝君——!”“不要——!”   天界诸仙素日对这位帝君都是万分景仰。即使柏麟做了错事,他们对这位兢兢业业的领导仍抱有好感,实在不忍心看见血溅中天殿这种景象。   可慷慨赴死的柏麟没有退,他合眼,满怀期待地迎接即将到来的解脱。 第89章 归来兮08   众人喊得撕心裂肺,可如预想般的爆裂声并未响起。看到罗喉计都的掌风在贴近柏麟头顶不过两寸的地方听了下来,众人这才敢大声呼吸。   和任篁预想的一样,她所认识的罗喉计都不是冷漠无情之人。   即便他的挚友背叛了他,将他剖心挖骨,他这么多年所执着的,不过还是一句道歉罢了。   罗喉计都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柏麟,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演,过往快乐的、痛苦的感情一同加诸在他的身上,让他迟疑。   还没等他将心中情绪探查个清楚,他眼前孱弱的柏麟就被人一掌掀飞出去。罗喉计都视线一转,任篁还未撤回的灵力在她身侧激荡,衣袂翻飞。   “任篁阁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腾蛇自小受到柏麟不少的教诲,打心里敬重和爱戴这位帝君。即便是柏麟犯了如此天大的错,他也不忍看到柏麟受苦。如果将柏麟打飞的人是罗喉计都,他一定不计生死上前去拼命。可如今将柏麟打伤的人是任篁,是那个在他未开灵智之前一直照顾抚养他的人。他想迈出去的脚步定在了远处,只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柏麟本就自散灵力,除却一身仙骨外,与凡人无异。被任篁打了这一掌,更是浑身经脉寸断,口中呕出几抹猩红,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任篁并未对此显示应有的慈悲,反而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人,厉声质问:“柏麟,你散尽仙灵忏悔,嘟嘟下不了手,可我不一样。”她的眼眶如血般殷红,失去至爱的痛苦让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你在凡间多次构陷我夫君,回天后又将我夫君杀死。我且问你,承我这一掌,你可有怨言?”   柏麟苍白的嘴唇翕动几下,弱如蚊声地回答:“无怨言。”   闻言,所有人都失去了替柏麟求情的想法。凡间之事,在场诸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作为经历者的腾蛇、无支祁、罗喉计都甚至跟着天帝一起来此处的若玉、褚玲珑等人更是一清二楚。设身处地地去想想,身怀这样的仇恨,他们凭什么要求任篁对柏麟手下留情。   就连天帝望着眼前一团乱麻的纠葛,也只能沉沉叹口气。   “柏麟,如今你自散灵力,回头是岸,过往之事我也不愿再与你计较。”任篁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淡,“可你危害凡界已成事实,本该独自进入度厄道重头修炼。可我不愿你如此顺遂的放下。我要你背负最沉重的使命,要你往后余生周旋于凡界,以守护凡界结界为己任。命不死,任务不止。”   虚弱的柏麟苍白着脸,努力支起身子朝面前人叩拜:“柏麟,领罚。”   任篁扭头看向身边的罗喉计都,问:“我这样罚他,你可接受?”   罗喉计都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但无论如何,他原本一只手就能捏死柏麟的动作已经全部收起来了。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鸿蒙熔炉交给你。等哪天你觉得又有新的帝君要祸害人间了,你就把鸿蒙熔炉倒过来玩玩。如何?”任篁伸手,原本巨大的鸿蒙熔炉瞬间浓缩成一个丹药瓶的大小,乖巧地浮在她的掌心。   这话可把原本放下心来的天界诸神又吓得够呛,各个吹胡子瞪眼地看向这位胡来的上神。   “不需要。”罗喉计都伸手一推,哪知鸿蒙熔炉传来的温度里夹杂了过往的记忆碎片。   也许是双魂合并才是最完整的,这次鸿蒙熔炉送来的记忆干净又温暖。   幽荧死后,女娲将她和烛照的尸体都带到了忘川河边。可谁也想不到,被挖出五脏六腑的烛照魂魄未散,竟现身在了荒凉的忘川河畔。   “她怨气未消,凡物镇不住她的尸身和元神。”几近透明的魂魄飘在女娲身边,低头凝视着浑身散发着黑色魔气的尸身,黑气所侵蚀之地寸草不生,“她有半边元神已经带着怨怼投入魔域,剩下的半边元神却久久不散……”   说着,他蹲下身,透明的手碰到尸身上的魔气,滋滋啦啦地被侵染。可烛照却置若罔闻,他拧着眉头,关切地看着禁闭双眼的尸体:“你还在想着他吗?”   虽是发问,可烛照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一旁的女娲满脸惭愧:“虽然幽荧见到的转世之人是假的,可她确实被伤了心。”不然也不至于在战斗中被伏羲的力量压得一边倒。   烛照没有看女娲的表情,在他的心中,没有比妹妹更重要的东西。只要是幽荧想要的,他竭尽全力也会帮她得到。   “那日幽荧带他回来时,我曾注入一抹神魂在他体内,护他魂魄不散。所以,我知道他被伏羲投入了妖魔道,而非人界。有我的这一点魂力,不需三生,他便能荣升天界。”   女娲闻言一惊。   “幽荧想见他,死了都想。”烛照平静地说着,站起身来看向女娲,“不如将她的尸身投入忘川河中。以河水之煞压制她内心仅剩的怨气。至于元神……她的元神之力太过强大,如果轮回到人间,说不准是福是祸。若以你之力,为她再铸人身,我尚可以现在仅有的一点魂力度化她的戾气。就让她跟着你吧,或许终有一日,她还能和那人有再见之日。”   女娲听了他的话,不太赞同:“烛照上神,你说的固然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可是如果这样做,幽荧的确可以再以崭新的身份活下来,但你……就会魂飞魄散的!”   烛照不以为意,既然他能提出这个想法,就代表他早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本就来自天地,就此回归于天地之间,也没什么不好。那个时候,我就能看看幽荧嘴里的山川河流,天界魔域了……”   他伸手抚向已入沉睡的少女的额头:“如此痛苦的过往,不如忘了。忘了好——忘了好啊——”   ……   等任篁和罗喉计都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回忆魇住了。   “原来……从那么早就有人一直爱着我们啊……”   任篁轻叹,望向罗喉计都稍显寂寞的双瞳,倏尔展开一个笑颜:“嘟嘟,你入十世轮回,心上已被人捂出血肉。你是真的……自由了。”   罗喉计都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许久,骤然将拳头握紧,将褚璇玑的意识从自己的身体里逼了出来。   “篁姐姐?!”褚璇玑惊喜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故人。   任篁没有说话,而罗喉计都如此,才释然道:“如此,我才是真的自由了。”   他不是褚璇玑,褚璇玑也不是他。他要做罗喉计都,不要被这个家伙强烈的意志撼动。   一直默不作声的天帝缓缓开口:“罗喉计都,不如就让战神代替你留在天界吧。她与你一心同体,自然能感受到天界是否还会再出现如柏麟那般的人。”   罗喉计都唇角微扬:“正有此意。”   褚玲珑见自己的妹妹安然无恙,开心地握紧了钟敏言的手。其他人看见褚璇玑回归,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战神,你可愿意?”天帝看向褚璇玑。   褚璇玑抱拳躬身:“褚璇玑,领命!”   如是,三界混战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回来了!司凤还会远吗!!! 第90章 归来兮09【加更】   罗喉计都与柏麟之间的恩怨,扯开了天界数万年企图统领三界的遮羞布。为了避免同类的事情再有发生,天帝特别颁布了法令,不准天界之人以神力欺压其他生灵。三界生灵,众生平等。   天界的战后重建工作非常繁杂。本就是由柏麟的无端猜忌挑起的战火,自然要由天界的人替他擦屁股。不仅如此,天界还派了不少人去往人间和魔域,收拾此次交战引起的灾难残局。   在所有人都退出了中天殿后,殿内只留下了天帝和任篁两个人。   天帝从高台上走下来,躬身朝面前人作揖,神情毕恭毕敬:“幽荧上神。”   任篁扶住天帝,不太习惯被如此称呼:“帝尊,这些年你受苦了。”   一句话,哽住了天帝喉咙里的话。   “为了偿还伏羲亏欠我和烛照的债,这些年你都把自己困在昆仑山中闭门不出,我又怎么会不知。女娲仙去后,神界芸芸众生,唯有你和西王母待我最好。西王母曾是烛照座下修炼的青鸟,自然会待我好。而你……”任篁说到此处也是微妙地一顿,“你不必如此惩罚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天帝是伏羲和女娲选出来的天界首领,本该站在神界至高之位上,受万神朝拜。可他继位后知晓了天界过往,竟然惩罚自己永困昆仑山,不过问红尘之事。   “这些事是天界欠你的,我身为天界的帝尊,自然要为之负责。”天帝的吐字铿锵有力。   任篁看着眼前与伏羲截然不同的神祇,心中竟生出几分恍惚。为什么伏羲会选中这样一个人作为神界的统领呢?   她自是问不到早已魂销身死的伏羲了,也不准备再细想下去:“天界没有亏欠我什么。构筑忘川,铸造鸿蒙熔炉,是我自己的决定。虽然伏羲隐瞒了我,可如今的我看过了烟火人间之后,却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更何况,伏羲做的孽,也没有教你来偿还的道理。他已经死了,女娲也神殒了,现在的三界早已不是幽荧当年所在的鸿荒无序之界了。这么说来,至少伏羲死之前,也算为三界做了一件好事吧。”   幽荧比自己早悟兰因,知晓轮回转世的代价。于情于理,她都该明白毋恋逝水,苦海回身这个道理的。可如今的任篁却反而更加执着。   “你作为帝尊,可比柏麟强许多。把天界和鸿蒙熔炉交给你,我一万个放心。”任篁抬头看向帝君的脸,已然做好了决定。   作为天帝,怎么可能不清楚任篁心中所想:“你想重回人界,去寻那禹司凤的转世?可你应当明白,经由忘川转世后的禹司凤,不可能再记得与你此世的经历。他便不再是禹司凤。”   任篁闻言只是略微颔首,但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我自然知道。可那又如何呢?他不记得过往便罢了,不是禹司凤也无所谓。我会找到他,再和他一起创造属于我们全新的回忆。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他。”   幽荧那世,大祭司寿终正寝,她没能救回来;任篁此生,禹司凤为柏麟所杀,她也没能救回来。但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三次。   见她神色异常坚定,天帝沉吟片刻,淡淡道:“那么至少在走之前去见见羲玄吧。”   羲玄。   这个沉寂在脑海深处的名字浮现,难得的拨动来的任篁的心弦。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都快忘记了这位陪伴了自己几千年的好友。   “对了,”任篁拍了下脑袋,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羲玄那家伙化形成功了没?那日我瑶池酒醒,就没见过他了。算算时间,他应当已经化形成功了才是。”   提及自己的儿子,天帝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羲玄之前确实化形成功了,只不过那时你尚在醉梦之中,所以没有见到。”   听了这个好消息任篁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眉眼微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怎么这次这么大的阵仗没见到他人?”   任篁之所以会和羲玄那家伙成为朋友,就是因为他们俩人骨子里多少都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折不弯的性子。她可以肯定,羲玄知道三界发生这么大的事是绝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天帝轻叹一口气,解释说:“羲玄化形那日,就因违反天条被贬下人间去了。”   “违反天条?”他这么有出息?   当然,后面这句任篁只在心中过了过,并没有说出来。然后,她又问道:“他缘何会违反天条?”   天帝抬头看了一眼紫云缭绕的中天殿,神情悠远地开始陈述当年发生的事:“因为他私自救下犯上作乱的战神,并将她送入忘川轮回。”   任篁猛地一怔,她的心中布满疑云的角落好像正有一道阳光撕开雾霭照射进来。   “你说……羲玄救了璇玑,还送她去轮回?那他……?”   回答任篁的是天帝笃定的点头:“羲玄为战神换来十世轮回,洗涤戾气的机会。而他自己也因忤逆天规,仙骨尽毁,身负十世劫难,下界历劫去了。”   璇玑的十世,羲玄的十世。   司凤的十世,羲玄的十世。   这二者之间的等价性在任篁的心中浮现。   任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羲玄,就是司凤,对吗?”   答案不言而喻。   “吾儿下凡前,我曾问他,他身位金赤神鸟,需万年方能化形,但成人之日却已仙骨不存,他是否后悔。羲玄没有片刻犹豫,他告诉我,无悔。”   天帝知道,多余的话根本不必他再多说。   羲玄与战神素不相识,为什么会救她?   除却知晓天界所作所为后的正义感,还有就是他曾听那个在瑶池边喝酒睡觉吹牛皮的仙子说过,魔煞星罗喉计都是她的朋友。   任篁曾在万劫八荒镜里看到过前九世被璇玑戾气所杀的司凤,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干预了璇玑与司凤的因果,却未想过,原来自己早就在这因果之中。   兜兜转转,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   殷红的双眼暴露了任篁心中火烧般的焦虑。   天帝示意了一个安心的表情,安慰道:“羲玄是修行万年的金赤神鸟,禹司凤身死那日,他的大半神魂就已经返回天界了。只是不知是何缘由,还有一部分魂魄不肯归体。所以我就将他的仙体安放在昆仑山中自行过来了。”   昆仑山。   缘灭缘起,好像都指向那座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古老山脉。   任篁不再犹豫,乘风朝昆仑山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XD~ 第91章 归来兮10【完结】   毗邻天人交界之处,昆仑山地处三界之外,却又在三界之中。山体终年包覆着一层皑皑白雪,唯有浮云之上的封顶能看见灵气丰裕产生的极光。   任篁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却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着急的。   乘风而来的这一路,她想过无数和羲玄再度重逢的场景,可事实却总是出乎意料地打破她的小算盘。   西王母告诉她,羲玄的肉身不见了。   昆仑山上结界重重,羲玄的肉身消失绝不可能是因为外来者偷窃,那只有可能是之前任篁释放的神魂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自己醒来了。   可是为什么他醒来之后,却独自一人消失了呢?   除了羲玄本人,恐怕再没有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哎呀,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坑?”帮忙寻找肉身的仙侍们注意到瑶池边树下被人刨开的缺口,惊讶地指着它议论着。   任篁回眸,便看见湿润的土壤上还沾着几许落红。   这棵树……?   任篁忽的想起自己好像在这棵树下埋过几坛酒。   那是几千年前的事儿了。她偷偷摸摸带了凡界的好酒来瑶池边痛饮,就遇到了尚未化形的羲玄。金赤鸟扑棱着金色的羽翼降落,站在岸边光洁的鹅卵石上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害,我道是谁,原来是羲玄啊。”   羲玄咕咕咕叫了几声,提醒她不应多喝酒,有违天规。   任篁却是不在意地薅了两把羲玄高高昂起的头,笑眯眯地将食指放在唇边道:“嘘,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可羲玄性子固执,没那么容易被任篁说服。   彼时任篁已经喝得微醺,颊边生出带着燥热的红润。她提起手边还未开封的两坛佳酿,趔趄着起身,对上金赤鸟儿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勾勾唇角:“好好好,我不喝就是了。”她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儿,然后掌风朝地面一震,在轰的一声巨响中砸开个大坑。   羲玄被吓得后跳两步,身上落满了粉色的花瓣,疑惑地咕了一声。   就见任篁蹲下身子,费劲地扒拉两下地上的泥土,将手中的酒坛子扔了进去,再把坑填好:“我把这两坛酒埋在这儿,等你化形那日再挖出来喝了。你看这样可行?”   她记得那会儿转头和羲玄对视了好久,羲玄却是不领情般抖落了身上的落英,展翅离去。   如今,酒不见了,莫非……   任篁还未细想,就听见不远处起了一声仙侍们的惊叫。待她赶到时,就看见食神的灶房里冒着袅袅青烟,而它的主人正气得胡子直跳地疯狂问候来偷东西的小贼。   “这是怎么回事?”任篁询问。   在食神身边侍候的仙侍赶忙解释:“我家主人在门口种的植物被人偷了。”   任篁目光一扫,就看见灶房地板上散落的一段桂花树枝和几段被人掐掉的荷叶茎。她有些疑惑地蹲下身,还能嗅到桂花留下的淡淡想起。   “何止啊,”又一个仙侍开口道:“不光是主人辛辛苦苦栽种的桂花树和莲塘被人摘了,连厨房里的面粉都被人拿走了。”   闻言,任篁又向里走了几步,就看见灶膛里还呼呼烧得旺盛的柴火和冒着蒸汽的笼屉。炉边的案板上还留下了不少面粉和一根湿润的擀面杖。   这小偷不像是偷东西的,倒像是来做点心的……?   等一下!   她的脑子里忽然攥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桂花、荷叶、莲子、莲花还有面粉……那个人是想做她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和甜饼吗?   之前在人间的时候,因为司凤的伤势,她和司凤同吃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若要说谁最了解她的衣食起居,除了禹司凤不做第二人想。   她闻着厨房里熟悉的糕点香气,心中一颤。   四周听闻食神遭难的仙侍们都赶过来围观。看来无论三界六道,八卦是生物的本能。   “听说了吗?不止是食神,连织女那边也遭了贼。”   “怎么了怎么了?”   “说是昨日刚做好的赤霞锦缎被人拿走了。”   “可不止呢!我听说先前帝尊留给羲玄殿下的东海明珠也不见了。”   “对对,还有月老的红线……”   “啊?这小贼也太猖狂了吧?不知道王母知不知晓此事。”   我赌她知道。不光知道,而且还知道是谁偷了这里的东西。   听着越来越多的仙侍聚在一处议论,任篁只觉得头疼。她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儿,经常在九重天和昆仑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仗着天帝和西王母的庇护,她屡屡得逞,天界和昆仑山也无人敢管。   可是这调皮捣蛋的换了个对象,她却怎么也无法易地而处。   她知道做这些事的人必然是羲玄,可是她想不明白,羲玄既然醒了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原地等着,非要做这些事搅得昆仑山不得安宁。   羲玄是这种性格的人吗?她对羲玄长久的认知忽然产生了某种质疑。   不过任篁知道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他。   但羲玄会在哪里呢?   广袤天地之间,她竟想不出羲玄的应去之地。   羲玄从小就生活在昆仑山,除了下凡十世历劫,他哪里都没去过。离开了昆仑山的羲玄能娶哪里呢?   等等!十世历劫……   任篁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火光。也正是这点熹微的火光,点亮了她整个心房。   羲玄没有离开过昆仑山,可是禹司凤离开过。   她倏尔想起璇玑生辰那日,她离开时司凤温柔的笑靥。   他说,我会等你回家。   ***   西谷的树林与任篁离开前无异,苍翠欲滴的树叶遮天蔽日,将整座山谷包覆在了密林植被之下,安静又祥和。   任篁心中虽有主意,现下却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他会在此处吗?   所有的不安在竹屋映入眼帘后被驱散。那座熟悉的小屋伫立在和煦的日光中,就像它从未被毁灭过。   直到轻微的脚步声在檐廊的拐角处响起,任篁才偏转了视线,盯着那抹颀长的身影。   隐没在阴影中半张脸逐渐显露出来,与从前完全相同的凤眸中闪着熠熠的光。任篁怔怔地发愣,看着那个少年正穿着赤色的喜服缓缓朝她走来。   她觉得在自己身上一直停止的时间齿轮隆隆地转动起来。   禹司凤走到她的面前,郑重地牵起她的双手,温暖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到了任篁的眼底,磨得任篁眼睛发疼。   “我回来了。”   四个字,却是字字千金。   任篁再也忍不住,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脖颈,将自己已经湿润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司凤静静地听着那人低低的啜泣声,一边轻轻的抚着她乌黑柔软的发丝。   他轻声地,小心翼翼地低头凑到那人耳边:“我答应过你,会等着你回来的,我没有食言。所以你也不能食言。”   任篁哭的有些发懵,抬眼满是疑惑地看向司凤俊美的脸:“什……么……?”   禹司凤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额头,盛满柔光的眼让人一眼沦陷:“你曾许诺过我,等我化形,要与我共饮;你还答应我,会嫁我为妻。林林总总太多了,我想了想,不如便将那桃花酿酒作为你我大喜之日的合卺酒。”   任篁感动的劲头还没过,就感觉自己被人诓了。她捶了一下司凤的胸口,有些羞恼地瞪着他:“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昆仑山没找到你,急的都快疯了,你居然只想着这些?!你你你你……你也太不要脸了!”   被指着鼻子骂的禹司凤丝毫不生气,他宠溺的望着眼前跳脚的人儿,只觉得可爱至极。   “我做了一个梦,”司凤的声音温柔又虔诚,“梦见我死之后,你不顾自己的伤硬要制造一个幻境困住自己。”   任篁一愣,那是她对司凤半边魂魄所做的事,没想到司凤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记得。   “等梦醒了,我就想,你这么喜欢我,我一定要给你个机会把我锁住。”他伸手一挥,竹屋的门上、床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囍字,任篁身上也换上了与他合衬的嫁衣。   任篁的手腕上被系上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头是司凤精致的腕骨。   “这不是你偷拿人家东西的借口!”任篁气呼呼地揪了一下司凤的鼻子。   “不是偷拿,是他们送给我的。”司凤微微挑眉,一切尽在掌控中,“我与他们说,我要和你成亲了,那些仙家便转手送我了。”   任篁觉得自己突然体会了一把社死的感觉。她小时候那么折腾昆仑山的仙家们,现在换成她被他们整了。   她突然升起一股叛逆心:“谁跟你说我要和你成亲了!我才不……”   剩余的话全部顺着禹司凤突如其来的吻给吞回肚中。   许久未曾唇齿交缠,任篁觉得自己快在这种幸福感中溺毙了。她双手挂在禹司凤脖子上,垫着脚回应那人赤诚无比的感情。   不想分开。   再也不会分开了。   任篁叫禹司凤吻的气息不稳,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她伸手摩挲着对方完美的下颌线,有些感慨:“你削仙骨,入凡尘,用尽十世苦渡璇玑,真的不值得……”   话音刚落,她就被人按进怀中:“我做事,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   任篁蹭了蹭他的胸口,聆听着禹司凤有力的心跳声。   “任篁,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从还未化形就喜欢。   从混沌鸿荒时,就很喜欢。   流淌在山谷中的风扯弄着山林树叶簌簌作响,篱笆上的牵牛花恣意感受着久违的阳光。   万物新生,时光静好。   红绸喜烛,一对璧人。   山风,树林,鸟吟,虫鸣,都在为他们贺喜。   它们也听着花前月下时爱侣的缠绵低语,和彼此不离的承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OK,这本就写到这里啦。   总感觉写到最后感觉人设大崩坏QAQ   这本真的是中间写的一度想弃坑,因为确实这两年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太多了……   不过我总算是良心发现把坑填完了(得意   一把年纪搞同人是真的不容易,所以也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   评论区好多亲亲都是追了几年,辛苦大家了。   琉璃的故事结束了,可生活不会戛然而止。   如果有缘的话,咱们后续的坑还会再见的哈哈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